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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星际]——问尘九日

时间:2021-05-24 09:13:15  作者:问尘九日
  逢时的眼睛睁了睁:“他叫什么?”
  诺伊斯很高兴终于有人愿意接他的话茬了,语气一时更欢跃了:“我也不太清楚,他们这些僧人都只有法号,他的法号叫非空……对了,我好像听我妈说过,他的俗名姓逢,叫什么我给忘了。”
  “姓逢……”逢时喃喃道,然后他问,“你能和我说一说……他的事吗?”
  “当然可以,”诺伊斯说,“你是不是认识他?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陪我妈去的时候偶然听见的。”
  “听说他以前住在赫利俄斯的地下城里,是某个食品加工厂里的厂工,和他夫人生下了一男一女,穷是穷了点,但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但忽然有一天,他夫人在回家路上,被人挖去了腺体,一个Omega失去腺体,你们应该知道有多惨吧?虽然及时送进医院里,但还是得靠着高额的医药费吊着命。”
  “急需要钱和可供移植的腺体的时候,他正在读大学的女儿忽然失踪了,他只能一个人带着未成年的儿子,到处找人借钱,也在到处寻找自己的女儿,但钱还是远远不够,女儿也不见踪影。”
  “后来某天他的账户里忽然收到了一笔数额很大的钱款,完全足够他的夫人移植腺体并还清先前欠下的债务,紧接着他又收到了一封以他女儿的名字发来的邮件,邮件里说她现在正在地上给一户有钱人家做保姆,雇主可怜她,提前预支了她之后许多年的工资,但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希望他们能用这笔钱治好母亲。”
  “虽然对女儿所说的话存疑,但面对死生一线的夫人,他别无他法,只好用这笔钱买到了一个与他夫人腺体相似度刚过七十的腺体,但很可惜的是,他夫人在接受移植后,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没挨过一个月就走了。”
  “这之后他未成年的儿子也离家出走了,他失去了一切,不想再留在那里,就索性辗转移民到了这里,然后就成了云烟寺里的非空。”
  逢时听完就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没有查过逢姳的过去,但她生活过的痕迹好像被人一把抹掉了,哪怕他费尽心思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他也是此时才知道……她有着这样一段过往。
  到了寺庙所在的山脚下,古董车没有爬楼梯的功能,于是林上将背起了逢时,然后带他往山上走。
  仍然陷在那段过去里的逢时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虚虚地勾着林封尧的脖颈,林上将的体力很好,背着一个成人爬上那么长一段山路,逢时也没听见他喘。
  “林……”逢时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从喉头里滚出了一句极低的问句,“你说,夺走逢姳母亲腺体的人,会是谁呢?”
  “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神明
 
 
  林上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比起意外,他显然更相信人为。
  可实话太残忍了,他能说出口的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宽慰:“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我不想妄下定论,但往好处想……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逢时点了点头,将脸埋进了林上将肩与颈弯的交界处,然后嗅了一口白檀的香。
  他很努力地在往好处想,可是……真的会有那么多刚好吗?
  刚好克诺诺斯的腺体在意外中损伤,刚好逢姳母亲的腺体被人强行挖走,刚好逢姳的腺体与达勒夫人的腺体有着90%的相似度,又是那么刚好……她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到达勒家里孕育并产下了自己这个克隆婴儿。
  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诸多巧合,但接连不断的巧合连成了点一条线……他还能自欺欺人地以为,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吗?
  林上将背着逢时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这才摸到了那座萦绕在雾气中的寺庙,有扫地的小僧瞧见香客,便出门来迎。
  “这里都是平路,我下来自己走吧。”逢时在林上将的耳边说。
  林封尧并不答应:“你现在只有一条腿能动,平路也不好走。”
  扫地的小僧瞧来十二三岁的模样,客客气气地对两人说:“两位施主,庙里头有一双旧腋拐,需要小僧为二位取来吗?”
  逢时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听林上将先开口截断了他的第一个音节。
  “不必,”林封尧将逢时往上托了托,“腋拐用久了磨肉,怕你喊疼。”
  逢时感觉自己被冤枉了,他离开逢姳多久,就多久没有再喊过疼。
  只有被人疼爱着的孩子才敢撒娇说疼,那是为了换来更多宠爱与安慰,而他要是敢在逢睢面前喊疼,逢睢大概只会给他一巴掌或者一脚,让他更疼。
  “我不怕疼。”逢时下意识道,“我可以……”
  “给我留点面子吧,”林上将笑着打断他,“你不怕疼是因为你勇敢,可我不勇敢,我怕你疼。”
  半晌后逢时才反应过来,林上将的意思不是怕他喊疼,而是拐着弯在说这一句“怕你疼”。
  逢时脸上忽然有点烫,他太喜欢林封尧了,喜欢他的所有,更喜欢他不遮掩的煽情。
  他不说“我爱你”,但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能恰到好处地让人感觉到他的爱意。
  小僧人领着两人往里走,林封尧很阔气地捐了一笔香火钱,逢时推测那数目应该不小,因为年轻的小僧人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
  “您……您想要哪位师父为您解惑?”小僧人说,“我们的住持应该也有空。”
  “就不劳动你们住持了,我们想见一个叫非空的师父,”林封尧说,“麻烦小师父给引见。”
  “非空师父?”小僧人眨了眨那对绿豆小眼,一板一眼地说,“他才修行了二十载,无生长老总说他勘不破俗世、放不下过往、断不了痴妄,他自知连自己都度不了,所以也不认为自己能度众生,从来是不接引你们这种贵客的。”
  趴在林上将背上的逢时忽然说:“小师父就同他说,他度不了旁人,但说不定能度的了我,你只请他来就是了。”
  小僧人见他们主意不改,便将他们引入最好的厢房,嘱咐旁的僧人给两人沏了茶,然后自己一路跑去请非空。
  非空听见有人指名道姓地要见他,只觉得奇怪,与他交好的除了那位开旅馆的太太,便没有旁的什么人了,他一口推拒了,却听那小僧说来人捐了一大笔香火钱,又复述了逢时的话。
  非空这才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厢房走去。
  厢房里的逢时坐在蒲团上有些坐立不安,可惜腿脚不便,又不好总劳烦林上将,于是只能憋着不说。
  但林封尧似乎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他问:“紧张?”
  逢时诚实地点了点头:“我想象不出他是什么模样,我怕从他身上看见我母亲的影子……却又怕看不见,我不明白我自己。”
  “我明白。”林封尧对上他的眼睛。
  他知道逢时为什么怕,他怕看见逢姳的影子,怕勾起他多年积压下来的痛苦和愧疚,他也怕看不见,他那么想念逢姳,以至于拼了命都想再见她一面。
  而那位化名为非空的逢先生,是逢姳存在过的活的明证,所以即便怕,他也一定想来看看。
  两人并没有独处太久,那小僧就带着非空来了。
  看见非空的第一眼,逢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心里闷闷的,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逢姳长得应该更像她的母亲,因为这位光着脑门的师父的五官看起来平平无奇,大概是因为寺里的伙食太好,他看起来很有往弥勒佛那路上走的倾向。
  “贫僧非空,”他笑着开口,“敢问二位施主如何称呼?”
  “我姓林。”林上将说完便看向了逢时。
  只见逢时的嘴唇动了动,低下眼道:“我姓时。”
  非空在两人面前盘腿坐下,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眉眼间有点无法形容的佛性:“那么林施主、时施主,你们为何指名要找贫僧呢?贫僧佛缘太浅,只怕难以为你们解惑。”
  “我们来这,只是想问一些关于您的事,”逢时说,“听说您以前住在赫利俄斯,俗名姓逢?”
  非空面上的笑容滞了滞:“贫僧已不是俗世凡尘之人,往事如烟,贫僧已不想再提了。”
  “抱歉打扰您了,”逢时看着桌面上冒热气的茶,没看他,“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有个女儿……叫逢姳?”
  “施主认识她?”非空的表情变了,“她失踪了好多年了——她现在……在哪儿呢?”
  逢时的眼睫微动,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她的一个朋友……我们也找不到她了,所以来这里是想问问您,这些年里,她有来找过您吗?”
  非空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她弟弟来找过我一回,我避着没敢见他,我是一个懦弱的父亲,我拿着她寄来的钱,却没能救回他们的母亲,我没脸见他们。”
  “她的弟弟……是叫逢睢吗?”
  “是,”非空说道,“施主也认识他吗?我曾经托人去打听过他的近况,他们说……他们说他当了杀手头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我想,我们家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阿?都怨我没教好他,要是哪天下去了,我太太一定不愿意见我。后来我去找过他一回,我想劝劝他,但他不想见我,他让我滚回去当和尚,他说他的父母早就死光了……他不肯认我了。”
  林上将握住了逢时放在桌下了一只手,然后在他掌心里轻轻按了按。
  逢时这才敢抬眼去看那位忽然间显得年迈而无助的父亲,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安慰他道:“他有很多仇家,或许他只是不想牵连您。”
  “您知道吗?他后来结婚了,和这里一家手工蛋糕坊的老板娘,还生下了一个男孩,他叫希尔,今年十五岁,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逢时说,“他现在也没以前那么坏了,为了希尔,我想他会改邪归正的。”
  “好,好,”非空哽咽了一声,张了张嘴,说的却只有,“那很好。”
  逢时打开个人终端,给他看了一眼希尔的照片,非空对着那张虚拟的照片频频伸出手,但却只碰到了一团空气。
  他没告诉他,希尔的母亲在生下希尔后不久,就被逢睢的仇家杀死了,自那之后,逢睢变本加厉,在邪路上越走越窄。
  即便回头,也找不到岸了。
  两人聊了很久,非空同他说了许多逢姳小时候的事,他的语气里全然是对女儿的骄傲,她说她从小到大都没让他们操过心,那么乖的一个孩子,到底会去哪呢?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肯来看他一眼呢?
  直到下午,他们不得不离开了,逢时才依依不舍地同非空告了别。
  非空送两人到寺门口,看着那满天的云霞,他忽然几不可闻地问了一句:“时施主,阿姳她……还活着吗?”
  他问的那么小声,但逢时还是听见了。
  “贫僧看的出来,你不是她的朋友,但你们一定一起生活过——你身上,有她的影子,”非空笑了笑道,“谢谢你愿意到这儿来。”
  “如果有天你找到她了,能不能替我和她说一句:爸爸太没用了,但我一直很想念她,非常,非常。”
  逢时答应了。
  下山的路很长很长,逢时稳稳当当地贴在林上将宽阔的后背上,日头渐渐偏西,他看见橘金色的日光由黄转红,像是谁说的一句夸张的情话,不经意地烫红了天空的脸颊。
  “林……”他在林封尧耳畔轻声开口:“我感觉我特别幸运。”
  “怎么说?”林封尧微微偏头。
  “一是成为了逢姳的孩子,”逢时笑着说,“二是遇见了你,你们都那么好,连神明都嫉恨我了,所以他夺走了一些东西,怕我太幸运了,对其他人不公平。”
  林上将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说:“这位神明一定没长眼,但凡祂仔细看看你,就知道其实你什么好的都配得上。”
 
  ☆、平等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一场雨从后半夜下到现在都没停,逢时低头自虐般地又看了一眼那一份已经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
  这里的生活节奏明明很慢,但逢时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他盼着返程的日期能再晚一些,也莫名希望自己的腿能好的再慢一点。
  他养伤的这几天里,林上将但凡带他出去,总是或背或抱,他虽然不喜欢这样“残废”的自己,但却很喜欢这如同偷来的片刻不同往日的亲昵时光。
  忽然,逢时听见了走廊外微弱的脚步声,于是便立刻关闭了个人终端,亮度极低的荧光屏瞬间熄灭。
  紧接着,林上将带着两份早餐推门而入,逢时对上他的目光,而后朝他微微一笑。
  “今天的早餐是什么?”逢时问。
  林封尧把木质托盘放在茶几上,然后回答道:“海鲜粥,婆婆知道我们今天走,特意一大早起来下的厨。”
  说完他便将逢时抱到茶几边上,托盘内放着两大海碗的海鲜粥,粥不见多少,老大一张瓷碗全被各式各样的海鲜填满了。
  逢时尝了满嘴的鲜,然后偏头看向窗外落寞的雨,这雨如同微缩的海潮,没有间隙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我有点舍不得这里……”逢时说,“这里的日出日落、起风落雨,都和赫利俄斯不一样。”
  “毕竟这里才是人类的故乡,”林上将说,“赫利俄斯人工构建的昼夜更迭、四季变换精准到微秒,可惜我们弄巧成拙了,太精确的东西往往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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