因为舆情的关系,栗少言要去支队汇报情况,其实也不需要说啥,主要是露个脸,汇报的事高敏负责。会后,他互相想起支队新开设了一个心理咨询办公室,平时给交警们疏导疏导。他想了想,对着指示图找了过去。
他敲门,“进,”一个沉稳的女声。
一个穿着黑色丝绒连衣裙的女人看向自己,长发及肩,年纪四十岁上下,戴着眼镜,气质如同摆在办公室中的兰花,温婉,看着就让人放松,很有亲和力。
“您好领导,我叫栗少言。想和您咨询点事,需要走什么流程吗?”
“叫我周妍、周老师都可以。”周妍笑着说,“我这办公室谁都能来,有事没事都可以,不需要审批。”声音很醇厚,像一把小低音提琴在说话。
周妍给栗少言倒了一杯水,栗少言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上摆着一张全家福,其乐融融。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周妍说,“你们交警呀,和老百姓打交道最多,每天看的都是些血淋淋的事故现场,心里不痛快很正常。”
“哦,不是我。是我朋友遇到的一件事。”栗少言把安行恐车的前因后果讲述给周妍,“倒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现在这个社会,我们就离不开汽车、火车、飞机这些交通工具,我觉得应该是心理问题,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
周妍思索了片刻,“你说他晕过不知道了,坐车就没问题是么?”
“对。”
“这是个好的现象,他目睹父亲车祸,有这样的应激反应很正常。可以试着尝试让他在昏睡的状态下坐车,让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慢慢发现使用一些手段他也可以坐车。然后再放大这种情绪,可能会有效果。”周妍说,“他方便来这里么?我们聊聊?”
“我问问,谢谢您了周老师。”栗少言说,“方便留您个电话么?”
“好!”
因为上午开会出来的早,栗少言抽空约着安行吃了个饭,顺便和他说说这件事。两人约在了上次没喝成的羊汤馆。入了冬,喝羊汤的人也多了,许多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地排队。栗少言刚排到队尾,就看到门口探出个人来,对他招手,“进来啦。”
“这么早?”
“不早点,你不还得排队?”安行端了两位羊汤,“加了肉加了杂,还要了两个油酥饼。”
乳白的羊汤上飘着绿色的葱花香菜,羊杂、羊肉、粉条若隐若现,栗少言倒了些醋,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喝,“啊,一下就暖和起来了。”
“要说什么?”安行问。
栗少言把自己找周妍的事简单一说,“周老师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安行夹了一筷子羊肉,热气把眼镜弄雾了,只好摘下眼镜,“知道什么人最怕见医生吗?”
“什么人?”
“有病的人,越知道自己有病,越怕见大夫。”安行掏出眼镜布把眼镜擦干净后又戴上,“人们都怕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成真,所以越有病,越不想让权威人士说出来。我也知道心理医生或许能有用……说不定还会指出来别的毛病。算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去了。”
“你就是那个扁鹊去见的那个什么来着?”栗少言想了好久自己上初中时曾经学过的一篇文章。
“蔡桓公。讳疾忌医?”安行笑了,“想不到栗警官初中的语文没有交回去啊?”
“和你说正经的呢,真不去?”
安行摇头,“心最野的时候都过来了,算了。安安分分守在桃江市吧。”说完把头埋下去,热气又糊了眼镜,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了。
栗少言看着安行,对于恐车症,自己有了盘算。
眼看就到年底了,栗少言和安行都忙着写各种总结报告。商家们也忙碌起来,处处能看到迎双旦的活动。任何假期对于交警而言都是挑战,栗少言自从来了警队,所有的国家法定节假期基本在岗。
但今年到了事故科,而且自己有了安行,栗少言也想享受下国家法定节假期。“马队,元旦别给我排值班了。过年给我排。”反正自己过年也不需要走亲访友回家,不如换班。
老马也很善解人意,答应了栗少言。今年的元旦是30日、31日、元月1日休息,两个人早早就开始商量着怎么安排。
“少言,小可休假第一天想去科技馆,想和你一起去。”安行在手机那头说。
“行啊!”栗少言爽快地答应,“你骑车,我开车带小可去。不过第二天你得听我安排,不许拖家带口。”
“让我陪你跨年都行。”安行说。
栗少言转着手里的药瓶,上面写着乘晕宁。“你吃药,我开车带你去玩。”
安行在手机那边笑出声来,“栗警官,我还要吃药才能满足你的需求吗?”
“滚!晕车药。”栗少言笑骂,“咱俩研究过,你要在车上睡着,坐车就没事。周老师说晕车药服用后半个小时就睡着了,睡醒了,地方就到了。咱这次试试。”
“要是不行,怎么办?”安行说,“还能像上次那样累晕吗?”语气纯良,表情绝对不是!
“混蛋!欺负我没够是吧。”
栗少言上了安行这条贼船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外表文质彬彬,一副良家男人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恶猫,狡猾不说,又会疼人又会撒娇又会调戏。栗少言一直自诩恋爱大师,没想到这次,三番五次着了他的道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个千年的妖精。
放假来逛科技馆的孩子很多,科技馆里到处都是讲解员,栗少言和安行只要盯着小可别丢了就行,两个人跟在后面,栗少言是学渣,听了一会就把无数知识屏蔽了。安行可是学霸,遇到自己不懂或者感兴趣的都会停下来听一听,有时候还会给栗少言分享一二。不知道是讲解员说得太枯燥了,还是安行会讲,栗少言居然也听懂了黑洞、白洞这些名词。
午饭时间,科技馆四层会开放公共区域吃饭,可以自带,也可以在柜台买点。栗少言和安小可占了个座位,安行去买吃的。
刚坐下,安小可就把椅子往栗少言边上凑了凑,“小栗叔叔……”小可皱了下眉头,“这名字叫的太普通了。”
栗少言不解。
“大家都叫你小栗叔叔、小栗哥哥,体现不出我的独特性!”安小可学着他爸咬着嘴唇思索,“叫栗叔吧,太老气了。言叔?小言叔?小言叔怎么样?”小可眼睛里闪着光,明显对这个称呼非常满意。
“可以啊!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栗少言摸了摸安小可的头发。
“小言叔,和我爸进展还顺利吗?”安小可立马用上了新称呼。
看着小可严肃的神情,栗少言乐了,这小屁孩这么操心自己爹的终身大事啊。
小可看栗少言光笑不说话,立马委屈巴巴地瞪着大眼睛,说:“是不是嫌弃爸爸带着我?你就不喜欢爸爸了?”
哎呦,真是女承父业,撒娇都花样百出的。“别拿对付你爸那招对付我,你爸那么好,我敢不和他好么?我俩好着呢,好的很。”
小可转脸嘴角一翘,变回了笑盈盈的样子,“我爸好吧?特别好!”
“不过,我没学会撒娇。”栗少言诚实地回答,“我觉得在你爸面前,我永远学不会。”
“可以的!”小可给栗少言鼓劲,“我就和我爸学的。我爸超级会撒娇。”
“你爸和你也撒娇?”栗少言眯起眼睛,好奇地问。
小可点点头,“我爸只和我撒娇。都不和奶奶撒娇的。我爸说只能和最亲的人,最信任的人才能撒娇。”
听小可这么说,栗少言心里挺受用的,毕竟他也不乐意让撒娇的安行让别人看见。
“哎,你爸怎么撒娇的?”栗少言问。
“比如说我爸让我倒水,我说‘不’。我爸就会变成嘤嘤怪,对我说,‘就倒一杯嘛,好不好?’”小可学得形神兼备,把栗少言逗得捧腹大笑。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安行端着餐盘,上面放着三大碗牛肉拉面和三个夹肉饼,还有一个空碗,“小可吃不了就先夹出来。少言,够吃么?不够我再买点。”
“先吃着吧,不够再说。”栗少言饿坏了,抓起饼就咬了一大口。
☆、30、你就没想过将来吧
安小可眼大肚子小,看着香喷喷的红烧牛肉保证自己能吃了,不肯分出来。结果肉全吃了,面剩下了小半碗。她嚷嚷着要去图书角看会书,安行嘱咐她别乱跑,然后把自己的面和饼子推到一边,先把小丫头剩下的吃了。
“哎,怎么也得剩半碗。”安行挺直了腰背,“太浪费了。”
“不浪费,我还没吃饱呢。”栗少言说着就把安行吃剩下的半碗面端了过去。
“哎……那是我剩……”
话音还未落,栗少言已经挑起面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看着安行温柔的眼睛,他说:“我不嫌弃你。不过,”他想了想,对安行挥挥手。
安行靠过去,听栗少言要说什么。
“给我撒个娇。”
安行眼睛一瞪,没明白栗少言这是什么非分的要求。
“撒个娇嘛~~~”栗少言说。
安行咬着嘴唇笑了,带着几分娇俏低声说:“哼,我还没吃饱呢,就被你抢走了。小—栗—哥—哥,最坏了。”
安行只觉得耳朵火热,手一软,筷子险些掉在地上,“不是说好,在外面不许叫我小栗哥哥吗?你坏了规矩!”
“谁让你先跟我撒娇的?啧啧啧,那波浪线都快变成心电图了。”安行学着栗少言刚才的样子,“不嘛~~~我就要那么喊。”
栗少言放下筷子,右手摸上了安行的腿,带了火的手指慢慢往上挪动,“别以为在公众场合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少给我撩拨点火!”
安行忙跳起来,麻溜地把碗筷放到餐盘上,逃离火灾现场,留下栗少言一个人当消防员。
把小可送回家后,栗少言等着安行骑车回来,塞给他一瓶乘晕宁,“我明天下午三点半来接你,提前半个小时把药吃上。一片就够。”
“真的能行?”安行看着瓶子里小小的颗粒,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试试怎么知道。”栗少言拍拍他的肩膀,“记得啊,三点吃药。”
第二天下午三点,安行的手机里跳出了吃药的闹铃。吃了药的他坐立不安,能不能睡着?睡着之后坐车真的没事么?上次是不是巧合?万一我提前睡着了怎么办?万一我提前醒了怎么办?这一连串的问题把瞌睡虫都打跑了。
栗少言打电话的时候,安行还在焦虑中。
“不是说半个小时就困了吗?我为什么一点睡意没有?”安行刚坐到车上就问栗少言。
栗少言陪着安行坐在后座上,拉起他的手,给他冰凉的手送点温暖。
“你太紧张了。”栗少言放了个枕头过去,示意安行躺下。“我去前排陪你,你睡舒服了。”
“是不是药劲儿不够啊,我再吃一片试试?”
栗少言转移到驾驶位上,“药哪能瞎吃,我陪你,时间很宽裕,啥时候睡踏实了啥时候走。”
“嗯。咱们是去哪里?真的什么吃的都不用……”安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等栗少言再回头时,安行已经睡着了。
栗少言嘴角一挑,驾轻就熟地点火、打灯、给油。这次不比上次,因为还是白天,路上车辆并不少,信号灯也很多,按照数秒的方式调节快慢显然是无法实现的。栗少言就只能保证轻踩刹车,轻给油门,不要让安行太过摇晃。
去目的地要上高速过山路,高速还好,山路就有点考验栗少言的车技了。因为这条山路上是村民自己修的,并没有那么平坦,偶尔坑坑洼洼。栗少言为了不把安行弄醒,除了小心翼翼就是胆战心惊,生怕后排那位睡觉的突然坐起来。
一路奔波,到了停车场已经六点半了,栗少言熄了火,微调了下椅背,休息会。过了十分钟,安行揉着眼睛坐起来,“到了么?”
“刚到,”栗少言算了下时间,这要药效大概就是三四个小时,以后这个时间段的距离,自己可以带他出来玩。
“我真没事啊。呀,天都黑了。”安行开门下车,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半山腰,山下有河,河对岸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他此时置身于一片松林中,松林深处能看到依稀的亮光,冷风带着松针的香味,让人不由地深吸一口气。这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远离桃江市,一切都那么新奇啊,“这是什么地方?”
栗少言带着安行沿着松林中的小路走,“我警校的朋友转行了,在这里开了个民宿,牛肉火锅做得特别好。”
松林中的民宿渐渐走入他们的视线,是一处日式的庭院,门口立着一个牌子:听涛。左侧一处平房是接待大厅,房顶上露天的水吧。正面和右侧是三层小楼,每层各有六个房间。后边还有一处小院,有略小的游泳池,餐厅也在附近。庭院里处处可见花园盆景,看得出主人的精心设计,屋檐下都挂了风铃,风吹来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
庭院外面风格明显割裂,靠近山崖的地方围了栏杆,摆着两个秋千长椅,和三张木质的圆桌,几个椅子在周围随意地放着,有点北欧风情的安静。庭院外面还有个缓坡,缓坡下去是一大片平整的地,可以烧烤、可以篝火,还有一个标准的篮球场和小型的足球场,这里更像是聚会热闹的地方。
安行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觉得哪里都新鲜,每个地方都转了遍,这才到了接待大厅。大厅里摆满了书,还有茶艺桌,几张沙发。接待台里站着个扎着丸子头的英俊男人正在看剧,看到栗少言,立马站起来,“栗子!真是你啊,你打电话订房的时候我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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