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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近代现代)——绿山

时间:2021-06-15 15:11:55  作者:绿山
  袁木把作业掏出来全摆桌上:“还好吧,不是最后一个。”
  他的排名限组内,组里面还有三人空了位。
  “我昨天的作业留了一道题,还想着今天早上来找你看看。”
  杨岚清的笔身歪向他。
  不知道裘榆在哪碰着了黄晨遇和王成星,三人成一排路过窗边抵达门口。
  袁木垂眼,按了两下自动铅笔:“来得及吧,哪一科?”
  裘榆一现身,教室的气氛变微妙。
  但因为大家和他没处得太熟,也就没有明目张胆起哄,只有低细的议论和笑声浅浅漫开。
  于绣溪安安静静抓着小册子默背“两岸猿声啼不住”,撞到了黄晨遇和王成星两道连绵的怪叫。
  那两个人守在桌前扭着腰朝裘榆挤眉弄眼,比自己遭表白还亢奋。
  “哎呦呦呦,不错不错哈!一个星期捕获了不晓得是哪个的芳心。”
  黄晨遇竖着食指在空中乱戳,教室里的笑随他涨高。
  王成星伸脚,扒拉开他座位上的椅子给裘榆让道,关切地问:“吃得完吗?”
  裘榆原本茫茫然,摸不着头脑,被他俩这出闹明白了。
  裘榆感觉全班都在看他,抬了抬眼,就袁木一个人心无旁骛忙着给杨岚清讲题。
  他攥铅笔在几何体上画辅助线,求精细,都差点要和他的同桌肩膀挨肩膀。
  指头勾满袋子,全移去王成星桌上。
  “不至于不至于。”
  王成星也就蹭个热闹,全揽他身上岂不成了麻烦,“你啥都不要?”
  “你们慢慢分。”
  裘榆坐下,把笔的顺序打乱,重新按颜色排列。
  黄晨遇椅子反坐,抱着椅背问:“谁啊,这么多,缺心眼儿吧,是不是组团来的噢?”他挑了那盒酸酸乳,越过袁木递向杨岚清,“喏,小杨的。
  小袁想吃啥,来个水煎包?”
  袁木接过酸酸乳,送到杨岚清手里,说:“我不用,谢谢。”
  黄晨遇:“你吃过啦?”
  袁木:“太早,不想吃。”
  黄晨遇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自己掂了一个,其余一袋都给袁木:“那你晚点儿再吃。
  分吧!不然榆哥这点东西一个组都干不完!”
  黄晨遇把油条泡豆浆里,开筷前对众人清嗓:“不知道是哪个神秘人还是神秘组织,总之第三组先谢谢您!”
  王成星接道:“托您的福——多说一句,第三组的口味是喜荤好辣!”
  袁木拎那袋水煎包到杨岚清面前,她摇了摇头。
  他站起来,向后斜着身子放去于绣溪手边,于绣溪拒绝不了只好说谢谢。
  袁木一面坐正,一面笑着:“谢我干啥,谢榆哥。”
 
 
第二节 课完了之后有个大课间,黄晨遇和王成星早早抱着篮球,铃一响就飞奔去球场抢篮筐。
  周围没剩什么人,裘榆戳了戳袁木的后背。
  因为黄晨遇每个课间都坐不住,常常害袁木频繁起坐让位,他索性滚去边上,让袁木坐到了中间。
  袁木成为裘榆的前桌。
  袁木正趴着补觉,睁了睁眼睛:“干嘛。”
  “给你早餐。”
  袁木闭眼:“不要。”
  裘榆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水煮鸡蛋和一袋牛奶,起身走到黄晨遇位置上,膝盖顶了顶袁木的大腿。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听见塑料袋的声音就糟心,袁木把腿往回挪,趴臂弯里看他:“吃啊,和午饭一块儿吃。”
  裘榆说不过他,把鸡蛋和牛奶放他桌上。
  鸡蛋不稳,圆碌碌地要滚走,裘榆重新拿起,轻轻一磕,底部扁平,它定定地竖在袁木眼前。
  裘榆趁袁木发愣,掐了掐他的下巴,指腹去揉他的嘴唇。
  “我妈叫我带给你的。”
  等裘榆回了自己座位,袁木才直起身来,回头,手肘把那摞书怼散:“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
  谁让你能说会道得很呢。
  但裘榆没真接这话,抬手臂按住了往怀里滑的练习册,看见揉出来的那团殷红还在袁木嘴上没褪去,他笑了笑,低头继续给牛奶袋插吸管。
  也许是初中第一次接触篮球的经历并不愉快,导致他对这项运动始终提不起兴趣。
  篮球是体育竞技,扑面而来的侵略性和对抗性与他既定性格中的某些成分相悖。
  也讲究团队协作,可惜他很难全心交付于人,也不习惯承受别人的寄托。
  注定只能做观众。
  幸好它的观赏性极强。
  尤其到了一群青春活力的少年占领主场的时候。
  李学道在走廊上碰到袁木,他站得笔直,视线正对篮球场。
  “一个星期专门给你们留了一节体育课,你在这儿干站着干啥呢?”
  袁木不紧不慢:“体育老师批准我们自由活动。”
  “那你倒是活动一个啊。”
  李学道威胁他,“不锻炼身体就去做题。”
  袁木是想选择做题的,但懒得和李学道蛮缠,就依他的目的下楼:“老师再见。”
  场上是一班和十四班正式约的篮球赛,裘榆今天特地穿了球鞋,开场前换了球裤。
  他左手控球,右手高举向队友打手势,下午没有太阳,橙色护腕更明晃晃地吸人眼睛。
  伴随围场观众的一串爆呼,一班组织进攻。
  裘榆带球过人,势如破竹,连续闪身配合灵活运球,晃倒了对面一高个儿。
  鞋底与地面撞出激烈的摩擦声,他顿收猛冲的攻势,原地起跳投篮——
  裁判吹哨,十四班有人打手犯规。
  落地之后裘榆走了两步,撑着膝盖喘气,额头淌粗汗。
  黄晨遇过来和他击掌,他们握拳,他的手臂爆起青筋。
  袁木就站在不远处,抓到身体里那股隐秘的电流,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细线牵扩成平面,从脊柱漫去天灵盖。
  无缘无故涌来一种冲动,十二岁的袁木要克服生理性不适,管它什么侵略或对抗或暴力的推拉与繁复的规则。
  他要从那时候开始咬牙练,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为篮球技巧付出,在今天这一场成为裘榆依赖的前锋,信任的后卫,无论哪一样,总之可以拥有资格汗流浃背和他拳对拳庆祝胜利。
  但是,但是。
  如果当年裘榆在他身边就好了。
  那么以上他都轻易做得到。
  作者有话说:
  跪着发的
 
 
 
第24章  但无用
  两队在站罚球的队形,就等裘榆到位。
  他似有所感,就这样半弯着身子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
  袁木在方角处,场外围满男男女女,人头攒动,他和他却一下对上眼神。
  袁木认命似的没有躲避这场对视,尚被情绪裹挟也要直面他。
  裘榆能看破几层?难以沉寂的动心,笨拙的妄想,周身起汗的毛孔和发烫的眼睛。
  篮球砸裘榆手臂上,他回神捞球,嘴型低骂一句“操”。
  传球的人举手示歉意,兄弟,不晓得你在发呆。
  裘榆想说不是骂你,又觉得没必要,运着球走到罚球线。
  篮球拍地引起隐微的震颤,通过地面漾至身体,场上许多声音,袁木的心跳奇异地认定裘榆,只和他的节奏贴合——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他的心跳历来受他掌控。
  裘榆屈膝托腕,巧力一掷,全场屏息以待——没进,球溜了一圈篮筐边儿逃走了。
  十四班几个队员松一口气,鼓掌欢呼。
  前排的女生们气急败坏:“什么行为!一点也不懂尊重对手!”
  旁边的男生劝:“哎呀懂哪样,战术嘛,被他们气到了才憨。”
  裘榆面如止水,拿到球酝酿几秒,很快再投第二次,球脱手,又是擦边。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运动员们开始满场狂奔,赛况重新热烈胶着。
  女生们来不及点评,立刻投入到拉拉队角色,方才还心平气和的男生反而忍不住懊恼:“咋个回事,明明他投三分啷个牛逼!”
  当事人看起来倒没所谓,甩甩头专心破防。
  离下课没几分钟了,铃一响,哨长鸣,比赛结束,十四班最终没追上比分。
  水泄不通的人群松散些,袁木张望四周,也想随之离开。
  一班作为赢方没太过嚣张得意,也可能是体力消耗大,大家只是大笑着互相抱了抱。
  唯独裘榆没参与,他脱离队伍径直朝袁木走去,气势汹汹。
  他钉在原地没动。
  球鞋更显裘榆高,离得近需仰的角度更大,袁木问他怎么了。
  裘榆想他来,但没想到他会来。
  “臭不臭?”先这样问。
  “还好吧。”
  “打得怎么样?”
  “还行吧。”
  裘榆两手搭自己腰间,垂眼看了看袁木空无一物的掌心,说:“别人都有水喝。”
  他颊边还挂着汗,目光是静的,热气却张扬,似有若无蒸着他们俩。
  袁木:“有湿巾,你要不要?”
  体育委员拖着一提矿泉水凑过来,一人丢一瓶,对着裘榆喊:“来来来,全场MVP,哎呀呀,这是我们班第一次赢!”
  裘榆:“谢谢。”
  袁木:“体委,我不用。”
  体育委员:“每人都要有的哈,见者有份,普天同庆,我一会儿去找老李报销!”
  等体委走了,袁木拧开瓶盖,推到裘榆手里:“有了,两瓶。”
  裘榆用瓶身抵住胸口咳两声,袁木转头看他,是在笑。
  裘榆的衣服和包就在前面树下,他灌了半瓶水,缓了缓说:“你一会儿帮我把外套拿回教室。”
  又加一句,“可不可以?我和他们住校生回寝室冲个快澡。”
  袁木想他打个球带什么外套。
  裘榆会错意:“不乐意啊。”
  黄晨遇和王成星拥着一群男生涌过来:“榆哥好牛逼!”
  少年们修整一下元气满满,两个人被推得趔趄,双双撞到铁网上。
  偏偏他们还不知死活地挤攘,狒狒猩猩凑一伙了。
  裘榆把袁木压在胸前,半瓶水洒出去三分之二,他已经拿得尽量远,还是防不住那么几滴溅来袁木脸上。
  “我操。”
  裘榆细喘一下,伸出手背,在他眼睑下鼻梁上小心地蹭了一通,“拿吧,是你害我丢了那两个球。”
  外套是纯白色。
  这个星期,五天,如果碰上他们骑车上学的日子,早晨霜重,裘榆都会从家里带出这件外套。
  但每每等上座了他又嫌麻烦,抛给身旁骑着另一辆自行车的人。
  袁木说他也没多余的手,裘榆建议,那穿上嘛。
  到了学校,袁木愿意就继续穿着,不愿意就脱给裘榆,他塞自己包里去。
  还从没机会把它抱怀里。
  白,柔软,像捧着一朵云。
  裘榆和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正下楼。
  那堆男生勾肩搭背,他一人双手插兜走在中间。
  一步一步往下落,即将消失时他微侧身,回了头。
  深黄的银杏叶飘落在云上,心还砰砰跳,颜色美得不真实。
  袁木愈发肯定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夏天。
  他想起幼时在寒冬偶得的那个晴午,太阳是冷的,没有热度,依旧光芒万丈。
  天总雾霭沉沉,有亮光就很难能可贵。
  袁木高兴得要死,喜欢得要死。
  在晴天想做的事情很多,想洗内裤,想晒枕头,想盖着被子在阳光下睡觉,想和钱进淌河边玩水,想去裘榆家里找他聊天看太阳。
  可美好是短暂的,只有一个下午,只能选一件完成。
  很莫名,他那天什么都没做。
  无论做什么,那段好时光都会流逝对不对。
  他直挺挺躺床上,眼睁睁看着太阳被山和云层吞没,然后自己被幽淡的无奈和悲伤笼罩。
  好物易逝难挽留的道理,袁木在不谙世事时偶然领会到,坎坎坷坷成人后的体会自然更深刻。
  夏天留不住的,怎么办。
  每个人都叹无能为力的气。
  “小裘,你刚跟小袁说啥来着,笑那么好看?”黄晨遇和他们闹够了,过来问他,之后看见裘榆一手一瓶水,立马把体委的头夹来腋下乱晃,“偏心是不是!凭什么裘榆两瓶水!我要第二瓶你他妈说经费不够!”
  体委被摇得神志不清:“我有吗......偏......偏你妈......放开我......”
  裘榆往后望,袁木正埋首捡怀中衣服上蝴蝶一样的银杏叶。
  相错而过,他不知道他回首。
  回程中,杨岚清慌慌张张叫住路过的袁木,开口说话带些羞窘:“袁木,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外套。”
  她指他看远处躲在树荫下的苏秦雨,“她说她没留意生理期……然后,不太方便……想借来围着挡一下……”
  袁木了然。
  但这外套是裘榆的,我不好替他做决定。
  可是,没有人会拒绝帮这个忙。
  他把云让出去:“好,不过这个外套是裘榆的。”
  杨岚清:“那麻烦——”
  袁木点头:“他来了我会跟他说。”
  后来他怎么跟他说的。
  “有女生被生理期弄脏了裤子,你的外套被借去遮了。”
  “谁?”
  “女生聚一起,没分清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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