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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画家(近代现代)——其实是九节狼

时间:2021-05-30 11:47:16  作者:其实是九节狼
  何筝转身,自上而下审视程荣升。程荣升脸上运筹帷幄的微笑也不变,好似这一切从始至终都在他的掌握中,没有一丝一刻可以称得上失控。
  何筝说:“你也是。”
  没变老,也没变年轻。或者说,永远不老,永远年轻。
  这让何筝稍稍能感同身受程艾琳的恐惧。人类真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无法接受好人做错一件坏事,又欣赏做一件好事的坏人。当程荣升宣布程式基金会未来二十年的投资重心都将是生物科技领域,真金白银重仓各类科技股,将全世界最前沿尖端的癌症学者汇聚到一起,延续妻子的生命,他私生活上的污点就不再值得挂齿,又摇身一变又成了为发妻绵延寿命的好男人,人类在细胞层面的永生若真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可能,这条路上一定会有程荣升的贡献和脚印。
  他只是犯了很多男人都会糊涂的错误,何足挂齿。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时代,二十一世纪的程荣升依旧是最有良心的资本家。
  “我都听说了,你这段日子在蓉城。”程荣升的笑容意味深长,大方道,“你完全可以把他也带回来。你知道的,艾琳不会介意。”
  程荣升似乎很好奇,也想亲眼见见杜夏。那种好奇又是毫无留恋的,好像杜夏只是个物品,带回来,带在身边,新鲜感过了,就可以扔了。
  不怪何筝和他叫板,微眯起的眼睛像锐利的刀尖,问:“哪个艾琳。”
  程荣升的笑容还是没有一丝破绽,目光在儿子脱胎换骨的肉体流连,并不露骨,反倒很欣慰,好似看穿何筝遗传了自己哪一部分,好的部分。
  “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他直接忽略了那个生育何筝的艾琳,那个艾琳不值得一提。
  他还说,拍卖会当晚确实会有很多媒体在场,甚至有网络直播,这样的场合里随便出现个流程上的失误都足够吸引人眼球,何况预谋多时的揭发和控诉,比如洋洋洒洒的一篇讲稿,比如板上钉钉的洗钱污证。
  “但那又如何呢?”程荣升说着,打了个哈欠。
  像何筝在很多光鲜亮丽的场合上打的那种哈欠。
  然后站起来,走上前去,拍拍何筝的肩,好像何筝实质上属于自己的阵营,颇为无奈道:“女人嘛。”
  女人想要爱,又由爱生恨,想要把男人毁掉。女人又是那么天真,再怎么精心筹划的致命一击在男人眼里都是挠痒痒的恶作剧。
  “她父亲也会在。”程荣升指的是早已退出政坛的前港岛总督,他说,就算自己愿意放纵妻子在眼皮子底下闹,她们的父亲未必会容忍。
  两代男人这么一对比,程荣升没有任何理由不心安理得。他对程艾琳还不够好吗。
  足够宠溺了。
  程荣升也摆出了父亲的姿态,要程文森多多练琴找回手感。他离开前轻哼的是33455432,觉得《欢乐颂》应景。杜夏在公交车上和杜浪坐同一排,全程无言不交流的兄弟俩分享同一个耳机,随机播放到的曲子刚好也是《欢乐颂》。
  那是个私人歌单,全是钢琴交响曲。杜浪每次考试前若是紧张就会点开,有助于平复心绪。33455432演奏完后杜浪扯下了耳机线,深吸一口气,独自下站,走两步后回头,杜夏还在抚着家珍下车,已经下车的杜富贵比杜浪更不耐烦,但不敢催促。待一家人来到市人民医院住院部,还是杜夏去找护士询问惠珍的丈夫住哪个病房,然后得知男人最近几天病情突然恶化进了icu,家属无法再陪床,此时应该在医院附近的出租房里。
  得知这个消息的杜浪又一次打退堂鼓。但杜夏在前面走。
  杜浪跟着,慧珍和杜富贵就也跟着。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出现在慧珍租的棚户区平房敞开的木门前,乌压压把门都堵住,看得屋内坐小板凳上吃清水挂面的家珍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他们全家齐心协力来索命了。
  但他们其实是怀着十足的诚意来商量的。至少杜夏是。那张申请书如同遗落人间的艺术品,几经转手到了家珍手里,家珍接过后看了足足半分钟,抬头,又递回去,用家乡方言骂咧道:“这啥玩意,俺不识字,看不懂。”
  杜浪先于杜夏把那张纸扯回来,揉成团。但又被杜夏从手掌心里抠出来,重新摊开。
  杜夏打过腹稿,把事情总结得还算清楚,家珍听完后也来劲了。
  她没什么好理亏的。咋滴了,人搞民族志的学者把那么贵的医药费全包揽了,人想听故事,她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不行吗,犯法吗,她唯一的儿子难道还活着吗?香火不就是被你杜家两兄弟折断掉的吗,咋?她有哪句话胡编乱造了吗?她报案了吗?报案的人是她吗,她跟人唠嗑说说以前的事都不行吗。
  家珍好像很久没跟人说说话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机关炮似地噼里啪啦,根本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她身板比慧珍都瘦小,听到杜浪更大嗓门地叠声,说她的儿子就该死,icu里那个老头子也该死,她嗓门能比杜浪都大,高指着杜浪鼻子骂回去,咋滴啦,就你姓杜的命精贵啦,就你姓杜的是人啦,你杜浪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狼!五六岁了都还见人就咬的畜生!长大了,十八二十了,就真把自己当人了?人是有良心的,人不会连嫁妆彩礼都偷,人还讲一报还一报,人死是要偿命的!
  杜浪在性别和体格上都有明显的优势,奈何家珍的嘴皮子实在太利索,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没缓和过,好几个住附近的陌生人都闻声站在门口往平房里缩头探脑看热闹。
  杜夏来之前有预设过交涉场面的混乱,但没料到会如此混乱。
  他明明和杜浪很理智地分析过。于情,先放一放;于理于法,刑事诉讼的最长追诉时效是二十年,家珍当年没报案,现在就算有这个心,被受理的可能性也不大。杜夏若是没遇到何筝,这事再过几年就真过去了,烂在所有人肚子里了。
  他们没必要来见家珍这一面的,他们的父母也是这种想法,跟那些看热闹的陌生人靠的更近,说不上什么话,至少别掺合进去帮倒忙,他们看到杜浪抽出挂面架子边的菜刀后再想冲上去已经迟了。
  “杜浪血气上头。杜浪反握住刀柄,刀尖正对的是自己的心口。
  他想好要说什么了。不就是一条命嘛,那他还给家珍好了。他或许没活够,但他真的受够了,受够那些说父母只要他不要哥哥的老人,受够那个破败的山村,受够那个、那些个往上爬才能见天日的地窖,受够他来时的地方,出生的地方,他从地底下来,他现在回去算了。
  激烈的吵闹戛然而止。
  空气里,连呼吸都凝固。再被血腥味划破。
  杜浪刺向自己的刀尖被杜夏挨住了。
  杜浪自己都没力气再抓刀柄,刀尖还被杜夏握在手里。
  杜夏泪流满面,哭得很伤心。双手缩在胸前,腿软,差点跌倒,杜浪及时把他抱住了。
  杜浪没哭。就是很纳闷,很委屈,问杜夏,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啊。
  你三年前别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你怎么这么傻逼啊。
  杜夏哭得更歇斯底里,恸苦到无法说话,他说过的,他十二年前说过。
  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弟弟杀了一个人,他接过弟弟偷来的红布袋当逃跑的盘缠,他要走了,他的弟弟其实还不具备认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能力。他听到弟弟在他身后,每天晚上都在他身后,叫他哥哥,问他,哥哥,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他当时好像腿也软成现在这样,直接跪在了土地上。
  但他没勇气哭得这么大声,也不敢回头,承诺的声音都颤抖,哥哥以后一定会回来的,回来带你走。
  杜浪肯定也记得。
  所以三年前第一眼见到回家的杜浪,他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为什么回来。三年来也从不叫他哥哥。
  “你傻啊,傻啊,哥。”
  家珍也看傻了。
  她生育过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她给他们吃给他们穿,她的孩子都离开了,跟她没有联系,彼此也没联系。
  她才知道兄弟姐妹是这样一种羁绊。
  “你后天有空吗?”
  有目光越过兄弟俩落在家珍身上。是慧珍。村子里的女人都喜欢这么给女儿取名字,什么什么珍。
  “后天镇子里有杜浪的升学宴,你也来吃吧。”慧珍对家珍说,“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第91章 回到最初的起点
  八月末,港岛,旧时代风格的会展中心。
  由程氏基金会策划操办的艺术品拍卖即将于明晚这个时候举行,明天一整个白天对外开放所收取的门票也是慈善的一部分。为了布置场地,中心提前一个星期闭馆,市民能预约到的最早门票是上午十点。但在开展这一天的凌晨两点,会展中心的外围鸦雀无声黑寂一片,被层层安检隔绝的展厅内竟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香槟的芬馥。
  和对外开放时会有的安保戒备不同,此时的会展中心更像寻欢作乐的乐园。只要愿意,你甚至可以伸手用指甲盖抠刮那些百年前的画笔痕迹,反正有修复师随时待命,你也可以故作高深莫测地在其中一幅前驻足良久,眯着眼,从各个角度欣赏观摩,直到手里的高脚酒杯饮尽。你终于可以漫不经心地表露出一丝遗憾,你回到大厅与其他还未离去的抱怨,你原本以为《水妖2》的尺寸会很大,至少比展厅里挂着的那幅真迹大。
  你是一位策展人,和丈夫运营一间美术馆,你是互联网时代光鲜亮丽的独立女性,你甚至从那些名媛贵妇眼里捕捉到对你的好奇和耐心,然后耐心倾听你说起在留学的过去,中英文双语讲述从new york一路到London看millais的Ophelia的经历。
  “我当时也很震惊,没想到这么有名的画居然那么小……都说再清晰的照片和真迹之间literally有差距,那幅画罕见地上镜,在照片里比在美术馆里好看……like那副水妖,以前学艺术史看教材里的插图就想知道真迹被谁收藏,想去看看,今天终于看到反而有点遗憾,不如想象中好看……”
  你对这幅画角度新奇的批评成功引起在场唯一一位年轻男性的注意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一直坐在一架施坦威前,很偶尔地用左手弹出几个音符。他明显在等人,等不远处不断有人前去打招呼的程艾琳,程艾琳穿了一条很素净的白色晚礼裙,黑发,程艾琳瘦削的手臂全程被程荣升挽护住,只有在连送别老丈人之际,程荣升才把程艾琳的手松开。两个男人不知交涉了什么,程艾琳的神情陡然凝重,男人的面色依旧是寻常而平静,好像一切竟在掌控。
  随后,你身边最后一个贵妇名媛也陪同丈夫离去。你听到了两人极为日常的对话,是妻子向丈夫抱怨,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跟其他富豪一样半夜来看画,真正想要把哪一幅收入囊中又从不露面,永远只是委托代理人在拍卖现场打来神秘电话,男人的回应很明显是在敷衍,又敷衍的很有诚意,声称艺术品哪有家庭重要,他所有的藏品加起来别说妻女,连保姆nancy的重要性都无法匹及……
  你在港岛家中的菲佣也叫Nancy,你终于熬到所有重量级的人物全都离去,你终于可以偷偷掏出手机,漫不经心自拍几张提前入场的证明,你掸了掸并没有灰尘的衣服,从沙发上站起,开启录像模式后满怀憧憬地走近,想和程氏夫妇有一张合影,你的镜头边缘突然走出一道人影,在缓慢而又单薄的33455432里,早你一步冲到主办方夫妇面前。
  你止步,赶紧又坐回去,拿着手机的双手放低到大腿,垂眼塌脖盯着屏幕里疲惫的程艾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后很快就与运筹帷幄的程荣升,以及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身影。
  女人穿着一条和程艾琳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的长裙,喧宾夺主,难怪程艾琳不解,错愕,震惊,惊到双唇大张,用手掌心挡住,踉跄后退两小步,程艾琳的手臂并没有被程荣升搂住,程荣升也往后退,倒地,地上有一小滩刚刚凝聚的血泊,那个女人拔出的红刀子又进去,进入心脏后搅动刀柄。
  欢乐颂早已戛然而止。你在那个弹奏钢琴曲的青年入镜前将手机藏到口袋里,防止被人发现偷录,这段视频得以保留,视频里的程荣升当场失去心跳和呼吸,程荣升和他生前一样隐形,被两个艾琳忽略,手里还拿着红刀子的那一个仰头,露出一张苍白的、枯萎的、和程艾琳有三分相似的侧脸,那张脸上有回光返照的孩童般的愉悦,用英语说,你可以回家了。
  你不知道这背后藏有多少豪门恩怨纠葛。
  你只知道自己刚刚隔岸观火了一场豪门才又的恩怨纠葛,那不愧是你数十年如一日向往的美丽世界。
  你偷录的这段视频很快就匿名发布在各大社交网络上,虚拟世界里,富豪的死亡瞬间会以短视频被定格,被推算进另一个定位在某中部城镇中档酒店的男人的首页里,这个男人刚将就地拍摄的另一个视频发布在自己的账号里,视频里的杜富贵拿着话筒站在酒店大厅的正中央,被整整三十六桌亲朋好友三亲六故邻里乡亲包围,他在这一刻比杜浪更像升学宴的主角,他在这一刻想到自己的父亲。
  “此时此刻我想感谢杜浪爷爷的在天之灵……”杜富贵并没有准备讲稿,完全是有感而发,畅抒对早逝父亲的感激。那是计划生育接近尾声的年代,如果没有公公的疏通和打掩护,上环多年后意外又怀孕的慧珍肯定会被抓走堕胎,慧珍后期孕肚明显,只能躲在屋子里,也是杜富贵的父亲帮忙照理……
  如此种种不容易,杜富贵回忆起皆是苦尽甘来后的遗憾,没给杜浪爷爷尽孝,他真情流露到男儿有泪轻弹,那三十六桌人还是吵吵闹闹,各自吃各自的,聊各自的,有两位需要提前离开,拿着红包来,杜富贵眼泪一擦立即恢复男儿本色,跟他们客套,推诿那个红包,说好了今天谁的红包都不收,只是分享他儿子考上好大学的喜悦……
  杜浪全程坐在最角落的那一桌,没怎么吃,也没起身,全程没给任何人敬酒,坐在他身边的家珍也不跟他说话,光吃菜,吃到最后把这一桌的剩菜全都打包,要带回医院,杜浪借这个机会终于能离开酒店,他和杜夏在车站分道扬镳,杜夏说,他想最后回一趟村子,看看再走。
  杜浪这次没反对杜夏的决定。杜夏和慧珍坐那种按里程数收票费的面包车,杜富贵还在酒店里,空空三十六桌不再有客人的大厅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叫空虚的情绪,而不是抵达人生轨迹上重要节点的圆满,他的妻子和第一个儿子回到了村庄,坐在三层砖房的后院里,有一个地窖如坟墓,埋葬在这里。
  慧珍冲杜夏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杜夏也笑,说我知道你把那根簪子藏在哪里。
  慧珍找来两把铲子,也不解释,玩寻宝游戏似地挖开掩埋的土壤,野草枯叶,那扇破旧的、被虫蚁都蛀蚀过的木门后漆黑一片,多年封存导致二氧化碳浓度高到火光一深入就熄灭,慧珍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个手电筒,电池容量充足,杜夏下去后开一天一夜都不会没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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