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结局不好的恋情而已。只是许贞明显还沉浸在这段关系带来的伤害里。否则,又何必跟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故事。
唉。
我快速拨了拨鼠标下滑触键,屏幕上飞速闪过一连串页面,最后停在底部。
改天要找□□再看看,看我是不是命中自带操闲心。
这一天过得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当然主要是因为生病。Alice真怕我会被客户投诉连累全店,一整天都没让我出过工作间。小纪完全当我不存在,午休时连面都没露。只有阿伟暗戳戳摸过来,用肩膀推了推我,挤眉弄眼示意:“表白失败了?”
我吸了吸鼻子,劝他:“喜欢就去追啊。”
阿伟上下打量我一圈,不相信:“周一川,你真是gay啊?”
我没理他:“放心,我就是感冒了。”
阿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然后说:“Alice不愧是主管——”
我等着他下文。
阿伟抱起客户电脑,两只脚迈在工作间门口,然后才说下半句:“——你还真是臭不要脸。”说完敏捷地走远了。
我拳头刚举起来,举到半路,改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擦鼻涕。
手机翻过来盖在桌上,再推得远一点,终于等到下班,打完卡,收拾好,翻过来一看,一排app通知缩略成十几条未读消息,往下滑,没有一条是真人发来的。
失败,我不禁在此刻体会了人际关系的失败。
抓过包下班,出门时迎面碰上同事,我边低头刷未读消息,边含糊打招呼:“明天见。”抬头才发现是小纪,再受一记白眼。
口舌之祸,唉,周一川你活该。
星巴克今天人不少。
我找了个角落,点了杯自助。取餐时,Monika冷冰冰地问:“口令。”
“今天挺忙?”
“口令错误。”Monika就要拿走,我赶忙“哎哎”,她看了眼取餐台旁边站着的客人,才说:“怪事,今天怎么不喝多冰了?”
我拉下口罩,凑过去,吸了吸鼻子:“脸可以不要,命还是要的。”
她终于把热咖啡递给我,又接了杯热水放桌上,转头拿过单号冲着取餐台外站着的人叫“中杯的太妃榛果拿铁好了,请来取一下”,然后才接着取笑我:“你不至于吧?”
我抱着热纸杯暖手,顺便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人老了。”
Monika毫不掩饰地嘲笑出声:“恶有恶报。”
我不争辩,倚着吧台,拿起手机打开微博,还是没有消息,点进许贞主页,也没更新。
“怎么,聊崩了?”积单的饮品都送出去后,点单的小高峰也告一段落,Monika闲下来,和我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我知道她说谁,但还是明知故问:“谁聊崩了?”
“那就是睡过又被甩了?”Monika突然挑眉,嘴里啧啧,“咦你不会吧,上个床也能感冒?”
我举起咖啡杯,忍了半天才终于放下,Monika遮住嘴哈哈笑出声,等她笑完了,我叹气:“比上床还糟。”
Monika露出女人的八卦脸:“说得我都好奇了。”
我质疑:“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
Monika点点头:“那天就匆匆见过一眼,是长得不错,你喜欢的类型。”
我翻了个白眼,申辩:“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Monika说:“不就是常孟……”
“——停,是我输了。”听到这两个字,我彻底放弃和她争论什么喜欢的类型。Monika满意地住嘴,示意我继续。
我仰头一口气喝光杯中咖啡,然后说:“我听到了一个故事。”
Monika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什么呢。”
我看她彻底丧失兴趣,准备结束这段上班摸鱼,笑了笑,没出声。
一个人对另一个陌生人,说了他心底里的故事,在当下这个世界,难道不比上床更亲密吗?
我想,我懂许贞。
☆、第 20 章
接连三天,天天都没有新消息。
我百无聊赖地刷微博,在线看□□分享了一个关于运势的转发,大意是人的运气是可以互相传染的。
我打开微信,给□□发消息。刚发出去,李修秒回,三个字:“视频聊”,紧接着就跳出通话邀请。
我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接通视频。
李修一张脸霎时出现在屏幕里,吓得我忘了吸鼻涕:“怎么了?眼眶这么红?”
李修苦兮兮地揉揉眼:“你说呢?”
我在心里快速回忆了上一次和李修有联系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但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他眼睛红得像兔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于是很诚实地对着镜头摇了摇头。
李修有气无力地提示:“你看看现在几点。”
我看了一眼,说:“上午十点半啊怎么了?”
□□说:“纠正一下,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半。”
我才明白:“那你是没睡啊还是刚醒啊?”
李修这会眼睛不红了,因为他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翻完感觉自己快猝死了,才又把眼睛翻回来:“写课程论文啊,下周要交三篇report。”
我“哦”了一声,“那就不打扰你了。”
“诶别啊,”李修问,“你怎么不回我消息?是不是桃花运的事有进展了!”
我看他可怜,如实说:“你还挺准的。”
“靠!我就知道!”李修气得摔了参考书,怒气冲冲,“说,是哪个美少年瞎了眼?”
“不是桃花运。”我抽张纸拧了拧鼻子,“是血光之灾。我感冒了。”
“靠——”李修彻底蔫巴了,“就为这事也值得你凌晨四点给我发消息?”
我眨眨眼:“生病了,脆弱,需要友情。”
□□不愧是□□,海德格尔胡塞尔阿奎纳没白读,面不改色:“又想起常孟了。”
我没说话。
李修静了片刻,又长长叹一口气:“他不是结婚了吗,这事还有余地?”
我移开手机,抬头等眼眶里的液体倒回去,才重新看镜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李修的表情像是想破口大骂,但隔了一会儿,还是忍住了:“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吗。”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我最近遇到一个人。”
李修又打了鸡血:“桃花运?美少年?我就说我很准……”
我说:“有一说一,他不是。”
“谁?”
“许贞。”
我把许贞stalk我的事跟李修粗粗说了一遍,但单身直男最关心的问题永远是情感关系:“这个许贞真的不喜欢你?”
我说:“他有喜欢的人。”
李修问:“那他为什么stalk你,还八年。”
我静了静,这样说下去没完没了,挑重点说:“这不重要,现在是这个人跑来跟我说了他的故事。”
“然后呢?”
“然后,故事没说完,人又不见了。”
李修彻底不懂了:“那跟你和常孟有什么关系?”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但许贞总让我想起常孟。”
其实常孟比许贞高,也比许贞随和。如果说我现在见到的许贞是35度的水,那常孟就是55度,不冰不烫,谁都喜欢。
常孟还爱笑。俗气地说,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常孟的运气是很好的。而人的运气是会传染的——我在微博看到李修的转发,无端想起他。
常孟的运气是真的很好,至少在和我分手一周后,就成功地开始下一份恋情,并成功地持续到结婚。
结婚,多美好的事。不是说人的运气是会传染的吗?为什么我就没传染到呢?
其实,不是许贞让我想起常孟,是许贞让我想起我自己,那个糟糕的、失败的、爱而不得、得而复失、失魂落魄至此的,自己。
想到这,我拿出手机,翻到短信箱里只有一个字的陌生号码,拨出去。
许贞的故事,我想听下去。
☆、第 21 章
电话并没有很快被接听。
我拨弄着烟灰缸,耐心等待。等到最后一刻,一个又轻又低的男声响起:“周一川?”
我把电话换了只手,抱腿坐在沙发上,问他:“你人呢?”
许贞笑了两声,然后说:“感觉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把烟灰缸盘在掌心,翻来覆去,头枕在沙发靠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不是stalk我八年吗?”
许贞这次是真笑了:“是啊。”
“所以诚意呢?”
“什么诚意?”他问。
我说:“故事讲了一半就跑了,当代青年道德沦丧至此了吗?”
许贞道:“你好像很有知识分子的道德责任感。”
我把烟灰缸扔到一边,抱着电话躺倒,说:“就因为上次不让你抽烟?”
许贞不置可否。
我说:“现在来,烟灰缸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那烟呢?”
“欢迎自带。”
许贞真的带了一整条百乐门。我把沙发上的烟灰缸递过去,他接过来看了看,笑道:“新的。”
我指了指厨房:“打火机还是没有,你继续老样子点烟吧。”
许贞拆了一包,从中抽出一支来,夹在指间,不着急:“真小气。”
我盘起腿仍旧蜷回沙发里,抱着靠枕半躺半瘫:“你以为,为什么家里有烟,但没有抽烟的家伙?”
许贞把烟在指间盘旋了一圈,没抬头,说:“戒了?”
我也没托大,照实说:“差不多吧。”
“挺好。”他把烟咬在嘴里,从兜里摸出一支一次性打火机,啪嗒点着,吸了一口,然后朝着我缓缓吐出,淡蓝色的烟雾瞬间缭绕升空。
“所以呢?”
“所以什么?”他问。
我坐直身体,凑过去端详他一阵,说:“你抽烟的时候,才像个人。”
许贞敷衍地笑了笑。
我接着说下去:“因为程谅?”比着自己的嘴指了指他的,“你的抑郁症?”
许贞垂下眼,细长的睫毛扑扑盖住眼下黑青,手指轻弹,一小截烟灰落进白瓷烟灰缸里,然后接着抽第二口,间隙,说:“看来你真的看过我微博了。”
我说:“不看微博也能看出来,你知道你不笑的时候眉头有川字纹吗?”
他举起手机对着黑漆漆的屏幕看了两眼:“很明显吗?”我没说话,他又扔掉手机,这次连敷衍的笑容都没有了:“大概从13年开始的吧。”顿了顿,又补充,“不过药从去年才开始吃。”
我问:“你这两天消失……是不太好?”
许贞抽完最后一口,捻灭烟头,然后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句话:“你说得对,我抽烟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像个人,没在心尖上扛一座山。”
“周一川,我追了程谅三年,只在一起两周。却得了七年的抑郁症。”
我沉默,因为这话没法接。
许贞也知道,所以不在意我的反应,只把抽了一根的烟盒合上,自行换了个话题:“你感冒好了?”
我揉了揉鼻子:“差不多了吧。”
他也沉默了下来,然后又说:“其实我吃了药之后还好,还能和人正常相处。”
我说:“所以才能给我发私信?”
他终于又笑了,露出一排牙齿,重新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真是意外,我不是故意要去偶遇你。”
我点点头,相信了他的说辞。
许贞短暂笑了一会儿,又不笑了:“你相信人的运气会传染吗?”
我突然想起李修的那条转发,等着他说下去。许贞说:“我觉得会传染。”他望向我,“你敢信我之前其实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吗?”
我想到了认识常孟之前的周一川。我信。
许贞说:“程谅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可我后来才意识到。”
许贞说,程谅并不是他在高中时一直见到的那样,直到很长时间以后,才明白阿蔡当初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句句属实。但恋爱脑上头,不就是这样。说通俗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严肃点就是自我意识的投射。善于制造幻觉,并不是坏事,至少是大脑对自己的犒劳。起码,这让许贞度过了被他称之为黑色密封袋时期的高中生涯。
许贞的大学生涯,几乎全都和程谅有关。
大一上学期那次圣诞节的隆冬马路交谈之后,许贞在程谅这里,算是拿上了号码牌——“当然,这是我的一厢情愿。”许贞补充。
哲学系的必修课很多都在晚上,许贞拿着手机在课桌下给程谅发信息。没什么特别要说的话题,两个大男生,就算是gay,也不可能像异性恋发展之前一样搞什么暧昧。
“其实是我和程谅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没有相同的喜好,也不了解彼此的生活。”许贞说,“唯一能聊的就是高中生活,还有阿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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