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下定决心追查谢景祁之死时,便舍弃了我,或者说,他们那时便舍弃的自己的命。”
张蒙想起了父母那时的话,“孩子,是父亲对不住你,来生父亲给你做牛做马,你...你要好好活着啊。”
来生有什么用!张蒙冷笑,这就是你们追寻的道,我偏偏不信这道。
季修宁咳了两声,张蒙立刻慢了下来,“怎么了?”
刹那间,季修宁突然转身,带着张蒙坠下了马,转瞬间放了信号。
季修宁拿着匕首刺进张蒙的身体,张蒙躲开了,“修宁,你不是这么傻的人吧。”
季修宁翻过身,用脚勒住张蒙的脖子,张蒙脸色发青,用尽力气把季修宁甩了出去。
“你明知道杀了我你也不会活,还是你笃定我一定不会伤你?”
远处的马蹄声已经逼近,张蒙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到了,“哪来的援军?”明明夜瑰已经被他拖住了。
季修宁笑了,张蒙在他的眼神中猛地说出,“祝沂!”
是了,今日来的竟然只有徐子良和李决,他杀了留下的人,阻拦了援军,但是却忘了一直没有出现的祝沂,竟然还有一只精兵隐藏在这附近。
张蒙不得不为他们拍手叫绝,“是我大意了。”
季修宁的匕首再次袭来,擦过张蒙的耳朵,“你问我怎么劝住景云的?”
张蒙睁大了眼,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听到季修宁一字一句,“我告诉他,等我回来,我就答应同他拜堂成亲。”
☆、诀别
张蒙胸腔震动着,那些猛烈的情绪翻涌律动,他眼里像是含了一汪泉水,不出片刻便可倾泻而出。
那是他这辈子都没曾想过遇见的人,一见倾心,再见愿赴命。
他不知道默默的守护过多少夜晚,在季修宁的窗前,在幽州军的城门前。
季修宁每次叫张大哥,他都觉得自己真的是邻家哥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多少夜月下畅谈,他们志趣相合,他倾慕修宁的一身风骨,哀民生之多艰。
他陷入了一个梦,从此在现实和梦中反反复复,半醉半醒。
可是你不能爱上一个梦。
如今他的梦正拿着匕首刺向他的命脉,嘴里说着要同别的人拜堂成亲。
他咽下苦涩,修宁,为什么明明先遇见你的是我,你却没有半分情予我?
是我在幽州接待了你,是我待你如宾,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
季修宁顿住了,那是他从来不知道的张蒙,这样热烈的泪眼望着他,仿佛下一秒就离开人世,化作一缕执念,从此青灯古佛,飘散人间。
马蹄声已经很近了,张蒙闭上了眼,带着季修宁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左肩,“修宁,这是我最后一次爱你了,”他黑的不见底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声音竟是那般虔诚,“此后,恩怨两清吧。”
季修宁有些意外,甚至刻意松了力度。
只见张蒙已然恢复成那从前般模样,白衣将军,深沉寡言,不管面对何种敌人依旧云淡风轻,无所畏惧,“修宁,后会无期了!”他驾着马策马远航,背着季修宁扔下一个锦囊,“送你的成亲礼物。”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蒙如离弦之箭,转眼便消失无踪。
季修宁望着南方,莫名的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吁!”谢景云直接从马上飞下,搂住季修宁,“你真是要我的命,命都给你了,给你了行吧。”
季修宁笑了笑,“我没事的,别担心。”
谢景云这才松开了他,问,“张蒙呢?”
“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他举起手,“这是他给我们的新婚贺礼,你要看吗?”
谢景云别开了头,没理会他。
“主子!”李决终于有机会上前,他跪了下来,“是属下护主不利,竟让主子处于险境。”李决一跪,周围的人纷纷跪下,祝沂看着眼前的架势,竟不知道是跪还是不跪。
正当他一条腿微微屈膝时候,一双手扶住了他,“多谢祝将军了,”
祝沂抬头,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季修宁,那清澈惑人的眉眼近在咫尺,他竟有些愣住了。那泪痣仿佛会说话般,吸引着他。
李决咳了两声,祝沂猛地反应过来,这下可是真真切切的跪了个踏实,他犯错了,犯的错甚至可以让他的救驾之功荡然无存。
季修宁立刻拉着谢景云的手,云淡风清的说,“祝将军不必惊讶,皇上爱护人才,怎可让将军奔驰而来却要受无妄之灾的道理。”
祝沂这才找到了话,“多谢皇上,多谢丞相,是属下没能领会皇上的苦心,属下认罚。”
谢景云这才从冷若冰霜中微微站出来,“如何?”
“回皇上的话,他们人数本也不多,都放下重型武器跑了,已经追回的人都自尽了...”
张蒙这人,从头到尾透露着“奇怪”两个字。这是祝沂对他的最深的印象。
少年成名,戍守北境,和皇上曾经是过命的兄弟,和丞相亦是好友,可不知是何原因,放弃这大好前程,远赴南方,成为乱军头子背后的掌舵人。
如果说是为了权力倒也可以理解,但是他又似乎不是汲汲营营之辈,湖州他很少露头,对军情战事也毫无所谓,甚至可以说是淡泊如水。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用如此阴险之计,把温久卿送到他们手里,送上了黄泉,又利用地形优势围攻他们,如果不是幸运,没准这兰庭真成了所有人的埋骨之地。
可这样一个杀伐决断,有谋略之人,竟又轻易的放弃了眼前大好优势,只因为季丞相的三言两语。
如果是为了得到季丞相,不要江山要美人,也是种魄力,可是他却放开了手,独自离开。
江山美人皆弃,只影独行,莫问前程。
“还愣着干什么呢?”徐子良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沂有些不好意思,他脸色通红,“是我的错,刚才......哎。”
徐子良笑着说:“没关系的,丞相人很好,他不会在意的,不过你倒是真的敢啊,最近几年已经没人敢直视丞相了,何况还这么近距离。”
祝沂一腔的话不知如何说,“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丞相太”他闭上了嘴,又叹了口气,“你说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徐子良用手把着下巴,“以我的经验,多半你今晚会被莫名其妙的毒杀,然后抛之荒野,上一个觊觎丞相的人就是这样被狗吃了的。”
祝沂浑身冷汗,满眼不可置信,伫立在原地,僵成了木头人。
这时,李决突然一箭射过来,徐子良像是习以为常,一把接住箭,昂头,“怎么?”
李决手挽着弓箭,“走了。”
徐子良笑呵呵的说,“你等等我呀。”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只有祝沂一个人,沉默了许久,才迈开僵硬的步伐。
晚上,湖州知府灯火通明,战场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叛军要么投降,要么逃跑,总之再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了,混乱多年的大赵终于统一了,从此南北只有一个皇帝,他们只人谢景云一人。
今日是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他们一起吃肉,一起大笑,仿佛多年的阴霾一扫而空。
可是徐子良他们却没有那么开心,功成名遂之后的空虚感此时爬上身来,往日的那些情谊也不知不觉涌上心头,他想起小虎了。
又喝了一大口,徐子良望着皇上和丞相的方向,微微地笑了。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
两坛酒入肚,可是徐子良还是觉得不够,这一路经历了生死离别,看惯了权力更迭,再回首,心中竟然酸酸凉凉的,那种感觉让他有些迷茫。
眼前的灯渐渐晃动,模糊了视线,他踉跄着取下一坛酒,却被人拦腰抱住。
“滚!给老子滚!”
然而那人无所畏惧,扛着他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徐子良望着谢景云的方向,嘴里拼命喊着“皇上”,那沙哑的声音不足以穿过长厅到达谢景云耳朵,但他朦胧的视线明显看到了,皇上在对他笑。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
☆、入梦
窗户紧闭,外面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室内却是昏暗寂静。
门被上了锁,无人知道此处的房间发生了什么。
外面还偶尔传来吆喝的声音,还有醉酒的壮士吵闹的骂声,和侍女帮忙的劝诫声......
床上的人有些神志不清,嘴角似乎还留有烈酒的痕迹,徐子良从未喝过这么多酒,以前的美酒要慢慢品尝,后来纵情喝酒的时候也不多,生怕误了事。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放心的喝了如此烈酒,这些年的往事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丧父之痛,从军之谊,同生共死,相聚分离,并州之变,洛阳之战,兰庭之险......
最后化成了刚刚堂上之幕,战士们欢声笑语,皇上和丞相相对饮酒。
值得了。
他愣愣的看着床帏晃动,脑海里迸出一个人的影子。
他晃了晃头,怎么回事,又梦见李决了,他已经无数次梦见李决了,最开始他们是因为谢景云和季修宁才开始有交集,各为其主,难免有所猜疑,后来才在无数合作中产生了惺惺相惜之谊。
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大概是那段分离的时光,一个人不在你身边了,那些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才会显得弥足珍贵,不在身边了,才知道这个人是多么不可或缺,不若怎说“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日在岑梦相遇,那种失而复得和恍如隔世之感,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种感情。
从此那人便入了梦。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如今这梦真实的不像话。
他费力的睁大了眼,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动作迟缓,眼神迷离,他努力抬手,终于够到了眼前之人的一片衣角。
似乎是不满足,他拼命张了张嘴,却发出一声意想不到的呻|吟......
眼前之人终于离他更近一些了,徐子良满足的闭上了眼,就这样握着他的手腕,似乎要睡了过去。
李决那双炙热的眼微动,不能让他就这么睡过去。
心底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些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情景再次在脑海里出现。
占有他,囚禁他,守护他。
那些阴暗的想法无数次出现,又无数次被他按下。
他不再是亡命天涯的刺客,他不需要不顾后果的偏激。
他在主子身上学到的不止是权谋仁义,还有如何去爱。
他松开徐子良的手,慢慢的吻住了他,从温柔到剧烈,这吸引力比想象的还要过分。
激|吻发出的声音让徐子良有些恍惚,怎么回事?
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孔,他渐渐放下心来,“唔...”
李决清醒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只想轻轻的亲一下而已。
他退了出去,然而却被拽住了衣袖。
“李决......”
“你去哪?”
停住了步伐,李决回头,“我是谁?”
“李决...你别走。”
“别走?你确定让我留下?”
徐子良似醒非醒,这会已经能说得出只言片语了。
“那次你在我面前直接倒下睡了过去,其实我......”
徐子良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我想亲你的,可是被...被打断了。”
“我一直...一直念念不忘,才频繁让你入梦,想来老天是想圆了我这个梦。”
他笑了起来,“你这不就来了?”
李决听完这话,胸腔猛烈地震动着,那朦朦胧胧的感觉和相互试探,今日终于确定了答案。
没错,徐子良是喜欢他的,他也心悦于他,他终于得到了答案,便再无需克制。
后背被扶着抱起,徐子良更有些舒服的叹了口气,李决捏着他的腰,将他抬到自己身上,眼神再也没有克制。
他肆无忌惮,像是黑夜中的狼王,看着自己的猎物,占有欲、毁灭欲和守护欲融为一体,演化成真实,外面依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可是他再也听不见了,只有徐子良的喘息声和断断续续的反抗声,充斥着阴暗的房间。
“好了好了,别乱动。”
徐子良似乎有些难受,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声音,“你...”
李决的声音从颈侧传来,“别哭,你也很喜欢,是不是?”
徐子良哼唧一声,抓紧眼前之人,“李决...”
李决被这名字叫的差点没忍住,“再叫声。”
“李...李决...”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李决温柔的吻住他,“乖。”
良夜灯光簇如豆,一室旖旎如梦囿。
子良,从今以后,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
酒席已经结束,谢景云和季修宁提前离席,他们在这里,君主的威严会让手下无法尽|兴。
“刚才在笑什么?”
谢景云摇摇头,“你俩说了什么?”
两个人不同思维的对话,却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季修宁说:“说了些往事罢了。”
谢景云有些吃味,“你们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往事?”
季修宁狡黠的笑,“有许许多多皇上不知道的事..事啊?!”
季修宁猛地被拦腰抱起,尾音上扬,尖锐的声音响彻庭院,谢景云眼神扫过一行侍者,侍女们纷纷低下头,一阵风吹来,两人的衣衫都被吹起,巡逻的人也跪下让路,谢景云就这样抱着他回了房间,只留下一阵风,继续吹着。
新来的侍女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有些颤抖的发声,“姐...姐姐,刚才那人可是皇上的...宠妾?”她不知道用什么形容合适,毕竟她从未见过有男子承宠,也没见过那个妃子侍妾美人在皇上面前如此轻松自在,毫无一丝拘谨,而皇上却和他相谈甚欢,十分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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