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大人喝道:“将会仙居一并人等带上来!”不一会儿小吏便带出三个人。
一人是会仙居的商老板,一人是那日驱着粪车来的仆役。而另一个则是当今在京城名声大噪的玉面公子。
商老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见到平时在京城横着走的温川都老老实实跪着,吓得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张侍中一指堂下的温川,“尔等可认得此人?”
商老板往地上一跪:“拜见青天大老爷,小人认得温公子。”
侍中大人道:“那日,是不是温川与陈青发生争执之后,可是你与这掏粪的仆役一起将陈青送回陈府的?”
商老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道,“回……回大人,小人不敢隐瞒。小人见陈公子伤重,便跟着马车一起将这陈青公子送到陈府。”
侍中大人性格温和,一向不习惯咄咄逼人。见商老板吓得满头大汗,又回头问了那个掏粪的仆役。
“是……是真的……那日,小人与商老板亲自将陈公子送回到陈府,因怕陈公子半路出了什么差池,特意见到陈府的人之后,小人和商老板才又赶回会仙居。”
陆琼连忙又从繁杂的供词中,拿出一份交给侍中大人交于侍中大人手中。侍中大人粗略扫了一眼卷宗。
“可据陈府的家丁的证词,当日并没有看到陈青,也没有人将陈青送回陈府!”
商老板脸立现惊恐之色,今日的商老板和那日在会仙居所见差别之大。那日见商老板也就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今日他没抹粉,脸上的老年斑立现。脸上的皱纹更是被惊恐的表情无限放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会的,那日我明明是将他交于陈府的下人!又怎么会……”
“侍中大人……”陈父忍住眼中的悲痛,“这二人到公堂之上,还如此冥顽不灵。大人还请小惩一下!”
刑部不是北镇府司,向来不搞刑事逼供。但动点小刑也无可厚非。侍中大人以前是在礼部任职,被吏部调到刑部。跟着尚书大人审了几次案,遇到硬骨头的人儿,偶尔也会动些小刑。这在审案过程中也是稀松平常。侍中大人想了想,从签桶里扔出一个白色令牌。
“先打上几板子!”
立刻便有小吏上前,将商老板与掏粪的仆役齐齐按倒在地,巴掌宽在板子打在两人屁股上。程昱看了看刑部的板子,又比了比在诏狱时,看到的板子。只觉得刑部的板子打十下都可能要不一个人的命。而诏狱的板子一板下去,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饶是如此,几板子下去,商老板也早已面无人色。侍中大人,眼看商老板支撑不住,才喝令小吏住了手。
“本官劝你从实招来,也免受这些皮肉这苦!”
商老板低垂着头,口中断断续续道:“小人……小人,没有说谎,那日小人虽没到陈府,但确实是有人从小的们手里接过陈公子!”
侍中大人迅速捉住其中一个盲点,“你说你那日没有到陈府?”
商老板忍着疼痛,“小人……不敢说谎。我那日本可以让一个小厮跟在后面,就是怕出了意外。如果没遇到陈府的人,小人又怎么会安心回来!”
侍中大人看了看手中的证词,觉得越发沉重。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仇杀,但现在又似乎牵扯到一些人,似乎这趟水越来越浑了。
“既然没到李府,你又是怎么确认那人是李府的家仆!”
“小人……小人虽没亲眼见那人从陈府出来,但那人穿着李府仆役的衣裳,又特意来接李公子。小人便没了疑心……将李公子交与那人!”
张侍中与陆琼对视一眼道:“你还记得此人的样貌吗?”
商老板连连点头,“小人记得,只要小人再见到那人便肯定会认出来!”
张侍中手中的供词,便是刑部人询问陈府上下家仆的供词,俱说那夜府内并一人出门。但也不排除下人们或有包庇嫌疑。
“既然认得,那就传李府上下家仆,尔等可要仔细看清楚了!”
李府上下家仆加起来,除去丫鬟,老妇。符合商老板口中特征的也仅有二十人左右。很快商老板便一个个从他们面前走过,仔细辨认。越是最后,商老板脸色越是沧白。他并没有从这些家仆中,看到那晚接陈青的那个人。
侍中大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拍惊堂木:“里面究竟有没有那个人?”
商老板双膝一软,不住磕头:“回青天大老爷,里面并没有那个人!”随即转头,膝行到陈父面前。“大……大人,府上面有没有露掉的仆役……”
陈父早就对商老板不耐烦,但碍于在公堂之下,勉强忍了下来。
“商老板,你是不是记得那人的体貌特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风宁平。
商老板认得是镇国将军府的二公子,连连点头。“小……小人记得。小人打小见过一面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便好!回去我让哥哥给你画上一张画像。”
“这……”陆琼看了一眼侍中大人。却只见侍中大人两眼冒着金光,“如果风大人肯相助,那便是最好!只是不知道风大人什么时候得空?”张侍中以前在礼部,便久仰风宁相的丹青。但风宁相的画作,向来只赠和他意气相投之人。如若这次能得一副,那便是最好。
风宁平笑道,“这又何难,众位大人在此等候下官便是,容在下借一下刑部的快马。不一回儿,便能将我哥给带来,到时候也不会误了各位大人办案的进度!”
☆、第二十三章
侍中大人连忙吩咐小吏去给风宁平牵马。
待风宁平出了大堂,侍中才道:“玉面……玉面公子……”话实话,这位会仙居的玉面公子,真当得人如字如其名,但公堂之上喊出这个名字,却格外显得特别轻浮。
“玉面公子不过是在下的恩客送给小人一个高帽子,在下和会仙居的老板同姓,单名一个承。”
张侍中微咳:“初四那晚你与温公子到何时分别!”
“咦!”一瞬间,程昱听到原本肃穆安静的大堂内,齐齐传来人众人的惊叹声。侍中大人只得连拍惊堂木才勉强镇住。温川与陈青大打出手,若是没有闹出人命官司,肯定会成为街头巷尾传诵桃色新闻。
商承微微低下头,将脸上的表情掩去,那模样真如一朵刚被露水打湿低头的水仙花。
“一直到次日午时!”侍中大人一连又拍了几个惊堂木,才勉强镇住气氛。
“期间,温川可曾出去,或者可吩咐什么事?”
商承连连摇头,“期间,温公子一直与在下在屋内,不曾离开一分。这些会仙居的人皆可为小人作证。”
陈父眼看温川马上就要摘干净,心里头更加愤恨。虽说案子还有些不明,但他已经认定是温川所为。当即便站起身,“像温公子这样的人物,凡事又何需他亲自动手。他的那些家仆说不定,就是得了授意!”
程昱看着陈父的满脸沉痛,也不忍再听。他也心知,就算是坐实了温川纵仆杀人,有太后在。温川顶多是受些皮肉骨。
寻一个空档出去,刚出刑部程昱就看到风宁平与风宁相二人骑在马上。程昱被日光刺得有些微眯眼睛,一瞬间恍如隔世。前世,他就不曾见过风宁平骑马,似乎今世的人和物都比以前大不一样了。
那么,那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吗?自己是不是会重蹈复辙。
风宁相在刑部门前下了马,见到程昱向他微微点头致意,程昱回礼。风宁相也不耽搁,匆匆进了刑部大门。
“夏公子倒是好大的雅兴,跑到刑部来了?”
程昱回过头时,便见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渐渐向自己逼近。
“温统领不是说有公务在身吗,难道是特意在此等夏某?”
温铭笑道:“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不过我很在意的就是,为什么你老是能牵扯进这些命案里。你有没有发现,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人。”温铭处事说话滴水不露。但是他在夏昱面前,却丝毫不藏锋芒。话说得也直来直去,但他心里却有一种不用再继续伪装的痛快。
“那如此说来,我明儿个便先向国舅府里走一遭。再向北夷的皇宫走一遭!”
在距程昱仅有半步之遥时,温铭便停下脚步。闻言,大笑。程昱冷冷盯着温铭,直到温铭止住了笑声。
“夏昱,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真当自己是程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程家灭门耿耿于怀,疑心是我们温家害了老太师。但有一天,你身处这高位时,你便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程昱拱手,“多谢温统领的关心,如果温统领一直等在外面,就是想跟夏某说这些,温大人想必是多虑了。我从来都没有存过想要为程家翻案的想法。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多陪温统领在此叙旧了!”
温铭顺着程昱的目光,便看到正要跨出刑部大门的风宁平。想必风宁平也注意到他了,越靠近他一分,脸色便越臭。
“看在子秋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有时候相处十年朝夕相对的之人,也尽不可信!”
程昱冷笑:“在下与宁平相交有数十年,宁平是什么样的人,在下自然清楚。温大人眼下当务之急,是怎样将温家从陈青的案子里摘出来!”
话说尽时,风宁平已来到程昱身前,挡在他身前。
“你们在说什么?”
温铭冷眼看着风宁平像老母鸡似的将程昱护在身后,嘴角微微抽了抽没有作声。一记响亮的口哨声传出,不远处便奔来一匹枣红色小马,温铭翻身上马。风宁平,刚想牵住温铭马儿缰绳。那马儿长嘶一声,甩蹄而出。风宁平望着越来越远的火红人影儿,从嘴里吐出几口浊气。
程昱又怕风宁平又要骂几句,刚想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呸!呸!那马跟温铭简直是一个窑儿出来的!看我在身后,故意扬土。诚心要害老子!”已经奔出数丈外的温铭耳朵一动,到底是没有回来。
程昱见温铭已经消失,连忙将话题又扯回陈青的案子上。“风大人愿意画意帮忙?”
风宁平一边拍袖子上的灰尘,一边回答:“嗯,待会儿,我哥画完画像,便再让刑部的人照着画几张,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案件便会水落石出!”
“只可惜,若是真的找到了,倘若与温家无关。而是出于陈青的私怨,便可惜了这么一件可以好好整整温家的机会。这次出事的陈青,其父是都察院的御史,向来看不惯权势滔天温家。而大理寺又因裴子府一事儿,被陈父御前参了一本。而刑部尚书是出了名的做风耿直。”
程昱想到温铭说的话,后背不禁激出一阵冷汗,他抓紧正在扑打身上灰尘的风宁平,口气郑重问道,“这件事看起来,是不是像我做的?”
“啊!?”风宁平有些摸不到头脑。程家与温家有仇,这件事连巷口三岁的儿童便知。况且,他当初被赶出京,明面的意上是因为压断的温铭的腿,被宣帝怀疑心有异心。
若是温川平日里头出了些事还好,温川是个惹事的主儿,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自然也怀疑不到他的头上。但现在这些事儿偏偏是在他一回京,就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若是有心人要将其案件,往程温两家的积怨一扯。程昱不禁头冒冷汗。
风宁平被程昱的脸色吓了一跳,也没心思扑打灰尘了,“夏哥哥,你可别吓我!刚才刑部的人不是说案发当晚你在平王府里吗?有平王给你作证,谁敢怀疑到你的头上?”
程昱仔细想了想初四那晚,“宁平,刚才刑部的案卷中所说,陈青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风宁平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边,沉思,“是亥时左右!”
亥时,如果程昱没有记错,那时候他回到程府,只有夏府的一个叫阿菩家仆跟着他。
“快,我们快些回夏府?” 程昱拉住风宁,一边回头。却见风宁平一动不动。风宁平盯着程昱一瘸一拐的腿,快步走到他前面蹲下。程昱顿时大窘。
“夏哥哥还愣着干什么,我背你跑,这样要快些!”
程昱道,“刚才你借刑部的马儿送回去了吗?不如我们去借一匹!”随即程昱便立即明白,此事恐有打草惊蛇之举。
见程昱还呆站在那儿,急道:“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哥哥小时候不也是这样背着我的吗?”风宁相虽与风宁风是亲兄弟,但风宁平和程昱的关系一直不错。
程昱记得有一次,风将军风风火火来到太师府,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风宁平和风宁相有了口角,离家出走。
后来,还是程昱在一个捕猎的夹子里找到风宁平,将他一步一步背回将军府。也就是那次,他第一次看到风宁相。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嫉妒。
风宁相是风将军在程太师麾下效力时,在边镇与官伎的私生子。风将军因为这个儿子受了不少言官的弹劾,也无人敢把女儿嫁给他。
后来与风宁平的母亲成亲之后,风将军也一直未将风宁相接回来,直到风宁平八九岁时。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哥哥,心里的打击可想而知。
风宁平背着程昱刚刚消失,两个人的身影便站在他俩原来的位置。
温铭看了看两人离去时的奇怪模样,不禁摇头。京城早就有人说风家的一根藤上结出了两种果,这个风宁平简直和他哥哥完全是两种人。
裴子府跟在温铭身后,从两人消失的地方收回视线。对温铭行了一礼,“多谢温大人出手相救!”
温铭摆了摆手,“要谢,就谢你官职太轻。微管了些闲事。况且陈御史也不是针对你,他想要将案子从大理寺移到刑部而已。”扭头微哂,“说起来,那日只不过是市井寻常斗殴而已,又何需你出面?”
裴子府弯腰颇有些惭愧:“是一下官心急了,一不小心给人捉住了把柄,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那便好!”温铭拍了拍裴子府的肩膀,将他微直的腰又拍矮几分,“夏昱他每次见到你眼神总是有点惧意。裴大人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害夏小候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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