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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玄幻灵异)——年终

时间:2021-06-03 08:30:27  作者:年终
  见师徒两人都吃起来,苏肆才夹了一筷子鱼肉,搁进嘴里。
  “我就跟你走。”一口鱼肉下肚,苏肆严肃地改口道。“做人要现实,大侠也要一步步来。时掌门,你们枯山派还缺人吗?”
  时敬之:“……”
  时敬之:“说来惭愧,在下没钱了。”
  “什么钱不钱的,多见外。我手里还有些银两呢,管饭就行。”苏肆热情洋溢。
  尹辞瞟了眼白爷,突然插嘴:“苏兄会做什么呢?”
  “啊?”
  “师尊不收徒,你只能当下仆。闫清善于杂事,我会打猎弄饭。苏兄打算……?”
  苏肆抓耳挠腮了会儿:“我把白爷借你们总成了吧?”
  到手了,尹辞心道。那鹅妖要真的直觉惊人,找视肉时能用上。
  他心想着,扭头扫了时敬之一眼,哪知便宜师父正怜爱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尹辞险些被鱼汤呛着。
  “阿辞,慢点吃啊。”时敬之拍拍他的背。
  对这个徒弟,时敬之仍是喜爱多于戒备。
  下鬼墓前,他托沈朱将所有人都查了个清楚。一路上,时敬之怕归怕,却也暗中观察过每个人。若有人顶替身份,他本应发现端倪。可他并没有。
  他也曾与那白衣人交手。从骨相看,那白衣人不过二十左右。过了三层,最后剩余几十人,范围缩得更小了。他仍是没寻到。
  而他没查清底细的,也就尹辞一人。只是他再三试探,尹辞不动如山,时敬之无法盖棺定论。
  于是他拿出两全之法——在两人间糊层窗户纸,再将此事束之高阁。“不管私事”这句话出口,无论尹辞是不是白衣人,都不会伤了和气。
  除开这些,尹辞是个完美的徒弟,贴心懂事,还做得一手好饭菜。要是常人被卷进这些异事,心里多少都会有怨愤。尹辞非但没半点怨言,反而对想加入的苏肆挑起刺来。
  时敬之莫名想起幼时偷养的猫。
  那只猫领地意识极强,热衷于对一切不熟悉的事物嘶嘶哈气,除此之外,还算好撸。眼前这只是黑是白,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时敬之胡思乱想着,被鱼丸烫到了舌尖。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尹辞便顺手推了杯凉水过来。
  若枯山相遇真是天意,这回天意对他还挺温柔。
  酒足饭饱,时敬之扒拉出那根澄银竹竿,比着寒丝麻布,嘴里直叹气。
  苏肆急于证明自己有用,嘴里的鱼还没咽下去,言语间已然热络不少:“时掌门,愁啥呢?”
  “先前的旗子坏了,我想做个新的。晚上单拿一根竹竿去宴会,只会惹人怀疑。”
  时敬之从灶里沾了灰,描出“药到病除”四个苍劲大字,随即陷入苦闷。
  “这村里肯定有绣娘。可东西托出去我不放心,找个外人进来,又不方便说话。苏小兄弟可有主意?”
  “这里倒是有针线……可三子顶多会打打补丁,做不了绣工。要不时掌门带把菜刀吧,揣怀里就行。”
  更可疑了好吗?时敬之坚决摇头。
  苏肆唏哩呼噜喝完鱼汤,打出一个大嗝:“那我就没办法了。这儿就四个大男人,谁会闲得没事练绣花呢。”
  尹辞面无表情:“我会。”
  苏肆:“……又是做饭又是绣衣。兄弟,你当真是他徒弟,不是他媳妇?”
  尹辞懒得和小辈计较:“刚巧会一点罢了。”
  他倒不是喜欢,纯粹是闲得无聊,做遍了世间各种消磨时间的手艺活。就算时敬之现在要吃糖画,他也能当场甩个十二生肖出来。
  尹辞没管目瞪口呆的师父,径直取过竹竿和布料,细细缝起旗子。没一会儿,旗子的雏形有了,比先前的还要精美许多。
  时敬之感动不已:“阿辞,你要是女儿身,单凭这一手,就绝对能嫁个好人家。”
  尹辞冷冷地掀起眼皮:“师尊,你这旗子要绣什么字来着?我想想,‘药到命除’对不对?”
  时敬之顿时没了声,半个字不敢再多说。
  不到半个时辰,旗子绣好了。尹辞的针脚细密利落,旗上字迹清晰饱满,布料挺括。时敬之把掌门玉坠挂上,又用脸使劲蹭了蹭那旗,显然喜欢得紧。
  苏肆看向闫清:“三子,我以为你够喜欢做家事了,这世上竟有人比你还丧心病狂……你可不能认输啊!”
  闫清:“???”
  尹辞趁三人各自闹着,偷偷挨到白爷身边,试图摸它。若这鹅妖直觉真的够强,兴许能帮他找出条死路。虽说他嫌弃这畜生,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
  谁知白爷瞪圆双黑豆眼,头顶两个肉触角慢慢竖起。它冲尹辞张开嘴,露出满嘴细密的齿。
  尹辞继续伸手——他降妖无数,这玩意儿还敢拧他不成?
  事实证明它真敢。
  白爷缓缓咬住尹辞的手,用力拧起来。它坚强不屈地看着他,仿佛在示威。尹辞无奈,只得掰开鹅口,抽回手来。
  罢了,来日方长。
  夜幕很快降临。
  四人都换了村里的寻常打扮,随引灯前往宴席。考虑到场合问题,白爷容易被当成加菜,他们只能留它看家。
  宴席设在村侧的空地,用的都是圆桌。四人和引灯一家四口凑成一桌,桌上菜肴丰盛,周遭全是欢声笑语。要不是才知道死了人,这场景和乡下婚宴差不了多少。
  四个人中午吃得挺多,如今都不怎么动筷子。
  引灯只当他们拘谨。她放下喂妹妹的小勺,冲时敬之笑道:“哥哥,以后整个村子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嘛。”
  “是啊,这宴一半是为你们设的。村子好久没来新客了,大家都很开心。”引灯的母亲也柔声补充。“今晚神女会出来,这可是大事。”
  时敬之:“神女?”
  “村里的神仙!”引灯脆生生道,“阿妈说过,神女大人在这待了五十多年了,平时不见人。但要是村里有小孩出生,或者外头来了新人,她会出来迎接。”
  尹辞兴致盎然地吮着筷尖。整个宴席的人全把他当透明人,他倒比万众瞩目的时敬之自在多了,可以四处乱看。
  神女在宴后如期登场。
  神女生得极清丽,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她穿着样式随意的浅绿衣衫,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又插了支翠玉步摇。
  她就这样在热闹的宴席中穿行,周遭的烟火气瞬时散去一半。村人们不敢碰触神女,眼中只有崇敬和痴迷。
  ……神仙么?
  尹辞并未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什么特殊之处。
  神女在时敬之面前停下,她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些满意的神色。结果她还未开口,一个女人从一旁冲过来。
  她匆忙跪下,捧住神女衣角,期期艾艾道:“神女大人,您能不能破个例,让老柳再回来陪我两年?我晓得登仙是好事,可、可是……”
  “柳婶,你这是干什么!”引灯父亲低喝道,“灵药不能给寻常人用,规矩忘了吗?”
  柳婶徐娘半老,眼里却仍有年轻人似的哀怨:“老柳他走得太早了。我突然说中午想喝肉汤,他才去切……”
  引灯听不懂话语下的悲痛:“那也是柳叔自己不小心呀,再说,登仙本来也不是坏事。”
  柳婶只是哭。
  神女没有恼,她温柔地扶起柳婶:“总归是生离死别,不习惯也正常。宴席太吵闹,你还是回家休息会儿吧。”
  神女相貌温婉柔和,带着几分悲悯的菩萨气质。看着她的脸,柳婶渐渐止了泪,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起身冲神女行了个礼,摇摇晃晃往回走。结果刚走一半,她突然摔在地上,手掌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
  时敬之下意识去摸药箱。
  “不用费事,她也要登仙了。”引灯大声道。
  柳婶在地上瑟缩了一下,她恍惚坐在原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大量鲜血从她的掌心中涌出,渗入土地。
  时敬之还是不管不顾地站起来,过去给她包扎。柳婶就像失了意识的人偶,一动不动,任由时敬之清理伤口,涂上药膏。
  “柳婶,回家准备准备吧,你不剩多久……”旁边有人冲她说道。
  “她跟我们走,我来治。”时敬之打断道,“这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该死人。”
  神女饶有兴趣地看着:“也罢,谁都要适应一下,就随他去吧。不出几日,他定然会来找我。”
  尹辞死死盯住神女,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在那短暂的一瞬,他在神女身上感受到了法术的气息。方才柳婶那一下,并非不小心摔倒,而是神女刻意为之。
  时敬之的表现也让他有些意外。
  他这师父虽说算不得邪道,善心也没那么泛滥。时敬之为柳婶处理伤口已是极限,没道理将她带回。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尹辞——若是找到村人轻易死亡的秘密,他说不定能在自己身上试验一番。
  时敬之:“闫清,背好柳婶,我们走。”
  “师尊,为什么要带她回去?”
  时敬之目光灼灼地瞧了会儿尹辞,轻声道:“你知道为师身体不好。”
  “是。”
  “柳婶的脉象,与为师有三分相似。”
 
 
第30章 仙缘
  得到苏肆的同意后,一行人将柳婶带回住处。
  尹辞煮了碗米汤,让闫清一点点喂给柳婶。柳婶嗓子里喀喀几声,眼里恢复了一点光,眼眶又湿润起来。她的脸上皱纹不多,人却如同离水几日的花,散发出奇异的枯萎感。
  “不行,血止不住。闫清,弄点热水,再备好针线。”时敬之咬牙道。
  虽说包扎过,那道不大的伤口仍缓慢地渗着血,将整块布料染成暗红。时敬之将针烧了烧,引线缝好伤口,又用醇酒仔细擦缝合处——血止是止了,另一种液体缓缓渗了出来。
  那液体像冲淡后的血,表面泛着浅淡的绿光。液体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其中混了不少细丝状的杂物。那些细丝仿佛拥有生命,它们缓缓爬动,把缝合好的伤口再次撑开,血液又开始缓缓流淌。
  仿佛有什么东西想从她的血管里挣出来。
  尹辞曾见过天生流血难止的人,柳婶的症状与他们完全不一样,处处透着妖异。
  时敬之还在试着清理那些细丝,可它们源源不断,怎么都扯不干净。
  他的手渐渐抖起来。
  见血又开始流,柳婶并不吃惊,脸上反而显出几分悲哀。
  “够了,这是‘三日伤’,没用的。”她说,“多谢你们,这样也好……反正我家已经没有人了。”
  闫清走到床边,出言抚慰:“您刚才向神女讨要灵药,似乎这‘三日伤’不是必死的。”
  “啊,神女大人有灵药。那药起死人肉白骨,但只给孩童和生产的女人用,寻常人用不得。”柳婶惨笑,嘴唇有些苍白。“是我冲动,我跟老柳都要六十岁了,神女大人不愿给也正常……我只是想老柳。”
  闫清吃了一惊:“六十?”
  柳婶看着顶多四十岁,可以说是风韵犹存。她见闫清的反应,并不吃惊:“早就听闻外面的人老得快,看来果真如此。”
  随即她怏怏地推开汤碗:“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送我回去吧。要我在这里没了,房子也沾了晦气。”
  苏肆眉毛一挑:“您就待在这儿,我可不怕晦气。让老人家回去孤零零等死,我成什么人了?”
  柳婶疲惫地笑笑,握紧身边闫清的手。
  闫清有些紧张,但没收回手:“只要人在村里,受了‘三日伤’就会死么?”
  “你们暂且不用担心。等过了入村仪式,你们才会变成这样……老柳是几十年前来村里的,他同我讲过……”
  闫清:“我们不办仪式。”
  “那你们永远离不开村子。其实仪式挺好的……只要不受大伤,一生无病无灾,老得也慢。”柳婶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孩子,别嫌弃,让我再握会儿手……老柳年轻那阵子,手也是这么大,这么暖和……”
  她就这样攥着闫清的手,慢慢闭上眼,眼角淌下几滴泪。
  时敬之面无表情地收好工具,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这狐狸可能发现了什么,尹辞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门外夜色已深,繁星满天。
  时敬之仰头看着天,一言不发。尹辞又上前几步,戳戳师父的背:“师尊,怎么了?”
  “人死在鬼墓,不过瞬息之间,也算求仁得仁。”时敬之低声道,“可柳婶不必死的,那只是一个小伤……我却找不到解法,甚至不知道缘由。”
  敢情是脉象相似,绝望又相近,时敬之兔死狐悲。
  尹辞刚发现新的死法,心情正好,不禁顺势安慰了几句:“至少师尊寻到了新线索。而且灵药确实存在,它能治柳婶,也肯定能治师尊。”
  时敬之转过头,定定看了会儿尹辞。他突然伸出双臂,将徒弟用力揽入怀中。
  “师尊?”
  “阿辞,让我抱会儿。”时敬之垂下头,将尹辞抱得紧紧的。
  时敬之体温偏高,热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让人有种被侵袭的错觉。不过尹辞向来喜欢暖和的东西,他闭上眼,任由时敬之拥着。
  小辈撒撒娇,倒也无妨。
  对方的呼吸有些急促,兴许是又见到无法理解的末路,绝望再次涌了上来。尹辞一动不动,双手垂于身侧。他没有回抱时敬之,却也没有挣开。
  时敬之抱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一口浊气:“为师感觉好些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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