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遵一看江绝,道:“明明说了,是因为怜江月这个逆徒忌恨卞老师父要让是真执掌家业,他不服气,哪有什么金子的事?”
钟小艳疑惑地加入了讨论:“行山说是和一把邪门的剑有关系,说无藏通用那把剑控制了怜江月啊。”
江绝笑道:“钟小艳,世上有没有无藏通这么个人都不好说,反正赵有志说,他光是听到打斗的动静,赶过去已经迟了,就看到一阵黑烟,那怜江月管那阵黑烟喊着无藏通,无藏通的。难保不是他为了推卸责任随便说出来的一个人物!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江湖故事,听到了这么一个名字。我看这人根本不存在,我看,杀卞如钩,全是怜江月这小子一个人的主意!”
钟小艳一皱眉,道:“你冲我发什么火,我也是听行山说的。”
马遵对着江绝道:“江绝,今天咱们是来办了这混小子的还是来吵架的?”
禾小暑插嘴说道:“无藏通确有其人,我四处打听过了,想依依可以作证。”
在那么多个关于他背叛师门的故事里,当时也在场的想依依一直缺席,此时听到她的名字出现,怜江月一时好奇,问禾小暑道:“想依依?关于无藏通,她说什么了吗?”
禾小暑道:“她只说世上肯定存在这么一个人,其他的她就没说了。”
怜江月一笑,看来这个想依依并不打算把想家和一个江湖上的神秘杀手,外加一个臭名昭著的欺师灭祖之徒联系起来。
想家没有继承人的时候想来找他,要他回想家,如今出了事,又急着要和他撇清关系。怜江月越发觉得这事情可笑,可恨。他就笑了出来,攥起了拳头,恨了起来。
江绝长眉一拧,扁脸上五官皱成一团,怒气胆边生,指着怜江月道:“你还笑?!你师父死了,卞家一蹶不振,你还笑得出来!”
怜江月一看江绝,他那双黑眼珠中寒光凛凛,竟看得江绝张口无言,兀自向后退了小半步,扎了个马步——这完全是出自习武之人对危险的警惕和自保的意识。
其余三人也都忽然是屏气凝神,默不做声了。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怜江月身后的一堵白墙。
他们不说话了,怜江月就说了起来。他道:“我没有杀我师父,没有勾结什么外人,更不知道什么狗屁黄金,我离开卞家时已经一身本领还给了他们,我手里现在确实有一把邪门的剑。”
出鞘,出鞘……
那诡异的声音又在怜江月耳边怂恿他,鼓动他。
怜江月将右手按在了木桌边,一扫沉默的众人,他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住了嘴。可是他的恨却怎么也止不住。这些人方才争吵,议论的内容还在他脑海中翻滚:
只有一心想着金钱利益的人,才觉得别人会因为金钱利益行凶作恶,才会编出什么我为了黄金,见财起意的故事,赵有志这个视财如命的孬种,还说什么只听到了打斗声,赶过去已经迟了,编造这样的故事,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
明明师娘,呸!这个时候觉得卞是真有用了?觉得卞是真能继承家业了?不长吁短叹卞是真不如我了?
卞是真……这个时候装什么可怜,扮什么高尚?
还有这些人,什么正义之士,江湖侠客,听了一个人的讲述便当了真,便要来铲他这个奸邪,除他这个恶贼。
荒唐!
怜江月的右手握得紧紧地。
出鞘……出鞘……!
他耳边的声音不断催促着他,他竟觉得这声音听上去是这么的悦耳,这么的温柔。他不由很想顺了它的意思。
这时,那紧盯着怜江月,精神和表情全都紧绷的一行四位高手都是一惊,马遵更是惊呼出声:“你们看,他的影子……”
禾小暑定睛望去,就见怜江月的影子里,他那抓在木桌边沿的右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黑漆漆的,仿佛剑一样的东西。可再看怜江月本人,他坐在木桌后,白墙前,一双眼睛里黑云沉沉,一张俊脸阴气森森,一头乌发垂在身后,似是与他那浓郁墨黑的黑影连为了一体。
他的手上却是什么都没握。
面对这等不可思议的情景,四人似乎都有了些怯意,那禾小暑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看,没错,怜江月的影子的右手确实握着一把剑。他不由吸进了一口气,憋在丹田,不敢轻易泄出。而他周围三人也都是大气不敢出。毫无疑问,他们都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紧迫感。
仿佛那影子手里的剑随时都会出鞘,这一出鞘,没有人有把握能逃过。
但是这怜江月大逆不道,背叛师门,害死师父,杀伤无辜,他们必须为卞老师父,为无辜死在他剑下的人讨回个公道!
禾小暑不愿再等下去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再等下去,那紧紧压迫着他的呼吸,那近乎要使他窒息的感觉只会越来越重;再者,他知道怜江月自幼身体瑕疵,无法习武,别说内力了,连个花架势都很难摆出来,尽管他气势凌人,却也不见得手上有多少真本事,于是,禾小暑鼓足勇气,一跃,跳到了那木桌上,飞身直要取怜江月的咽喉。
怜江月看禾小暑率先出招,恨道:“前些日子你不还和我有说有笑,现在你听信别人一面之词,就想要了我的命?”
他再忍不下去了,出鞘就出鞘!
这么想着,他就看到自己的右手突然往身后的墙上挥去,一抓,一握,拔出一把漆黑的长剑,就见一道黑光抽向禾小暑,那钟小艳大喊:“小心!”
一阵黑烟掠过眼前,怜江月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他正觉得满意满足,转念一想,要是在这里杀了他们四个,他在泯市或许待不下去了,可他还有没办完的事。
如此想着,那黑烟瞬间散开了,四名男女倒在地上,面色错愕惊慌,每个人脖子上都是一道鲜红的血痕。钟小艳捂住脖子,直看着怜江月,浑身都在发抖。
怜江月道:“我在泯市还有事,暂且放过你们一命,你们现在也知道了,打,你们是打不过我的,就别来烦我了,要是有人还想送死,也不着急这么一时半会儿,大可在泯市等我办完事,我们再一战。”
说完,他将手里的黑剑按向墙上,那黑剑也就乖乖地融进了他右手的黑影里。怜江月又是一阵满意,起身,走了出去。
没有人追出来。
怜江月便继续在街上闲逛,打算另找个早点铺子吃些东西,这么走到一条小巷口,他听到有人在身后喊着:“前面戴黑手套的小兄弟,且等一等。”
怜江月回头一看,冲他喊话的原来是那先前坐在面店里掰馍的灰衬衣老人。
怜江月站住了,笑着看老人,道:“怎么?你也是来给卞如钩报仇的?”
这老人他从没在卞家见过,可瞧他由远及近走过来,步伐轻盈,想必也是个练家子。有了刚才在面店里的经验,怜江月此时遇到什么高手,也不放在眼里了,就站在原地等那老人。
老人走近了,冲怜江月一抱拳,说道:“小兄弟,我刚才在面店外头偷偷看了很久,我看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怜江月也抱了抱拳,不无惊讶:“老先生,您在面店外看了我们那么久,我竟一点都没感觉到您这第五个人的气息,您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老人摆摆手,满脸笑意,他是个慈眉善目的长相,笑时更显和气。老人指着那巷子,说道:“我看到有本事的人哪,就有些技痒,你要是愿意,和我这个老柴火找个地方,比划比划?”
老人又道:“我老啦,活到这把年纪,半只脚都在棺材里了,要是能死在你的剑下,我也是无怨无悔的。”
“那您的家人呢?他们可要难过。”怜江月说道。
老人又一笑,却没说什么。
在面店里只出了一剑,怜江月也正有些没过瘾,还想再试试剑,就跟着老人往巷子里去了。两人走到一座桥底,老人停下了,商量着问他:“你看这里怎么样?”
两岸全是拆了一半的建筑,桥下,水波不兴,周围阒无一人。怜江月颔首:“很不错。”
老人就道:“千百岁,请赐教。”
怜江月才要报上名讳,手机铃声大作。他忙打了个手势,抱歉地看着千百岁:“不好意思,平时我的电话很少有人打,昨天我在晚报上登了几则寻人启事,恐怕是有人有线索了找我,这个电话我必须接。”
千百岁通情达理,笑着说:“你接,唉,老柴火找死,不急这一个电话的时间。”
怜江月就接起电话,这回屏幕上显示了号码,是个座机,电话那头是个女的,接起来就喊:“怜江月,你要想知道怜吾憎的事!就马上来步行街万象酒庄!带着钱!”
第26章 (3)
通话戛然而止。怜江月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了,仍是个女的,但声线冷酷,攒着股狠劲,这女人道:“再不拿钱过来,包智美这只右手就别想要了。”
又是那边先挂了电话。怜江月再回拨,耳边听到的却只有急促的忙音。他无奈地看了看千百岁,他实在是很想和这位老先生过两招,但是那第一通电话里的女人听上去又是那么着急,况且还牵扯到万象酒庄——也就是说多少能打听到些上官玉盏的事,还牵扯到了怜吾憎,思忖片刻,怜江月决定先往酒庄去,便和千百岁赔了个礼,道:“老先生,不是我临阵要跑,是突然有急事,您要是不介意,随我走一趟万象酒庄,等我处理好棘手的事,我们再比划?”
千百岁笑眯眯地一颔首,道:“好,就和你走一趟。”他指着东面道,“万象酒庄离这里很近,我们从桥底过,五分钟就能到了。”
说着,千百岁跳到了水上,足尖轻点水面,往东去了。怜江月飞身跟上,由影子一边在水面上托着他一边在他身后推着他,轻轻松松地跟上了千老先生。
这千百岁取道水路,一是确实是往万象酒庄去的最快路径,二来也想试试怜江月的轻功,他看怜江月跟得很紧,水不沾身,再看怜江月身后的影子,仿佛是那影子在助着他一路飞驰。千百岁搓着手掌,连连赞叹,兴奋不已:“好,好轻功!没见过的功夫!”
他是愈发地想要和眼前这个右手漆黑,轻功绝佳的年轻人比试一番了。
两人连过了三座桥,快到第四座石桥时,千百岁回到了陆上,走上桥去,俯视桥下,道:“就在前头了。”
怜江月也上了桥,顺着千百岁的眼神看了眼,就见一面黄底红镶边,印有个“酒”字的布旗迎风招展。这布旗周围还能见到些同样款式的旗子,有的上面印着“米”,有的印着“面”,有的印着“丝绸”,还有印着“茅厕”的。旗子们各悬在一根从民房屋脊延伸出来的木头长棍上。旗下是一段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不见车辆,只有零星的行人在街上走着。这长街也是冷冷清清。
千百岁领着怜江月往那面酒字大旗走去,他脚上布鞋不湿,裤腿上也不见一滴水痕,怜江月也不由赞叹:“老先生也是一身好轻功。”
他好奇地问了句:“不知道老先生是做什么行当的?”
千百岁哈哈一笑,双手背在了身后,摇晃着脑袋道:“三教九流,不值一提。”
这老先生对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过去不是避而不谈就是一言不提,想必有他的缘由,怜江月也就不再打探深究了。这时,两人走到了个门前挂着块金字“万象酒庄”匾额的店铺前。
酒庄那两扇玻璃大门紧闭。店里没有开灯,从窗户望进去也望不出什么,怜江月就试着推了推门。原来这大门没锁,只是虚合着,怜江月就推开了门,走进了店里。
偌大的店里围有一圈及腰的绿玻璃柜台,柜台里摆着许多造型一模一样的镶刻有“万象酒”三个金字的玻璃酒瓶,酒瓶上贴有“震撼价2888”,“震撼价3888”等不同的价码标签。酒庄里也有一块匾额,写的是:包罗万象。
酒庄的墙上挂着不少名人留影,天花板上悬挂着三盏浅绿色的电风扇,正徐徐吹着风,店中间一个约莫是拿来摆放什么纪念品的,垫着红丝绒布的展台里空空如也。展台边缘能看到些锯齿形的玻璃,展台四周掉了一地的玻璃。这展台大概是被人打碎了。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坐在一张靠门的椅子上,戴着副硕大的耳机,看到有人进来,男孩儿抬起头,冲怜江月和千百岁指了指玻璃柜台后的一扇绿色小门。與。夕。糰。懟。讀。嘉。
怜江月和千百岁就绕进了柜台,打开了那扇绿门。这门后是个办公室模样的房间,他们一开门,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他们,手上、身上的动作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三人全是女的,一个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画着烟熏妆,一个头发很长,很乱,戴着圆片眼镜,脸蛋也圆圆的,这两个女人看上去都有四十多了,她们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圆脸女人正飞扑在桌上,表情复杂——下半张脸咬牙切齿,上半张脸惊慌失措,她的双脚蹬着一张经理椅,而那扎马尾的坐在张靠背椅上,右手举着个金奖杯,眼睛微眯着,从容不不迫地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圆脸女人伸到她胸前的两只肉手。
那第三个女人作旗装打扮,浓妆艳抹,站在办公桌边,双手举在脸旁,表情惊恐。她脑袋上顶着的旗头一晃,看着怜江月和千百岁,嘴里发出“哎呀”一声。这三个女人才又全都动了起来。
那圆脸女人的额头“砰”一声磕在了办公桌上,她人倒抽起了凉气,双腿向后一踢,经理椅被她踢出去老远,撞在了墙上。那马尾女人一笑,站起身来,得意地摇着手里的奖杯。
经理椅转到了怜江月跟前。怜江月一把抓住了椅子,道:“请问,刚才是谁打电话找怜江月?”
圆脸女人揉着额头,压着眉毛问他:“你就是怜江月?”
怜江月认出了她的声音,刚才那第一通电话就是她打来的,他就问:“你认识怜吾憎?”
圆脸女人一看马尾女人,笑了出来,道:“我就说会有人带着钱来的,”她一伸手,“把奖杯还给我!”
马尾女人冲怜江月抬了抬下巴:“钱呢?”
怜江月不明就理:“钱?”
那圆脸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抓过那经理椅,推回了办公桌后,板起脸孔,教训起了怜江月:“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你说提供怜吾憎消息的人,你重金酬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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