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上的烂事?”
青夜霜竖起一根食指,眨巴着眼睛乱递眼神,怪声怪气地道:“我祖上往前数十代那可都是贵族,再往上数三代嘛,出了个扫把星,这人得算我的表舅,他妈还没结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他爷爷就把他妈关了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嘛,他妈生下他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有时候想掐死他,有时候抱着他哭,有时候抱着他笑。他爷爷本来想把他送走,被他奶奶劝了下来,好歹是个男孩儿,就当家里添了个打杂的吧,扫把星就留在了家里。”
说到此处,青夜霜颇有感触地苦笑了下,道:“他接下来的境遇和我差不多吧,天天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目光远了:“唉,他或许比我更惨,他没爹,妈又疯了,大家总是会拿这件事取笑他,说他是野种,杂种,把他关在猪羊圈里……大家但凡遇到些不顺心的事,就拿他出气……”
“为什么叫他扫把星?”
“因为自打他出生,家里的破事就没断过,大房子烧了,马得了传染病,一头接着一头死了,还遇过贼,大贼,土匪,抢钱杀人,家里还出了赌棍,出了毒虫,把整个家给蛀空了。”
李帅思量着问道:“那么大一个家族,盛极必衰,倒也不能算是他的错。”
“可是不把错算在他头上,难道算在自己身上吗?”青夜霜看着李帅,嘴角翘起,挂上了个微笑,一扯他的衣袖,说:“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有了钱,你想干些什么?”
李帅说不上来,挠了挠眉心,望向了窗外。青夜霜便依偎着他,挽着他空荡荡的右衣袖,温柔地说:“你去装个假手吧。”
李帅看了眼自己的右肩,道:“没有了的东西就是没有了。”
青夜霜咂了两下舌头:“看上去正常一些嘛。”
“正常?”李帅看着他,“我现在不正常吗?”
青夜霜忙打圆场:“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他低下了头,委屈地吸起了鼻子,似是要哭了,“我嘴巴笨,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帅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什么算正常,什么算不正常?我没有了右手就是没有了右手,假装还有,这难道不是一种不正常吗?”
青夜霜作势擦了擦脸,拍了拍李帅的大腿,抬起头,捏着嗓子撒娇似的和他说道:“小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谁叫你从小就对我很好呢,小时候受过的好是一辈子忘不了的。”
李帅不搭腔了,青夜霜也不再说什么了,就亲昵地靠着李帅,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车子要进耀县时,青夜霜的笑意里掺杂了许多的兴奋和激动,他直起了身眼巴巴地看着窗外,道路两边渐渐热闹了起来,摆摊的,开店的,都朝着汽车挥手招揽生意。一辆桑塔纳交错驶过,青夜霜猛地打了个哆嗦,躲在了李帅边上。那像是是李家的车。
李帅看了看他,道:“到车站了。”
客运汽车停在了车站的停车场,青夜霜十分谨慎,下了车,出了车站,警惕地观察留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他还嘱咐李帅:“要是看到二哥他们,千万别跑,一跑动静更大,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李帅问他:“耀县你熟吗?三姐的家怎么去?”
他把地址告诉了青夜霜,三姐住在解放路绿林小区3栋603。青夜霜指着车站外的马路说:“来过几次,解放路我有些印象,应该能找到,走。”
两人便穿过了马路,由青夜霜带路,往北走。经过一间面店时,就听店里一个人喊道:“师兄?”
李帅继续跟着青夜霜走着,又听一个人唤道:“怜江月?”
李帅回头看了眼,只见面店门口站着三个男人,全都盯着他。有人很惊讶,有人很惊奇,似是难以相信眼前见到的一切,有人戴着墨镜,遮蔽着心灵的窗户,嘴唇微微张开着,也像是很吃惊,还像有些生气。
三人中那个满面惊奇,脸发了白的年轻俊秀的男人快步就到了李帅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又喊道:“师兄!”
他带着哭腔说:“我刚才还在和风煦微说,我感觉你就在这附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原来这行山和风煦微,皇甫辽正在面店里商议着寻找木心竹一事,一抬头就看到青夜霜和李帅从门前经过,行山当即就认出了李帅,这个长发独臂的俊朗青年不正是他寻觅牵挂了数月的怜江月吗?他便喊着他追赶了出来,可怜江月却像完全不认识他似的,正以一种陌生的,颇有距离感的目光注视着他。而和怜江月同行的纤瘦年轻男人还这么问他:“李帅,这个人你认识?”
站在面店门前的风煦微听到“李帅”这个称呼,蹙起了眉,上下打量“李帅”,不客气地问道:“开什么玩笑,你失忆了?”
他朝青夜霜抬了抬下巴:“喂,这个李帅是你什么人?”
青夜霜一看四周,来往地不少人都在往他们这里看了,他便指着近旁一条僻静的巷子说:“去那里说。”
李帅和他就往巷子走去,风煦微和行山跟着,皇甫辽也要尾随,风煦微朝他打了个手势,那皇甫辽便守在了巷子口。
进了巷子,青夜霜瞅着风煦微和行山,轮到他不客气了,高着声音道:“你们又是他什么人?”
风煦微哪受得了别人这么质问他,心绪难平,摘了墨镜,冲着李帅就发了狠:“你哑巴了?给自己找了个官方发言人?怜江月,我问你,你知道自己的右手怎么没的,你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来的吗?”
李帅看了看他,低头摸着裤缝,没回话。风煦微跨了一小步上前,还要再说话,却被行山拦住,行山轻声对他道:“你别吓着他啊,他说不定真的失去记忆了,就先顺着那人叫他李帅吧……”
风煦微哭笑不得,推开了行山:“他是三岁小孩儿吗?能被我吓着?”他又一瞄沉默的李帅,磨了磨牙齿,冷哼了声,却也不言语了。
行山对李帅笑了笑,又对青夜霜也笑了笑,好声好气地先和青夜霜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叫他李帅,他不叫这个名字,他是我师兄,四个月前他掉下悬崖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他又道,“还没请叫您高姓大名?”
青夜霜一挑眉,拉了拉李帅:“你认识他?你记得他?”
李帅没吭声。青夜霜又指着风煦微:“那这个人呢?”
李帅还是闭紧了嘴巴。青夜霜遂看着风煦微,问他:“喂,这个人说他是李帅的师弟,你又是李帅的什么人?”
风煦微道:“关你屁事。”他就拿出了手机玩手机,轻声说:“他记得就记得,不记得就算了。”
李帅还是不说话,青夜霜便又问行山:“你们学什么的?我看你这打扮,学功夫的?”他笑了两声,“恐怕你们是认错人了吧?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身体还不是很好。”
风煦微鼻孔里出气,阴恻恻地说道:“那就对啦,他是不是整天咳嗽,像个肺痨鬼似的?”
李帅又看了看他,嘴巴张开,忽而是咳嗽了起来。青夜霜忙给他拍背顺气,柔声问候,举止亲密。行山见了两人这副情状,一扭头,对着风煦微没了好脸色,和他道:“你玩手机就玩手机吧,先别说话了。”
风煦微退到了墙边,真就不说话了,却也不玩手机了,只是看着李帅。李帅谁也不看,只是低着头掩住了嘴,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行山关切地和李帅道:“李帅,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还好吧?你对怜江月这个名字有印象吗?你身体这么不好,去医院做过检查吗?”他看向青夜霜,“你在哪里找到他的,他当时什么情况,去过医院了吗?”
青夜霜眉心挤出了个“川”字,道:“你要带他去医院?你要带他走?”他忙是拽紧了李帅,道:“这些人好奇怪,咱们还有要紧事呢,走。”
李帅点了点头,要和青夜霜往外走。行山一急,追着跑到了两人前头,道:“师兄,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们师兄弟十几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帅这时道:“我现在有要紧事,你别耽误我的事。”
他的口吻生硬,冰冷。行山一颤,僵在了原地,那风煦微此时又开腔了,他道:“喂,那边那个什么李帅哥,我在海边捡到的。”
说着,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项链,项链上串有两颗绿莹莹的石头。他把项链扔给了李帅,李帅接住了项链。风煦微笑了笑,一身的怒气消散了,往巷子外走来,说道:“你想做谁就做谁吧,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他走到李帅身边,瞥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好一番,重新戴上了墨镜,压了压帽檐,道:“我看你人还活着,过得也还不错。”他和行山挥了挥手,云淡风轻,“我走了。”
他就走出了巷子。皇甫辽忙跟上他,问道:“那是怜江月吧?怎么回事,他失忆了?”
风煦微摆了摆手:“走吧,回北京吧。”
两人便过了马路,往车站去。
李帅望了眼风煦微和皇甫辽并肩远去的背影,戴上了那串项链,和青夜霜也回到了街上。他们仍旧北去,青夜霜的步伐有些沉重,像是怀揣着什么心事,如此走了一阵,遇到一个十字路口,青夜霜和李帅道:“你没有失忆,从始至终,你都知道自己是谁。”
李帅说:“那又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留在福婆子村?留在那样一个家里?”
李帅看了看他,道:“你很会开锁,还知道监控摄像的死角,还知道往耀县的班车的时间,你还来过耀县几次,你在那里过得很不好,但是你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走的,你不也还留在那样一个家里?”
青夜霜道:“我是为了钱!”他捏紧了拳头,愤慨道:“而且我能逃去哪里?我一没文凭,二没力气,就只有些小偷小摸的本事,就只有生存的技能,我去了别的地方会有什么不一样吗?只有有了钱,才会不一样!”
这时,行山从后面追上了他们,他道:“你们要去办什么事,算我一个。”
青夜霜莞尔:“坑蒙拐骗你也参与?”
行山道:“师兄不会干这样的事!”
李帅道:“走不走?绿灯亮了。”
三人便过了这个十字路口,接着又走了几条街,到了绿林小区。进了小区,找到三栋,青夜霜往楼上望了望,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李帅点了点头。
行山问道:“你们来寻仇?”
青夜霜道:“你们把风,我去开楼下的防盗门。”
李帅便给他把风,行山又问:“你们来偷东西的?”
李帅不回答,行山也没再多问。待那青夜霜撬开了防盗门,三人进了公寓楼,一路爬上六楼,李帅有些气喘了,坐在了台阶上歇息,青夜霜去撬603的门锁,行山站在一边照顾着李帅,嘀咕着:“真是来偷东西的?”
这下他是帮着把风也不是,不盯着上下来往的人也不是,他左右为难,就去劝李帅:“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李帅指指青夜霜,这时,603的门开了,青夜霜率先溜了进去。
家里没人,客厅里挂着一张三姐的艺术照。青夜霜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看李帅和行山也进来了,关上了门便指示他们道:“一人一间房间,搜,”他特意叮嘱行山,“留意柜子里,床底下,找一个保险箱。”
行山还在为难:“这是入室抢劫……”
青夜霜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就报警,把你师兄也一块儿抓去坐牢!”
行山只得走开了。三人在三姐家这一通好找,最后在厕所的镜子后面找到了那只保险箱。
李帅问青夜霜:“你知道密码吗?”
青夜霜试着输了一个,密码错误,他摸着下巴,掂量了掂量保险箱,说:“这么小,虽然有些沉,但还能搬得动,先拿走,再找个地方开锁。”
可转念一想,他又说:“不行,还是有些沉,带着到处走到底不方便。”
李帅一看行山:“你有办法吗?”
青夜霜挤着眼睛:“他能有什么办法?”
李帅还是看着行山,行山道:“保险箱也算是机关机巧,暗器类的一种,我还算有些研究……”
“啊?你们师兄弟到底学什么的啊?”青夜霜扒拉着行山的胳膊连着问,“你需要什么器材?就在这儿就能开?怎么开啊?”
行山摸着那小型保险箱,道:“这个不复杂,不需要什么器材。”
他想了想,道:“你们去找一张硬一些的纸给我吧。”
青夜霜便和李帅出去找纸去了,两人一个人找了个纸板箱子,一个找了本杂志,回到厕所一看,那保险箱已经开了,行山把一支牙刷放进了漱口杯里,看着保险箱里的东西,问他们:“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那里头全是一沓一沓的现金,还有许多黄金珠宝首饰。青夜霜瞅了瞅行山,拍了下他:“好,行业机密不可以外泄,我理解,谢啦!”
他美滋滋地抿起了嘴,抓起那些钱财就往兜里塞,兜里塞满了,他就去找了个皮包来装。他还不停往李帅和行山手里塞钱,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咱们这是劫富济贫。”
行山闻言,如释重负,看着李帅道:“师兄,原来你是劫富济贫来了啊?那你早说啊。”
李帅靠在窗边,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看窗户,开了窗,转身把手里的金项链,金耳环和大把现钞往窗外撒去。
“你干什么!”青夜霜大叫了一声,扑到窗口要去抓那些飞出窗外的钱,人差点翻出去,幸好行山一把拉住了他。青夜霜惊魂未定,看李帅又抓了一大把钱往外撒去,他想拦,可看了看保险箱里剩下的金山银山,他加快了往包里装东西的速度,骂道:“有病吧!!”
66/94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