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排书架依然瘫倒在地上,旁边扔着一本《中等数学》。林槐爬到书架上去看,只见一个人正被压在书架下,全身酥软,外酥里嫩,似乎是死去多时。
他看起来像是被书架砸死的。林槐扶起书架,通过死者身上的信物确认了他的身份——三年c班,钱一鸣。
至于书架的附近,则扔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luxuria”。
‘luxuria,色欲的单词。看来这个人和桃色新闻有关系。’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是这么惨烈的死法,看来恶鬼对他恨得很深刻啊。’
他接着将图书馆搜寻了一遍,发现了一些胶带粘贴过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新发现。
他走了一圈,又停在了死去的尸体之前,在吸了一口气后,他蹲下,将手指放在尸体的颈部上,闭了眼。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死后七天内不会消除的死魂,没有……
这不是一具一个月内,死亡的尸体。
他的死亡时间,比这还要久远,只是在某种力量下,得到了保鲜。
林槐的所有猜想,基本都已经得到了证实。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并没有为此感到轻松。
“颜息……”他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中等数学》被压在几本书底下,为了获得它,需要将书籍搬开。在拿开最上面一本《夏天、烟火、我的尸体》时,一张小小的借书票,从书页里滑落了下来。
“诶?”
林槐打开借书票,只见借阅名单写着一个名字。
“颜息”
颜息的名字,出现在了上面很多次。
那一刻,林槐如堕冰窖。
一个新的猜想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如果这个猜想成真,那么它比起上一个,将会更加地恐怖。他打着手电筒,在漆黑的图书馆里乱转,一次又一次地,不断抽出书架上的书籍。
各种书籍。
《白夜行》、《恶意》、《圣女的救赎》、《秘密》、《分身》……
颜息,颜息,颜息,颜息,颜息。
《zoo》、《goth断掌事件》、《暗黑童话》、《夏天、烟火、我的尸体》……
颜息,颜息,颜息,颜息。
属于乙一的小说,内容清晰,字迹清楚。
属于东野圭吾的小说,除了最有名的几本之外,内容皆是模糊不清。
许迟说,颜息是东野圭吾的粉丝。
许迟说,他其实更喜欢乙一。
许迟说,他从来不去图书馆。
余行健说,颜息很孤僻,平时喜欢去图书馆。图书馆的管理员是校长的亲戚,一个脾气很差的老妖婆。她领了这一份闲职,强行开了个图书室,就是为了安放自己收藏的书籍。
但她对喜欢看书的颜息,却很好。
颜息和图书管理员,应该很熟悉。
图书管理员的脸,是一片扁平和模糊。
白色的颜息,和红色的颜息。
——不只死魂可以变成鬼,不只人格分裂可以形成鬼。
过度的执念、过度的爱与恨……
都可以成为鬼物诞生的温床。
——天啊。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全身僵硬,就连神经末梢,也被冰封了起来。
“原来……”他低低地说着,“是你啊。”
“不喜欢植物学的人……是你啊。”
最终,他将《中等数学》捡起,清除掉自己和两名学生在此地留下的痕迹,离开了图书馆。
离开图书馆时,那个图书管理员还背对着他坐着。
‘虽然有心要去问问她,不过图书管理员这种神级职业……敢担当这种神级职业的鬼,想必能力也不可小觑吧。’林槐心想,‘既然如此的话,还是控制住自己……’
他想着一些快乐的事,终于将自己的心情,调整回了正常状态。
回到教室后,他叫来正在心不在焉地学习的陈方两人。看着活生生的林槐,陈方两人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林老师。”陈昊宇感动地说,“你还活着,真好。”
林槐:……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打他。
林槐将《中等数学》扔到方程手上,让两个人好好读书,就要往讲台上趴着去了。他还没走几步,方程便上前来问他:“小林老师……”
“你干嘛。”
方程咬了咬嘴唇,问:“小林老师在学校里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察觉到林槐身上越来越冷的气息,他坚持着说:“我和昊宇都可以来帮您,一开始我们就觉得你不是普通的老师……”
“就你们?”林槐冷冷击碎他的期待,“你们太弱了。”
方程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被揪紧了。他听见林槐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别想学习之外的事,好好读书,小朋友就该有小朋友的亚子。”
说完这句话,他挥挥手让他坐回座位去,又道:“你们现在真是越来越让我觉得烦了。”
方程坐回座位,他看着自己手里被林槐拿回来的《中等数学》,终究是闭了眼开始学习,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想法。
第二天,三年c班。
李欣怡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瞅见讲台上越发压抑的余行健的脸色,只觉得自己在恐惧之外又多出了几分畅快。
只见余行健双目赤红,多日不曾安眠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他胡子拉碴,头发蓬乱,额际的发丝竟然也染上了几分银白。
看上去真是憔悴极了。
自从林槐一日三次来c班串门后,她的日子便变得好过了起来。一日她正在楼下走,突然之间林槐便从斜刺里出来,往她的头上撑了一把伞——
下一刻,无处安放的水泼到了伞上。
诸如此类,种种针对她的欺负都在林槐的迷之行为下被化解。c班同学也渐渐放弃了在她身上重复颜息曾遭受过的一切,开始无视她的存在。
她想到这里时,下课铃却响了。刚要去上厕所时,她就看到楼梯口站着林槐。
李欣怡极为高兴地跑了过去,这几天,她发挥自己的八卦能力,又知道了很多关于颜息的事。果然,这次林槐又是问她一个人:“你知道钱一鸣吗?”
听到这个名字后,李欣怡想了想,说:“他是我们班的学生,前几天转学了。”
“又是转学的标准死亡结局……”林槐自言自语道,“然后,他和颜息又有什么纠葛呢?”
从李欣怡的话语里,林槐得知了一个两男一女的爱情故事。
如果换在别的频道,这个故事可能会被冠以花季雨季欢喜冤家校园情缘等等标签,不过它在无限流频道,因此只能被称作法治在线。
故事很简单,钱一鸣暗恋班花,班花偏偏和内向羞怯的颜息走得近,钱一鸣讨厌颜息,在颜息被全班孤立后可着劲地对他落井下石,无所不用其极。
李欣怡说:“……他在颜息去图书馆还书时,曾经故意推倒书架去砸他,还好颜息跑得快,不然非死即残。这件事当时闹得还有点大,不过被余行健压下来了。”
她已经不再称呼余行健为老师。
‘原来如此,砸人者恒被砸之,有被射杀觉悟的人才有资格开枪……’林槐心想,‘因为是感情纠葛,所以被称作‘色欲’这样所有的拼图都被拼起来了。’
“老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李欣怡星星眼道。
“没什么想问的了,你回去吧,好好读书。”林槐挥挥手。
李欣怡回到了c班,林槐则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路过b班,上楼,直到返回f班。
再过一天就是第二周周考。林槐在布置完学习任务后,将许迟叫了出来。他说:“上次考试,你考了全班第一。”
许迟垂着眼睫:“嗯。”
“既然如此的话。”林槐对他笑了笑,“给你一个奖励。”
“啊?”
“又或者是一个挑战。”林槐比了一个“嘘”,“我的身上,现在有五千四百三十九元零二毛。你的奖励和挑战是——”
“在今天之内把它花光。”
第41章 最后一枚硬币
“什么——”
“现在是下午两点是吧。”林槐看了看表,“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放假了。”
他霸道又任性地宣布了这个人的解放。接着,他转过身道:“走吗?”
“可是……”
“怎么,你不敢吗?”林槐笑了,“许迟,你这个胆小鬼。”
林槐挑衅地说着,一向冷漠的许迟也因此来了点劲。他追上了前面的人。
两人没有从正门走出,因为林槐说,他想追求刺激。他来到一端矮墙边,很轻易地便翻过了墙。
他轻快地落在地上,驾轻就熟,像是做过无数次这种事的坏孩子。接着,他对许迟说:“你下来啊。”
“我……”
“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在林槐的鼓励下,许迟也爬上了矮墙。他站在矮墙上,眼一闭,心一狠,跳了下来。
在他落地并站稳后,林槐又笑了:“其实也没有这么难。是不是?”
“走。”他晃了晃手里的钞票,“今天我们要把所有钱都花光。”
他们在扬水市的市中心瞎逛。林槐先是给两人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在吸了两口后,又换了一杯,顺手把原来的那一杯塞进了垃圾桶。
接着,他带着对方来到了一家服装店,强行给对方买了一身风衣衬衫与裤子,在看着对方穿好后,他又给对方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他们去了一家电影院,很不幸,或许是除了什么故障,这家电影院里只有三年前的电影。去过电影院后,林槐带他去吃饭,又领他到书店,买了一堆推理小说。
最后,他买了一个公文袋,并带着对方来到了一家报社。
“这家报社的大厦顶端,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站在那里俯瞰下去,是一整座城市。”林槐说,“想不想去看看?”
许迟怔住了。
有什么破裂的声音,从他的内心深处传来。他用尽全部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动,但对方却说:“走吧,我们坐电梯去。”
说完,他便走到了前面。
他没有等待许迟是否会跟上,就好像,他对此本来就毫不在意。他想带人出来干什么,便干了,至于别人接不接受,这与他无关。
然而许迟,还是跟上了他。
时至晚上七点,暮色已深,不少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从大厦中走了出来。林槐带他走过一道玻璃门,像是很随口地那么一说:“你看,你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他们?”
许迟看着玻璃门中的自己,愣住了。
被林槐折腾了一个下午,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穿着打扮,几乎和身边的上班族融为一体。林槐于是又笑了,说:“这就是你五年后、长大成人的模样。你在周记里写过吧?你想当一个报社记者,你想在某位作家功成名就后,去采访他。这里,就是整个扬水市最大的报社了。”
许迟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也怔怔地笑了。
“是……”他慢慢地说着,“啊。”
“哦,不,我说得不太准确。”林槐撩起自己的刘海,“等到真正的五年后,你的发际线,会比我还高。”
许迟:……
林槐:“学习使人变老。”
许迟:……
林槐:“嘻嘻。”
他们躲着保安,一路上到天台。
可惜天公不作美。
许迟:“天台锁住了。”
林槐伸手掰掉了铁门上的铜锁,转头看向他:“没有呀。”
许迟:“……刚刚是真的锁住了。”
林槐说:“真的没有。”
两个人上了天台。正是傍晚时分,整个天空都被残阳染成了漂亮的橙红色。大朵大朵的火烧云盛开在晴空之上。
而整座泛着灯光的城市,被他们踩在脚下。
美丽,繁华,而车水马龙。
林槐趴在栏杆上,语气轻快地说:“看到这样的云朵,明天一定又是个好天气吧。”
许迟在他身边,轻声道:“嗯。”
“这是个很美的世界,不对么?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有着很多梦想,还有着很多未来和很多可能。”他没有回头,只是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发表着感慨,“……许迟同学,你觉得未来和过去,哪个更重要?”
他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许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年轻人还有很多时间去找寻答案啊。”林槐拉着栏杆向后靠,“说起来这边的栏杆怎么缺了一块……”
“你说得好像自己很老一样……”
“许迟。”林槐突然说,“你之前说的那个朋友,是颜息吗?”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啊。”林槐拉着栏杆道,仰着脖子看他,“身为老师想要了解自己的学生,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吗。”
许迟沉默了很久。
“说说嘛。”林槐用映着火烧云的双眼看着他,“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唔,至少,你已经被打扮成一个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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