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还没说完,只见“黑球”倏地展开,露出和球体积十分不相符的修长四肢,在桌前做端正,警惕的看了一眼龙床的方向。
楚朝颐……
傅廿第一反应是,那么大个儿的楚朝颐,怎么能缩成那么小一团?
能缩成这么小一团,怕是长大以后,也能躲的进去恒昌宫的那间禁闭室吧。
“奴才告退。”高公公见此,识趣的退了出去。
须臾间,楚朝颐已经从刚才那个蜷缩小小的黑色团子,重新站的挺拔苍劲。如若不是衣袖上细微的褶皱,完全看不出方才能缩成那么小一团。
“……”傅廿看着床边站着的楚朝颐,垂头。
糟糕,该说什么好,傅廿迅速的思考着。
沉默间,他看见楚朝颐坐在了床沿,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
“是属下的责任,当时情况紧急,和楚千七走散。”傅廿刚想坐起来行礼道歉,只是一动,背后烧伤的皮肤就痛得厉害,他只好又躺了回去,“还有……”
“还有什么?”楚朝颐的语气平缓。
傅廿看了一眼楚朝颐脸上的倦色。
见傅廿没说话,楚朝颐先一步接话,“知道了。傅别在太医院躺着,人没什么大事。傅十九也还活着,只是恢复意识还需要几天。至于那个男人……禁军和山中村民都没找到他,只找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也不确定是不是他的,仵作还没验出结果。但估计真人早已逃之夭夭,他那么精明,不会困死在那种地方的。”
烧焦……
傅廿回想起来,半梦半醒之间,救出他的村民说的那些话。
不会是真的,傅桢在熊熊烈火中,致死也护着他……
“放心。你的好师兄好师弟都好好的,至于傅桢,如若没死,日后肯定会卷土重来,还有再复仇之日。你还想问什么?”
“不是,属下不是想问您这些。”傅廿迟疑,又抬头看了一眼楚朝颐的脸。
应当是俊美无双的容颜,如今被疲倦折磨的和骷髅有几分相似,眸中的光也混沌不堪。
“属下想说的是……抱歉,让您担心了。”说完,傅廿迅速别开目光,“抱歉。这段时间让您提心吊胆的,真的抱歉。”
在火焰中濒死的时候。
他第一反应不是大仇已报的欣慰感,而是这个和他纠葛颇深的男人,知道他死了,会不会特别伤心。
上一世,傅廿说出这种话,得到的回答从来都是,“棋子很有棋子的自知之明,以后别再犯”这种冷冷淡淡,阴阳怪气的夸奖。
这次说完,傅廿没指望得到什么好听的回应,所以自觉别过脸。
无尽沉默。
突然,傅廿感觉到炽热,濡湿的触感打在了锁骨和颈侧。
傅廿回头,呼吸滞了一下。
一直以来面若冰霜的楚朝颐,眼眶里忽然多了许多殷红的血丝,泪水不断在眼睑打着转。即便试图端着以往的威严形象,唇角的抽搐早就出卖了内心的情绪。
楚朝颐……哭了?
傅廿看到这幅场景,整个人像是懵了一样,一动都不会动。
这个薄情的人,除了风沙迷眼,从不曾未什么事情流过泪。
“您……”看着对方愈发殷红的眼眶,傅廿有点局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书上也没写过,天子哭了,作为影卫该怎么办。在旁边看着天子哭完?还是去拿帕子擦泪?还是默默离开让天子一个人哭?怎么办啊?
心急如焚。
“您哭什么?……别哭啊。”
刚问完,肩头突然抵过来了一处重量,背后未被烧伤的地方被死死地抱着,连一点呼吸空隙都不给他。
这次傅廿没躲,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揽上了楚朝颐的后背。
这是他第一次,未经准许,大胆的回抱这幅宽阔的后背。
濒死前,傅廿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这个和他纠葛了整个年少青春的男人,根本不是说,这一世想放下不相干就能成为陌路人的。
感受到趴在他肩头上的脑袋轻微的耸动着,衣服濡湿的范围越来越大。
可就是一声哭声都听不见。
傅廿能感觉得到,楚朝颐有意压着声音。从熟练度来看,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压声而泣。
傅廿毫无章法的抚摸着楚朝颐背脊上的肌肉,试图安慰。
不知道相拥了多久,傅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朝,朝颐?别,别哭了好不好?”
说完,傅廿见对方并没有反驳他直呼名讳的行为,又继续道,“朝颐,别哭了好不好?”
可除了让对方别哭,傅廿也说不上来什么。
楚朝颐小时候生长的环境傅廿大约知道。
除了像不会说话的婴儿一样哭泣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没人教过楚朝颐该怎么表达情绪,更没人教过楚朝颐怎么表达痛苦和难过。
可偏偏哭泣这种行为在大众眼中,是最幼稚最无能的行为。
“……”傅廿没再说话,扣在楚朝颐身后的手臂越来越紧。
“阿廿……”抵在肩头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带着点泣音。
上一世楚朝颐过于有恃无恐,傅廿从来没感觉到过自己是如此被需要着。
这次…即便看着楚朝颐因为他而哭,有些手足无措。
但心中,傅廿还是燃起了一丝畸形的快意。
他不再是单方面付出,得不到回应的。
想到这儿,傅廿的五指愈发攥紧,甚至忽略自己生理上的痛苦,去更紧密的拥抱面前的男人。
肩头的耸动的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廿才感觉到楚朝颐平静了一点。
无言中,他感觉到楚朝颐牵过他的手,慢慢的朝着心口的地方引导去。
傅廿没想到,楚朝颐会直接引导着他的手钻过衣服的屏障,直接触碰到胸膛的肌肉。
“您……”触碰到胸肌的时候,傅廿还是条件反射性的缩了一下手。
却被按了回来,手心强行贴在胸前的皮肤。
久违的触感,适应了一会儿,傅廿还是小心翼翼的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胸肌上熟悉的触感。
稍微摸了两下,傅廿便察觉到,好像,靠近心脏的位置,比他肉眼的记忆中多了一道小小的疤痕。
疤痕不大,只是小小一块儿,像是被烫了,或是虫子咬过的痕迹。
上一世,逐渐同床异梦,除了沐浴时有机会隔着毛巾触碰到楚朝颐身体上的每一寸,其余时间即便是共同在龙床上,大多时候,也只有傅廿一个人衣冠不整。
连亲吻都没有,更别提如此亲密的触碰,有的只是发泄与被发泄一般的关系。
傅廿细细摸着那块儿伤疤,思考着这是楚朝颐什么时候伤到的。
正思考着,傅廿感觉到指腹下,心跳跳动的节奏和常人似乎不太一样,像是有一条小小的虫子一样,模仿着心跳的规律,不断蠕动着。
只有安静的时候,特别仔细的感受,才能感受到蠕虫的存在。
傅廿的手停留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
“陛下,您的心——”
“到早朝的时间了。”楚朝颐没等傅廿说完,突然毫无预兆的,先一步松开抱在傅廿背后的双手。
从肩颈窝中起来的时候,凌厉狭长的眼眸还带着一丝生理性的红晕。
“已经快要迟了,群臣都在等着。阿廿要好好休息,听太医的话。”
“陛下等等——”这回轮到傅廿着急了。
他的手臂还保持着环着楚朝颐的姿势,僵持在空中,眼见着楚朝颐大步流星的向外,怎么也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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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看着远去的背影,傅廿收回手,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心跳声十分有规律,和楚朝颐身上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不会吧……”傅廿一边摸着自己的心跳,一边蹙眉。
思考间,傅廿听见寝殿外有人叩门。
随即,徐太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后,手里拎着药盒,身边带着药童,脸上虽毫无表情,但能看得出,并不太想见到傅廿。
傅廿拖着沉重的身躯坐直了一点,干笑了一声,“徐太医,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徐太医干巴巴的回应道。
说完,开始娴熟的展开药盒,处理着傅廿身上烧伤的换药。
揭开纱布的时候,傅廿才发觉到身上的伤比他想象的还严重。尤其是背后和腰侧,在锐利粗糙的岩石上擦的皮开肉绽加上烧伤,坏肉被剔除,大片大片殷红没有皮肤遮盖的嫩红色着实触目惊心。
“您千万别擅自换纱布,里层的纱布是浸过止痛药的,不然您怕是一刻钟都挨不过去。好在现在天冷,不容易感染……”
傅廿的听着徐太医絮絮叨叨的替他换药。
处理好之后,傅廿见徐太医面色迟疑,像是有所疑虑。
“您怎么了?”他不禁好奇。
徐太医没说话,示意傅廿伸出左手诊脉。
傅廿照做。
摸了一会儿脉象,徐太医的眉目蹙的更紧,对着身边的药童说道,“灵善,你先出去。”
看着药童出去,傅廿有种不祥的预感。
沉默良久,才听见太医开口,“傅大人,您的脉象,有问题。”
傅廿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以很肯定您为男子,但偏偏多了一条阴脉,且有孕脉之征。”徐太医一边摸着,小声倒吸了口凉气,“像是三月近四的样子……不过不应该啊。”
傅廿心里“咯噔”一声。
三月有余。
和他回宫的时间对上了,也和上次在京城见到的那位郎中的“胡言乱语”正好吻合。
“不应当不应当,不应当……”
见着徐太医的面色愈发凝固,傅廿赶忙插嘴,“徐太医,属下此次出行述州,又遇到那位善用蛊毒之人,说不定是……别的症状,才脉似孕征。”
编完,傅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您放心,此次属下并未中毒,不会像上次那般突然吐血毒发,还请太医未查清属下病症之前,别急忙告知陛下我脉象有异之事。陛下国事繁重,不想让他再为此忧心。”
“老夫知道。查清您的病症之前定不会擅报陛下。”
又和太医交谈寥寥几句,傅廿目送徐太医离开。
傅廿站起来,在原地怔怔的站着。
站了好一会儿,趁着寝殿四下无人,傅廿赶忙脱下衣服,伫立在铜镜之前。
没有衣物的遮掩,小腹的凸起的弧度从正面看来更加显眼,完全替代了肌肉的区域。
傅廿看着镜中的自己。
好像,比上次看镜子的时候,又稍微大了一点。
他怔怔的看着镜子,一时间说不上是慌乱,还是震惊,总之就是移不开目光。
他生剜蛊虫,鬼门关走了一遭那次,阎罗殿的人就和他说,这一世他回来,身体上会有一点细微的变化。
……不可能。
傅廿连忙自我否认道,飞快的穿好了衣服。
他每日的训练都不落下,甚至还能出行任务几近濒死。书中写的孕妇都是身娇体弱,稍微动一动就要歇上半日,哪儿会像他这般。
穿好衣服,傅廿见腿还能动,便以出去透透风的借口,溜出了承元殿。
“连大哥,你又怎么了?怎么又多了一身伤?”
见到忍冬后,傅廿还没开口,就收到了这句质问。
“和路边野猫打架,被挠的。”傅廿随口编道,“包的夸张了一些,实际上并不严重。上次托你出宫办的事……可做妥当了?”
“书买到了,昨日便打算去找你的。但是去了承元殿,同僚都说没见到你,你的房间也是空的。我寻思着你可能又在太医院躺着,也不敢去探望。”忍冬说着,有点难为情的从怀里摸出来了两本用布包裹着的书本,飞速的递了过去,“话说连大哥,你要去讨好的那位御前大人,真的喜欢这些吗?”
“嗯。”傅廿回答的笃定,瞥了一眼忍冬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没吭声,默默收好了书籍。
“有劳你了。”藏好这些“赃物”之后,傅廿才淡淡的说道。
“没事,能帮到连大哥是我的福气。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去继续当差了。”忍冬拘谨的笑了一下。
傅廿刚想应允,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等等。”
忍冬顿在原地。
傅廿先是道了一声“失礼”,接着,手突然凑近,钻进忍冬身上穿着的轻甲,将手心附上心脏的位置。
忍冬个子虽然小,但身上的肌肉却是一点也不含糊,摸了几下,傅廿才确认心脏的位置。
“您,您做什么?”忍冬吓得情不自禁的用了“您”,一时间气血全一股脑的朝着脸上涌,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忍冬想起来那些书中的内容。
怎么办……连大哥不会是被御前的某位大人同化了吧?找大夫有救吗?
傅廿屏住呼吸,摸着忍冬的心跳。
均匀有力,也丝毫感受不到有虫蠕的触感,和楚朝颐身上的完全不一样。
“没别的意思。摸一下你的心跳。”傅廿解释的匆忙。
“您,您……”忍冬惊慌都快哭出来了,但还是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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