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老急躁道:“快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掌门道:“那人是谁,你可知道?”
“弟子并不认识那人……”
“可是下方所跪之人?”
丁文德看向我,面露犹豫,道:“正是。”
我胸口燃起一团火焰,不顾长老施加的威压冲过去:“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如此陷害与我!”
“啊——”又一道威压压来,我不堪重负,倒在半途。
“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不是的,我没有去禁地,我昨日是去救白师弟,白师弟昨日被歹人捉……”我怔怔的看向掌门身后的白敛,喃喃道。
白敛神色莫名,似怜悯,又似痛惜。
他……为什么这么看我?
第27章
白敛对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言不语。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愣愣地看着他,豁然惊醒,猛地挣扎起来,手骨支撑着身躯‘咯咯’作响,我看向白敛,急声道:“阿敛,你说话啊,你知道我的,白师弟——”
执法长老一脸无可救药地摇头:“事到如今还在巧言令色。”
“不!我没有撒谎。”我脑子嗡嗡作响,头晕目眩,看不清他们脸上或嘲讽或鄙夷的神色,他们说了什么我亦是听不清,我眼睛发红,死死的看着白敛。
白敛不肯看我,我又看向大师兄,是了,还有大师兄,大师兄是不一样的,他一定会帮我的,他说过的,会护我周全,定是不会眼睁睁看我被人诬陷……
我又膝行去找大师兄,十指连心,我的手指磨破了皮,指甲外翻,我察觉不到手指疼痛,满心希冀的开口,口中的血沫混着我的话语落下,“大师兄,你要信我,我真的是同白敛一道。我没有撒谎啊……大师兄!”
温衡不忍地合了眼,深深吸气,道:“乐生,白师弟昨日一直同我论道,你不必再说……”
他这是分明认定我在撒谎了。
仿佛攀在悬崖费尽气力不落下去,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却被那人狠狠掼在崖底,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
哈。
哈哈。
哈哈哈。
那我昨天拼尽全力,舍身相护……算什么呢?
我又算什么……呢?
我被抽干了气力,再也没有支撑的动力,颓然倾倒.宛如迟暮的老狗,我疲竭地伏在地上,什么声音也发出不出来。
“师兄……”白敛面露痛色,忍不住道:“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师兄他一心大比之事,怎会做出如此自毁前程之事……他定是冤枉的……”
掌门既无奈又纵容地看了白敛一眼,冷冷地看着台下的我道:“好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事实如何你也亲眼看见,是他好高骛远,身为执剑长老亲传数年又毫无寸进,适逢三宗大比,他便动了歪心,妄图通过旁门左道增进修为,偷取圣物,若不是他缔结金丹,惊动内门,怕是要叫他逃了去。”
这时温衡上前,躬身作礼:“师尊,此事兹大,弟子斗胆,还请执剑长老一同商议。”
“已经派人去请了。”一人哼声道。
“请不请都一样,执剑长老是不会理会这种琐事的。”
“就这种品德不端,心性不坚之徒,要来何用。”
“我们是替执剑长老清理门户。”
……
金丹,什么金丹?
我怔怔然抚上丹田,我的丹田,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金丹,小小的一颗,圆溜溜的,金灿灿的,因为气息微弱,连主人也没能察觉它的存在。
怪不得那时我感觉有如神助,怪不得我能击败筑基修士,怪不得我……
我原来结丹了。
原来那不是梦。
我是真的渡了雷劫,真的结了金丹。
我好像着了魔,听不见那些人的刻薄言语,听不见温衡白敛的话语,我的脸上似哭似笑,心中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丝微弱的喜悦来,像是贫瘠的荒地里开了一朵花,令人喜悦,也叫人悲伤。
我是金丹修士啦。
那,又如何。
我抬起头去看他们,他们高高在上,掌握生死,我纵使是靠自己结的金丹,只要他们认定是我偷取圣物借此结丹,我的金丹就不是堂堂正正靠自己修来。
“你还有何话辩解。”
我嘶声道:“弟子,无话可说。”
我不再争辩,因为此刻,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真相,其实真相到底如何,只在于他们所愿意相信的,他们认定我有罪,我便是罪恶滔天。
“既然如此,执法长老定罪论处罢。”掌门挥手。
我闭上眼,等待最终的审判。
“哒,哒,哒。”
四周静寂,唯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踏在心中的荒地。
师尊?
鹤崇略过我,衣袍擦过我的脸,好似温柔的安抚,他冷漠的看了我一眼,“不堪大用。”
他在我身前停下,刚好挡住那些人的目光,他道:“我的弟子,是非对错,自当由我处置。
第28章
我身上一轻,施加在我身上的重重威压顷刻消弭无踪,缚在手腕,脚踝的镣铐也碎成齑粉,我撑着地面,试了几次才半撑起了身,喉尖一动,“师尊……”
鹤崇说罢,没有理会表情不一的众人,回身走向我,一尘不染的靴子停在我身前,鹤崇面色冷淡,问我:“你有何错?”
我有何错?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凭什么就认定是我错了……
我神色木然,怔怔地看着身下的地面,无声讥笑。鹤崇仍是站着看我,不悲不喜,无喜无怒,就像一柄伫立的剑,锋芒内敛,暗藏威势。我忽的意识到,鹤崇他不是兴师问罪。
鹤崇。
我的师尊他,他这是要替我撑腰?
荒地里落了甘霖。
我咳着,拭去溢出的血沫,哑声道:“弟子无错。”
“好。”鹤崇点头,表示知晓,召了剑,拎起我,动作干脆利落,作势就要带我回无涯峰。
不但目中无人,而且无法无天。
执法长老最先反应过来,拦住了鹤崇:“执剑长老!”执法长老指着我,脸色铁青,神色激动:“此子私闯禁地,私盗圣物,还请执剑长老你,给个交代。”
鹤崇扶了把我,将我扣在怀中,淡淡道:“你聋了?”
执剑长老气结,嘴唇一个劲的哆嗦,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你!”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不但鹤崇的剑可以夺人性命,他开口说话也能够气死人,真是叫人有些意外。
鹤崇握住我的手输了道灵力,绵绵不绝的灵力沿着受伤的经络游走一周后,我便觉得身体舒爽许多,连受了内伤的肺腑也没有那么疼了。鹤崇垂着的眼皮略略一起:“我的弟子说过,他无错。”
一长老忿忿道:“凭他一面之词如何服众。”
鹤崇沉沉的望了眼说话的人,眼神带冰,鹤崇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那长老冷汗津津,色厉内荏道:“这里是无极宗,当着掌门和诸位长老的面,执剑长老这是要包庇罪徒吗?”
“那又如何?”
那长老一惊,没料到鹤崇居然这般我行我素,登时瞠目结舌:“掌门,你看,这还怎么得了。”
我心中好笑,堂堂宗门长老,出了事居然只会喊掌门,这和凡俗那些打架输了哭着找妈妈的孩童有什么区别。
掌门一脸肃容,“执剑长老,你爱徒心切我亦感同身受,但,此子犯下滔天大错,若不严惩,恐难服众,鹤崇你身为无极执剑长老,应当以身作则。”
有理有据,若我不是他口中的罪人,我都要信了。
掌门说罢,又招来丁文德吩咐他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于鹤崇听,那丁文德两股战战,抖的如狂风中的老树枝,我都怀疑他下一刻能晕厥过去,丁文德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就屁滚尿流地退下了。
“人证物证俱在,执剑长老莫要再为难我们了。”
鹤崇沉默半响,我的心也缓缓沉了下去,却听见他轻嗤道:
“一面之词。”
这是在讥讽先前说我是一面之词的长老了,我抬眼望去,只见那长老面色涨得通红,肥厚的嘴巴大张着想要嚷嚷些什么,却被鹤崇一个眼风压得瓷实。
我的心落在实地。
第29章
掌门无可奈何般地叹气,“那你还要如何?”
“难道你要亲眼看见才肯善罢甘休吗?”
执法长老讥笑道:“那怕是要时间回溯才能做到,以执剑长老的难耐,还怕什么。”
这臭老头,阴阳怪气什么。
鹤崇按着剑思索了一会,道:“未尝不可。”
“什么?”掌门愣了愣神,他只是随口一说,鹤崇却像是当了真,掌门猛地瞪向鹤崇,道:“你想做什么?”
鹤崇抚上剑柄,沉吟片刻,道:“昆仑镜。”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昆仑镜!”
“是昆仑圣物昆仑镜?”
“执剑长老的意思是要去取昆仑镜?此等圣物要如何去取?”
掌门更是失了稳重,连道:“胡闹!荒唐!”
众人又是一通和稀泥,劝掌门息怒,劝鹤崇改变主意。
我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昆仑镜到底是什么厉害玩意,竟惹得在场众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不由懵懂地望向鹤崇。
鹤崇面色不改,抬手屈指点在我的额心,道:“等我。”
我缓缓眨了眨眼,鹤崇的指与他给人的感觉一般的冷,却不似他的剑一般的冷,像是露水滴落,泛了涟漪,了无痕迹。
“等我。”这是第三句。
也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两个字。
*
最终,我没有等来鹤崇,我等来的是鹤崇失踪的消息。
与之同来的是宗门的裁决。
“废去修为。”
“逐出内门。”
*
所有人都说鹤崇死了。死在昆仑,我本不信,可说得人多了,又言之凿凿,说他的魂灯熄灭,说他命牌破碎,仿佛铁证如山,我便真的以为他死了,现在看来他还活着。
真是,太好了。
我胡乱上了一通药,勉强处理了伤口,又取了鹤崇的本命命牌拿在手中细细摩挲一番,才收起来。
可为何鹤崇的命牌会在魔修手上?
我左思右想,不解其中联系,却无端有几分心惊胆战,便又取出玉牌握在掌心,妄图从中得到一丝慰藉,我拿着命牌,寻了条红绳绑上,将它系在颈子上,贴身佩戴。温润的玉牌坠在胸口,贴着皮肉,染上心口的热度,暖融融的,竟真的让我有了一丝心安。
这时,屋外传来声响,有人来了。我忙拢了拢衣襟,将玉牌藏在里衣底下,看向房门。
“扣扣。”
门被敲响。
我的指尖发颤,单单一个合拢衣襟的动作都几乎做不好,一时不慎,衣料狠狠的擦过伤口,我轻嘶一声,皱着眉把外袍披上。
“师兄,是我。”是白敛。
我整理了衣襟,开了门,冲他道:“师弟怎么来了?”
白敛鼻尖覆了一层薄汗,眸子温温润润的,如人间四月的春风搅动了一汪春水,温柔缱绻道:“我不放心师兄。”
黏黏糊糊的,怪里怪气的。
第30章
白敛每每这么讲话,我都下意识去看他身后,这次也是。还好,没有旁人,我的心放下了一半。
我按住手上的伤,温声道:“多谢师弟挂心。”
白敛柔声道:“应该的。”
我:“……”
白敛以前没有这么奇怪的啊,这七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都不会正常说话了。我无语凝噎。
蓦地,我手一凉,低头一看,白敛不知何时捉了我的手,他的手有点冰,还有点潮,许是因为更深露重,我猜测。我不自在的动了动,惊道:“师弟?”
白敛仍是握着我的手,眸子闪过我看不清的情愫,语气轻柔,如一缕清风飘来,熏得我晕头转向:“师兄,你想出去吗?”
“出去?”他在说什么?
今夜无月,平日里多如河水的星子不见踪影,只余零星几粒星子点在黑幕般的夜空,好似天上那些的星辰全都落入白敛眼中。
白敛望着我,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缓缓道:“离开宗门,下山游历。”
“这……”我还真想过,在我修为被废时,在我听闻鹤崇死讯时,在我一次次被欺凌时,我都动过离开的念头。然而划分宗门地界的那一块界碑,于我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我身为宗门罪人,哪里能轻易下山。
一是我偷盗圣物,二则是因为……鹤崇。
鹤崇是因我而死。
失了执剑长老这个战力,掌门怕是恨我入骨,他不杀我,已是最大的仁慈。
掌门将我放逐到外门,而不是逐出宗门,用意显而易见。
他要我赎罪。
若是下山便是叛逃。
我惜命得很,自然是不敢再去触霉头。
只有人活着,才会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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