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后,那日承蒙天后及时差人通知老臣,老臣才得以及时赶至凌霄宝殿。地祇既能协同办理此案,定然尽力而为。”苍宗主毕恭毕敬道。
天后面上一笑:“苍宗主,本后要的可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办成。”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虽此案不破,天君怪罪下来,也还有正一神宗跟你地祇一起担着,你要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
“老臣明白。”苍宗主垂眸。
天后叹口气道:“唉,还有一事令本后忧虑不已。”
“不知何事困扰天后,请天后明示,老臣愿为天后分担。”苍宗主诚然道。
这时,天后自主位上缓缓起身,若闲庭信步般行至苍宗主身旁三尺余站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原来,数日前的一晚,她心中不知何故隐隐不安,便匆匆赶去太子东宫,到达时,却发现太子不在宫中。
她心中略感不妙,忙寻了太子宫中的仙娥仙侍前来问话。岂料,众人皆不知太子何在,还说太子一早便在院内修练,许是练得不如意,便早早屏退左右,不许他们到院中来。
她听完勃然大怒,忙令众人寻找,口中叱责,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定让一众仙娥仙侍生不如死。
谁知,便在此时,那太子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位柳仙君。而后,太子将自己遇刺及柳和风如何相救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听了太子的描述,她心中吃惊不已,面上却一派淡然,说要赏赐柳和风,太子却说柳和风的赏赐不劳母后费心,他自会赏赐。柳和风口中婉拒,也便在那时告退离去。
少顷,太子又说翌日去禀告天君,她便称天君日理万机,此等令他忧心之事,还是莫要劳烦于他。继而,又安慰太子只管放心,说此事她定然会调查清楚,随后,调了一支天兵,加强东宫巡逻防范力度。
听天后叙述完那晚的情形,苍宗主心惊不已,那刺客双唇乌黑,他心中已然有数,“天后,可是要老臣调查那刺客的身份?”
天后目光微敛,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分/身而已,既是分/身,想必,如今她本尊已没那个能耐亲临天界,不足为虑。”她顿了顿,继而转身面向苍宗主:“让本后忧虑的却是你那徒儿柳和风。”
苍宗主闻言一愣:“小徒既是凡人,老臣不知他何足为虑?”
“你那徒弟虽非故人之子,却是天资卓越、聪慧过人之辈。他当晚在场,本后怕他是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年轻人,好奇心盛,只怕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说着她的眼尾闪过一抹狠毒。
苍宗主心中一紧,天后言下之意,他岂会不知,她想让柳和风闭嘴,“天后,请恕老臣直言,那女刺客可是恶语?”
闻言,天后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慢慢踱回主位坐下,继而似是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又仿佛是在思量。片刻后,她终于放下茶盏,缓缓吐出二字:“不错。”
一时间,二人都未说话,寂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苍宗主终于开口:“天后,老臣这徒儿向来醉心于仙术和丹术,对除此以外之事,一向不闻不问。此次刺客之事定然也是不以为意,还请天后莫要多虑。”
天后听出他话中的拒绝之意,冷笑一声,不无讽刺地道:“不知何时起,连你苍宗主也有了一副菩萨心肠?”继而,又慢悠悠地道:“若是苍宗主这副菩萨心肠一千年前便有了话,便没了此刻的为难了。”
苍宗主沉吟片刻,终是坚定拱手道:“天后,老臣明白了。”
天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明白便好,退下吧。”
苍宗主施礼告退,往外走去,在即将踏出殿门时,身后的天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扬声道:“对了,听太子说柳仙君胸前好像有一个挺独特的疤痕,不知可有蹊跷?”
苍宗主闻言心中一凛,双眼微眯,眼中似是闪过怜惜和遗憾,又似闪过狠辣和歹毒,顿了片刻,方才转身回答:“待老臣确定后,再来回禀天后。”
苍宗主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地祇神宗,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地祇后花园。
谁知不去还好,进去之后,只消一眼,便已是怒火中烧。原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他那些视若生命的娇嫩花儿已然尽数死去。他颤抖着连声唤了江潼过来,责问缘由,江潼一看也傻了眼。
原来,自打他将这浇花之事交给了师弟柳和风之后,便只顾与宫羽元君每日谈情说爱,竟未再来这后花园看过一眼。柳和风不知晓这些花儿之于师尊的意义,可是,他江潼是知晓的呀。他连忙跪下认错,然而却于事无补。
突然,苍宗主急火攻心,眼一花,便昏了过去。江潼忙上前扶住,将师尊扶回他的寝房床上躺好。
而后,他又赶忙跑到炼丹房去寻柳和风,他进去时,柳和风仍在长案前研究着聚灵环。江潼见到此环时,心中涌上一瞬的诧异,然而,事分轻重缓急,眼下没有比师尊满园子的花更重要的事。
只见,他一脸气急败坏道:“师弟,近日后花园那些花草你可曾看顾?”
柳和风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一脸茫然答道:“自然看顾,每日皆去浇花,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江潼气得直跺脚:“哎呀,我的傻师弟,这些日子连日下雨,你还每日都去浇花作甚?!”
柳和风竟无言以对,不错,他甚至还有一次一边下雨一边浇花。
那些日子,他在那后花园里,每每看他手里拿着个喷壶是在浇花,实则,他的心思却早就飞到尚在人间的云一鸣身上,他一直在思考云一鸣为何生气的问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下不下雨的?
不过,也正是在那个后花园里,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想到了答案。
☆、梦中大婚
他还记得在云一鸣下凡前夜,自己躺在他身后,不过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入了梦。
而那个梦中的他,恰好正在举行大婚,婚礼的场所竟是人间荒山中那座孤零零的院落。
只见,那农舍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篱落上挂满喜绸,屋檐廊下高高悬起两盏红彤彤的大红灯笼,门两侧的墙壁上也贴着两张大红双喜。
再看堂屋的条案上,燃着一对烛光摇曳的大红喜烛,条案后的正墙上,则悬挂着明月仙门柴道黄的大幅画像。
此时的柳和风,身着喜服站在廊下,等待着远处那位身着凤冠霞帔,头顶大红盖头的新娘子。
在红娘的牵领下,身形修长的新娘子踏着院落满地灼灼桃花瓣,朝他款步行来。一阵微风吹来,花瓣漫天飞舞,几片爱看热闹的花瓣轻轻落在新娘子的肩上。
待那红娘将新娘子的手交至他手中,他微微俯身,轻轻嗅了一下那只玉手上若有似无的柔和清香。一瞬间,那清香便自口鼻沁入心脾,将他的心脾包裹得严严实实,说不出的舒心畅快,不错,正是这个味儿。
随即,他站直身子、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拂去新娘子肩上那几片花瓣,继而,慢慢地掀开了红盖头。
那盖头底下的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神仙哥哥。柳和风心中一阵欢喜,便在此时,那新娘子薄唇微启轻声问道:“柳和风,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
闻言,柳和风将牵着神仙哥哥的手轻轻一拽,便将哥哥的腰身紧紧箍在怀里,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双眸,轻佻一笑,答道:“还能当作什么,自然是当作我娘子!”
念及此处,柳和风呆住了,如遭雷击电掣,连手中的喷壶何时掉落都不曾发觉。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更可怕的是,此刻的他竟分不清,那个问题究竟是现实中的云一鸣问的,还是梦中的新娘云一鸣问的?而自己的那个回答究竟是在梦里作答,还是在现实中也答出了声?
柳和风顿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这下可坏了!怪不得神仙哥哥临行前,对自己那般冷漠,堂堂七尺男儿知晓自己竟对他存了这番心思,不对自己退避三舍才怪了。
话又说回来,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对云一鸣存的竟是这番心思?难道这便是自己“迈不动脚”的原因吗?想到这里,柳和风慌乱摇头,仿佛摇摇头便能将这念头彻底甩出脑际似的。
然而,此念一旦掠过脑海,便如那生命力极强的种子,即便在最为恶劣的环境中,任凭风雨如何吹打、蹂躏,甚至摧残,都挡不住它顽强地疯长。
无论他如何漠视与否定,该来的,总会来的。
便在此时,天上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胡乱地拍打在他的脸上,从而将他拉回了神,他机械地、茫然地捡起喷壶,继续浇起花来。
不过,别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竟还知道要打伞,只是他嫌那撑伞麻烦,便拿那硬鞭当伞使。只见,他走到哪里,他头顶飞速旋转的硬鞭便移去哪里,为他遮风,为他挡雨。
他一边浇花,一边想着待云一鸣回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是好呢?心中纠结不已,一面盼着他早些回来,一面又怕他回来,便是这种矛盾的心理,阻挡了他今日想要奔赴凤鸣居的脚步。
今日,自打师尊出现在丹房的那刻起,他心中便隐约期盼着云一鸣也一同归来了。然而,当他真的从师尊口中得知他回来了,却又心生畏惧、望而却步。这才在丹房中对着已然修复的聚灵环撒了一上午的癔症。
此时,柳和风自回忆中回过神,满脸愧疚道:“可是师尊生气了?可气坏了身子?那些花草能否用仙法补救一下?”
“师尊将那花草看得重,向来亲力亲为,从不用仙法养护,如今根子全都泡烂了,还补救什么?师尊也气昏过去了,你是不知道,这些花儿便是师尊的命根子,是他的儿子。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师尊床前请罪吧。”
闻言,柳和风心中疑惑,花便是花,怎会是儿子?然而,此刻缓急有别,这话暂且按下不问。他道了声“好”,迈步朝门外走去。
“等下!方才师尊迷迷糊糊地说什么肉袒负荆、登门谢罪,你看……”江潼拦下柳和风道。
“肉袒?”柳和风微愣一下,继而不动声色、毫不含糊地脱下上衣袒胸露背。
登时,柳和风那横阔结实的胸膛,腹间块状的腹肌,连同白得发亮的肌肤,刺得江潼的眼睛生疼,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松弛的腰腹,而后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开口发酸:“瘦身板、豆芽菜。”又瞥了眼柳和风胸前那莲形疤痕,“还有一个难看的疤痕。”
柳和风望他一眼,嘴角一勾,不发一语,出门寻了数根荆条拿在手中,便去了师尊的寝房。方至那床前,便双手托着荆条,扑通一声跪下,“师尊,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半天不见师尊言语,柳和风抬头看他,发现他竟真的昏了过去。于是,忙取出一粒清脑复神的丹药,喂到他口中。而后,又替他掖了掖被子,这才又去床前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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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宫羽元君,自打跟江潼看对了眼,去正一神宗寻云一诺谈天论地的次数便大为减少。
适逢今日,苍宗主自人间回到地祇神宗,三人在亭中一起聊了几句,她便觉得自己不宜久留,便趁苍宗主要去丹房寻柳和风之际,向苍宗主、江潼师徒二人辞了行,去正一神宗寻那云一诺。
她踏进正一神宗大门,绕过影壁,便看见那通幽竹林里的六角凉亭中,正坐着云氏姐弟二人,好似在品茶。尚在远处,她便主动热情地挥手同二人打招呼:“姐姐,一鸣神君!”
“一鸣神君,你也回来了?”她走至凉亭中,看向正在品茶的云一鸣。
只见,云一鸣小酌一口,微微颔首,轻道一声:“嗯。”继而,放下手中茶盏,将手放回腿上,似欲起身离去。
便在此时,云一诺打趣宫羽元君道:“近来,我想见上妹妹一面,着实不易。今日,旭日西升了?你竟不去那地祇神宗了?”
宫羽元君赧然一笑,十分坦然道:“我刚从地祇出来。”
闻言,那云一鸣似是顿了顿,而后抬起放在腿上的手,拎起双耳茶炉上的铸铁茶壶,在茶炉上添了一小块木炭,复又将煮茶壶放回。
人逢喜事精神爽,恋爱中的仙子,仿佛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蜜罐之中,提及自己的心上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说了半天的江潼如何如何,才开始说起了江潼的师弟柳和风。
云一鸣将煮好的茶倒入茶盘上的紫砂壶中,又拎起紫砂壶为宫羽元君斟了一盏茶,水气弥漫,茶香四溢,入口亦是绵软顺滑。
这还是云一鸣第一次为她斟茶,一时受宠若惊,得意几分,滔滔不绝起来,此刻正说到明月仙门掌门神君送柳和风一对心照不宣。
云一鸣垂着眸,提着紫砂壶又为云一诺和自己斟了茶,而后将那茶盏缓缓端至唇边,眼睫在茶雾中微醺。
许是说得口干舌燥了,宫羽元君停下喝了口茶,刚一放下茶盏突然献宝似地问道:“对了,和风仙君有心上人了,你们猜是谁?”
闻言,云一鸣手中动作微滞,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拎起紫砂壶为宫羽元君续茶。
云一诺目光掠过云一鸣,最终落在宫羽元君脸上,笑道:“天界仙子众多,这谁能猜得出来?”
“就知道你们猜不到,连我也未曾想到,他的心上人居然是仁德殿里一个名叫广秀的小仙娥。而且,他们的缘分竟是起源于一盘红烧肉,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趣?呵呵呵……”
红烧肉?!
云一鸣的思绪飘回到仙山重逢那日,饿了五年肚子,滴水未进的柳和风垂头丧气地对他说:“唉,素了几年,好想吃肉,好想吃我娘烧得红烧肉。”而他当时的回答是什么?他只是冷着脸回答:“仙者不可私自下凡。”
宫羽元君笑着笑着视线下移,落至自己的茶盏上,只见那茶盏的茶水已然溢出,云一鸣却仍在继续斟茶,“一鸣神君?”她开口提醒,全然没有反应。
宫羽元君又用手在眼神虚无的云一鸣面前晃了晃,“一鸣神君?”
云一鸣这才回过了神,看到那黑檀木茶盘中满是溢出的茶水,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将紫砂壶放下,便站起身朝两位元君微一拱手,一言不发地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宫羽元君和一脸若有所思的一诺元君。
“姐姐,他突然怎么了?”宫羽元君看着自己那无从下手的茶盏。
云一诺强颜欢笑:“哦,连日在人间奔波,方才一回来便说要回去休息,是我硬拉着他在这陪我煮茶,许是疲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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