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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近代现代)——绿山

时间:2021-06-15 15:11:55  作者:绿山
  裘榆跟着他转头望一眼,说:“闹着玩,谁会真撕书啊,睡你的觉。”
  “没睡。”
  “那你从下课一直趴着。”
  “趴一会儿呼吸通畅一点。”
  “那把药吃了。”
  袁木坐正:“早上忘带水杯,今天少吃一顿。”
  大课间接热水的人不少,裘榆在座位上等了几轮,队伍空了才上去。半道被一个坐前排女生抢了先,到饮水机前她却磨磨蹭蹭,回身说:“裘榆你先吧。”
  “......”裘榆有点莫名其妙,一班的同学过分谦让了吧,“你先来就你先接啊。”
  兑了四分之一的凉水,估摸着能刚好入口,裘榆把杯子放袁木桌上。
  “干嘛。”
  “给你水吃药。”
  袁木看了看杯子,又看他:“感冒病毒会传染。”
  裘榆坐下了,提笔接着和那道压轴题死磕:“那就把你的药分我一半。”
  freedom, freedom, 自由,自由。romantic, romantic, 浪漫的,浪漫的。R-O-M-A-N-T......杨岚清吞声,缓缓转头看他们一眼。
  冷风卷进来,李学道拿着一沓资料出现。大家以为他是来查手机和课外书的,东西全往桌肚藏,撞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
  李学道笑着扫视一遍,心知肚明哪几张脸是惊魂未定。不过他没打算计较,分出一叠A4纸叫第一排的同学分发传阅,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白纸是学校办公室盖了章的通知单,有关高中生计算机竞赛。竞赛是跳板,得了奖,考大学有保送和降分录取的机会。
  杨岚清奋战英文词海,草草过了一眼往后传。袁木倒是从头到尾认真默读两遍,转头亲自交去裘榆手里。
  裘榆:“不用,后面都有了。”
  袁木:“你拿着。”
  “我也有。”说着,裘榆还是接过来。
  “好好看吧。”袁木转回去。
  裘榆拿着两份通知单,扇了扇风,翻了个儿,当草稿纸往空白面画图写算式了。
  下了晚自习是十点,晚间有浓雾,高考倒计时灯牌的红光穿透力不强,但给予空气颗粒感。
  袁木和裘榆路过操场,雾把通往篮球场的长道和台阶全吞了,尽头剩一方天,孤零零漂浮着一团缥缈的灰白。
  袁木问裘榆,那像不像一座悬崖。
  四周装了绿色的草坪灯,和高高挂着的计时牌交相辉映。
  “还灯红酒绿的。”袁木说。
  “可能悬崖底下在开party。”裘榆说。
  他们通常在教室待到最晚,现在校门口的人零星几个,路边一个老奶奶在摆摊。路灯坏了几颗,迟迟没人来修,走近才看见三轮车里是盆栽。
  袁木想说这里没生意,得去广场卖,不过今天这么晚了,不如早点回家明天再去。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集体默认的分寸感,俗规俗矩叫他止步,只默默多看几眼,到底没去开口。
  “等等啊。”
  裘榆走去三轮车前攀谈几句,付了钱,换回来两个盆栽。
  袁木盯着:“种的什么?”
  “认不得。”
  “那你还买。”
  “给你的。”
  “我……”
  裘榆把右手的递给袁木,说:“是有点重,我帮你拿一个好了。”
  那边的老奶奶把三轮车的挡板提起来,准备收摊了。
  裘榆碰他:“走了。”
  裘榆对校服没什么爱惜意识,把盆栽直接用胳膊环在怀里省力。袁木看了好几眼,话在喉咙里打转,忍下了。
  “你正正经经地端着累不累?”裘榆还这样问他。
  “......不累。”袁木说,惦念着一桩白天的事,他问,“计算机竞赛你有什么想法?”
  裘榆惊讶:“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去参赛啊。”
  “你是怎么有这个想法的。”裘榆笑。
  “我看你书桌上有编程书。去了两次,两次的位置都不一样。”
  裘榆首先想幸好自己把袁木的几本教材锁到柜子里去了,其次想:“袁木,你对每一个的书桌都看这么仔细记这么清楚啊?”
  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天气转冷,方琼关店的时间越来越早。猫眼漏白炽光,袁木知道她们在家,但也没抬手敲,盆栽放去地上掏钥匙拧门,又蹲下端起进家。
  方琼在吃凉面,一转头:“哎呦,你那手里什么东西?”
  “裘榆买的。”袁木这样说。
  “裘榆?”
  哦,那就是没和许嬢聊到过。
  “他现在和我一个班。前后桌。今天晚自习......”
  方琼看他要把盆栽搁去阳台,忙叫:“哎——”她说,“这东西养得活吗?招虫得很。”
  袁木迟疑了一下:“过几天我找个地方抬出去。”
  “嗯,不要老想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虽然我没想你有多优秀,你也要紧张一下,心思集中一点,寒假之后的时间快得很,离高考没几步了。”
  “知道了。”袁木点头。
  方琼顺口提:“你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想”“我想”——袁木很少和方琼交流这类话题。别说交流,平时讲话他都不会用这些字眼。他在她面前,一向缺少主语“我”。
  “还没。”袁木说,“太早。”
  “我帮你想了想,我认为呢,还是留在我们身边最稳妥可靠。学校离家近,你读起书来也轻松,毕业以后工作办事,我们帮得上忙,你自己大学里攒的关系网也用得上。”方琼的筷子夹一颗葱,碾来碾去,“而且小茶应该也不会想出去,你们最好往一个学校考。”
  “等我老了,就算你们各自成家,兄妹之间还是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特别你作为哥哥——我从来都最放心你。”
  袁木不知在想什么。
  好在方琼也不会想他在想什么。
  “知不知道?”她问。
  “知道。”
  袁茶洗好澡,正开卫生间的门捞新鲜氧气,看见袁木居然还待在客厅。
  她按停吹风机:“哥,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
  “我和潘叔叔说好了,明天中午你还是没时间回家的话,晚上你也可以去打针,他的诊所等你到十一点半!”
  方琼问:“打什么针啊?”
  “有点感冒。”吃药太慢,袁木确实想快点痊愈,但他不记得和袁茶提过。
  “哥哥重感冒。”袁茶强调说。
  方琼才说:“声音是有点哑。”
  袁木有点不愿坐下去:“我现在去看看他还在不在。”
  “你又这么晚才去,潘叔叔肯定回家了啊。”袁茶追他,没留住他。
  预料之中吃了闭门羹,袁木慢悠悠往家走。预料之外,在陆倚云店门口看见了裘榆的身影。
  裘榆下楼买生瓜子,一小袋,一把抓完剩不下多少,陆倚云都懒得收他钱,叫他揣好赶紧走。
  裘榆也瞟到了袁木,叫他等他。
  他马上挑了最饱满的几颗扭头就跑,口袋留柜台上,不管不顾。
  陆倚云:“哎——啧。”
  裘榆跑来袁木面前,说:“你怎么下来了?”
  “倒垃圾。”
  “那正好,我找了个东西,和盆栽配套送你。”
  “什么?”
  裘榆把掌心摊开:“向日葵。”数了数,“四株。”
  袁木想,明明是该我发烧。
 
 
第31章  小题大做
  初中接触了生物这门学科后,有一段时间,袁木对种植无名地产生浓厚的兴趣,且付诸过一次行动。培育生命这件事新奇而伟大,他便提前沉浸在新奇和伟大里,没设想过失败的可能性。
  挖坑,撒种,浇水,每一步袁木都谨小慎微,然后三粒种子只冒出一根嫩苗。于是照顾得更精细,然后那根嫩苗绿着绿着就死了。
  守着枯黄的叶子,袁木说不上来何种感受。没有太难过,也不至于失望。只是无厘头地认为,或许植物的生长本身是一场骗局,和他的生活一样。他不再想,也不再在意。
  现在裘榆摊开掌心送给袁木,袁木便也摊开掌心接过来。上楼回家,同样全程摊着。为这四颗考虑,生怕它们也需要氧气。
  方琼和袁茶在各自的房间做事,客厅留了灯。他把瓜子摆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去了厨房。
  找了个深口的铝锅,新买花盆里的绿植被转移。没想着去储物间翻工具,袁木忍受泥土钻满指甲缝的可怕触觉。心想这哪叫配套,裘榆挺会给人找事儿的。
  弄完之后,花盆的土空了三分之二,握了握沾满泥的手,袁木抱着容器出门,去找刘姨嘴上经常念叨的,她在楼后面辛辛苦苦垦出的那一小块玉米地。
  袁茶听见大门开了又合,想问问哥哥要去哪儿。但人早看不见了,只剩狼藉的阳台。
  一个多月过下来,黄晨遇发现和作业答案相比,还是玩儿更重要。而且几次考试裘榆分儿都比他高,权衡之下他和于绣溪交换,坐去后排。
  给裘榆送早餐的姑娘像打游击的,冷不丁冒个头露个面。也像拧不紧的失修水龙头,时不时会漏出那么几滴。
  黄晨遇兴致勃勃跟裘榆聊:“这是吊着你呢,巴不得看你抓心挠肺。你看,前面一段时间天天送,有一天不送了,你就会想:咦,她怎么不送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绘声绘色,“诶——过几天突然又送了,你又想:噢,还是对我有意思的。她不让你烦,又让你天天惦记她。”
  王成星根据自己的经验搭腔:“说不定是没钱了,生活费是爸妈按周给。”
  乍听,黄晨遇想给他一拳。再琢磨,也好像是有点靠谱。
  “哎呀不重要,总之目的达到了。”黄晨遇要上手摸裘榆的胸,“你问榆哥,现在他的心痒不痒。”
  裘榆在试卷上写了个“解”,在打冒号,被黄晨遇折腾成破折号。
  他撂笔,睨他:“你皮子痒不痒。”
  黄晨遇把手臂弹回自己怀里环着。
  前边儿,袁木的书往课桌一盖,他脱了校服拉椅子起身,问:“有没有去学校超市买水的。”
  裘榆合笔盖,把黄晨遇掀开:“我顺便去上个厕所。”
  路上袁木没怎么说话,到了超市,人多,两个收银口的队伍似长龙。
  裘榆没再和他往里走,在门口货架拿了一条口香糖,说:“我先去排队,你挑好了直接来找我一起结账。”
  袁木:“你喝什么?”
  裘榆:“我不用。”
  袁木:“喝什么。”
  “......”裘榆磨蹭了几秒,“和你一样就行。”
  袁木拿了两瓶汽水,颜色不一样,问:“橘子和荔枝,你要哪一个?”
  裘榆说:“你把你的选了。”
  袁木留了橙色,递给他白色。明明是自己更喜欢橘子味儿,还对裘榆说:“荔枝味儿也挺好喝的。”
  裘榆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对。”
  袁木:“你要上厕所吗?刚才听你说的。”
  裘榆拢了拢外套:“没,就出来醒下瞌睡。”
  袁木:“那你先走,我撒尿。”
  “等你吧。水给我。”
  袁木走出几步了,把瓶子抛给他,朝女厕所门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孩看一眼:“先走。你也傻站着喝风玩你等我我等你这一套啊?”
  袁木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路过草坪,遇见除草工推着轰鸣的机器有条有理地折走,姿态闲逸,像散步。
  嗒的一声,很小很清脆,草根、玻璃片、也可能是石头,坚硬的物体弹射到他的眼尾,差一厘米是眼球,传来尖锐也短暂的一点痛。皮肤先感到痛,大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皮迟钝地眨了眨。
  袁木伸手揉了揉,没血。
  走进教学楼,他在仪容镜前停了一会儿。眼尾没破皮,稍泛一点红。
  心底很平静,对于前一刻差一点右眼失明这种事,他没有后怕的情绪。是想调动的,像正常人一样去和同学分享描绘一番,害怕过后再庆幸,说天呐好险谢天谢地——但做不到。没办法。
  很快被另外的东西吸引注意力,那颗手工痣确实被永久地保留下来了。袁木用指腹碰了碰,很自然,很好看。裘榆说好看,那么他也觉得好看。
  到了教室,袁木先看到自己桌上那个赫然立在中间的橙色瓶子,然后看到后排的裘榆在给人讲题,是个女生,上次向袁木借裘榆外套的苏秦雨。
  另一瓶荔枝味汽水在她手里,裘榆举着试卷一边画图一边给她解释,她一边点头一边拧开盖子仰脖喝水。
  走廊上疯跑的男生撞向袁木,他分着心,身体失去抵御的本能,外力一点没卸,全让额头磕去了门框的尖角上。
  “我操,我都叫你妈的别这样推我!”
  有人来扒他的胳膊:“袁木,让我们看看出血没!”
  “我操我操,我不是故意的!袁木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袁木弯腰捂着头,遮住了脸,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不怎么痛,但心跳得很快,热热的,烧得慌。
  他摇了摇头。
  “那、那怎么办,我扶你回座位?”
  袁木把手放下来,在眼前看,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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