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无论是莫名消失的伤口,抑或是无端出现的物什。
千万,千万。
不能叫任何人知晓。
我废了全部的心力才保持了面色如常,道:“只是有些乏了,”我环视一周,见剿魔已至尾声,又道:“我先回去了。”
白敛目露忧色,闻言便道:“师兄,我送你。”
“不必劳烦师弟。我自己回去即可。”我逃似的离开,唯恐慢上一步,白敛就真的同我一道回去了。
到底是名门大派,片刻的混乱过后,所有人都开始有条不紊的抵御魔修,渐渐的就将不利的局面扭转回来。剩下的魔修见局势不好,竟纷纷自爆,死前还口中高呼魔尊名号——
“——”他们自爆时我已走远,没听清他们口中那个魔尊到底叫什么,只是略有所感的回过头,正好看见剩下的魔修化成一团团血雾。我虽反感魔修,却在魔修自爆那一瞬不由自主的有所撼动。
终于回了明心崖,一路走来,不闻人声,唯有鸟鸣,明心崖是一如既往的无人问津。这叫我心底安定许多。
我合上门,摊开手心,看清那折磨了我一路的物什时,我蓦地失去了站立的气力,狼狈地坐在门后,心乱如麻。
只见一枚莹润的玉牌静静地卧在我汗湿的掌心。
那材质,那制式,分明是无极宗执剑长老的本命命牌。
也是我师尊的本命命牌。
命牌完好,代表其主性命无忧。
也就是说——
我的师尊,还活着。
他,居然还活着。
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不单单只有我是这么想,所有人都以为鹤崇死了,被我害死的。
第24章
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不单单只有我是这么想,所有人都以为鹤崇死了,被我害死的。
其实我和我师尊并不熟,我对他的认知全靠道听途说。
我不知道其他门派的执剑长老是什么样的,在无极宗,执剑长老鹤崇象征着神话,是所有弟子心中的憧憬。鹤崇天生道心,十五入山,三载结丹,而后下山历练,元婴时便越阶斩灭分神魔修,打斗时一剑斩断沂山,一战成名,举世皆知。
如果说秦峥是天山积雪,那鹤崇则是寒铁做成的神兵,锐利、冷血、不近人情。
鹤崇此人目下无尘,不交友,不收徒,独来独往,孤高冷傲,但天才总是会得到优待,鹤崇亦是如此,大家视他为神明,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便是天大的恩赐。
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被鹤崇收为弟子。那时我已经在内门一年,白敛早已做了掌门的关门弟子,我虽身处内门,却并非内门弟子,一年到头不是在这座峰打杂,就是在那座殿洒扫。
鹤崇与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跪下。”
我那时还心高气傲,又正好被一个内门弟子揪了错闹到掌门跟前,要定我的最,冷不丁听见有人这么说话,便以为那人是落井下石之辈,心底就冒了一团火,然而我的怒火在我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人一头标志性的银发,冷淡到极致的眉眼,冷漠出尘,锐利逼人。
是执剑长老鹤崇。
周围传来声声惊呼:“执剑长老!”“这就是执剑长老?!”“鹤崇道君!”
“道君为何今日会来此?”“我不知。”“那厮怎么得罪了执剑长老?”
鹤崇指尖在我额上虚点,道:“磕头。”
我来不及深思鹤崇所做为何,我的身体就已经自发的动作起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等我三叩九拜磕得头昏眼花时,鹤崇便一把拎起了我,往他的剑上一甩。
“站稳了。”
掌门见鹤崇带着我就要走,忙上前拦下鹤崇,问道:“鹤崇道君,您这是做什么?”
鹤崇言简意赅的回他:“收徒。”留下一地哗然。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鹤崇的弟子。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从不收徒的执剑长老会在那一年特意出关收徒,而且收的弟子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蠢物——白敛入门未满一年便已成功筑基,我在一个引气入体上就徘徊了三年,说我蠢,都是抬举了。
鹤崇虽收我为徒却甚少教导我,他给了我一部功法,一本剑谱,打发我自行修炼后就马不停蹄的继续闭关去了。但这并不影响其他弟子对我这个幸运儿的妒恨,尤其是那些心心念念想要拜入执剑长老门下的天之骄子们,更是如此。那些天之骄子们眼高于顶,自视甚高,偏偏一个什么也不是的货色成了他们敬仰的执剑长老的弟子,如何能叫他们咽得下那口恶气。
他们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使我无错也要挑出毛病来发作,更何况我还是个人尽皆知的废材。
一时间,我在无极宗的处境更加艰辛,明面上,暗地里的冷嘲热讽,每日例行般的指教——名为指教,实为我单方面的被打。实力的差距,我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弥补。
我自知驽钝,鹤崇赐下的功法,教我的剑招,我无不反复揣度,昼夜苦修,不敢有一丝懈怠,然而不是什么事都是努力就会有收获。我的修为没有一丝寸进,我的剑法也徒有虚表,
纵然我如何勤修,也毫无作用。
一无是处的我身为执剑长老的唯一弟子,本身就是天大的错。
于是嘲讽更甚,“像你这种货色,也配做执剑长老的弟子?”“执剑长老的脸都被你丢光了。”“道君定是十分懊悔当初怎么收了你作徒弟。”“烂泥永远扶不上墙,烂泥只配被人踩在脚下。”
“阁下身为执剑长老亲传,剑道定是青出于蓝,还请赐教。”
“你不配拿剑。”
“你不配做执剑长老的弟子。”
偏偏我那时心高气傲,人骂我一句,我能还十句,每次被故意挑刺,明知是圈套,明知不敌也不肯说一句软话,哪怕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站不起来也硬是不肯认输。
如今想来,那些人说得太对了,我那时就是个蠢货。
活该。
第25章
鹤崇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师尊,可我和他说过的话满打满算起来也不超过十句。
其中三句还是我被定罪那天说的。
第一句是“不堪大用。”
那时我跪在石台上,宗门的掌权者都高高在上的看着我,抉择如何处置我,因为我到底是鹤崇的弟子,他们还专门派人去请他。
于是从不过问宗门事务的鹤崇第一次出现在思过崖上,他冷漠的看了一身狼狈的我一眼,说我“不堪大用。”
鹤崇在我身前停下,刚好挡住那些人的目光,他道:“我的弟子,是非对错,自当由我处置。”
此话一出,那些人的表情可谓是众彩纷呈,好不热闹,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掌门也颦了颦眉,面露不悦。
“你有何错?”这是第二句。
“我没错,弟子无罪。”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好似找到了主心骨,重新有了希冀,迭声道。
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不过是结了金丹,为什么就要论我的罪。
那日,我一如既往的修炼,感受灵力在我经脉游走,灵力每游走一分便贫瘠一分,待到丹田时便所剩无几,我从不认为这是在做无用功,哪怕每日只能精进一分,我也不会泄气。
我拿了剑,剑是鹤崇送我的灵剑,品阶不高,但那柄剑是鹤崇用过的第一把剑,虽然鹤崇从未说过,但我一直相信鹤崇是真的把我当做弟子看待。
剑对于一名剑修的意义天下皆知,鹤崇把他当年用过的剑给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所以哪怕那些人如何打压我,讥讽我,只要我手中握着这把剑,我就不会迷惘,总有一天,我会叫所有人知晓,鹤崇没有错看我,鹤崇的弟子也是顶天立地的剑修。
我举剑,第一式,第二式……炼到第十一式时,我心中忽然升起一抹不详,那一式怎么也演练不出,我无法只得收了剑调息打坐,蓦地,我若有所感的望向山下。
内门七百二十一峰,鹤崇名下就占了三十七峰,我身为弟子得了其中一座,最小的一座,也是最清净雅致的一座,与鹤崇的无涯峰相隔不过半里,鹤崇特取名明心,作为入门礼赠予我。
鹤崇不喜打理事务,喜静恶闹,故而他这三十七峰都设了禁制,无峰主令一律不得进出。
峰主令,我也有一块,故而禁制一被触动,我便有所察觉。
我提了剑,下山去。
自我入住明心崖起,明心崖的禁制便时时被触,令牌一动,我便知道又有人来寻我麻烦了,我不屑做那缩头乌龟,既然找上门来,我迎战便是。
我那时只以为是寻常的滋事,下了山却不见人影,我捡起地上的一片碎布,眼神一凝,出了禁制,追了上去。
那人扛着白敛行色匆匆,我追了许久方才追上。
“放下他!”
那人恼怒道:“休要坏我好事。”他眼神一厉,冲我扑来。
那人蒙了面,我不知晓他是谁,但我心知自己不敌,我若是此时装作不知,及时退去,或许能相安无事,可我看了眼昏睡的白敛,我若是走了,白敛又该怎么办。
我咬牙挥剑迎上他,不过百招我便出现颓势。
然而我不敢输,所以他狠,我比他更狠,不知是否是被我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到,最终那人竟被我生生逼退。
“你给我等着!”
我身上伤口密布,几乎成了个血人,然而我的眸子却亮得惊人,这是我第一次胜过旁人,也是我第一次做到心中想要做的事。
“师弟,你没事吧?”我撑着剑,靠近白敛,喜不自胜,“师弟,你看,我也能保护你了。”
我不是废物。
我没有对不起师尊赐下的剑。
我握住白敛的手,陷入昏迷。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我再度醒来会在门派的地牢。
第26章
我握住白敛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翻来覆去说的是我不是废物,我配做师尊的弟子……我说那么多不过是想有人能对我说上一句你做得好,可我说了许久,白敛也只是看着我不说话,直到陷入昏迷也没有等来一句赞赏。
我万万没想到,我再度醒来会在门派的地牢。
我听见滴水的声音。
“唔……”好冷,我按住发懵的额,冰凉的指尖使我有了一丝清明,这是哪?
好黑……
周围传来细碎的人声,一个道:“他醒了。”另一个道:“快,速速禀告掌门。”
天……还没亮?
“喂,别装死,起来。”有看守地牢的弟子敲了敲牢门,粗声粗气的呵斥。
脚步声,推门的声音,与另一个弟子的声音,混合着传来,“掌门传唤。”
“知道了。”那弟子又‘邦邦邦’的敲了敲牢门,语气不耐:“起来。”
我这是……在哪?
门开了,我被强硬拽起,一路拖到牢门外,我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却被腕间的镣铐相击发出的声响惊到,我惊疑不定的摸上那玄色镣铐,那弟子见我站着不动,便推了我一把,“快走。”
我每日练剑,下盘本应极稳,他这么一推,平日里我必定晃也不晃,可不知怎地,我彼时四肢虚软无力,一个踉跄,便跌在地上。
“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前头有人催促。
那弟子打量了伏在地上的我一眼,回他:“来了来了。”
我便被人一挟,驾着带走了。
我被人从地牢押上思过崖,前前后后不过一刻,这一刻的时间甚至不够我理清杂乱无序的思绪。
崖上站了许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掌门和各个峰主都在,个个神色冷漠,见了我头一句便是问罪:“你可知错?”我从地上爬起,不解的看着说话的人,下意识道:“我,我没错。”我回过神来,又反问道:“我何错之有?”我自认行得端坐得正,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我罪,我自是不肯认的。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
我做了什么?
我细细回忆,从入门第一日,再到入狱前一日,难道是昨日?
可我不过是击败了一个居心叵测之辈,哪里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难道那人身份特殊?
我打不得?
执法长老冷笑道:“私闯禁地,盗取圣物,你以为你装疯卖傻,就可以逃脱处罚了吗?”
什么圣物?无稽之谈,这与我何干,莫名其妙,我猛地上前一步,道:“我没有!”我没有私闯禁地,我没有盗取圣物,我没有装疯卖傻。
执法长老喝声,释放的威压压得我几乎站不住身,“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禁地深处”
我下意识看向白敛:“白师弟……”那一日,我分明是去救白敛,去得也不是什么劳子的禁地,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里离禁地至少相隔数里,我怎么可能会到禁地深处去。
“休要胡言乱语,攀扯无辜人士。”
涉及掌门爱徒,本是袖手旁观的掌门也发话:“传昨日值守禁地的弟子上来。”
门派禁地明令禁止门内弟子入内,不但设下界碑,还每日派弟子巡视值守,昨日值守的弟子是丁文德,我与他素未相识,掌门传他上来,我也未能反应过来掌门之意。
丁文德施礼,“见过掌门与诸位师叔师伯。”
掌门问:“说说罢。”
“是。”丁文德躬身应道,“昨日弟子值守时见一人在禁地外鬼鬼祟祟,弟子心中生疑便跟了上去,那人行色匆匆并未察觉到弟子,一闪身便入了禁地,弟子深知其中厉害,便传讯同门,只身一人追了上去,却见圣物已失,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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