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哦小伙子,帮我们扫了这么多。有女朋友吗?你随便拿,送女朋友。”中年妇女敞开自己的大塑料袋,让何筝随便挑里面的饰品。这些宝妈的拉个人头也就赚几毛钱,当然没钱买好赠品,塑料袋里的头绳发夹全都肉眼可见的廉价,但那是她们唯一可以用来感谢何筝的,还是忙不迭地拿出来展示。
杜夏没有女朋友,但知道这些宝妈不容易,遇到了就友情帮忙扫几个,从来不拿赠品。他以为何筝看不上这些东西,何筝却仔仔细细挑了起来,拿起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发夹卡在杜夏头发上,杜夏一愣,呆呆的看着何筝,何筝就趁机在他头发另一边也夹了一个,两边对称。
杜夏:“……”
杜夏一个大男人戴发夹的模样成功把所有人都逗笑了,那打扮还挺可爱,年轻女孩赶紧把自己脑袋上发荧光的鹿角发箍取下来,戴在杜夏头上,杜夏抬手要取下,何筝手更快的把鹿角扶正,赞不绝口道:“嗯,就这样!好!”
杜夏无奈,只得继续戴着,包括那两个毛绒发夹。那群宝妈地推和两人道别时还在不停地说谢谢,何筝握住杜夏的两个鹿角,也谢谢她们的赠品。
然后何筝不再跟在杜夏身后。他牵住杜小鹿的手,像之前的几次散步,往有湖上凉亭的公园内部走去。杜夏被这么打扮后走路都不情不愿,眼神飘向别处,飘到地上,何筝被四面八方路灯照出的影子上。杜夏的每一步都故意踩在何筝的影子上。原来何筝也是有影子的,肉体凡胎的一介俗人。
杜夏和何筝穿过跳广场舞的大平底,和坐满人的湖上凉亭。不知是谁在凉亭的正中间摆了个音响,谁拿到了话筒谁就可以唱,两人路过的时候,一个袒胸露乳的中年男子正在高歌“朋友一生一起走”,他们再沿着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子路,来到一块大草坪,凉亭里的歌声依旧很清晰,一首接一首都是经典老歌,那个已经回不去的年代的歌。
凉亭外的人也不少。除了正后方有个公共厕所,这片光线昏暗的草坪是公园里整体氛围最好的,会在这儿休息的都是年轻人,或者情侣。
只是杜夏不可避免想到以前差点在这里玩露出,坐下后有些欲盖弥彰地侧身,不和何筝太过于亲密,泛红的脸颊在夜里并不明显。
杜夏从裤兜里掏出那本从画室里找到的口袋本,烫手似地扔到何筝盘起的腿间,迅即又侧回身子,很是避嫌,何筝也没死乞白赖地蹭过去,保持原来的坐姿,道了声多谢:“怪不得两边出租屋里都没找到,原来在画室。”
两人全都陷入沉默。何筝也没将本子翻开,放回兜里后直接躺下,面向星空,眯眼,状态很是轻松,杜夏背对着他而坐,佝背抿嘴,胸膛里说是翻江倒海都不为过。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何筝,比如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还去不去欧洲。
他原本是不想去了的。何筝好可怕,一个在床上有那么多花样的男人怎么能不让他害怕,可惜等他醒悟过来,何筝早已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斩断。
但何筝又挺可怜的。杜夏今天特意去了趟画室,才知道何筝其实特意为自己准备了更牢靠的退路,杜夏要是不跟他走,他就又赤条条孤身一人,身上有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狰狞伤疤。
又或者,何筝是可怖的。那本他一直贴身携带的口袋本怎么就丢在画室了呢,还是说他就是想让杜夏看见。一切都在他的手掌心里,他早早就布局,看似给了杜夏选择的余地,其实要杜夏心甘情愿跟他走。杜夏要是临阵反悔,他真实的那一面还是会显露,就算是把人装行李箱里,也要带走。
杜夏头疼。
他放弃思考了,泄气地也躺下,侧脸看向何筝。快睡着的何筝慢慢悠悠地也看过来,摸了摸杜夏的鹿角,乐呵呵地笑了两下。
杜夏没他这么心大,很认真地问道:“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算……”何筝也很认真的想了几秒。
也就是这几秒,凉亭里有人突然放声歌唱,歌喉和庄毅一样不着调,五音不全地唱:“阿珍爱上了阿强……”
抬头,今晚的蓉城有星星,没有飞机,也没有流星划过。
何筝笃定道,“算约会吧。”
杜夏无可奈何,也笑了。
凉亭里的人不唱了,五条人的原曲唱:“虽然说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
何筝又眯起了眼,轻轻地跟着哼,但是爱情确实让生活更加美丽。
有什么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杜夏单薄的胸膛里汹涌,翻滚。
杜夏侧躺,何筝也跟着侧躺。
头戴鹿角的杜夏盯着那张脸,茫茫然出神地想,这个可怕可怜又可怖的人,其实也挺可爱的。
而等他回过神来,他的嘴唇已经情不自禁地,在何筝脸颊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随后他看到何筝的脸缓缓靠近。
他垂眼,没有拒绝。吉他原曲的伴奏声里,街道公园的草坪上,人来人往间,一个更正式的吻在有星星的蓉城夜晚,盖章定论两人的第一次约会。
第82章
杜夏还是答应和何筝去欧洲。
立秋过后的第二天,杜夏坐地铁通过设立在蓉城与港岛的之间海关,前往港岛国际机场。
杜夏没什么机会旅行,这可以说是他近年来第一次坐飞机,需要办手续的时候他就乖乖跟在何筝身后,何筝问他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杜夏身上甚至都没戴包,倒是何筝单肩上背了一个,可以放一些零碎的东西。托运完行李箱后两人非常顺利的拿到机票,通过机场的海关后,两本护照也全由何筝保管。在离登机口最近的那个等候厅坐定后,杜夏才把何筝那个包的拉链拉开,把自己夹着机票的护照本拿出来,放腿上,一页一页地看上面印着的国内名胜,最后翻回唯一的一张绿色visa。
杜夏又把何筝的护照拿出来,也仔仔细细地翻看。和他想象得不一样,何筝的护照本并没有贴满各个国家的visa,但护照本身很有使用过后的旧感,免签的范围也大得多。
杜夏最后看了一眼何筝护照第一页上写着英文姓名,合上,将两本都放回他包里,把拉链拉好。何筝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再一次坐好,空空的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不去四下看看,也不知道拿出手机打发一下最后的时光。
何筝凑近到杜夏耳边,在他脖颈上嗅了嗅,吻了吻。呼出的鼻息很轻,但刺激得杜夏出于本能缩肩,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何筝便没再靠近,只是用手指头捏了一缕杜夏只有一小指节长的头发——杜夏前几天刚剪了头发。听说国外理发很贵,他自作主张去了大卫村里唯一的那个理发店,点了个29.9元的洗护套餐。理发师给他剪的短发很符合他“好打理”的要求,却把庄毅看愣了,差点拉着杜夏去找那位tony老师讨说法。
“之前多帅多气质多艺术家啊,现在这啥啊!又变回绘画民工了!”庄毅直摇头,苦大仇深得好像tony老师剪了他的头发,何筝反倒抿嘴笑,觉得挺好的,毕竟他半年前第一次的杜夏差不多就是这幅模样。
没什么太大变化。
庄毅怕真情流露后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今天就发了几条语音讯息给杜夏,并没有送人到机场门口。以至于杜夏离飞跃国境线只剩下上飞机这最后一步,他的不真实感还很强烈,好像他和何筝只是出趟不远的门,很快就会回来。
他有些茫然,也隐隐好奇,再看向身边轻车熟路的何筝,何筝浅褐色的眼眸里倒映的全是自己。
何筝先在卫生间外洗了个手,随后和杜夏一前一后进了机场的男卫生间。他们运气好,进去的时候连小便池那一排只站了一个人,何筝进了最里面的马桶隔间,跟在他身后的杜夏还是犹豫了一下,往前只迈了一小步,就被何筝从隔间门后伸出的手拽住衣领。隔间门关上的同时,杜夏余光里的那位男士转身背对着他们往卫生间外走,并没有注意到有两个男人进了同一个隔间。之后又有多少人在卫生间里来来往往,被何筝压在瓷砖墙壁上撕吻的杜夏就更不知道了。
杜夏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得不三心二意,被隔着衣服抚摸的身体肌肉绷紧,又要防止发出声音,惹得外面的人疑虑。被手指插入后他还是很轻得闷哼了一声,抓住何筝腰际的双手收紧到骨节明显凸起,又大大得舒张。
何筝暂时放过杜夏被蹂躏至红的唇,轻声问:“为什么还愿意跟我走?”
杜夏还有点喘,声音也很轻:“机票挺贵的,不想浪费。”
“口是心非。”何筝笑了,手指很顺利地加到三根。杜夏咬唇,脑袋仰起,后脑勺贴上了墙壁,眼皮却更垂,何筝又在他脖颈上闻了闻,两人耳边都有若有若无的水声。
何筝说:“你的身体很诚实。”
十五分钟后,何筝先从隔间里出来,到公共区域洗手,洗手液仔仔细细擦拭到指缝,杜夏才慢吞吞地出来,脸颊上还有异样的潮红未褪,唇色更是鲜艳。
何筝好烦,还要逗杜夏,将手上未干的水渍弹杜夏脸上。杜夏被刺得眯眼,就在何筝以为杜夏会一如既往默默承受自己的捣乱时,杜夏打开旁边的水龙头直接糊了一手掌心在何筝的头发上,然后逃也似地飞奔跑回原来的位置坐下,规规矩矩的,眼神飘向别处,假装刚刚恶作剧的不是自己。
何筝扭回头继续将手上的液体清洗,镜子里的他衣发型凌乱,外人看着尴尬又狼狈,他本人却不知为何笑得特别开心。
何筝又花了几分钟整理头发,边整理,他能通过面前的大镜子观察到坐在远处的杜夏。身边没了自己,杜夏很安静,但会左顾右盼,脖子跟着缩动,猫似的,锁定了什么就又会持续盯住,比如那些警察。五六个穿港岛制服的配枪警官径直朝杜夏走来。何筝跑回去时刚好听见站在杜夏正对面的那位用标准的港普字正腔圆地说道:“杜先生,您涉嫌参与一场十二年前的谋杀案,请……”
坐着杜夏仰望那位警官,错愕地张着嘴,看看被两个警察拦在离自己五步外的何筝,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再双手接过那位警官出示的“应当逮捕犯罪嫌疑人意见书”。
“这里是港岛,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何筝能瞥见那张戳了红章的意见书白纸黑字上写了中文,但他和警方沟通时用的是英语。那位站在杜夏身前的警官也用英文回复何筝,表达能力比说港普时流利多了。
但杜夏听不懂他们在争辩什么,只是低头,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默默念过去。把意见书上的文字全部看完后他的脸彻底惨白,抬头,那位警官从始至终都彬彬有礼,并没有打算对杜夏行使暴力。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警官这句港普依旧标准,语音语调跟杜夏刚来蓉城看的警匪片里的一模一样。见杜夏沉默不语,警官并没有使用手铐,而是搂住杜夏的一只胳膊,同伴搂住另一只,将人带走的方式非常温和。杜夏也没有抗拒,反倒是何筝挣扎得很剧烈,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见四周不断有人往这边聚,且一个接一个地举起手机拍照录像,他唯恐网络舆论的发酵,不得已放弃。
控制住杜夏的警官也顾忌机场的人流量,速速将人带离公共区域,何筝也被两个警官控制在旁不让靠近杜夏。当杜夏被挟持着走过他身边,他很迅速地喊了句:“你别怕,审讯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小时——”
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夏被带走,他冲杜夏的背影喊:“你什么都别说,你等我。”
杜夏并没有回头。
两个港警环搂住他的胳膊,他双手捏着那张意见书的两边,好像那薄薄一张纸上的口供,就是最为无形和致命的铐镣。
何筝在杜夏离开候机厅后被松开人身桎梏,控制他的两个港警还非常礼貌地跟他说“sorry”,他没挣口头上的便宜气势,快步跟了上去。警车停在国际机场庞大的地下停车场内,何筝赶到时候杜夏已经被塞进后驾驶座。他敲击警车不透光的黑膜玻璃,里面并没有人给他摇下窗户,他只有在警车缓慢行驶出停车位时,才从车前挡风玻璃里看到坐在正中间的杜夏那张反应过来后惊慌失措的脸,两边坐着的港警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跟他挨得也不近,距离保持得堪称刻意。
两人的视线终于对上,杜夏大瞪着眼频频冲他摇头。两侧贴黑膜的玻璃又是视线盲区,等警车开始往出口方向驶去,车里的杜夏扭过了半截身子,情绪颇为激动地用手敲车尾玻璃,看嘴型是在重复两个字:不要。
警车缓缓加速。
两条人腿是跑不过四个车轱辘,一辆黑色轿车恰到好处地在何筝身边停下,靠近那一侧的两扇车窗自动摇下。
无需再开口,在后座等候多时的人对何筝发出的邀请再明显不过。
远去的杜夏还在双手做拳敲击后挡风玻璃。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筝毫不犹豫地上车,身影消失在低调高端又保障车主隐私的内饰后。
警车离开地下停车场驶上地面,紧随其后的那辆迈巴赫也暴露在阳关下,黑漆闪耀,雍容华贵正是那年画展后撞上杜夏的那一辆。
再远些的天边,有一架国际航班直入云霄,发动机响轰鸣。他们本应该都在那里。
第83章
同行四五个街区后,警车和迈巴赫在一个红绿灯口分道扬镳。何筝并没有表露出不可接受的诧异,转而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已经在那里了吗?”
何筝用的是“he”,断定在背后捣鬼的人是程荣升。男人长了一张典型的日耳曼精英人士的脸,口音是纯正的英格兰中部标准音,回复时用的却是“she”,直言不讳,安排计划这一切的人正在依医嘱做定时化疗,治疗结束后就会前来与他会面。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但何筝并没有接着发问。对方便也没有再开口,分寸感保持得非常得体。
程荣升能在港岛叱咤纵横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论在私生活还是生意场他都武装到牙齿,日常有五六个助理负责各自的领域。这些人分工精细且没有交集,既能防止外人窥得太多隐私,又能提高效率和安全性。
何筝身边的这位曾是程艾琳的贴身助理,年轻时还给程艾琳的父亲旧港岛总督做过秘书。程荣升见他工作能力突出,就问妻子讨了去,所以何筝想当然地以为给出指令的人是程荣升,却忽略了这位助理是唯一一个与程荣升和程艾琳都有交集的,对程家的私密知道的也最多,包括程文森的特殊性。
迈巴赫重新驶入地下停车场,这次,地面以上的不是国际机场,而是港岛市中心最老牌的五星级酒店。程文森,不,还是要称他为何筝,下车后一路跟在那位助理身后,登入专门的电梯直达位于高层的总统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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