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过去并不算久,回想起来,却极是遥远。
他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低喃着道:“待回到原本的世界后,我会告诉子熙你的存在,不知到时候子熙会作何反应?”
言及此,他满心忐忑。
原本世界的子熙似乎尚无心上人,他若是追求子熙,是否能与子熙两情相悦?
倘使能与子熙两情相悦,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告诉子熙自己怀上身孕了。
沐浴罢,他变出了一身亵衣、亵裤来,便趿着锦履出去了。
素和熙见得裴玉质,将其用过的浴水倒了,重新注水,方才沐浴。
裴玉质一面睨着紧阖的房门,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素和熙一走出房门,便瞧见裴玉质坐于椅上,抚摸着肚子。
裴玉质似乎格外喜欢抚摸肚子,是何缘故?
但这与他无关,他自然并未发问。
将自己的浴水倒了后,他便进了书房。
裴玉质在素和熙关门前,钻进了书房,赖在了床褥之上。
素和熙百般无奈地道:“我无需你暖床,不管是单纯的暖床,亦或是不单纯的暖床。”
裴玉质心生一计:“素和公子既不放心我,我变回原形可好?我发誓素和公子入眠期间,一直保持着原形。”
“不可,寐善。”素和熙轻轻地推着裴玉质,欲要将裴玉质推出去。
裴玉质却是不由分说地变回原形,并用毛爪子扒拉住了素和熙的衣襟。
素和熙伸手去提白兔的后颈,白兔却不肯松开他的衣襟。
裴玉质以自己的毛脸蛋讨好地摩挲着素和熙的手臂,继而用一双前爪抱住了素和熙的手腕子。
素和熙犹豫半晌,妥协道:“你须得言出必行。”
裴玉质如拨浪鼓似地颔着首,三瓣嘴张阖着道:“在子熙入眠期间,我定会一直保持着原形。”
素和熙灭了烛火,抱着裴玉质躺下了身去,裴玉质将整副身体团成一团,埋于素和熙心口,聆听着素和熙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令裴玉质心安。
良久,见素和熙睡熟了,裴玉质亲了亲素和熙的心口,声若蚊呐地道:“子熙,我心悦于你。”
素和熙自然毫无反应。
裴玉质战战兢兢地爬上了素和熙的脖颈,接着以耳朵尖蹭了一下素和熙的唇瓣。
他又紧张又心虚又激动,若不是他眼下/身披绒毛,他早已通体泛红了。
第41章 二更·跛足书生(五)
素和熙唇瓣的温度与触感通过耳朵尖直抵他的心脏, 使得他心如擂鼓,他不敢再造次,伏回了素和熙的心口处。
片晌, 他唯恐自己压迫心脏太久, 会让素和熙感到难受,遂爬到了素和熙的颈窝处。
素和熙的颈窝处甚是暖和, 他一面轻嗅着素和熙的气息,一面抚摸着自己的毛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方才一月, 他若是人形, 孩子该当如豌豆般大小, 现下他乃是一能被素和熙拢于掌心的白兔,不知孩子是怎样的大小?
他愈想愈入迷,凝视着素和熙, 又用自己的毛肚子蹭了蹭素和熙的锁骨。
他还不能感受到胎动,毛肚子里面的孩子当然没有回应他的举动,但他却因为自己的举动一趔趄, 整团毛茸茸一不小心从素和熙身上滑落了。
堪堪站稳,他便仰起首来, 望住了素和熙。
见自己并没有吵醒素和熙,他才四爪并用地爬上了素和熙的颈窝处。
尽管自从上个世界的素和熙身故于他眼前后, 他便不得好眠, 可他却睡意全无。
他安静地窝了片刻, 又忍不住用自己的毛前爪摸了摸素和熙的喉结。
在上个世界, 他与素和熙皆很是喜欢亲吻对方的喉结,于他而言,他当时虽然尚未意识到自己对于素和熙的心意,但应该是在本能地确认自己为素和熙变作了断袖, 那么,于素和熙而言呢?
若有机会,他定要问一问素和熙。
他正欲收回毛前爪,却见素和熙掀开了眼帘来。
他吓得赶紧用一双毛前爪捂住了自己的毛脸蛋,佯作自己已睡着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素和熙无奈地抚摸着白兔的背脊道,“勿要乱动。”
“嗯,我不乱动。”裴玉质乖巧地缩于素和熙颈窝处。
素和熙端量着白兔,少时,复又阖上了双目。
这白兔黏着他不放,他根本赶不走这白兔,索性将其当做一能口吐人言,且能变成人形的宠物吧。
裴玉质生怕惹怒了素和熙,控制着自己想在素和熙身上探险的念头,团成一个毛球,并与素和熙一样阖上了双目。
经历了一次死亡,一场葬礼后,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了,他沉醉地嗅着素和熙的气息,未多久,便睡了过去。
待他转醒,已是日上三竿,从窗枢处射入的日晖将书房照得透亮,使得一室的陈旧、狭小、简陋暴露无遗。
他并不介意,正欲起身,突地发现自己又不慎变成了人形,且不着一缕,素和熙更是被他用四肢缠住了。
素和熙已耗费了不少功夫欲要唤醒这兔妖,然而,这兔妖非但并未被他唤醒,反而将他缠得更紧了些,故而,他只得放弃了,改为耐心地静候着这兔妖转醒。
好容易等到这兔妖转醒了,他立刻道:“放开我。”
裴玉质听话地将素和熙松开了,继而垂着首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素和熙一言不发,他的身体微微发麻了,待麻意退去后,方才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
裴玉质可怜兮兮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见素和熙不为所动,他将自己变成了白兔,讨好地舔/舐着素和熙的手背道:“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素和熙并非断袖,自然不喜欢被一雄性兔妖死死地抱着。
即便他乃是断袖,他亦不认为自己喜欢被一毫无感情基础的雄性兔妖死死地抱着。
裴玉质颓然地耷拉着长耳朵,似乎连一身的皮毛都失去了光泽。
素和熙叹了口气:“罢了。”
裴玉质的一双长耳朵重新竖了起来,瞧着素和熙道:“素和公子大人大量,教我感恩戴德。”
素和熙失笑道:“不必如此。”
自己的喜怒于这兔妖而言,当真这般紧要么?自己不与这兔妖计较,便值得其感恩戴德?
“我便是这么想的,并非做戏。”裴玉质跳到了素和熙的掌心上,对素和熙道,“素和公子能摸摸我的肚子么?”
变成人形之时,素和熙定然不喜欢摸他的肚子,但他眼下乃是一白兔,应当不会遭到拒绝吧?
果不其然,素和熙抬手摸了摸他的毛肚子。
他四脚朝天,毫无保留地向素和熙摊开了自己的毛肚子,又怯生生地道:“能多抚摸一会儿么?”
这白兔的皮毛丰盈且柔软,手感上佳。
素和熙如其所愿,抚摸了一会儿,才收回了手。
裴玉质暗道:宝宝,适才是你的父亲在抚摸你。
素和熙将白兔放于床褥之上,然后,取了自己的衣衫,去卧房换了。
他一打开卧房门,便见白兔候于门口。
他垂目看着白兔道:“你不变成人形么?”
裴玉质摇了摇首:“素和公子更喜欢我的原形吧?”
素和熙心脏发软,反省道:是我对于裴玉质太过严苛了么?导致他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反省罢,他低下身去,以指腹摩挲着裴玉质的毛额头道:“你并非我的私人物件,你想维持原形便维持原形,你想变成人形便变成人形,不必顾忌我的想法。”
实际上,裴玉质并不太习惯这副白兔的肉身,他自然想变成人形。
早知如此,他便不该情不自禁地一见面便勾引眼前的素和熙,致使素和熙不喜欢他的人形。
他维持着原形,问素和熙:“素和公子今日有何打算?”
素和熙答道:“去街上支个摊子,代写书信,兼卖字画。”
——他乃是一书生,还是一跛了右足的书生,并没有其它的谋生手段。
裴玉质用一双前爪扒拉着素和熙的衣袂:“我能与素和公子一道去么?”
素和熙不解地道:“不管是代写书信,亦或是卖书画,都不有趣,有时候还会受些冷眼、嘲讽,你为何要与我一道去?”
裴玉质坦诚地道:“因为我想与素和公子在一处。”
“随你罢,但今日外头转凉了,你若要变成人形,切记多穿点衣衫。”素和熙叮嘱罢,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这裴玉质并非凡人,怎会怕凉?
“多谢素和公子。”裴玉质本想变出人形,转念一想,仰望着素和熙道,“我不变成人形了,我可帮素和公子暖手。”
这裴玉质不变成人形,便是为了帮自己暖手?
素和熙并未再言,站起身来,一跛一跛地去庖厨做了阳春面。
其后,他将两碗阳春面放于桌面上,向裴玉质道:“你若是不嫌弃,便过来一道用阳春面吧。”
裴玉质受宠若惊,兴奋地跳上了桌案。
这桌案并不平稳,桌脚用石头垫了,勉强能用。
幸而素和熙及时按住了桌面,这桌案才未倾斜。
裴玉质歉然地道:“对不住。”
素和熙亦觉歉然:“无妨,是我太贫穷了,并非玉质的过错。”
裴玉质的原形太小了些,而竹箸则太粗太长了些,一双毛前爪压根抱不住,若直接就着碗食用,则会弄脏皮毛,因而他不得不暂且将自己变成了人形。
素和熙默默地吃着阳春面,忽而听得裴玉质道:“我喜欢素和公子的阳春面。”
他抬首一瞧,这裴玉质正大快朵颐,犹如在品尝山珍海错一般。
吃罢一碗阳春面,裴玉质眼巴巴地望着素和熙:“还有么?”
素和熙将锅中余下的阳春面都盛给了裴玉质,心中则想着多了裴玉质,多了开销,要如何是好?
裴玉质吃着阳春面,不小心变出了短短的毛尾巴来,毛尾巴摇晃不休,将阳春面吃了个底朝天,又舔着自己的唇瓣道:“素和公子的阳春面是我平生吃过的最为可口的阳春面。”
其实,他全然想不起来上回吃阳春面是什么时候了。
但这阳春面弥足珍贵,因为是他的子熙做给他吃的。
第42章 跛足书生(六)
素和熙厨艺尔尔, 对于裴玉质的夸赞甚是意外,须臾,了然地道:“玉质是因为太饿了, 才会这么认为的。”
“才不是。”裴玉质变回了原形, 接着跳到了素和熙左肩上,对着素和熙的左耳道, “我真的认为素和公子的阳春面是我平生吃过的最为可口的阳春面。”
素和熙发问道:“你平生吃过多少阳春面?”
裴玉质歪着毛脑袋道:“我记不清了。”
素和熙只能归结于这兔妖是在讨好他,或是这兔妖喜素食, 而阳春面正合其胃口。
他不再多想, 将碗筷收拾了, 便背着竹篓子上了街去。
裴玉质发现素和熙一看见人,便会垂下首去,以避开对方的视线, 这显然已成了素和熙的本能。
他心下叹息,用自己温暖的皮毛焐着素和熙的侧颈,与此同时, 鲜红的双目左顾右盼着。
在上个世界,自登基后, 他几乎日日都被困于宫中,来往于金銮殿、勤政殿以及寝宫之间, 无暇出宫透气。
他最后一次出宫是为了迎接凯旋的素和熙, 那之后, 素和熙便……
是以, 严格来说,他已有许久不曾上街了。
他正感受着人间的烟火气,经过一肉铺之时,肉铺的铺主——一彪形大汉突然指着他道:“穷书生, 你这白兔不错,不如买给俺吧。”
他瞧着一块一块摆放整齐的猪肉,锋利的杀猪刀以及沾血的襜衣,吓得柔软的毛毛根根竖起,一双毛爪紧紧地揪住了素和熙耳后的发丝。
素和熙安抚地以指腹抚摸着白兔的后背,软声道:“莫怕。”
而后,他又朝肉铺铺主道:“这白兔不卖。”
肉铺铺主提议道:“俺媳妇近日正念叨着想吃兔肉,俺用一个猪肘子换你这白兔咋样?”
素和熙婉拒道:“这白兔又小又瘦,不值一个猪肘子。”
裴玉质闻言,气得轻轻地咬了一口素和熙的耳垂:子熙居然说我不值一个猪肘子,我分明值无数个猪肘子。
素和熙的耳垂微微发痒,一把提起白兔的毛后颈,随即将白兔抱在了自己怀里。
肉铺铺主不舍地比了个“二”:“两个猪肘子咋样?”
“这白兔连一个猪肘子都不值,怎能值两个猪肘子?”素和熙急于去支摊子,抬足便走。
肉铺铺主拦住了素和熙的去路,改口道:“三个猪肘子,再加一斤排骨,不能再多了。”
“我并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真的不想把这白兔卖给你。”素和熙并不看肉铺铺主,视线低垂,肉铺铺主右手握着的杀猪刀即刻闯入了他的视线,但他并未改变主意。
肉铺铺主虽然长相凶悍,见素和熙态度坚决,倒也不为难,让出了路来,由着素和熙离开了。
裴玉质松了口气,安心地趴于素和熙心口。
素和熙到了自己日常支摊子的角落,先是将裴玉质放于地面上,才将摊子支了起来。
不远处,植着一排柳树,挡住了些许日光,于素和熙周身印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圈。
素和熙感知着温热,将自己的右足往摊子里头缩了缩,以防被行人瞧出端倪来。
其实这么做无济于事,自打被父亲赶出家门后,他便在此处支摊子,大多人皆已知晓他右足微跛,他还曾听见有人在背后唤他“跛足书生”,“跛足的残废”,“残废穷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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