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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近代现代)——九尾叶

时间:2021-06-21 10:07:50  作者:九尾叶
  江忏实在不想承认,他已经感觉到宁织的目光变得刺挠了,奈何长辈在等他的回答,只能硬着头皮 “嗯” 了一声。
  “行,还在 3 号房,去吧。” 于福又看宁织,自来熟地寒暄,“这是少爷的朋友吧?好好玩,好好玩,啊。”
  说完,他拍了拍江忏的手臂,提着料桶走远了。
  宁织鼓着腮帮子,像一条胖乎乎的金鱼,他努力控制着脸部的肌肉,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奶糖?你给马取名叫奶糖?”
  阴阳怪气的样子,和发现江忏的虎牙时一个样。
  江忏镇定自若地解释:“那会才五岁,不懂事。”
  宁织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追上去,笑嘻嘻地说:“我能想象你小时候的样子了。”
  江忏挑了挑眉:“是吗?”
  宁织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训练场,好像断定江忏童年时也穿成那样:“就是那种…… 打扮得特别洋气,平时喜欢臭着脸,但是背地里会给小马取名叫奶糖的傲娇小朋友。”
  胡说八道。江忏真想敲开宁织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艺术史和冷知识之外,到底装着什么。
  “那也比你好,” 他故意说,“你是个连游乐场都没去过的小可怜。”
  宁织瞬间蔫了,像被掐住七寸的蛇,悻悻地抱怨:“江忏,你真是太讨厌了。”
  马厩门口,几个拿着水管的马工正在冲洗胶鞋,江忏一出现就被团团围住,嘘寒问暖。
  宁织落在包围圈之外,心想江忏的人气还挺高的,虽然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但从别的地方得到了许多许多爱。
  “走吧,” 换好鞋,江忏提上工具箱,拿了马房的钥匙。
  门开了,房间里亮起来。宁织紧张地拽着裤缝,在江忏身后探头探脑。
  他看到了。那是一匹漂亮的白马,毛发如霜如雪,没有一丝杂质,正跪卧在槽前吃草。它的脖子修长地伸展着,咀嚼的姿态缓慢又从容。
  “奶糖。” 江忏轻声呼唤。
  白马抬起头,嘴里发出兴奋的嘶鸣。它前蹄打滑,摇晃了一下才站稳,迫不及待地朝江忏奔来。
  江忏抱住它,贴着马脸蹭了蹭,亲昵地抚摸它的鬃毛。
  “接着吃吧,” 江忏说,“我给你梳毛。”
  奶糖依偎在江忏怀里,撒了一会娇才躺下,湿润的大眼睛时刻关注着主人的举动。
  江忏从工具箱里拿出马梳,转头看着宁织:“站那么远干什么,害怕?”
  “没有。” 宁织慢慢走上前,他不好意思讲,就在刚才,他莫名其妙地被感动了。
  奶糖咴咴地叫了两声,对于宁织的接近并不排斥,尾巴懒懒地、一下下在地面上扫动。
  宁织挨着江忏蹲下,试探着摸它的脸颊,奶糖抬起脑袋迎合他的动作,体现出一匹老马的沉稳和优雅。
  宁织问:“它多少岁了?”
  “二十一。”
  “还能骑吗?”
  “不能,” 江忏微叹一声,“老了。”
  他拿出锯齿刷给奶糖挠痒,又递给宁织一把铝梳,让他帮忙梳理马鬃。
  “这样吗?” 宁织不敢用力,生怕扯疼奶糖,每梳一下,都紧张地瞥江忏一眼。
  江忏笑了:“不用那么小心。” 他按住宁织的手背,带着他刷了几下,感受正确的力道。
  半小时后,太阳越升越高,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天窗,在走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很热,宁织出了些汗,肩胛骨处洇湿一片。
  “就走了吗?” 他心里酸溜溜的。
  江忏锁好门,跟奶糖告别,奶糖依依不舍地走到窗前,哀哀地鸣叫。
  “晚上还来看你,” 江忏把马头抱在怀里,抚摸 * 糖的毛发,用下巴蹭它的脸,很是安慰了一阵。
  走出十米,宁织回过头,发现奶糖还在望着他们,忍不住说:“你们感情真好。”
  “从小一起长大的,” 江忏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说:“它也很喜欢你。”
  “是吗?”
  “嗯,以前它不让陌生人碰的。”
  宁织觉得江忏多半在说谎,但依旧为这个谎言感到高兴,充满干劲地大步走着。
  “这边是我们的赛马。” 江忏指给宁织看,“这匹叫昆顿,英国纯血马,是俱乐部的大明星,去年在一个黑体赛上得了冠军。”
  “这个是汉诺威马,障碍赛很厉害。”
  “这一匹叫贝克,去年武汉速度赛马的第一名。”
  他们沿着马厩参观,江忏一边讲解一边与赛马互动,那些漂亮优雅的生物都凑到窗前,兴奋地往江忏的手心里蹭。
  宁织满眼羡慕,小声问:“这些马很贵吧。” 他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某些品种的马最低都要几十万,贵的甚至上千万。
  江忏笑笑,反问他:“你喜欢哪一匹?”
  当然是昆顿。昆顿四肢修长,毛发油亮,马脸中间有一撮白毛,于一众赛马中脱颖而出。而且宁织听说,英国纯血马在短距离竞赛中,速度是最快的。
  江忏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昆顿不行,你没受过训练,控制不住它。”
  那你还问,宁织腹诽。
  “少爷,” 向含过来了,递上房卡,“你们的房间安排好了。”
  “谢谢。” 江忏接过来,随手放进口袋里。
  宁织心里像被猫挠,忍了几秒,犹犹豫豫地开口:“是一间房吗?”
  向含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们要两间的?”
  她低下头,又从挎包里翻出一张房卡,笑吟吟地递给宁织,口中说着不好意思。
  装什么装,分明就是故意的!宁织红着脸,紧紧地将房卡攥在手里。
  “向含姐,你叫人把贝拉牵到牧场,” 江忏吩咐完,拉了一下宁织的袖子,“我带你去换衣服。”
  “不用这么正式吧……”
  更衣室里,宁织抱着全套的骑士服,脚下放着锃亮的黑色马靴,局促不安地望着镜子。
  江忏看他半天不动,问:“不会穿?”
  “有什么不会的,不就是普通衣服。” 宁织掂了掂,略带嫌弃:“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
  江忏说:“这是我的衣服。”
  “真的?”
  “嗯,我高中时候的衣服。” 江忏拍了拍宁织的肩膀,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幸灾乐祸的笑声隔着门都能听见。
  宁织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恨道:“长得高了不起啊。”
  护甲,马裤,外套,短靴,宁织第一次穿,费了些劲才摆弄好。
  江忏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他,宁织推门出去,先看见黑色靴子的尖头、被勾勒出流畅线条的小腿,然后是紧身的马裤、结实的小腹,以及宽阔的胸膛。
  一股强烈的气场从江忏身上散发出来,澎湃、粗犷、性感,宁织想,如果江忏在这个时候提出一些无礼的要求,自己多半是拒绝不了的。
  他们朝着草场走去,白云在碧蓝的天幕上缓缓游荡,田野宛如一条柔软的毯子,每根纤细的青草都在微风中颤动。
  于叔牵了一匹个头高大的棕红色骏马过来,宁织以为这是自己的坐骑,暗中摩拳擦掌,紧张地吞咽唾沫。
  “尼尔森是我的,” 江忏接过缰绳,打破了宁织的美好幻想,“你骑那一匹。”
  “哪匹?” 宁织茫然地顺着江忏的目光往身后看,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暴跳如雷:“江忏,你耍我!”
  江忏介绍道:“这是贝拉,雪特兰矮马,拉丁学名叫 pony,非常温顺……”
  是够温顺的,这匹马身高只有一米出头,长着旺盛的毛发,小巧得能被宁织抱进怀里——这根本就不是给成年人骑的!
  万一他把小马压趴下了,那场面得有多尴尬?
  “我不骑了。”
  宁织把头盔扔进江忏怀里,没走两步,就被勾住了衣领。
  “真难伺候。” 江忏在他耳边抱怨,嗓音低沉,带着一点亲昵的鼻音。他推着宁织的背,让他站在棕红色的大马旁边:“上去吧,我扶你。”
  宁织踩住马蹬,在江忏的帮助下跨上马背。没有缰绳,他只能战战兢兢地抓着马鞍,然后慢慢挺直腰背,朝远方眺望。
  微风拂面,田野青青,山坡在视野中缓慢延伸,极远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静谧中,宁织听到风过草地的簌簌声,以及江忏的马靴踩在地上的微弱闷响。
  “诶,”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江忏的肩膀上,催促道:“能走快点吗?”
  江忏睨他,说他得寸进尺,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加快了速度。马背上有些颠簸,宁织左摇右晃,很开心地翘着嘴角。在草场上绕了一大圈,他主动叫停,搭着江忏的肩膀跳下来,把马让给对方。
  工作人员赶到,为尼尔森套上水勒缰。宁织挨边坐下,看江忏利落地跨上马鞍,拉动缰绳,在嘶嘶马鸣中,英姿勃发地远去了。
  江忏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但宁织依旧看得津津有味,手上也不闲着,揪了一把青草,编了些软塌塌的草蚱蜢。
  “嘚嘚” 的马蹄声时远时近,江忏策马驰骋,每次经过都掀起一阵疾风,温热、狂野,搅得烟尘四起。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宁织,微笑着,什么话都不说。
  宁织装腔作势地用手扇风,拿草蚱蜢砸江忏,无论砸中了还是落空,都笑得前仰后合。
  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第10章 赛马昆顿
  空旷的水泥地上燃起篝火,映亮了围坐在一起的众人的脸庞。烧烤架上,兔肉喷香四溢,令人垂涎,晶亮的油汁掉进柴火堆里,滋拉作响。
  宁织右手举着兔腿,慢慢地嚼,细细地品,左手牢牢抓着几张纸巾,不时揩一揩下巴上的油。
  太好吃了,他幸福地眯起眼。
  “小宁,再喝点吧?”
  经过一天的相处,马工们已经和宁织混熟了,尤其是看着江忏长大的于福,膝下无子,对年轻人异常慈爱。
  盛情难却,宁织笑着点头,其实就算于福不劝,他也想再来一杯的,因为席上的青梅酒清淡爽口,他很喜欢。
  据说青梅酒是马工们自酿的,去年于福从果园买了几十斤梅子,大家齐上阵,费了许多力气才酿成两三坛。宁织幸运,沾了江忏的光,一来就赶上他们启封。
  于福端起坛子要倒,宁织喜滋滋地去接,半途被江忏拦住:“你还能喝?”
  “怎么不能?” 宁织高声证明自己的勇武,“我酒量很好的。”
  “就是,怕什么呀,这一点酒!” 于福也乐颠颠地劝。
  江忏无奈,只得松了手,宁织端着斟满的酒杯坐下,满足地呷了一口,得意又挑衅地冲他扬眉。
  除了他们两个,席上都是老员工,资历最久的甚至超过二十年。大家围着篝火吃喝玩闹,互相打趣,气氛热闹极了。
  宁织是个外人,吃得多说的少,聚精会神地听长辈们讲故事。
  有马场初期的荒凉与萧条——这点于福最有发言权,他是江启平最早的养马人,那会马场附近全是荒地,他住在临时搭建的小棚里,每天晚上就着一盏孤灯,伴随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入睡,即使是白天,也只能跟马儿和鸟雀说话。还有李婶讲的,有一年,江先生的马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两个月内,相继死了十几匹,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好了,玄乎得很。
  所有的故事里,他们讲得最久、最深情,且每个人都报以心有余悸的叹息的,是江忏差点被人贩子骗走的故事。
  宁织听了个开头就吓坏了,兔腿塞在嘴里忘了咬,眼睛瞪得滚圆,江忏倒是云淡风轻,分辩道:“我没有。” 又说,“你们也不能确定那个人是骗子。”
  可惜没人听他的,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于福喝多了,错将牧场入口的电灯泡认成另一个月亮,指着灯泡叹息:“少爷是想妈妈啊,那个女的,长得倒是跟夫人有几分像。”
  宁织把吃剩的骨头踢进篝火堆里,不动声色地偷看江忏。
  江忏端着酒杯,不承认也不反驳,橙红色的火光在脸上跳跃,映出一丝惆怅的笑意。
  这场酒喝得尽兴,夜深方散。
  宁织搭着江忏的肩膀回房间,嘴唇一开一合,呼出清甜的酒香。路不长,走了半天都没到,他不高兴了,哼哼唧唧地埋怨:“江忏,你走直线行吗!”
  江忏懒得与醉鬼理论,蹲下来,左手搂着宁织的腰,右手穿过膝窝,打算把人抱回去,结果宁织突然挣扎起来,番茄似的脸蛋显出气愤的神色,乌黑的睫毛克服睡意,艰难地扫动了几下:“你干嘛?不要抱我!”
  背也不行,抱也不行,宁织非说自己没醉、能走,江忏无奈,只能由他歪歪扭扭地挪回住处。
  到了地方,宁织往床上一躺,舒服了,闭上眼长长吐息。这一顿跌跌撞撞的乱走害得他出了不少汗,皮肤更红更亮了,看着教人欢喜。
  江忏抽纸巾帮宁织擦汗,顺便吃了回豆腐,问:“要水吗?”
  宁织摇头。他虽然喝高了,但并非意识全无,还知道赶人:“我要睡觉了,你走吧,晚安。”
  白眼狼。江忏捏他的脸,捏得宁织的嘴角高高咧起,像马戏团的小丑,宁织自然生气,可惜无力抗衡,只能用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表达谴责。
  江忏没舍得弄疼他,很快便松开了,说:“这是我的房间。”
  是吗?宁织意识昏沉,勉力撑起脑袋,朝四周打量一圈,什么都没看出来,于是又重重地躺回去,一副 “我就睡这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的表情。
  他觉得热,而且光线刺眼,一边嘟囔着 “关灯”,一边去解牛仔裤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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