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严玦好友之后,他除了在收到消息时内心纠结不知道怎么回复以外,从没有不及时回复消息过。
他素来爱得隐忍,而这隐忍的爱另一方面来说也称得上坦荡,像他八年来堪比杜鹃啼血的爱,忍得太累太深,是需要渠道释放的。
不是没有在深夜躲在书房看着自己画的那几百张严玦而偷偷发泄过,如今冷冰冰的物品皆被代替了,变成屏幕这头真实的严玦。
他凭什么要“过几分钟才可以回复”。
严玦也很快发来消息:好的,七点xx饭店不见不散。
薛覃回道:嗯嗯!
他罕见的打了感叹号,想撤回,又觉得会不会太刻意了,好比高墙内荡秋千,想飞到高处,又害怕飞太远被人看见。
但总之他觉得今天一天都有了奔头,便快速起身开始换衣服。
虽然他鲜艳的衣服只有那件黄色的外套了,但都被放进书房藏起来了。他又在衣柜里左翻右翻,像只掉进树林里的麻雀一样,被满柜子的七零八落埋了起来。
翻出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外套,虽然是灰色的,但好歹袖子两边还带了一点淡蓝色的底,起码多了一点生机。
他快速换下身上还沾着油彩的衣服,钻进浴室洗澡,吹头发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头发长长了,这个时间再出门剪头发又绝对来不及。翻箱倒柜找到一条橡皮筋,他把头发拢成一捋扎起来,露出光洁又纤细的脖子。额头上的刘海被他用几个黑色夹子夹了起来,把刘海挽上去,倒显得人精神了起来。
再看时间的时候就是五点半了,住得远的原因他不得不早点出门,像前天那样,他收拾好随身物品出门了。
外面还是寒风,没几个路人,他站在路口打车。一落座便张口说话:“您好,我到xx饭店。”
司机一声好嘞便起步,此时此刻他才感到踏在实地。
路上,薛覃没来由的开始紧张了起来,在车上吸气吐气了几个来回,司机大叔大概注意到他的动静,对着后视镜里的他说:“小伙子,去相亲吗?这么紧张?”
薛覃吸到一半的气就这么停在半空,他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不是相亲,”他眼睛望着窗外,像是第一次出门的人,“去见一个很喜欢的人。”
司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害羞的人,本在嘴边的调侃生生换了个方向:“那祝你成功啊,小伙子。”
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他可从来没有说过是去做什么,司机却好像因为他的表情误会了他,给他一句似是而非的鼓励。
他不好解释,便只说:“谢谢。”
快到的时候,严玦发来消息:我到了,在门口等你。
薛覃更紧张了,感觉让严玦多等一秒都是浪费,但严玦只是在约定的时间内提前到了而已,他回复道:不好意思,我还在路上,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外面太冷了,你进去等我吧。
刚打完字,便到饭店了。付完钱,下车时司机转过头,脸上是真诚又慈祥的微笑,对打算下车的薛覃说:“加油啊,小伙子。”
明知是误会,薛覃却借此获得无限勇气,他也真诚的说道:“谢谢,一定会的。”
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次和你的见面的。
一下车,薛覃就看到严玦站在门口。冷风中路人缩着脖子避着风,他立在门口,像山间挺拔的松柏,他笼在雾里,薛覃莫名想到一句诗: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严玦看到薛覃下车,便收起正在打字的手机,似乎正打算回复薛覃刚刚的消息。
严玦对他挥了挥手,薛覃走到严玦面前,严玦朝他说:“你来得也挺早的,走吧一起进去。”
薛覃点头,他矮严玦半个头,走在他身边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是外面风雨的味道,却无端的感到心安。
严玦替他撩开门口的帘子,走进去才注意到里面是一家私厨餐厅,桌椅只摆几张在中央,严玦早已预定好位置,顺着服务员指的方向过去,薛覃跟在他后面,看严玦的一字肩,再越过肩膀看他的侧脸, 流畅的下颌线,和半抿的嘴。
二人落座,严玦脱下外套围巾,里面是一件浅绿色的V领毛衣,当真是山间松柏,亭亭如立。
严玦坐他对面,开口:“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随便点了点,不够的话再加可以吗?”
薛覃说:“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严玦说:“还没有感谢你呢,谢谢你在火锅店及时出手救我,都是我在医院的时候江月月告诉我的,真的谢谢你。”
严玦从医院醒来,周围围了一圈人,他隐约感觉看到了薛覃,薛覃却在微信上否认了。醒过来江月月替他解释昨天的事情,才知道自己昨天在现场晕了过去。
“我当时在旁边都被他吓到了,他冲进来看到你倒在地上,立刻叫大家离你远一点,帮你把衣服解开做心肺复苏。想不到他看上去那么瘦,力气还挺大的,等你身体好了当面谢谢他吧。”
几乎可以说是幸运的事,送来医院时医生说如果现场没有人及时抢救,他就不止在病床上躺一晚上这么简单了。
于是他从群里找到薛覃,加了他好友。
严玦又向他道谢,他便说:“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你身体真的好了吗,可以在外面吃东西了吗?”
他一句话问得急,严玦脸上有一瞬间呆怔。但他很快笑起来,像合上的书页被展开,句号与句号之间是他伸展开的嘴角。
他笑着开口:“需要给你看我的出院证明吗?小薛医生?”
他叫他小薛医生,像认识很久一样,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薛覃却为这句称呼差点把桌上的水打翻,他连忙抚稳,低着头说:“不…不用了,你身体恢复了就好,别这样叫我…”
严玦似笑非笑看着他的举动,像看一只鸟儿在自己面前笨拙的飞。
说话间,菜很快上桌。严玦对自己目前身体状况应该也很留意,菜多以清淡为主。他夹了一块藕片放进碗里,还没入嘴又想起来什么,问道:“菜比较淡,你吃得惯吗?上次聚餐看你好像不太能吃辣,这家店我之前来过几次,味道挺不错。”
薛覃摇了摇头:“吃得惯,你不用考虑我。”他想,再没有比严玦更体贴的人了,面前一碟藕片和蘑菇,他却吃出了鲍鱼燕窝的错觉。
又上了一道清蒸鲈鱼,严玦吃得斯文,修长的手指夹着筷子,他问薛覃:“对了,你喜欢看展览吗?”
薛覃正在慢吞吞吃菜,听到严玦找话题,冷不丁抬头望着他,他眼睛生得大,此刻带上一丝光,像小动物找到了投缘的同伴,他说道:“嗯,喜欢的。”
大概学艺术的天生对展览感兴趣,除了去严玦的学校偷看他,他也会去看一些感兴趣的展览。有的票是前辈给他的,有的是自己在网上琢磨流程买到的,常常一呆就是一个半天,只有看画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孤独。
严玦听到他说喜欢,又说:“那太好了,我这里有两张画展的票,不嫌弃的话和你朋友一起去看吧。”他说罢从那件外套里掏出两张票,递到他面前。
薛覃感到开心,又窘迫。他哪来的朋友,虽然大学也不是没有一起上下课的同学,但仅限于此了,毕业以后深居简出的他连公司同事的脸都认不全。
薛覃伸出手,从那两张票里抽出一张,说:“我只要一张就好了…”还剩半句话没再开口。
严玦像是没听出他的狼狈,他一边把剩下的那张放进外套里一边说:“那这张留给我好了,你不介意吧?”他没有半分好奇他为什么没有朋友,轻描淡写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薛覃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他开口,竭力控制着话里的颤抖:“当然…不介意呀。”
他在安静得只听得到餐具声的餐厅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响彻天际。
第十一章
“不过”,严玦再开口,薛覃听到他话里的转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这周要出差,我看了下这个展览持续到月底,我应该能在结束前赶回来,等我回来一起看?”
薛覃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成了提线木偶,今晚频频因为严玦的话而心跳加速。他又露出那个梨涡,浅浅地笑:“嗯,我等你回来。”
空气中因为这句暧昧的话而凭空多了些什么,明明在这之前薛覃和严玦实在扯不上什么联系,却在此刻,多了一份约定,让薛覃也多了一个盼头。
严玦看着薛覃露出的笑容,印象里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那笑容有传染性似的,他也跟着笑起来,眼角眉梢带着温柔,他看人专注又真诚,眼睛直勾勾盯着薛覃,便好像眼里只有他。
“毕业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就喜欢画画,现在也在画画吗?”严玦问薛覃。
“嗯…我一直都在画画,工作也是画画相关。”薛覃回答他,同时又有一点小失落。
填志愿时,他悄悄跟着严玦报考同一所城市的大学,他知道严玦会在周几去图书馆,最爱坐哪个位置,下课总是匆匆,社团活动风声水起。他几乎就快成为他半个大学同学,错觉之下觉得自己和严玦分明天天都在见面,非要严玦提醒他,他才醒悟,严玦根本不曾注意过他。
如果高考结束那天,他提前一步告白,哪怕背上“变态”的名声,起码也求得一个答案。
“我一直觉得,能把爱好坚持成事业是极具天赋的人才能做到的。”严玦说道。
薛覃第一次听到如此高的评价,此时此刻他猛地想起下车前司机对他说的那句“加油”,他抓住那刻勇气,开口:“其实不是天赋。”
严玦有些惊讶他的答案,他手臂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轻松的状态,:“嗯?那是什么?”
薛覃被他的态度传染,慌不择言又避重就轻说道:“如果没有感情支撑,爱好也坚持不下来。”
他没说错,当年艺考时考到速写,他靠私下对严玦的频繁描摹而在这道考题上节约了不少时间,也因此取得了好成绩,那句俗话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天赋与努力之间,严玦是他努力的动力,也是支撑他爱好的藤蔓。画累了想放弃的时候,看到画上的脸,便又坚持了下来。恍惚中,严玦好像一直在陪着他。
薛覃盯着严玦毛衣上的纹路看,机器勾勒的花纹,精致又柔和,浅绿色投射进眼里,他感到惬意。
如果没有那些难以启齿,这的确是一次令人舒服的晚餐。
严玦手抬起来撑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薛覃,他从来不觉得薛覃是别人嘴里形容的那样,相反,薛覃在班里安静规矩,高中那三年他和薛覃交流寥寥可数,此刻没来由的,他觉得有些遗憾。
他心中涌现出一个结论,薛覃让他感到心安,说的话也真诚。
他开口:“嗯,我赞同你的说法,那么哲学家小薛,你有喜欢的人,是吗?”
他看穿了他。
第十二章
听到严玦那句话,薛覃条件反射抬起头,严玦眼里不见捉弄,不过似乎也并未听出薛覃话里的端倪。薛覃懊恼自己言多必失,勇气也从体内溜走,他说道:“没有,只是感叹。”
严玦便不再追问,他性格本就如此,不必凡事问到底,更何况他和薛覃还没熟到推心置腹。他甚至松了口气,他不确定如果薛覃真的说有喜欢的人,自己能否承担得起那个听他倾诉的人。与薛覃这场愉快的晚餐止步于此算得上完美的句号。
饭毕,二人踏出饭店,薛覃担心他的身体并未完全好转,找了个避风口回头对严玦说:“你就在这等我吧,我帮你打车。”
严玦笑了起来,他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几年前网上很火的那个梗,父亲送儿子去车站,上月台前父亲对儿子说你就在此地,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对话很像那对父子?”
严玦在薛覃面前心无旁骛的笑,他没听懂严玦说的这段话,也不是很明白笑点,愣了愣开口:“对不起...我觉得你刚出院要小心不要受凉,才想帮你打车。”
严玦脸上孩子气的笑在听到他的解释后又换了个角度,他笑得眼角更弯了,薛覃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脸,又看远处,那张笑脸在脑海里放大,他偷偷放在脑子里描摹。
他说:“我知道,我没有笑你的意思,谢谢你,热心市民薛先生。”他朝薛覃眨眨眼,像海浪似的,浪漫的卷入薛覃。
薛覃没记错的话,严玦一晚上给他取了三个外号,薛覃一个接一个招架不住,他可以爱得很隐忍,但严玦多狡猾,他一颦一笑都牵扯着薛覃,他受折磨,又喜欢这折磨。
薛覃像个分裂的玩具,越痛越爱,越爱越痛,严玦笑,他也跟着笑,心却是痛的,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暗恋,明知这人就在自己面前,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薛覃收起浮想,便走到路边招的士,留严玦站在避风口。
很快就招来一辆空车,薛覃回头严玦就在他身后。严玦其实也并没有呆在原地,薛覃走向路口时,他便跟上来了。
薛覃撞上他的胸,快速后退,路灯下无所遁形的紧张,他指指车,说道:“车来了,你快上车吧,天气太冷了。”明明自己鼻子红得像萝卜,还担心别人。
严玦走到副驾驶旁边把车门打开,薛覃以为他要上车了,结果严玦转过身拉过他手臂,把他推上车。
还没反应过来,薛覃就已经坐上车了。严玦手撑在车顶上,在寒冬的夜里露一张五官端正的脸,隔着窗户对他说:“下周见。”
车启动,薛覃突然间好像有几百句话想对严玦说,转过头却也只说:“下周见。”
严玦对他笑笑,站在原地挥手,是再见,也是下次再见。
他回到家,严玦却先他一步发来消息:到家了吗?
薛覃坐在客厅,回复:到了,你呢?[疑问]
严玦很快回复:我也到了,明天要早起去B市,好惨。[流泪]
接着又发来一个表情包:[小懒熊流泪]
严玦似乎很喜欢发表情包,之前在群里聊天偶尔被cue到,如果没空回复便发表情包糊弄,他好像很喜欢熊熊系列的表情包,总是发那个双下巴熊系列的[流泪]和[头秃]。
薛覃看着屏幕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翻来翻去发过去一个:[拥抱],又怕太敷衍,又加了一个[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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