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远没个老板样子,手扶门框,“那肯定的,我就是来通知你一下,地点订好了。”
池越笑了笑,“老板您跟我还真是客气。”
李诚远闷笑着出去。
晚饭其实吃得不算多丰盛,就是公司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大伙也没喝多少酒。池越看着不太对,问李诚远,“待会还有局?”
李诚远低头说:“你才看出来?这也就是个前菜。”
池越挑眉,半晌才笑说:“行,今天我兜底。”
“快得了吧你,饭你都请吃完了,待会走公司团建经费。”李诚远瞥他一眼,“真以为哥压榨你啊?”
池越无奈笑了笑,“我是真想请。”
李诚远故意挑下眉毛,“那你以后单独请我,别让别人占便宜。”
和老板说的一样,大伙吃完饭,兴致全来了,打了几辆车往酒吧街那片去。地方是同事郑岩找的,他朋友开的清吧,二层的位置全都包给他们。
一伙人十几个,到了地方就开始撒欢,一溜烟往里面钻。
池越跟李诚远被拉着一块玩3、6、9报数,八个成年人,没一会儿闹作一团。十几轮下来,池越一把没输过,李诚远被灌了好几杯酒。
也不知道是真想醉,还是因为太尽兴。
像他这样的老板,能和底下员工玩到一起,不多见。
池越玩得有点累,说到楼下醒醒酒,恰好郑岩也要下去,两人一前一后往楼梯走。
木质结构的楼梯,踩踏一步,都会发出吱吱声响,郑岩说这是他朋友特意弄的,就为了让整个酒吧看起来特别有情调,老弄堂老别墅,进来喝一杯,讲的都是老故事。
有故事的人,不能没有酒,有酒在手,故事娓娓道来。
老板是挺有心思。
池越这样想着,踏下最后一阶楼梯,抬头睨见吧台左侧沙发坐上几个男人。
按理说,过去那么长时间,他应该记不清裴晓军长什么样,但是这人的记忆点就这么奇特,瞄一眼,知道肯定是他。
因为那孙子的眼睛长得太坏,狭长的一条,睁开眯起,都没有好人样。
显然,裴晓军也看到他了。
但池越当作陌生人一样,目光没在他脸上多作停留,和郑岩径直走向吧台。
他故意选了个靠近坏人的座位。
坐上高脚椅,郑岩跟酒保聊两句,转过头问池越,“你来杯啥?”
池越说:“就金汤力。”
“行,那来两杯金汤力。”郑岩告诉酒保,无意识地往外看,突然,他撞下池越手臂,“欸,小池,你看那人。”
池越扭过头,竟然看到了裴贺阳。
这丫什么时候过来的,但一想到身后那个裴晓军,他下意识漫不经心回道,“就一欠债的。”
“欠你多少钱啊?”
“没多少,几万块钱吧。”
“那他说什么时候还你了吗?”
池越收回冷冷的视线,笑说:“扔掉的东西,我也没打算再捡回来。”
等他这话落下去,裴晓军果然站起来,而一直远远盯着他的裴贺阳也站起来,朝池越这边走。
“呦,裴贺阳那孙子还欠你钱呢?”裴晓军手刚要搭在池越肩膀上,就被裴贺阳使劲推开。
“别碰他。”
裴晓军喝得有点晕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到裴贺阳,眼里全是恐惧,但下一秒,突然变得狰狞,拳头挥起来。
没等裴贺阳拳头顶上去,池越一脚踹他肚子上,又冲过去揪住他后脖领,拎着人往外带。
裴晓军个子矮,一米七出头,被他这么一拎,像个小鸡仔,手上乱扒拉也没用。
池越不想给郑岩惹事,推开门的瞬间,手上用力甩出去,把裴晓军仍在路边。
他打着夹板的右手搁在身侧,气势汹汹地走出来,酒吧里面外面的人都在看。
有一种‘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你给打残’的气魄。
一个站着,一个趴着,一高一低,力量悬殊显而易见。
“你他妈的找死?”裴晓军踉跄起来,抬起头一脸怒意,“你和裴贺阳又好上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越双手插在裤兜里,冷笑一声,“好你妈!在我朋友店里闹事,滚蛋!”
裴晓军显然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自己拎出来,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
“傻逼,脑残了?”池越眼神狠辣,瞪过去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威慑力,“有多远滚多远。”
跟裴晓军一块喝酒的是两个怂货,看见这几个人都高高大大的,没敢近身,一直溜边想跑。听见这话,好心过来拉裴晓军,其中一个还劝道,“晓军,咱快走吧,别惹事。”
裴晓军使劲一抬膀子,推开那人,“走个屁!老子今天就要喝酒。”
说着还要往里走。
池越拧着眉毛,一脸不耐烦,抬手掐住他脖子,往后推,“滚不滚?”
裴晓军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瞄一眼他右手,抬脚就要踹,池越一个侧身,让他直接劈了个大叉。
摔倒在地,裴晓军捂着裆.部嗷嗷喊疼。
裴贺阳一直站在池越身后,他听出来刚才那番‘欠债’说辞是什么意思,就想看看后面要怎么搞。
即使池越没来得及躲,他也早准备好要去拉人。
裴晓军躺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不忘装逼,冲裴贺阳跟池越吼道,“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爸出来了,弄死你们这对臭狗屎!”
裴贺阳走到他身边蹲下,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你知道我今天我过来,要干什么吗?”
裴晓军瞪大双眼,喘着粗气不说话。
裴贺阳双眸阴鸷,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裴四海出不来了,你也得进去陪他。”
“你放屁!”裴晓军嘶吼道,\"老子什么事都没犯,老子是好人!\"
裴贺阳冷笑一声,掏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转给他看,“这场面,还记得吗?”
裴晓军一张脸,惊慌失措。
☆、第 46 章
照片是一张从视频上截下来的图。
上面清清楚楚显示着七年前在池家面馆附近的胡同里,以裴晓军为首的一行人,拖着裴贺阳往里走。
那一刀是个引子,之后不顾人生死继续下狠手,往死里打人的一幕幕,谁看了都要心惊胆寒。
裴晓军眼里的光消散殆尽,吓到丢魂一般问,“不可能,我特意看过了,那个地方,没有摄像头的,你们......”
突然,他又像回光返照似的,狂吼道,“你们一定是在诳我!我没有,那不是我,那绝对不是我!!”
“你们这群骗子!”
“裴贺阳你这个大骗子!”
警察带走裴小军时,他像个疯子,又像个傻子,一会笑,一会哭。嘴里念叨着的全是裴贺阳的名字。
手被拷在身后,临上车前留给这个世界一脸阴鸷。
这个局做成了,池越和李诚远说一声,跟裴贺阳往家的方向走。
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走路不算近。
裴贺阳指缝夹着烟,一直沉默不语,白雾从嘴里冒出来,带不走积聚这么多年的恨。
又要抽第三根时,池越压住他的手,“吸烟有害健康,上学时老师没教你?”
裴贺阳愣了下,把烟盒塞进口袋,“不抽了。”
隔离带旁汽车一辆接一辆飞驰而过,喧嚣声彰显了城市的活力,池越问,“事情都结束了,怎么还闷闷不乐?”
裴贺阳无奈地笑了笑,“就觉得,好像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又回到最初的地方,老天是不是故意耍我。”
“故意耍你就不会让我看到藏在路灯下面的摄像头,也不会让我找着丢了儿子的大妈。”池越瞪他一眼,“这是老天故意考验你,考验完了,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
裴贺阳这次笑得真实,“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池越点头,“差不多吧。”
两个人慢悠悠走在路边,蒙蒙黑的夜色下,心境都在朝一个方向想。
偷看第三次之后,裴贺阳摸了摸鼻子,终于开口,“那老天爷考验完我,你还考验吗?”
池越上下打量他一番,“考验啊,怎么不考验,一码归一码,我这气还没消,你慢慢等着吧。”
裴贺阳轻轻拽他手臂,“那你给我个方向,我往哪使劲,能让你高兴?”
池越抬起肩膀,躲开他的手,“别拉拉扯扯的,我这胳膊还伤着。”
眼神从他完好无损的右手挪到缠着绷带的左手,裴贺阳又看一遍,清楚自己没拉错胳膊,问,“你这......”
池越不跟他讲理,“牵扯效应懂不懂,十指连心,我伤了一只手,痛感传到心脏,心脏再传给另一之手,所以,你碰这边,也疼。”
胡说八道的本事,这几年是真长了不少。
人傻被人欺,裴贺阳自甘堕落,连声道,“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池越轻轻一笑,没吱声。
“什么时候能拆线?”裴贺阳问,“下次我陪你去医院。”
池越摇摇头,“不用,别人都家属陪去医院,你又不是我家属,陪我干嘛去。”
裴贺阳心塞,这怼人的本领差太多,自己又是求人的那一个,理亏,“那我跟你去,在医院外面等着。”
池越又摇头,“我一大男人,用不着这样,你老老实实该干什么干什么。”
话里话外都是疏远,一轮一轮的语言暴力,让人有点接不住,裴贺阳眨几下眼睛,没再说话。
一连好多天,日子到了四月初,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太大好转,还像原来那样,楼上楼下真处成了普通邻居。似乎在德国那两天的池越,都是假人扮演。
清明节头一天晚上,裴贺阳主动下楼敲门,池越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但身上穿了衣服。
一个不让进,一个不好意思问能不能进。
隔着防盗门纱窗,像探监似的。
裴贺阳问,“明天我陪你去干妈墓地,几点出发?”
毛巾搭在脖子上,池越挑下眉毛,“我计划是六点。”
“行,那我六点过来敲门?”裴贺阳试探性地问。
池越没什么兴致,神情恹恹的,“随你吧。”
“好,那明天见。”
裴贺阳虽然没期待能从池越嘴里听到什么缓和的话,但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是担心,一想起那段时间,魏女士过世,只有池越一个人,就觉得难受。
但多想没用,做才有用。
转天一早,裴贺阳提前十分钟站在池越家门口,听见里头拧开门的动静,从楼梯上站起来。
这个点,天还没凉透,他怕吓着池越,先说了一声,“我来了。”
推开防盗门,看清人,池越点下头,冷冷清清说:“嗯。”
池越手坏了,没法开车,裴贺阳这个情况也没法开车,别人又不好意思找,两个人就打车去。
因为是清明正日子,奔着陵园方向的车肯定多,所有池越才选了这么早的时间。
他不喜欢在去看魏女士的路上堵车,那样心里更堵。
陵园位置在远郊,开车过去近一个小时,一路上,池越脑袋都朝向窗外,什么话都不说。
裴贺阳坐在他身边,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也没挪开。
七点过一点,车子在陵园门前停下,付好钱好,池越提着一袋子东西往里走。裴贺阳手上拿着一大束鲜花,白色的,是魏女士喜欢的百合。
虽然时间尚早,但有些墓碑前已经有人在悼念,轻声啜泣的,放声哭泣的,缄默不言的,都有。
走了一会,池越停下脚步,重重呼出一口气,说:“到了。”
墓碑上的照片,是魏女士笑得特别灿烂的一张,裴贺阳鼻子有些酸,跟他一块蹲下来,从袋子拿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墓碑前。
“妈,这次我带了您最爱吃的桃酥,还是城南那家老字号,昨天我排了两个小时。”
“我爸那边天气原因飞机延误了,改坐高铁,得下午才能到,您别怪他,他这几年照顾爷爷,挺累的。”
“还有这几瓶梅子酒,您以前说爱喝,我这次买了个新口味的,尝尝看。”
贡品都摆完了,池越坐在地上,将布袋攥在手里,说:“您走之前还在担心的干儿子,这次终于过来看您了,还给您带了一束花,挺香的。”
“他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总算是来了,您原谅他吧。”
“妈,我跟裴贺阳,终于一起过来看您了。”
裴贺阳坐在池越身旁,听到这些话,心里拧成一团,眼眶发紧,上面蒙了一层水气。
池越突然转过头,看着他,说:“你问我要个方向,往哪使劲,你在我妈面前保证。”
裴贺阳一直点头,说:“我保证。”
池越拧着眉头,“你自己跟她说,你不光欠我,你也欠她一句承诺。”
裴贺阳两只手突然撑在地上,腿也换了方向,膝盖贴在地面,朝墓碑重重磕四个头,然后盯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干妈,我在这跟您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开池越,我会好好照顾他,关心他,尊重他,您放心。”
说完,转头看向池越,话却仍是对魏女士说的,“我会一直一直爱他。”
池越埋下头,肩膀紧跟着颤起来,这么多年,他以为再也听不到的话,终于听到了。
裴贺阳揽过他的肩膀,将人搂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好池越,想哭就哭,往后都有我了。”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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