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
爪子搭在沈白幸手心,待沈二白第二次眨眼的时候,它看见前爪抽长成五指的形状。视野逐渐拔高,小白狗融化在灵光中,取而代之的是身量很高的黑衣男人。
“小白。”
二白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在抽离,如同陷入光怪陆离的世界,分不清真假。唯有眼前那张高山白雪的脸始终如一,徐徐转身,向着不知名的地方远去。
“小白!”
“你喊我什么?”沈白幸停下,对这个称呼不明所以。
电光火石间,某个称呼破口而出:“师尊。”
“好徒弟。”沈白幸眉眼含情,如同春晓来临前的第一缕微风,吹过单渊心间。
挺拔的身形愣在原地,二白水润的眼睛褪去懵懂。他想起来了,他们不是什么主人跟宠物的关系,是水乳交融的师徒,是心意互许的未来道侣。
灵魂碎片没有记忆、肉体,也不拥有生前的脾气性格,自然谈不上是个人或者灵体。但或许是单渊“命定之人”的身份,他背后有着极强的靠山,天道总能关键时刻帮他一把,就像现在这样。
摇光殿内冷冷清清,应瑄用手描绘沈白幸脸部轮廓,冷不防听见一声巨响。却是地上的沈二白愣生生冲开束缚,他额头上的红毛短暂消失,身体内部凭空多出浩瀚灵力,经脉承受不了灵力的流走,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与此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孜孜不倦修复受损的经络,如此两厢逼迫之下,二白同志发出嘹亮嚎叫,直接将沉睡的沈白幸吓醒。
洪钟似的嗓子从往生天传到昆仑山,引发又一场雪崩,万物生灵疲于奔命。生灵惊慌、害怕的情绪被沈白幸感知到,他刚醒来,就目睹极富冲击的一幕。
只见白乎乎的沈二白同志急速壮大,从膝盖高砰的一声变成屋子大,与此同时,长在两侧的翅膀也伸展,它看了下自己的处境,似乎也被吓到,翅膀下意识往两侧一扇!
刹那间,飞沙走石,摇光殿的墙壁在二白的冲击下,没挨过一遭,在沈白幸眼皮子底下轰然倒塌。
烟尘四溢的背后是玉微仙君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不过睡了一觉,狗徒弟咋搞出那么大阵仗?!
黑色的大眼睛触及到沈白幸错愕的目光,单渊从鼻腔中喷出浊气,他心虚的望了一眼破损的摇光殿,索性利用现在这副壳子装傻到底,“小白。”
“二白啊,你……有话好好说!”
冷不防,对危险的直觉让单渊后退一步,但气劲还是割伤了他的毛皮,殷红的血迹在白色毛发上格外惹眼。
沈白幸眼疾手快拉住应瑄,“你作甚又打他?”
“你屋子都被他拆了,不该打?”
沈白幸赶紧摇头,“我一点也不介意。”
可惜应瑄只是随意找个借口糊弄沈白幸,他望了望被拽住的衣袖,冷嗤一声,手臂微动,便将人震开。
折扇骤然出现在应瑄手中,轻轻一挥,便带出铺天盖地之势,飓风平地生出,哗的一下正中躲避不及的沈二白。
二白足有小山大的身躯被掀飞,他忍受皮肉之苦,借着风势一头撞开鎏金殿顶。
轰——!
摇光殿这下彻底不能看了,无数的瓦片石灰木头跟下雨似的扑簌落下,砸遍宫殿每个角落。漫天“雨幕”中,沈白幸八风不动坐在床上,浅茶色的眼眸覆了一层薄霜,面无表情的看着应瑄追出去。
砖石碎瓦掉在床边噼里啪啦,其中一块不可避免的砸到沈白幸手背。薄红染上肌肤,随着痛意传来的瞬间,往下掉的砖石都静止了,就像有无数根无形线绑住碎木,让它们浮在空中。
玉微仙君掀开被子,穿好鞋子,取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衫。他沿途用手拨开挡路的砖瓦碎木,一脚跨出面目全非的宫殿。
后脚落在殿外,法术撤去,屋内又开始砸出惊天动地的响声,直将摆放的器具弄得七零八落。沈白幸等声音停了,深吸一口气,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汹涌。
摇光殿是他在往生天唯一的住所,狗徒弟跟戮仙君争斗,不知道出去打,非要折腾他住的地方,简直不可饶恕!
彼时,一声不标准的狼嚎从天际传来,吓得山中灵兽噤若寒蝉。
单渊困在屋内的时候还没发觉,等他飞上高空,展开双翼,沈白幸才真切的感受到沈二白这个家伙居然膨胀成这样。纯白的翅膀在雪山之巅划过,阳光透过云层洒落,被单渊遮挡了大半,以至于雪地上透出大片移动的阴影。
他每扑动一下,沈白幸都能感受到气流拂过面颊,冰雪气息浓厚。能盖住半边山腰的巨大翅膀蔚为壮观,随着沈二白大小的变化,他的毛皮也宛如铜墙铁壁,硬生生挨了应瑄一掌居然活蹦乱跳。
单渊成了一头被惹怒的雄兽,他见不得沈白幸被人轻薄,像草原上的白狮,正付诸物力捍卫自己的配偶跟领地。
应瑄最初的力量来源于天道,而今,天道换了个人扶持,所给予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红色的丝线从雪地上冲天而起,将单渊层层困住。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茧,仰天嘶鸣,灵力从扩宽的经脉疯狂续上,化作炙热的业火,从里到外将红线烧得干干净净。
单渊在体型上很有优势,他冲破束缚的那一刻,便咆哮着撕咬上去。
“找打。”应瑄望着愈来愈近的出笼猛兽,双手快速结印。片刻间,阴阳天煞阵拔地而起,正好被单渊一脚踩入。
天煞阵是至阴至邪之术,练成的那一刻,会自动将范围内的生命化为己用。昆仑山生灵诸多,且都没有防备心,眼瞅着要跟饺子似的下锅,被应瑄给端了,就见摇光殿方向传来一声凤凰长鸣。
起初,沈白幸观狗徒弟的架势,一时半会被应瑄打不死,正要借戮仙君的收拾一下拆屋子的单渊,不防瞧见戮仙君竟又使用阴毒之术,甚至波及到了山中千万生命。他贵为往生天的主人,出手乃情理之中。
凤凰成燎原之势,挡住天煞阵的恶意。施加在精灵异兽身上的压力因着玉微仙君一挡,飞速消散。沈白幸踏着祥云在近处观战,双手抱胸,俨然看好戏的姿态。
“玉微你让开,别妨碍我收拾这蠢狗。”
“小白你走开,免得被殃及。”
打架的双方都叫沈白幸走,但沈白幸偏不走,道:“本君法力无边,不碍事。”
这一天,离昆仑山近的宗门听到了雷霆般的不止轰鸣,下至外门洒扫弟子上至一派之首,都被这绝无仅有的灵力波动给惊到,纷纷御剑飞出山门。他们只能看见被云雾环绕的昆仑山,窥不到世人皆知藏于其中的往生天。偶有幸运的,能瞧见小部分若垂天之云的翅膀,但就是看见了,仅凭着小小一角也猜不出是何物,倒是更添往生天的神秘。
果然神仙居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有着人间不曾出现的宝贝。
单渊在阴阳天煞阵中苦苦挣扎了半刻钟,愣是凭借蛮力撕开法阵,张开深渊巨口对着应瑄脖子咬下!
雪白如上好锦缎的毛皮已经伤痕累累,单渊横冲直撞,一头破开应瑄用折扇形成的飓风。
法宝出现裂纹,被应瑄弃置余地。他盯着兜头而来的兽口,推出一掌。
“嗷!”
戮仙君一掌看似不疾不徐实则四两拨千斤,直将单渊打飞。他本人也并非毫发无损,出掌的那只手经脉被反震,藏在袖中微微发颤。
沈二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全身上下几乎没处好皮肉,但眼神凶恶不减,似乎下一刻就能跳起来将应瑄剥皮拆骨。
随着戮仙君抬手,虚空闪现雷电,阴云聚集在他头顶。重重威压之下,不详的气息悄然而至,沈白幸望着阴霾聚顶的天空,觉得这股气势颇为熟悉,像极了深渊中手持魔鞭的主君。
沈白幸白衣白发,几乎要融于雪地,他执剑挡着狗徒弟面前,淡淡道:“沈二白是我的灵宠,希望你就此罢手。”
“我要是不呢?”魔鞭即将从虚空召唤出来,应瑄打架打的血性四起,对着沈白幸横眉冷目。
“那就请君赐教。”
凛凛剑锋对准应瑄,属于玉微仙君的剑势一触即发。
沉默在雪山之巅涌动。
半晌,应瑄头顶的阴霾散开,“如你所愿。”
应瑄离开之后,沈白幸环顾自己的领地。昆仑山由大大小小的山峰组成,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因为打架已经没了半截,连带周遭数峰被破坏。
他心疼花花草草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摇光殿,不禁长吁叹气。适时,狗徒弟有气无力的喊:“小白。”
沈白幸气不打一处来,一剑抽在狗徒弟硕大的脑袋上,“不喊师尊了?”
第99章 小色狗
忘归狠狠抽打在沈二白脸上,将伤口压出血迹。沈白幸也不心疼徒弟了,一巴掌照着后者的面门又抽,伴随着啪的一声闷响,二白庞大的身躯快速缩水。
玉微仙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哆嗦着手指口齿不清:“你你你……!”
“嗷~”单渊一声嚎叫还带转弯,最后成了小奶狗的嘶鸣。
一抹绿色破雪而出,原本只是二白脚下不起眼的生命,眼下抵住他黑漆漆的鼻子。温热的呼吸吹动绿叶,左右摇摆,引得单渊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雪地上还残留被压过的痕迹,沈白幸盯着打人的手自言自语,“我只是打你两下,不至于伤害这么高。”
经过这次的膨胀,单渊居然保留了记忆,他摇着短尾巴叫唤:“不管师尊的事,弟子的身体变大是天道给予力量所致,如今它收回这份力量,自然维持不住。”
沈白幸还处在不敢置信中。
“师尊,地上冷,弟子有伤在身。”
“……我抱你吧。”
冷香扑面,单渊落入师尊柔软的怀抱,得偿所愿的用爪子扒拉对方手臂。
忘归被召唤出来还没有回去,全身光溜溜的在空中动来动去,透露着满心满眼的好奇。它还在沈白幸骨血里面的时候,就经常见二白爬床,恩宠堪比它以前的竞争对手——狮子猫。
白色的尾巴晃来晃去,忘归觉得有趣,剑柄不安分戳在二白屁股上。
单渊陶醉师尊体香的动作一顿,他扭头看着搞鬼的忘归,尾巴一甩,直将长剑打歪,同时警告道:“不准再摸。”
徒弟跟配剑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沈白幸的眼睛,他抱着“小白狗”回到摇光殿。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依然驱不散沈白幸面上冰冷。他望着满目疮痍的宫殿,怒火重燃,揪着徒弟脖子拎在半空。
单渊自知师尊为何冷脸,也知道如何运用幼小的身体卖乖。湿漉漉的眼睛慢悠悠抬起,充满怯弱不安,单渊哼哼两声:“师尊,好痛。”
“狗就要有个狗样,为师还没听说过捏狗脖子会疼。”
“师尊,弟子刚跟应瑄打了一架,伤筋动骨尚有一百天,您老人家这样提着,属实挨不住。”
阳光下,沈白幸看着那双期期艾艾的狗眼睛,愣是从中窥出可怜兮兮,他最受不了徒弟这幅样子。但想到摇光殿被毁,今晚连个好的安生之所都没有,又硬下心肠,“别装了,你刚出壳几天,被应瑄一脚从往生天踹到昆仑山屁事都没,眼下更是命硬着。”
单渊顿时耷拉耳朵,短尾巴要死不活的掉在屁股后面。
沈白幸看着糟心,一把子放到地上,抬脚就走,“继续装,今晚不许上床。”
“嘶……”单渊朝坚硬的地板一倒,演得挺像回事。沾血的毛发半干成一撮撮狼狈不堪,圆鼓鼓的肚皮在风中一起一伏,单渊盯着师尊的背影眼珠子一翻,华丽丽的的晕过去。
忘归落后一步,完全没发现单渊晕的姿势有什么问题。幼小单纯的剑灵跑到主人跟前,它不会说话,便运起灵力拂过剑身,末了对着背后的沈二白喷出。
灵光宛如小尾巴从沈白幸眼前往后面飘,他不自觉被勾引住目光,自然而然发现晕倒的狗徒弟。
“还想骗为师,”沈白幸蔑视徒弟愚蠢的行为,他用脚尖踢踢单渊的爪子,“够了啊,赶紧起来。”
单渊一动不动。
“再赖在地上撒泼,为师大耳光伺候。”
单渊连呼吸都虚弱起来,双眼紧闭微张着嘴巴艰难的吸气,稚嫩的身躯似乎下一刻就能背过气去。
一而再,徒弟都死瘫着,沈白幸开始慌了,不敢警告第三次。他揪着狗皮揣怀里,一指搭上对方额头,灵力从指间潺潺流入单渊体内。但见纯净的灵光包裹住单渊身躯,所过之处血污褪去,露出一身茭白的毛皮,比初雪还要耀眼。
眼皮颤动,单渊“醒了”,说话有气无力:“多谢师尊。”
“好了就别躺地上,我玉微仙君的弟子,就算是一条狗,四仰八叉睡地上也丢脸面。”
单渊拄着四肢起身。
宽袖甩动,沈白幸大步流星丢下徒弟。
单渊追在后面跌跌撞撞,眼见着要赶上了,迎面飞来一扇殿门,幸亏单渊动作利索,不然非得被门拍扁鼻子。他被关在门外,用爪子挠门,“师尊。”
这门本就非常不结实,被单渊轻轻一推,刹那间哐当一声砸地上。
沈白幸被吓到,呵斥:“滚进来!”
白爪子还保持着挠门的动作,单渊两条后腿蹦过门槛,黑润的眼珠子乱飘就是不看沈白幸。
玉微仙君指着没处下脚的宫殿,言辞严厉:“看你跟应瑄做的好事。”
“师尊放心,弟子来修。”
沈白幸看着徒弟的身形,意有所指:“你确定?”
“弟子可以修,”单渊当仁不让,一本正经的声音配上娇弱的外表有些好笑,“师尊且在床上休息,等您一觉醒来,弟子还你摇光殿。”
沈白幸朝被子里窝,“为师拭目以待。”
“只是在这之前,弟子想找你借样东西。”
“准了。”
沈白幸的睡眠质量世所仅见,头发沾了枕头不到半盏茶就呼吸绵长。
作为往生天的智力担当,单渊对光溜溜横陈的长剑招招爪子,“过来。”
忘归没有一点危险意识靠近。
“刚才师尊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把你借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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