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父做的饭吗?”
小柱子点了点头,自己也拿着馒头啃了起来。
程昱道:“我跟着师父也快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虽然只是热了个馒头!”
程昱和小柱子有时候刚从县里卖完符篆回来,等到回到青藤村时,月亮都升了老半天了。回到家时,陶老道人不是喝酒,就是睡觉。
程昱和小柱子需得忍上饿意,升火做饭。等饭菜都已盛好了端上来,陶老道人就舔着脸来吃。几口把馒头吞下腹,就着凉茶顺了顺喉咙,才感觉胃里舒服一些。
程昱到屋外一瘸一拐的搬来个板凳,在竹筐里拿了根针,坐在床边开始低着头去挑小柱子脚上的水泡。
一只手握着柱子脚,一只手拿针细细将柱子脚上的水泡挑开,用嘴向柱子脚上吹了口凉气,道:“柱子,你说你这双脚怎么生的跟个女人似的!又白又软,摸在手里还滑滑的!”
大凡在乡下长大孩子,生下来就光着一双脚丫,足下踩过粗糙的沙粒,坚硬的石子。足底早早的就磨出一屋厚茧,有了这层厚茧光着脚走在粗糙的沙砾上便觉不得硌脚。
可柱子的这双脚,走路多了便会起水泡,水泡烂了也化不成老茧。
柱子坐在床沿边,晃了晃自己另一只脚,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程昱把小柱子一只脚水泡挑完,去捉柱子的另一只脚。正要下针,就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程昱奇道:“师父这么快便从豆子家回来了!”
他回到家时,便将豆子奶奶的事情告诉师父,师父便到豆子家中前去吊唁。
这时候脚步声渐渐近了,程昱却听出这些脚步杂乱无章,显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而是一群人。
接着程昱和小柱子便听到一茅屋外传来一些打砸的声音。
一个中年浑厚的声音传来,“这个老酸才再交不出银子,就把这两间茅屋给我扒了!让他们去给老子睡大街!”
接着便有几个声音齐齐答道:“是!”
程昱心里头一惊,知道官府要税钱来了。
坐在床上的柱子一听到声音,脚便从程昱手中滑走,踏着鞋向外奔去。柱子脚上的水泡刚挑完,走路难免吃力,他又奔的飞快,一瘸一拐跨上门槛,样子很是狼狈。
程昱连忙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出门的时候,正看到几个衙役将柱子按到泥地上。
另外还有几个衙役,将院子里晒的笋干,蘑菇从架子上推倒下来。散落一地。
柱子双眼通红,嘴唇轻抖。这是他和师弟一起上山采的蘑菇,一筐一筐将竹笋从山上背下来,却被这些衙役当作垃圾一样扔到地上。喉节滚动,嘴巴用力张大,像是一条被拨了舌的小狗一般,从喉节用力挤出声音。却只发出一个破败的音节,像是一个坏了的风箱。
一个衙役抬手给柱子一巴掌,嘻笑道:“原来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这声音显然就是刚才他们在屋里听到发号施令之人的声音。
这一巴掌出手极重,柱子脸上立现五根鲜红的指痕。听到衙役这句话,顿时更是大恕,见衙役那手离自己不远,张口一把咬住。
衙役“哎哟!”一声,欲将自己的手从柱子齿缝中撤回,但无奈柱子无论是衙役是用拳头把柱子眼睛,脑袋面颊。柱子一双利齿就像是长在衙役的骨肉里,不肯松开一分。
那衙役大叫道:“你们几个快来,将这小兔崽子的牙全部给我打掉,我看这狗东西以后只能趴在地上吃屎!”
另外向个衙役闻言,也停止抢砸。走到柱子面前伸手将柱子与那衙役分开。
那衙役看了看已经鲜血淋淋的右手,手背上血洞几欲深可见骨。暗骂了几声,眼睛向四周扫了一圈,看到墙角边用一块青色的石头。
便立即有一个小喽啰上前,将那青石捡了起来,双手恭敬的递到那个衙役手上。恭敬道:“曹捕头!”
柱子又重新被几个衙役按在地上,双眼通红,狠狠的盯着为首的那个衙役。
曹捕头手里拿起青石,在左手上掂了掂,一步步向柱子逼近。
程昱一瘸一拐急步走近柱子前,还未靠近,便有一个衙役伸脚向程昱的那条跛脚踹去,程昱身形不稳,一下子栽倒在地。
立时,便有几个衙役笑开:“你看他们俩人,一个哑吧,一个跛子。一个是断了腿的公鸡,一个是拔了舌头的狗崽子。没一个齐全的!”
程昱也顾不得众人嘲笑,从地上抬起头,半边脸上已是沾满了泥土,他向柱子那边望去时,见柱子的下颚正被刚才那喽罗狠狠捏住,一旁的曹捕头正拿着青石,正欲拿石头对着柱子的嘴巴砸去。
如果这一下砸中,柱子少不得牙齿得掉落几颗。
程昱急叫道:“别动!别动小柱子,他不会说话,你们别欺负他。有什么事儿对着我说,我——”犹豫再三,接着坚定道:“我——我有钱——!”
曹捕头起身晃了晃右手,他的右手已经简单包扎一番。
程昱又连忙接着道:“我付,我付曹大人的伤费!”
曹捕头随即使了个眼色,按住柱子的那几个衙役立马放开了小柱子。咧嘴道:“安清县的老爷受民如子,我可没欺负这位小兄弟,诸位官府的小吏兄弟们可都看着呢,是这小子先动的手!”
程昱立马爬到柱子面前,伸手检查柱子,发现他只是脸颊上破了几处皮之外,并无其他外伤,才暗暗舒了一口气。他一心想打发这些官役,伸手就往自己的怀里摸去,昨天他和柱子到郡上卖的符篆的一些银钱,一直没有机会收拾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将程昱摸向怀里的手按住,是柱子的手。
程昱向柱子望去,咬了咬牙,将柱子手打掉,从怀里掏出些钱,递给曹捕头。
曹捕头看了看程昱手里的碎银,一掌将程昱手中捧着的钱财打落。
“他奶奶的,真当老子是跑这儿来要饭的,这点儿的铜子还不够兄弟几个塞牙缝的!”
程昱的面色又白转红,又由红转青。钱虽然不多,却是程昱和柱子花着心血挣来的,他们还全指望着这点银子过冬。
原本依着程昱前世的性子,不管眼前人是姓温还是姓赵,早就捋起袖子,抄起板砖干了起来。但他以不再是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他的血性早已被当今皇帝在前世时折的一干二净。
一旁的柱子闷不吭声,连忙去捡掉在地上的银子,紧紧的攥在怀里。
曹捕头一挥手,道:“你们几个,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给的翻出些东西来,我就不相信他们身上炸不出一点儿油水!”
随即便有一个衙役手里头捏着东西,满脸兴奋,从屋子里头钻了出来。疾走到曹捕头跟前,摊开手掌。
程昱望去,脸色又白了几分。那衙役手里头拿着的竟然是程昱从平王那里头要的香袋。
那香袋是地方上供给皇家享用,其中还掺着不少金丝。平日里程昱都是仔细放在身上,贴身藏于内衣外衫之间。只是前日里,程昱见系着香袋的绳子要断开,才取出放到枕头之下。
曹捕头伸出两指捏着香袋的系子,对着太阳照了照。香袋里面的金线顿时映的曹捕头两眼发光。
转身盯着程昱,喝道:“你这个穷酸,从哪里偷来的?”
程昱连忙道:“这个香袋不是我偷的,是我一位故友送给我的!”虽然时间久远,程昱却还记得赵锦书那年在水池边赌气扔石头的样子,虽说这香袋是他向赵锦书要来的,可在程昱心里头自然是美化成是赵锦书亲手送给他的。
曹捕头上下打量一番程昱,道:“可有人给你做证!”
程昱眉毛一拧,道:“小民的师父和师弟皆都可以做证!”他这香袋除了洗澡,睡觉都是放在他的身上,师父和师弟自然是见过不少回了。
曹捕头道眉毛立即倒竖,斥道:“他们是你师父师弟,自然会护着你。我且问你,你这香袋可有除这两个人之个知道!”
程昱心道,还有就是平王了,总不能把平王搬出来。便摇了摇头道:“这香袋乃是私人之物,外人怎可知道?”
“那便是没有证据了!”
程昱不语,将拳头捏的紧紧的。
曹捕头将那香袋藏在怀里道:“这样,兄弟们都看着,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我先且去县衙里头调查一番,如果真是你的东西,自然会还给你!”
其余几位衙役表面纷纷拍马屁道:“捕头真是英明!”心里头却明了,这东西到了雁过拔毛曹捕头的手里头哪还能回来。
几个衙役将程昱所住的两间房子翻个底朝天,将一些画符的黄纸朱纱也没落下,也只翻出了些细碎银子。
曹捕头见再也翻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令手下住了手。
“这次的银子可还没有收齐,下个月提前把银子准备好,也省的咱们麻烦!”准备打道回府。
程昱心里头暗暗喘了一口长气,心里头一放松,顿时松开刚才一直紧握着的柱子手。
谁知程昱手一松开,柱子便向曹捕头扑去,口中发出难听的呜鸣,竟然将人高马大的曹捕头扑倒在地。
程昱连忙瘸着腿上前,一把将柱子拉开,对柱子轻声道:“柱子,算了!那香袋也就……”
曹捕头此时也已被众衙役从地上狼狈的拉起来,他平日里都是在县里面横着走,今天竟然在这小子手里头吃了两回亏。
指着柱子道:“竟然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想造反吗?快!把那小崽子的腿给我打断!”
程昱刚想挡在柱子面前,一个衙役却早已向柱子的右腿踹去,程昱只听得一声轻脆的响声。
那曹捕头哈哈一笑,便由着几个衙役簇拥着回去。
傍晚陶老道人从豆子爹那回来,看到院子,屋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吓了一跳。
听程昱讲清楚原委之后,便从怀里面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石桌上。
程昱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顿时闪了程昱的双眼。
程昱微有些吃惊,结巴道:“师父,你……你是从哪里弄出来这些个银子!”程昱忽想起来,难怪他今天难得见到师父这么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发了一笔横财。
陶老道人叹了一口气,“昱儿,其实师父有些事是瞒着你和你师哥的!”
程昱接着结巴:“是……是……是吗?”
陶老道人摸了摸胡子道:“昨天夜里,你和柱子都没有回来,所以不知道。有人半夜三更在我屋子外放了这么一袋子银子!”
程昱暗暗舒了口气道:“说不定,是有人半夜里从这路过,不小心丢的吧?”
陶老道人吹胡子道:“你以为我们住的地方是什么交通要塞,谁没事儿从这里走。”接着又从怀里递给程昱一张纸,程昱伸手接过,从纸上微微扫了一眼,便呆住。
陶老道人见程昱看完,便道:“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
程昱微微侧首,盯着程老道人仿佛是今天才认清这个老道人般。
“师父真的会驱魂捉鬼?”
陶老道人正襟微坐,凛然道:“当然!”
程昱莫明感觉到荒唐,起身。“师兄应该饿了,我去给他拿点东西吃!”
陶老道人叹了一口气道:“哎!送上门的买卖,可惜了,这件事若成,便还有几十两银子到手!”
程昱又坐回石凳上。认真道:“其实我觉得还是可以一试的!”
☆、第七章
程昱虽然跟着陶老道人几年,但从来没有见过陶老道人有驱魂捉鬼的本事,顶多见他在大街上以摸骨的名义,占几个小媳妇的便宜。
见到年轻貌美的便仔细摸摸,温柔软语,慢声安抚。见到年长的,但连扫上一眼便立即摇头晃脑,摆出一副世个高人的模样。
后来,见程昱和柱子慢慢长大,陶老道人便连摆摊算命的活计也不干了,教了程昱和柱子两人画了几种符篆。三人便以卖符为生。
程昱做好饭,端到柱子的床头,等柱子把饭吃完,便给柱子舀了一盘热水,给柱子洗脸洗脚。
柱子的脚起了刚挑完水泡,又被衙役这么一顿折腾,脚底板的烂肉里已经嵌了不少小石子,程昱怕开疼柱子,便一边用手轻轻吹,一边拿细纱布轻轻擦拭。
陶老道人正弯着腰,掘着屁股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
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打开箱子。陶老道人从箱子里面拿出一柄桃木剑,两个铁铃铛,并一本已被老鼠啃过的破书。
陶老道人拿着那书,轻轻抖落几粒老鼠屎。铺到程昱面前,程昱顿时闻到老鼠屎尿独特的气味。
程昱将柱子的脚缚上草药,仔细的包扎起来,然后再小心的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这一过程程昱很是仔细,生怕碰到柱子那个断腿。
一道火光,从程昱身后缓缓亮起。是陶老道人点燃了油灯。程昱在陶老道人对面坐下。
“你明日下山,把这柄桃木剑,这两个铃铛,还有张本书带下山去!”
程昱隐隐感觉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大对,老子重生可不是为了当道士的。
陶老道人悠悠道:“本来也轮也轮不到你,可你师兄腿断了,自然是你要下山去跑这一趟了!你也不用觉得吃亏,你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我便传你掌门之位你看如何?”
程昱拧眉问:“什么掌门,我们是哪个门派的,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
“这个嘛,门派是从今天有的,所以你可能没听过!”
程昱:“……”
陶老道人指着那本名书:“这是这两件法宝的使用方法,你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
程昱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儿,那本书缺了几页,不过虽有残缺,并不影响阅读。只是他很快便被尿骚味儿熏得脑袋疼,勾起他前世在地牢里的记忆,想起那个着大红官袍的人,程昱脑袋疼的更厉害了。
陶老道人早已脱了鞋子上了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才道:“程昱,豆子奶的事,我听豆子爹说了?”
程昱装作不知问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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