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试着自己动了动手臂,四肢的知觉虽然在慢慢恢复,但使不上什么力气,连端碗水都难。
无奈,他只好喝着商承递过来的碗,抿了口水。裴子府虽然依旧头昏脑胀,显然比程昱情况好一些。能够自已端着小碗,一口一口慢慢喝水。
趁此机会,程昱环视四周。然而,待看清四周之后,程昱顿时觉得跑路的机会渺茫。他们四周,全是新旧不一的棺材。
“义庄?”
“哥哥,你以前是个道士,难道道士不做了,还怕鬼不成?”商承见程昱把碗里的水喝干,又给程昱倒了一碗。“哥哥也不用担心,今晚我会陪着你的!”
义庄常常在建在村外僻静地方,程昱想要报信,也总要见着个人不是。
“哥哥,还是别动些没用的花心思了。这儿的义庄大白天都没有一个人来,晚上更别说了。我们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等城门一开,我们就离开了大兴朝,哥哥也不用再挤这么小的地方了!”
程昱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商承得意洋洋:“你猜!”
程昱不由自主与裴子府对视一眼,随即用手指着裴子府,对商承道:“把他放了,我跟你们走。”
商承早知道自己在慌乱之中绑错了人。刚想开口,早就有人抢在他之前回话了。
“夏公子,你现在还是要明白自己处境的好,不要提一些不合时宜的要求,把他放了也可以,不过为了不让他回去报信,我会将他双手双足砍下,然后割掉他的舌头!”
程昱冷笑盯着黑衣人,“你若是不放他,我就会咬舌自尽!你们已经绑错平王了,若是我再出了什么差池,你回去怎么交待?”
黑衣人现在仍然用一块黑巾蒙着面,因此程昱只能从他的眉目里看出他的一丝情绪波动。这一点波动,没能逃过程昱的眼睛。
“你在试探我?”黑衣人道。
程昱也不否认,“没错,刚才我没大把握。可看见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对你们有多重要!”
黑衣人道:“倘若我没捉错人,平王在这儿。不知道夏公子还会不会如此从容。”程昱不答,如果王爷在这,那就不是程时威胁他了,而是他们用平王威胁自己。
程昱道:“他不会去报信的?”
黑衣人侥有兴趣的盯着程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程昱道:“我们明日一早便要出关,他来不及回去报信。就算他要去报信,高县长是个胆小慎微的人,裴子府身上并没有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又如何让县长相信他!”
黑衣人认真听完,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程昱微时感觉到希望在朝他招手,“那你……”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一只手突然捏住他的下巴。
“可是,我不同意……”说完,程昱只听轻轻一声脆响,他的下巴就被卸下去了。连一声惨叫都叫不出来。
黑衣人甩了甩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程昱,“下次如果在达成某种目的之前,要记得收住快要得手的得意表情,夏公子这张尊口,以后还是免开了!”
说完,头也不回向外面走去。商承也似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待他反应过来之后。跟在黑衣人身后,急道。
“你怎么把他下巴给卸下来了,你去给我装上……”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程昱欲哭无泪。索性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裴子府拖着绵软的身子走向程昱,朝棺材里头的程昱摇了摇头。
他俩本打算先让裴子府先离开,先去打听县里面可曾发生什么陈年旧案,说找到凶手。先把县老爷唬住,让人带些衙役过来,能拖几天是几天。再不济也能报个信。程昱下巴剧痛,喉节滚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子府试探着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其实办法也是用的,只是程昱现在口不能言。身子也软绵绵的,只要去县里买些离魂香所用的药草,还有一些符纸朱砂。用离魂之术,将四人的魂魄都提出来。只是他们现在连义庄都出不了,又何况去采买些药草符纸。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商承手里头拿着一碟咸菜推开门,身后仍然跟着那个黑衣男子。走到程昱近前,手指捏住程昱下巴,轻轻一抬。咔嚓一声,又把他的下巴给接上了。
商承坐到棺材盖上,又从怀里头掏出两个热乎乎的馒头递给程昱。
“哥哥,来,吃馒头。这是我刚从村子里面买来的!”
程昱接过馒头,因为刚接上下巴,咀嚼颇有些费力。商承微微叹了一口气,“哥哥,你别再乱动什么歪心思了。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我保证他不再卸你下巴了!”
程昱道:“我身上的那封信,你放到哪里去了?”
自从程昱身体能自由活动,他先是拉了滑落大半的衣裳,随后就是去找那封信。没找到,估计是被他们给摸去了。
“哥哥不说我都忘记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已经拆开的信封,递给程昱。
程昱伸手接过道:“天那么黑,你去给我点根蜡烛!”
商承不疑有他,按照程昱的要求点燃蜡烛。黑衣人似是察觉到不对劲,刚想伸手去灭火时。已经晚了,程昱已经打翻烛台。小火苗翻进稻草堆里,霎时间,火苗已经将周围的稻草全数点燃,开始向房顶蔓延。
还未亮,高洁便被衙役从暖和的被窝里头叫起来。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有间义庄走水。反正走水就走水呗,能烧的只有死人。正打着哈欠准备回去睡回笼觉时,听到衙役说,那间义庄居然因为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居然把其中一个棺材烧穿,露出一个地下室。有胆大的村民下去查看,没想到里面居然并排着十几个叠在一起的尸体。这些尸体有新有旧。有的已经化成白骨,有的还未完全腐坏,依稀可以看清面部轮廓。
高洁拿着帕子擦着额头,这么多的尸体,出现在自己的管辖区内。且有新有旧,说明这个人这些年来一直不停的杀人,而他作为父母官,竟毫无所觉。
这可是渎职的过失,然而片刻慌乱之后他就冷静下来。
“既然是已经荒废的义庄,为什么会突然会起火?”
衙役道:“昨天那个村子里面来四个人,因为身上没带够住客栈的钱,便想在义庄住一晚。但没有想到不小心走了水,好在人无大碍,都跑了出来!”
起火时,程昱的腿脚甚是不大灵便,刚迈出棺材就被跘了一跤。最先冲出去的是那个黑衣人,第二个便是商承。眼看房梁已经被火烧得噼啪作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商承不禁大急,“魏哥哥,你快去救救哥哥!”
一个人伸手扶起程昱,将他背在背上。踉踉跄跄向外面走,程昱趴在裴子府背上。通过裴子府搭在肩上的长发,看到已经被火舌缠绕的大门,只不过咫尺的距离两个人仿佛像是再也跨不过去了。
“你自己先走!”程昱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睛。少年没有回答他,继续迈着沉重的步伐。就在房梁倒塌前一刻,一个人冲进火场,两手分别捉住两个人的衣领,用力往外一抛。两个人便如两道流星一样,摔到院子里。就在黑衣人成功撤退时,身后的房梁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塌。
☆、第四十三章
四个人在院子里头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黑衣人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尖直指程昱。
“真当,我不敢杀你!”
程昱道:“你当然不敢!”
黑衣人被程昱噎得半天说不上话,当前若不是那个人还不能主持大局,还需要借着他的名义。他真想一剑攮死他。随即剑锋一转,指向裴子府。
“夏公子可要老实点,若是再耍什么花招,我就削去他一边耳朵!”似是为了要证明他所言非虚,剑光一闪。裴子府顿时觉得耳朵一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流了出来。
见程昱慌慌张张查看裴子府的耳朵,黑衣人道:“这次只是给你个警告,下次若再耍什么花招。耳朵可是再长不回去了,裴公子人中龙凤,少了耳朵,怕是以后都不敢再出门了吧!”
程昱连忙撕了自己袖子,给裴子府包扎。眼见他的脸越来越白,眼神也越来越迷离,程昱不禁大急。
“裴子府,你醒醒!你耳朵没事,只是割开一道口子,别睡!”裴子府似是听到了程昱的话,勉力的睁开眼,朝程昱笑了笑。
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丢到程昱身上。
“不必担心,只不过是因为他急火攻心,又吸了不少烟尘。这次只割了一半,下次我若心急,说不定手一抖,整个耳朵都给削掉!”
这包药粉果有奇效,程昱撒上之后。血立即就止住了,但裴子府此时却又发起烧来,身子不停的打着摆子。程昱把他搂在怀里,心想这是造的什么孽,前世他割别人耳朵,今世别人割他耳朵。
大火整整烧了两三个时辰,黑衣人在村民提水救火之前,将软剑藏于腰间。取下黑巾,若是被人看到他还带着黑巾,反而更加麻烦。程昱仔细地盯着那张脸。那张脸平平无奇,无甚出众。往人群里一丢,绝对再找不出来。应该还是带了张□□。等到火灭,村民们才发现这间破落的义庄之内居然有间密室,密室之内层层堆叠着十多具个骸骨。
一时间,人心惶惶。更有好事者,将此事与十多年前闹鬼的事儿传到一起。黑衣人不禁有些怀疑程昱似是知道什么内情,否则为什么刚好一把大火就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
程昱不禁大喊冤枉,义庄是他和商承两个人选的。他想放火,只是为了将事情闹大,谁知道会烧出这些尸体。
衙役们很快就赶来了,见程昱怀里头还抱着一个人,连忙上前帮忙。将程昱怀里头的裴子府接过去,替他请了郎中。不一会儿,高洁带着县丞,主薄,仵作赶来。
首先是录程昱他们三人的口供,他们三人在县长来之前已经串好了供。只说自己无意间走了水,隐去被绑的事实。然后,又去录附近村民的口供。程昱,商程三人被安排到县衙附近的一间客栈,以便县长垂问。
程昱端着碗药走到依旧闭目的裴子府前,拿着勺子想喂一口药。但裴子府牙关紧闭,喂的药水全都从嘴角流出。急的程昱满头大汗。黑衣人看见了,二话不说上前捏住裴子府的下颚。程昱以为他又要对裴子府动手,忙瘸着腿拦在他面前。
黑衣人冷哼一声,拇指食指微微一用力。又是一道咔嚓的脆响,裴子府的下巴就被他给卸下来了。从程昱手里接过药碗,尽数全倒进裴子府嘴里。然后又轻轻一抬,又是一声咔嚓下巴又给装上去了。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丝毫不乱。
“他怎么还没醒?”
程昱摸着裴子府的额头,经过早上一顿操作,裴子府的高烧已经退了下去。可床上的裴子府,被他这么折腾,也只是眼皮微抬,没有睁开眼睛。
“烧都已经退下去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流血过多,气血两亏而已!”
程昱听到他的话,走到黑衣人面前伸手,“给钱!”
黑衣人挑眉看他,似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程昱道:“他现在躺在床上,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我要让店小二买点红糖,母鸡给他补补。”
“夏公子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兄弟三人刚才可是在供词上清清楚楚交代,我们是没有钱才去住义庄的。现在就算是有钱,也不能给你!”
程昱无奈,看了看旁边的商承。黑衣人瞧见程昱神色道:“若你不利用商承打翻烛台,我们也不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他现在提及此事,就是要提醒商承。
“你现在要去哪儿?”
眼见程昱要钱无望,正要推门而出。商承适合发声提问。
“你们不肯借给我钱,难道还不允许我去挣吗?”说完,头也不回瘸腿冲下楼去。商承看着程昱远去的背影,不由问黑衣人。
“魏哥哥,你不下去跟着吗?万一他要是报信怎么办?”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若是你不放心自己下去看着吧!”
黑衣人如此大胆让程昱单独行动,除了自己手上捏着裴子府那个人质外,还有就是这间客栈已经被高洁派两个衙役把守了。可见高洁也并非是相信他们那一套说词。是以,程昱无论说些什么,县老爷都会将信将疑。
现如今,对他来说出城是最重要的,但边关不比大兴普通的郡县,这里有军队驻守。若是强行出关,必定会惊动军队。他又再带上几个拖后腿的人,肯定会被拖累死。
现在不是饭时,因此楼下在此用饭的人很少,只有西南角落里坐在两个本地人,问小二要了壶茶,就开始聊起昨天晚上那场大火。
“怪不得我前些年走近那里就会闻到一股恶臭,原来里面竟然藏着那么多具尸体。那些尸体时间最长的少说也有十几年了,时间最短的也有好几个月了。”
“听说县老爷还让附近村民去指认那些尸骨,看看能不能从尸骨所穿的还未腐朽布料上面看出端倪!”
“不知道两位谈的可是昨日义庄走水之事?”程昱上前拱手打过招呼。他的腿脚不大放便,那两人也未在程昱的腿脚上多做停留。这件事一经发生,消息便如长着翅膀飞了出去,想瞒也瞒不住。
“不错!”那两人点头。扫了程昱一眼“听兄台的声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程昱道:“不瞒兄台,在下因为手上拮据,与兄弟四人同住义庄。”随即苦笑一下“但万没有想到会因此惹了这些麻烦事,耽误回家路程!”
这是黑衣人在县长带衙役来之前,交给他的说词。有名有姓,也不怕高洁细查。可见他们的势力已经遍布各个地方。
这儿已是边关,若再要回家,就是再往西北方向的天水,定远二镇。虽说大兴现在与夷人通商,开了边市,往来商贩众多。但很多人都没有忘记人二十多年前夷人所犯下的血债。
那两个本地人互相看了一眼,再看程昱时,目光就带了点审视。虽说看他的相貌是中原人,但天水与定远久被夷人所占,两镇原来所居住的大兴朝子民再来到大兴朝之内,便免不了落一个乱民的称号。讽刺他们忘记血海深仇,当了别人的走狗。
程昱对此却不难理解,天水,定远虽然被夷人的刀锋掠过,虽死伤了不少人,把两城变成了人间炼狱。但夷人也明白,得了两座空城,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少助益。而对城中百姓来说,大兴朝并没有回来救他们,给他们庇护,让他们多少对大兴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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