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反正回京城过中秋的, 老爷子都笑脸相迎, 于瑾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工作, 陪在老爷子身边装孝子贤孙。
她如今是名副其实的谭家掌门人,手里握着众人的生计,那些伯父伯母,姑姑姑夫,堂兄堂姐, 侄子侄女,不管谁见了她都要殷勤的谄媚几句,一时间让她成了一个比老爷子还至关重要的人物。
谭宽遭受前所未有的冷遇,总免不得酸言酸语,倒是大伯母能屈能伸,既然陈安娜不在,她就摆出一副母亲的架势来,对于瑾处处关怀体贴,时刻嘘寒问暖,简直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好。
三房那边看了,也跟着效仿,就连一贯和于瑾不对付的谭谷枫谭梦云两兄妹,都主动放下面子同于瑾缓和关系。
于瑾并非不识好歹,她既然当了这个家,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独来独往,何况所有人都捧着她,浸润在祥和的空气中,从早到晚没什么不痛快的,便收敛起锋芒,迅速融入到这一派虚情假意里,把这个团圆的中秋节过的宾主尽欢。
之后没过两个月,老爷子就病重卧床了,医护人员携带着诸多精密仪器频繁的出入谭家,让谭家毅然成了个小型医院。
正所谓人多嘴杂,到这会众人才知道老爷子是患上了癌症,且再无回天之力,医生们所能做的,只是帮他减轻痛苦,尽可能安详离世。
而在老爷子身上,似乎感受不到丝毫对死亡的恐惧,不论何时见到他,他总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于瑾原以为,他是一生过的风光无限,故而临了不留任何遗憾,便是死也能瞑目,直到十二月份的某天,已经深夜了,胡管家脚步轻轻的来敲门,说老爷子情况不太好,想要见她一面,交代一些事情。
于瑾深知是要交代后事,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跟着胡管家悄悄的到了老爷子的病房,一进门,就在病床旁的柜子上看到了一张略显陈旧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发型和打扮都十分摩登的妙龄少女,虽面容有些模糊,但从优雅的姿态上看,应当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于瑾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坐在了老爷子的床边。
这一个月以来,老爷子消瘦的特别厉害,不能说是皮包骨,可也没比皮包骨好到哪去,脸上挂着薄薄的一层肉,褶皱骤然增多,明明还不到八十岁,却有种九十岁才有的老态,不过那双眼睛在此刻仍未有浑浊,是非常清醒的,只是力气不剩多少。
因此他振作起来,就简单和于瑾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遗嘱相关,各地不动产以现有市价分为七份给各个子女,而钱都在私人基金会里,同样是分成七份,由谭家的律师和于瑾共同保管,若谭家子孙有创业的需求,可以向于瑾申请取出这笔钱,或到了万不得已时,用这笔钱来救急,除此之外,谭家主宅包括宅子里的古董珠宝都留给于瑾,无论何时都不得变卖。
第二件是老爷子的身后事,他有两任妻子,一个原配,一个续弦,原配那边的儿女一直惦记着让母亲和父亲合葬,而续弦这边的儿子们则强烈反对,双方已经为此争执了好几次,老爷子始终没开口,现在他明话告诉于瑾,自己早就选好了墓地,不管谁有什么意见,他都要葬在那块墓地里。
于瑾说到底白捡了谭家这么大一笔财富,老爷子的遗愿必然要遵循,便很爽快的都应承下来了。
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又对她说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尤其是感情,往后对谁都别掏心掏肺,凡事留个后手,总归错不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即便这话听起来冷漠,可在老爷子那,绝对是苦口婆心的嘱托。
“我知道了爷爷。”
老爷子大概是疲倦极了,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拿起柜子上的照片,看着看着,叹了口气,接着就不太清醒了,可能是药效到了时候,身上开始疼了。
胡管家叫护士进来给老爷子打针,领着于瑾出了病房,满面哀愁道,“医生说,老爷可能过不去今晚。”
于瑾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老爷子,也是颇为感慨,但更多的是好奇,“爷爷手里那张照片是谁?”
胡管家作为老爷子的奶兄弟,打小就跟在他身边,对过往那些事都了然于心,以前不敢说,是顾忌老爷子,如今眼看着要换主人了,便也不多隐瞒。
原来老爷子还没和原配夫人结婚前,有过一任初恋女朋友,那初恋女朋友姓戴,戴家在当时比谭家阔气,戴小姐是教会学校出身,又在国外留过学,是一个顶有派头的大小姐,那会的谭二少爷和人家谈恋爱,正经算是高攀,而戴小姐的家里给女儿预备了条件更好的结婚对象,很瞧不上谭二少爷,横拦竖挡的不让两个人见面。
戴小姐主张婚姻自主,不愿接受家里的安排,就在报纸上发布了和家族断绝关系的声明,宁可抛弃所有光环,也要与谭二少爷在一起。
这本是一桩美好的爱情故事,可谁都没想到,戴小姐的声明刚见报没几日,戴家就出了大事,先是戴小姐的父亲惨死,紧跟着生意也一落千丈,欠了一屁股的外债,正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的老话,讨债的蜂拥而至,简直要把戴家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去。
戴小姐哭着求谭二少爷帮忙,可戴家这个窟窿太大了,谭二少爷要倾尽所有才能堵上,即便是这样也不能保证戴家再度崛起,很可能到最后,两个人都成了穷光蛋。
谭二少爷一犹豫,戴小姐就崩溃了,说还不如听家里的安排,嫁给那个高官,兴许戴家就不会沦落到这副田地,谭二少爷也急了,说帮戴家是情份,不帮戴家是本份,何况他在戴家遭受了那么多的白眼,凭什么要豁出一切救戴家。
两人大吵一通,不欢而散。
仅隔了一日,戴小姐就卷了谭二少爷一大笔重要的款项,领着母亲和兄弟逃到了国外,这笔重要款项的丢失,让谭二少爷陷入困顿,也心灰意冷,没多久就和原配夫人结婚了,靠着岳父家出手帮忙,才度过了难关。
虽然事情过去了,但这戴小姐就像一根刺似的扎在谭二少爷心里,难以忘怀,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岳父家破产倒台,原配夫人郁郁而终,谭家也一度没落。
关键时刻,戴小姐风风光光的回国了,还了当年的那笔款项,想要和谭二少爷重修旧好,谭二少爷到底是世家出身,骨子里傲气留存,不仅拒绝了戴小姐,转过头来还娶了续弦。
如果所有事情到此了结,那也是再好不过的,可惜啊。
胡管家叹了口气说,“戴小姐自杀了,死前还留给老爷一封信,说自己外表看起来是个新派的人,其实很传统,她放不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做出那种对不起老爷的事,心里一直很愧疚,还说她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如果不能和老爷长相厮守,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于瑾听到这,终于明白老爷子为何会有那样的遗愿和嘱托,可见那位戴小姐对他影响至深。
原来能直面死亡,不是毫无遗憾,是无可留恋。
清早六点多,第一抹光晕穿透云层时,老爷子在昏迷中离开了人世。
胡管家短暂的悲伤了一瞬,便整理好情绪张罗后事,佣人们早就为这天做好了充分准备,应对起来井然有序,不慌不忙,谭家人同样,有忙着打听遗嘱的,有忙着通知各界人士前来祭奠的,对老爷子的死反应都不算大,甚至老爷子要独自下葬的遗愿也全然不当回事,任凭于瑾做主,半点看不出老爷子病重时,那一个个痛哭流涕,悲伤到不能自已的模样。
在胡、冯两个老管家的操办下,由谭宽和于瑾主事,隆重体面的举行了老爷子的葬礼。按习俗要停灵三日,这三日里来祭奠的人不计其数,于瑾鞠躬握手到心力交瘁,下葬那天更是漫天飞雪,累是一方面,冷是一方面,活生生的把她熬出了一场大病,整夜整夜的高烧不退,打针吃药都不管用,胡管家急的团团转,就差找人给她做法事了。
等于瑾大病初愈,才忽然发觉这栋洋楼里无比的阴森冷清。
她问冯管家,“那些人呢?”
冯管家尴尬的笑了笑,仿佛不知该怎么回应。
于瑾了然,老爷子的遗嘱上清楚写到,主宅和主宅里的一切东西都留给她,在这耗下去显然也得不到什么,那些孝子贤孙都忙着去归置属于自己的不动产了。
她握着楼梯扶手,垂眸看着空无一人的华丽厅室,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老爷子这一生太可笑。
(看作话)
第103章
老爷子的死并未给众人的生活带来太大改变,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没有。
谭宽依旧是集团的代理董事长,底下人都说,他这代理董事长不出意外, 大概率要坐到退休了, 而于瑾依旧是集团的副总裁, 也还住在谭氏大厦附近的那栋公寓里。
至于谭家主宅, 倒没有因此空下来,宽敞明亮富丽堂皇的老洋楼,又有一群训练有素的佣人, 成了谭家人眼里最佳的宴客场所,隔三差五的便要热闹一回。
房子里有烟火气是好事, 只要不在那抽大烟耍大钱, 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于瑾也懒得去管, 毕竟老爷子这一死, 就给外界造成了一种群龙无首的假象,诸多麻烦接踵而至, 她一桩桩一件件的应付还来不及,哪能腾出手去整顿家里。
转眼到了春节。
一来老爷子遗嘱上写明,把分给谭家子孙的遗产交由于瑾保管, 二来于瑾是个众所周知的同性恋, 以后多半会在小辈里选个继承者, 在她身上是大大的有利可图,谭家人便一窝蜂的都来京城过节了,其中包括陈安娜。
要说陈安娜这次回来,可真是扬眉吐气,于瑾再不济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再不亲也比跟那群妯娌姑姐关系紧密,除了于瑾本人,谁敢对她不客气?
况且那千山万水之外还有一个谭米雪,于瑾本人在她面前都要恭恭敬敬的。
陈安娜攒了小半辈子的委屈,一朝尽散了。
不过她回来,并非是为了让自己痛快痛快,离老爷子死也有段时日了,于瑾答应她的运输生意迟迟没有动静,她唯恐于瑾变卦,借着这个机会,特意来催一催。
这天是除夕,中午吃过团圆饭后,陈安娜就自行来了于瑾的书房,然而没等她开口,于瑾先问道,“米雪今年自己在国外过节?”
陈安娜一听她这话,还是惦记着谭米雪,心里有所不悦,却也没表露出来,“她本来基础就比人家差,赶上这阵子课业多,自己说要留在学校里赶赶进度,她能有这份上进的心,我总不好再拖她后腿。”
于瑾闻言,起身给陈安娜倒了一杯佣人刚送进来的鲜榨果汁,状似不经意的说,“我记得她是三年本科,今年也该回来了吧?”
陈安娜仍是打太极,“还不一定呢,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毕业之后要在伦敦历练几年,跟有名望的大设计师学习学习经验,哎,要没点真才实学,怎么能在这一行立足呢。”
于瑾笑道,“她独身一个人,又是华人,在学校里还好说,到社会上可容易吃苦,不如早点回国,有家里人帮衬着,不愁难立足。”
陈安娜有点火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了一句,“那我管不了,人家在学校里还交了一个男朋友,真就不想回来,我也不能以死相逼吧。”
于瑾眸光微动,没有再提这件事了,转而说起白城沿海一带的运输生意。
这两年网购平台愈发便利,海外进口的交易单子成倍增长,让运输成了利润极大的肥差,其中牵扯的关系也多到不可言明。
陈安娜想要,可她实在没那个本事独吞。
于瑾喝着果汁,慢条斯理的跟她讲这里面的利害得失,陈安娜虽心知有几分道理,但于瑾这态度,摆明了就是在推脱!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反悔!”
“我一向言出必行,只是把丑话说在前面,东西给你了,你守不住,可不能甩手不管,得承担起这份责任。”
陈安娜气的直咬后槽牙,心想,以于瑾现在的身份地位,若是真有意将运输生意交到她手里,自然会帮她扫除后患,怎么可能留下暗雷,这不就是拿这件事给她做局设套,逼着她让谭米雪回国吗。
好心机,好算计,好不要脸啊!
正如于瑾所说,陈安娜把谭米雪看做是自己的化身,陈安娜不会为了利益把自己卖了,就同样不会为了利益把谭米雪卖了,她站起身,狠狠的瞪了于瑾一眼,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摔门而去。
这整栋楼里的佣人都是于瑾的眼线,没过多久,冯管家就来告知于瑾,陈安娜和谭震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其实上次老爷子病重,谭震回来就带着点求和的意思,这一次更是奔着运输生意来的,都做好了万全准备,怎能想到临门一脚,陈安娜又和于瑾闹翻了,把他满腔抱负打成了泡影。
别说谭震一个大男人,就是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谭震如何能继续忍耐下去。
于瑾估摸着这夫妻俩也得起内讧,特意让胡管家过去给谭震递了几句软话,谭震也不傻,在陈安娜的严防死守下钻了个空子就来找于瑾谈判了。
有些事情不必挑明,大家心里都清楚,谭震要求不多,就要白城沿海一带的所有运输生意,其代价是让谭米雪在伦敦修完本科立即回国。
于瑾目的在此,也不和谭震讨价还价,欣然的答应了他,但藏在这桩生意里的暗雷,于瑾暂时不能帮他清除,只能保证一年无虞,算是给这份口头协定一个保障。
如此巨大的利益攥到了手里,谭震不认为陈安娜在尝到甜头后还舍得送出去,陈安娜不舍得,就一定会让谭米雪回国,谭震不怕结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高高兴兴的表示理解。
虽然谭震和陈安娜关起门来拌了几次嘴,但一大家子还是和睦融洽的过完了这第一个没有老爷子的新年。
新一年过的也很快,于瑾隐忍多时,终于大权在握,又没琐事缠身,更不用提顾虑和后患,便决心要做一做自己的事业,是以新达为开端,智能手机为先锋,互联网商城为渠道,打造一个广范围的全民品牌。
此策划案在集团内部,被称之为“青蛙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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