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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画家(近代现代)——其实是九节狼

时间:2021-05-30 11:47:16  作者:其实是九节狼
  杜夏手里随便攥了一支笔,听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插不进去话。他恍惚了好几分钟,才回神看清身前的画架上挂着一幅未完工的梵高自画像。
  杜夏的心口绞了一下。
  痛到视野都不受控制的模糊,重新聚焦后目光落在窗边,那上面躺着一本被翻烂的梵高自传,尺寸只有堪堪一半大小的口袋本代替那早已不知所踪的封面,防止书页在风中飘散。
 
 
第78章 
  杜夏在走近窗边前将视线收回,落在身前画架的右下角,那副未完工的梵高自画像上有细笔描绘的落款,证明这幅画出自庄毅的手笔。
  但杜夏知道,这种字迹只需一层薄薄的颜料就能遮盖。
  在物质条件匮乏的几百年前,画布和颜料一样是稀缺货,很多穷画家都会叠画,在一张画布上留下一层又一层,死后再成名,被现代技术还原出画中画中画中画。
  也不是所有艺术家生前都穷困潦倒囊中羞涩,享誉盛名的那一小撮画家甚至拥有自己的工作室。络绎不绝的订单分派到籍籍无名的学徒手里,完成后署名师傅的名字。庄毅现在玩的小把戏也是跟那些多了个心眼的学徒们学的。他们的肉体湮灭,名字和流传后世的画作永存。
  庄毅从来大卫村的第一年起就有把自己名字藏在颜料后的怪癖,直到去港岛看画展前都一直坚持。他当然不是指望有人费尽心思洗去一幅仿制画的铅华,那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仪式。后来他亲眼见了梵高真迹,意识到差距后工作态度越来越敷衍,也不再坚持藏名字。他如今又重拾落款的小习惯。
  且不再是不见天日的掩盖在颜料下。“庄周梦夏工作室”几个小字代替花里胡哨的个人签名,工工整整印在画布的右下角。
  “凡是要购买手工装饰画的,认准大卫村里的庄周梦夏,不吹不黑七年老店哈。”庄毅在直播间里的吆喝犹在耳边。他再三强调自己不挣快钱,大卫村里其他年轻些的店铺老板和画工见他吃到直播风口的螃蟹,肯定会跟风。
  干这行就是这样。当年他们第一个画梵高,生意火爆,才过去一个月,家家户户门口的《蒙娜丽莎》就都换成了《星空》和《向日葵》,价格还比他们便宜。
  于是庄毅和杜夏也降价,还整出流水线绘制那一套,大大提升了出货速度,倒逼想要和他们竞争的店铺。
  分工作画的流程不是什么秘密,庄毅在直播间里演示过好几次。少不了有人评论,说庄毅仿别人的画还署自己画室的名字,实属脸大。
  庄毅最爱跟这类观众扯犊子,左一句“七天无条件退款期过后你要是在大卫村里见到同价位比我们更好的画,随时来退款”,右一句“让世界知道中国制造的力量”。
  庄毅甚至还能扯出两句数据和理论做依据,给观众老爷们科普,这些年大卫村的仿画事业为何萧条,很简单,那些欧洲画商贼精着呢,外贸订单全去了劳动力更低廉的东南亚。绘画民工们累死累活,画商老爷们稳赚不赔。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他庄毅仅仅是在直播间耍技卖艺吗?不,他是在做内循环的先锋队,为拉动国内供给和需求形成循环贡献一份力量。
  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是有钱捧钱场没钱捧人场吗?不,他们让小微企业减少对外部市场的依赖性,他们释放的是个人消费空间,助力腾飞的是整个国运!
  庄毅这是解套了,看开了,重拾信心重新支棱起来了。没有人在庄毅的直播间里战胜他。那些跟他争论的要么词穷闭嘴,要么干脆退出直播间。
  也不怪庄毅自信。杜夏就不行。他能把语义表达清楚就不错了,他做不到像庄毅那样对着冷冰冰的手机夸夸其谈,也不可能像何筝,无意瞥见张梵高割耳后的自画像,就能信手拈来画作背后,梵高对知己高更求而不得的癫狂与失控。
  他那时候其实就暗示了。
  他那时候就跟杜夏说过,有些人被逼到绝路,是宁愿自毁的。
  杜夏站在了窗前。
  足够强力的空调风将画室正对面的窗帘都微微吹动,以致于有太阳光从飘动的缝隙里钻进来,那么热,又那么冷,刺得杜夏眯眼,低头,并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口袋本和翻到破旧的梵高传记也是被空调风吹动的,杜夏的到来挡住了风口,口袋本刚好停留在有文字的一页。
  杜夏将那本子拿起,前后几页都翻了翻,全是潦草的外文。别说分辨出句子的意思,那些文字连笔严重到连标点符号都找不到,像医生书写的病历本晦涩难懂,他确实在里面留下一道药方,将人体分成一个又一个小图,从最基本的细胞单位到主要系统都有详详细细的绘制。
  不知道的人乍一翻开这样一本笔记,再粗略浏览前面的女性速写,很难不先入为主地猜测何筝跟几百年的达芬奇一样,为了精进透视法练起了解剖草图,知情的杜夏却控制不住地小声干呕了好几下,他认不得那些解刨图边上解释性的小字连笔外文,但他知道,解释里频频出现的不同数值,不论大小,无一例外都是何筝自己。
  是何筝自己的血和肉,骨和皮。没有第二个人在旁亲眼目击见证,何筝就自己做人证,和这几页记录与一个装了五斤二两八皮骨血肉的物证一起,宣告程广升与艾琳之子的死亡,从此只有靠他人身份证存活的何筝。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想当谁谁谁的儿子…嗯,我的意思是,每个人记性再差,那种顿悟般感知到自己是谁的瞬间,肯定会记忆犹新,对吧……”
  现实所迫,何筝还是需要偶尔使用一下那本英国护照的,他继续告诉杜夏,他一出生就在英国,上学前反倒是中文说的磕磕绊绊。和杜夏猜测的一样,他一路念的都是提供精英教育的私立,他可以去欧洲和北美任何地方旅游学习,他还和母亲一起去南美的某个公益组织做过活动,他某年生日的愿望是去次港岛,特地来为他送上蛋糕的程荣升却僵了笑容,并在父子俩独处时才悄悄询问,这话是不是艾琳教他的。
  后来,何筝才知道才知道,当年在英格兰乡间遇到度假的程荣升,老男人已经30岁了,事业有成风华正茂,而艾琳只有19岁,作为一个异国他乡的情窦初开的留学生,确实很难抵挡成熟男人的魅力和陪伴。
  程荣升会近乎虔诚地在床上喊艾琳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在得知程荣升原配名字就叫艾琳之前,这曾是艾琳无与伦比的甜蜜,等她发现自己插足了另一个女人的婚姻,一切都迟了,她已经怀了身孕。
  程荣升大喜,告诉艾琳自己原配不能生育,她怀着的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程荣升还承诺,只要是个男孩,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婚,给艾琳和腹中胎儿一个名份,艾琳被诱惑了,在伦敦的私人医院里诞下了你,你却不见了,被等候多时的程艾琳抱走了。
  你早已在艾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一字不拉地铭记接下来的故事。每当你对艾琳的吹毛求疵表现出抗拒,艾琳就从头细数拉扯你的不容易,飞机坪上的闹剧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你那还穿着病号服生母站在死死抱住起落架不让飞机升起,母性让夺子的程艾琳都感到敬畏。孩子借别人的手抱回到艾琳怀里,那人也替从未在艾琳面前露面的程艾琳托话,从此她不会来英国,艾琳也不许回国。
  忽略那个将她们联系起的男人,两个艾琳在这块大陆的两端,不相见也不相干。程荣升每个月会在艾琳的公寓里逗留一晚,自你有记忆起,那都是艾琳笑容最多的一天,剩下的二十九天总是郁郁寡欢,将自身的焦虑转化为对你的鞭策,哪怕你表现的再好,她都希望你表现的更好,当你再长大些,懂事又叛逆,你越来越难以忍受她的控制欲感,某一次不得章法地表达你并非她的唯一,母子二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她突然发了神经,好像你的成长与分离等同于她生命的逝去。
  “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说,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想离开,就把那块肉还给她。”
  你时隔多年后告诉杜夏。在一个夏风习习的夜晚,你们难得只是抱在一起,你说,那是你第一次意识到,人活着本身与背负的身份存在浑然难分的距离。
 
 
第79章 
  你并非从一开始就决定,你要割舍程文森这个名字和身份。
  你身边的人更习惯叫你Vincent。一百多年前的画家梵高在作品上署名Vincent van Gogh,一百多年后的你继承了生父程荣升的姓氏,护照上的名字是Vincent Ching。
  你的生母有二分之一的诺曼人血统,当港岛还是英国的殖民地,你那从未见过面的外婆曾在某位政府高官的住宅做佣仆,也难怪一位有爵位的英国老夫人戏称艾琳为“蝴蝶夫人”,艾琳生下的如果是个女儿,情人的女儿说不定还是只能做情人。
  好在你是个男人。
  你不是程荣升的第一个私生子,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之所以能成为他最中意期待的那一个,除了自己的努力精进,离不开母亲的陪伴教育。将你从程艾琳手里抢回后,她就以成为名正言顺的程太太视为唯一的期盼,她在程荣升面前的姿态总是很低、很低,让男人心软,又让男人心满,她对你说一不二的严厉,教你韬光养晦,也教你在适当的时机露锋芒,你就算被逼到触底反抗,她又总能把造就这一切的起因缘由全都推给你——是你,如果不是因为怀了你,她就不会从留学的院校退学养胎,如果不是你,做情妇就不会是她唯一的生存之路,如果不是你,久居港岛的程艾琳就不会将她驱逐出境,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你得再长大些才拥有跟艾琳促膝长谈的耐性,在这之前,你再怎么心有不甘和疑虑,也已经被塑造成她期许的模样。你骑马,射猎,和住同一个别墅区的朋友一起划船打板球,你赏画,绘画,在拍卖行上眼光独到地收不出名的画。
  你们离港岛最近的一次是去马港,在赌场一掷千金。纸醉金迷了三个晚上你就感到无趣,你在那种金钱只是数字暴涨又清零的虚无中终于明白,程荣升拼闯了这么多年,作为一个商业帝国的缔造者为何只想要个听话守业的继承人。你如果背上这个甜蜜芬芳的枷锁,你就不能世俗玩乐中迷失自我,也不能急于获得更多的财富证明自己,你要一辈子活在程荣升的光环下,你会以程荣升之子的身份死去。
  你并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但当你和艾琳站在马港最高的写字楼顶,眺望一江之隔的港岛,当你听见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好想回港岛”,你为人子女的责任感终究战胜对个体自由的向往。
  你少数几次投资的本金都来自程荣升送给你的基金,反倒是这样稳扎稳打的升值成功获得父亲的认可和注意。
  你比艾琳先获得解禁,在拿到金融与哲学双学位后登上港岛的土地,你在梵高的艺术展上弹钢琴,那天的曲子是《欢乐颂》和《四季》。离开展厅后你随手救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大陆仔,当晚的庆宴上,一位在社交网络上发过模仿亚裔眯眯眼照片的超模对你目不转睛,特意找机会跟你解释道,你和那些大陆来的傲慢无礼的new money不一样,你是港岛的儿子,拥有一部分白人血统的Vincent Ching。
  你在那位超模用指尖勾你掌心前收回了手。你之后单独见你父亲,他欢迎你来到美丽新世界,他邀你一起将亲眼所见和亲身所感之间的距离玩弄于鼓掌,你拒绝了他的祝福,你不愿成长为他的模样。
  你和程荣升之间的矛盾又转化为你和艾琳的互相折磨。你锲而不舍地告诉她,程荣升有数不清的女人,数不清的私生子,你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你没意识到你对艾琳而言是孤注一掷的筹码。
  你想带她结束菟丝子的生活,你越是优秀,她的沉没成本越高昂,难以回头。
  与此同时另一个故事版本浮出水面。你的生父并不缺家世显赫的情人,艾琳的美貌也并非无可替代。
  但如果,如果两个艾琳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如果艾琳的母亲当年正是在港岛总督家中做佣仆,那么程艾琳这么在乎艾琳这一胎也情有可原。
  你真是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杂种。
  你厌倦了。
  你的主观意识无知无觉对记忆进行美化,你告诉杜夏,你从港岛回英国的前一天晚上路过某个二手跳蚤市场,无意瞥见过一幅手工画,内容是用油画颜料绘制的《哪吒自刎》,记忆犹新,“一画成谶”。半年后,你用与画中人如出一辙的极端方式宣告血脉亲情的终结。九个月后你出现在大卫村。一年后,你复刻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哪吒自刎》为庄毅办画展,你把这一切都归因于巧合与偶然,最终串联成命中注定的必然。
  但杜夏没以前那么好骗了。
  或者说,没以前那样,心甘情愿被你骗。
  “可庄毅说他把《哪吒自刎》烧了。都烧了,你又怎么能在二手市场上看到呢。”
  你怀里的人并非有意逼迫你面对现实。
  只是陈述了他所知道的现实。
  于是你的伪装也出现裂痕,你也曾亲手掐住艾琳的脖子。你决定杀了她之后再自杀,母子俩一起解脱。
 
 
第80章 
  杜夏将那本记录程文森如何变成何筝的口袋本合上,握在手里。那本早就被翻烂的梵高传记露出没有封面的扉页,里面的故事版本也很老旧,写梵高和好友高更为一个妓女争风吃醋,才一时冲动割下自己的耳朵肉,并把那块肉送到女人手里。
  杜夏没忘记何筝告知的另一个版本。何筝说梵高和高更是欧洲的伯牙子期,当知己去意已决,那把小刀如果没扭转刀锋伤到自己的耳朵,那它刺向的就一定是对方的心脏。
  杜夏抚了抚扉页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背后有冷风,面前有从窗帘缝隙泄进的光。阳光变紫了。傍晚时分的夕阳染上叠叠云层,整个苍穹就是一幅天然的风景画,画中的每一个人无论何处都渺小如蝼蚁。
  杜夏特意用手掀开一寸窗帘,让光芒进来的再多些,出神地问庄毅,为什么不画《哪吒》。
  庄毅跟老四等人刚商量好,今晚继续拾掇那幅还没完工的梵高自画像,反正直播间里的招牌节目是单口相声,没几个人正儿八经来学画,杜夏这么一问可把他们都整懵了,他们从开播起就是仿现成的经典名画,谁都没想过展示自己的原创。
  如果他们有原创的话。
  “……哪吒?我记得画室里就有副哪吒诶。”老四嘟嘟囔囔了一句,径自在房间里找了起来,很快在角落已经收起的何筝的画架下发现一幅装裱好的《哪吒自刎》。
  老四拿起,端详了一下后喜出望外地看向庄毅,庄毅不等他开口就皱着眉头急忙道:“这是何筝画的。”
  “可以啊,都有人仿你的画了哈。”老四并不知道何筝和杜夏一度四处奔走给庄毅办画展。何筝当初还承诺,等画展办完,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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