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一直都是极好的。
可这么好的师兄,却因为我,孤身一人留在那里,以出窍修为对上半步合体。
我神色恹恹,心中积郁,默默抱膝独坐,不再言语。
秦峥静静的看着我,眼底光泽明明灭灭,纤长的眼睫低垂着掩去大半,良久,像是在许诺,似安抚,又像是在说一股既定的事实,轻声道:“温衡不会死。”
你,不必忧心。
第69章
秦峥说完后,就彻底成了一个闷葫芦,兀自在那闭目打坐,不再理我。
我被迫睡了大半天,此时自然毫无睡意,见他打坐,便也安安静静的坐下调息灵力,我本就修为低下,若是不修炼,便是毫无进益,更别提结丹,结缨了。若我今日不是一个弱小的筑基弟子,那我也不至于在鹤崇手下毫无还手之力,成为拖累,更可以留着师兄身边,同他一道,与他并肩作战。
灵力沿着经脉流转,汇入紫府,怎么说呢,昨夜那场双修,虽然累了些,倒真是叫我受益匪浅,我内视紫府,只见紫府当中灵气聚积而成的灵液阔了一倍不止,精纯程度也上了一个台阶。
双修便有如此功效,更逞论炉鼎,也无怪乎有那么多修士对炉鼎趋之若鹜。
我收敛四散思绪,沉心修炼。
一时无言。
打破局面的是一声腹鸣。
我修为低,做不到辟谷,所以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落下,白羽和秦峥能够日夜不休来赶路,我就不能。我从天方破晓到月上中天,我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再加上昨天又做了那事……本来就疲极,累极,如今又要再加一个饿极了。
秦峥睁开眼,清凌凌的眸子淡淡看了我一眼,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有几分窘然,眼珠左右滚了滚,最终破罐子破摔的开口道:“我饿了。”
秦峥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思考,而后唤了一声‘白羽’,白羽便心领神会地降落,落在一处草木茂盛的溪涧,秦峥又望了我一眼,眼底似乎有着淡淡的笑意,我没看清,大概是看错了。
“等着。”他拔出霜无往地上一插,迈着长腿走了。
我笨手笨脚地从鸟背上爬下来,悄悄蹭了蹭白羽胸腹柔软的羽毛,靠着白羽坐下,摸出两个先前存起来的灵果,分了白羽一个,剩下那个的自己捧着慢慢啃,一边啃一边等秦峥回来。
秦峥站在溪涧边上,在月色底下对影成三人,我看了看,心中犯起了嘀咕,他堂堂滇沧少宗主会捕鱼吗?想我师兄那样全能,开始也不擅长捕鱼,他行不行呀?
正想着,我自温衡赠我那日起一直装死的储物戒便烫了一下,噗的往外吐出一朵灵花来,一朵灵气造成的花,我不明所以的落到我手心的灵花,正疑虑着,灵花一亮,一道清润嗓音响起。
“乐生。”
我手指一紧,捏在灵花花托上,死死看着灵花之上的那个身影:“师兄?”
“是我。”温衡回我,温柔地看我。
我迭声问他:“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无事,你且先随秦真君回滇沧,我自会前往滇沧来接你。”
温衡笑了笑:“等我来接你,从今往后师兄陪你。”
我得知师兄无事,心中安定,在温衡温柔的视线里脸上逐渐冒出热意,好在夜色替我挡了大半,没叫温衡看清我脸上的红晕,我硬撑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随便你。”心里甜滋滋的好似吃过了蜜。
温衡深深看我,良久才道:“夜深了,你好好歇息吧。”
“你也是。”
温衡的身影淡去,灵花亦是如流沙溃散,化成点点荧光,消失在指尖。
我喜滋滋的抬起头,正对上秦峥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他手上拎着一条斑纹如石,丑得一脸生无可恋的灵鱼,脸色好似在冰水里浸过一般的冷。
他这是在生什么气?
待我吃上这条鱼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其间这条可怜的鱼先是秦峥被当作破布一样砸在地上,砸得眼冒金星七晕八素,然后被开膛破肚,剥皮去鳞,最后抹了佐料架在火上烤,待到被我吞吃入腹,方才结束它的鱼生。
秦峥眸如冰雪冷冽,冷着张俊脸将鱼分出条条巴掌大的鱼肉,递于我后便抱着剑站在一边了。
我也是饿极,饿昏了头,他递给我,我就直接上嘴咬,果不其然的被烫了一下。我吸一口凉气,倒忙不迭吐出舌头:“嘶……”
“你……”秦峥乜我一眼,眉尖一动,带着莫名其妙的厉色,像是在嫌弃,我猜想可能他又在心头给我记上一笔,理由可能是吃相粗鄙?
我小声吸着气,舌尖可怜兮兮的挂着,为难的拧起眉,我甚少有过被食物烫到的经历,以往我的吃食不是凉透的残羹冷炙就是隔夜冷饭,即使是我成了执剑长老的弟子后,我的饭食也都往往是热气散透的,哪里有机会被烫到,故而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秦峥走到我面前,半蹲,默不作声的看了我一会,衣袖下的手一招,溪涧水波晃荡,一线溪水精华自溪水分离,慢慢汇作一颗龙眼大小的水球,水球滴溜溜的旋转,一点点染上寒霜,他操控着这粒水球,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睫,缓缓倾身而上。
“唔!”我睁大了眼,舌尖一冰,一个圆溜溜冷冰冰的东西被塞入口中,压在舌上,却因为大小适宜,并不叫我撑得难受,我含着这颗灵气凝结而成的冰珠,迟缓地眨了眨眼。
好像……不痛了。
夜风轻轻扫过,柴火劈啪作响,秦峥默不作声的看我,片刻起身,走开了。
待口中冰珠融尽,我重新捧起了温热的鱼肉,忽的想到手中这鱼是秦峥捉来,更是他一人做好,我就在一边什么也没有做,不由有几分的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试探的问他:“秦真君,要不要也一起吃?”我顿了顿,笑道:“挺好吃的,秦真君厨艺练过吗?”
秦峥半阖着眸,长身鹤立,道:“不必。”
好吧。
其实我本以为以秦峥的性子,是不会理会我的,至多给我一瓶辟谷丹之类的,万万是不敢想堂堂滇沧少宗主替我生火做饭的,所以我现在心中的情绪,大概,或许可以叫受宠若惊吧。
秦峥他,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但,其实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呢。
我拿余光偷偷看他,想到。
这鱼瞧得像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凡鱼,一入口,便知晓其中的不同,肉质细腻,拿舌尖轻轻一抿就化在口中,柔和的灵力如醇厚美酒沿着喉管滑下,四散到体内,暖了微凉的夜。
“鱼很好吃,多谢秦真君。”我轻声道谢。
秦峥阖目而坐,月色斑驳落在他的身上,淡去几分他的冷冽凌人,我见秦峥闭目,似在养神,便不去打扰他,用溪水净了手,也闭目修行。
第70章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又过了三日。
本不该起波折的。
然而,天命难料。
要我说不是天命,是那魔域的疯狗纠缠不休,实在讨厌,眼前就是一个。
魔尊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一样,穿了一身黑红,衬得病怏怏的脸色更是白如鬼魅,确实如同鬼魅,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身前,他转着手中折扇,慢悠悠的开口,“好巧。”
呸,要说你不是专门在这等,谁会信?
我嗤之以鼻,你们这些人口里一套,手上行动又是一套,自己不觉得自己难圆其说,我都替你们觉得你们有病,眼前这厮尤甚,我看他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此地处于道修地界中部,距魔域何止千里之遥,而魔尊居然敢大摇大摆的带着一众魔修出现于此,已经不仅仅是胆大妄为可以概括了,他定是另有所图。
如今秦峥被众多魔修包围,虽不落下风,但一时半会也无法赶来。以我的修为,要对上魔尊,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明知道毫无胜算还拿鸡蛋去碰石头。所以我当机立断,转身爬上白羽背脊,为了逞一时之勇而丢掉性命,简直是愚不可及。
好在我方才没有犯傻,白羽才振翅飞起不过十余丈,魔尊宴黎的魔气所化的箭矢便尽数扎了过来。
“嘭!”
漫天尘土之中,我原本所在的那块地方只余下一个半人深的深坑,古木断成两截,以深坑为中心倒伏开来。
白羽清鸣一声振翅直上云霄,我看向下方,近百名魔修训练有素的将秦峥包围其中,不对,这里面,不仅仅是魔修。我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待那些人一动手,我便察觉其中怪异之处,那领头的不是魔修,他是……
电光火石间,我陡然明白为何魔尊会如此有恃无恐的出现在此,我脸色骤变,失声高呼:“秦峥——”
“看他做甚?注意了。”魔尊刷的打开扇面,信手一挥,狂风席卷凌厉杀意袭来。
白羽翅膀一振,疾飞而出。
“剑来!”我召出灵剑藏心,对上袭来风刃,一剑劈开迎面而来的风刃,脸颊划开一道狭长裂口,温热鲜血流。
魔尊不紧不慢的追赶,一点不担心他所制造的动静惊动此地道修。
我心下一沉,看来他是有备而来,也对,毕竟连滇沧都有接应的内鬼,还真是……
“我不过是一名普通弟子,魔尊何必苦苦相逼?”
“魔尊?”魔尊一个侧身躲过白羽发出的风刃,“我已经不是了。”
管你是不是。
他脚踩浓浓魔焰,不无惋惜的说道:“我本不想杀你了,可惜我不得不杀你。”
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险而又险的避过魔尊的道道魔气,身上无法避免的留下数道伤口,疼得眼前一黑,闻言,咬牙切齿的怒目而视。
白羽身为滇沧护宗神兽,却并不擅长攻击,至少对上老奸巨猾的魔尊,白羽不是对手。
不知不觉间,白羽带我飞到一座仙光四溢的仙山旁,不知为何,魔尊像是对这仙山讳莫如深,十分忌讳,而白羽也无法进入其中。
“到此为止了。”魔尊发现了这点,微微一笑,魔气化作箭矢穿透我的心口,我从白羽背上落下。
“为了魔族复兴,请君赴死。”
你们魔族,关我什么事!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一道威严且缥缈的声音自仙山深处响起。
“昆仑仙山……非……不得擅入。”
昆仑?
原来这里就是昆仑……
我被一道灵力接住,不断溢出血液的伤口被柔和灵力包裹,缓解了流血的速度。
再之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是在一个冒着寒气的石床之上恢复的意识,准确的说是痛醒的。
我身上痛得厉害,像是被一百个人拳打脚踢之后,又被人从上千道石阶上踢下去,从山顶滚到山脚一般,没有一处不疼的,我无力低吟,鲜血从崩裂的伤口再度溢出,冷汗浸透了衣衫,伤口好似被盐水浸渍,这些只是皮外伤,我的四肢百骸好似被人生生打断,我的经脉好似被寸寸崩裂,这哪里是疗伤,分明是酷刑。
“抱元守一。”一个缥缈的声音响起,好似远在天边,又如在耳边低喃清晰可辨。
抱什么元守什么一!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勉力去看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纯白身影,我的眼睫坠着寒,沾了泪,遮了眼,我只分辨出那人的发如白雪,衣胜寒霜,他的身形,他的声音,令我无端的有些熟悉,我嘶声问他:“你……是谁?”
你是不是跟我有私仇,故意折磨我啊?
“吾乃昆仑守山人,鹤启。”
守山人是什么?
那是什么?
我痛极,恨不能晕厥过去,却被鹤启不知又何种方法保持了意识,清醒感受体内血液逆行,灵力倒灌,剔骨之痛,我本是无法挣扎,如今是无力挣扎。
“没有仙骨……做不到?”
“无法激活全部血脉……”良久,鹤启的声音重新响起,叹息道:“也罢。”
不知是否是我看起来太过了无生机,那人怕一不小心真把我弄死了,最终他放弃强行激活我体内的血脉,我感觉身体一轻,逆转的灵气乖顺蛰伏,得偿所愿的陷入沉沉浑噩之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感受到额前一冰,好似被人屈指轻轻点在眉心。
*
混沌之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幽幽道:“我本是放弃杀你的。”
“可我不得不杀你。”
这人有病吧?
我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你要杀我,我就非死不可了?
你算什么东西。
然后,我就生生地被气醒了。
我醒来时,半截身子浸在水中,手指被胆大的鱼啄得微微发痒,脸上盖了一层落叶,不薄不厚,堪堪覆上一层,湿漉漉的粘了一脸,所以我恢复意识时吸入的第一口气是混着清晨的露水的草木独有的气息。
林间吹过一缕清风,吹动落叶晃动。
我僵硬的身躯慢慢恢复,我动了动手指,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拍开身上落叶,抹了把脸,环视了一周。
奇了怪了。
我记得我是被元景山追杀,可我看了又看,我身上除了擦伤,并无一丝伤痕,亦无剑伤。
嘿呀,还真是奇了怪。
而且,我记得我被元景山追杀的地方是一片玄月竹,怎么我一醒来就变成了碧心柳?这也差太远了吧。
可能是我后来慌不择路,没注意脚下,落到河中,被河水冲到这里吧。
我感觉头疼欲裂,便索性不去深究,蹲在河边,掬了把水抹脸,施施然走了。
第71章
说来也怪,我的记忆停留在元景山要杀我那一天,而对比从城中人口中得知的日期,我至少缺失了三个月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三个月我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遇见谁,经历过什么,我全部,都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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