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了太多烤肉,吃得肚皮都微微鼓起了,宁织解不开扣子,很烦躁地 “唉” 了一声,眉毛揪在一起,叽里咕噜地骂人。
江忏只好继续做老妈子,帮他脱衣服、盖被子,弄得满头大汗。
“行了,睡吧。” 他低头在宁织嘴唇上啄了一下。
宁织呆呆地看着他,迟钝地眨了眨眼。
江忏笑了一声,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冲完澡出来,宁织已经睡着了,一条健康莹润、白萝卜似的长腿从被子底下钻出来。
江忏躺到他身边,扬手关了灯。
黑暗涌上来,夜更深了,漫漫无尽头。
宁织沉沉地睡了一觉。县郊温差大,到了半夜,他酒劲退了,后背有些发凉,忍不住朝旁边的热源拱去。拱着拱着,打了个哈欠,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看见微弱的月光,静止的房间,还有心事重重的江忏。
“你没睡吗?” 宁织开口,嗓音沙沙的。
江忏愣了两秒才扭头看他。
宁织又问:“想你妈了?”
江忏没有否认:“算是吧。”
宁织想起不久前听到的,江忏差点被一个与他母亲长相肖似的女人骗走的故事,心口涨涨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于是又往他身边挪了一点。
“人的感情好奇怪。” 江忏皱眉思索了一会,对宁织说:“明明我没有和我妈相处过,可是家里挂着她的照片,看得久了,会有种她真的生活在我身边的感觉。她变得有血有肉,我甚至知道她的性格,只是从来碰不上面。”
其实他并不悲伤,但在黑暗中,嗓音总显得比白日低沉,仿佛某些埋藏了很久的东西觑到了机会,急躁地推搡着,借机宣泄。
“我明白你的感受。前几周回我妈那里,推开画室的一瞬间,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我爸就在里面。没看到他,只是因为他在和我玩捉迷藏。” 宁织顿了顿,神色黯然:“虽然他从来没有和我玩过捉迷藏。”
江忏瞧着宁织,宁织也掀起眼皮看他,彼此凝视了一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他们就像两个在冬夜偶然相遇的旅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仅剩的烈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无可挽回的过去,不需眼泪和同情,已然得到了慰藉。
“宁织。”
江忏叫了他的名字,却没有立即说话,停顿让宁织逐渐紧张:“干嘛?”
江忏发出一声很轻的哼笑,捏住宁织的下巴,慢慢吻上他的嘴唇。
“晚安,” 他说。
拜遮光窗帘所赐,宁织一觉醒来,已经十一点了。江忏不在,双人床给了他充足的发挥空间,他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横着睡的。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不见江忏的身影,宁织放弃了,决定去酒店一楼吃个午餐。刚拉开门,迎面撞上一个气质干练的美女。
“向含姐,你怎么来了?” 宁织略有些尴尬,昨天他一身正气地要求对方开两个房间,结果今早就在江忏这里被抓包,怎么看都有些虚伪和矫情。
好在向含没说什么,笑容温婉可亲:“少爷让我来看看你起床没有。”
“哦,” 宁织反手关上门,“他去哪了?”
“绿全酒业的张总过来玩,听说少爷在这,就邀他吃个饭。” 向含看了眼手表,抱歉地告诉宁织,江忏一时半会可能无法脱身。
“没事没事,这里我都熟了,不用他带。” 宁织谢过向含,让她去忙。向含多少有些不放心,说要找人陪他游玩,被宁织婉拒了。
宁织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想趁江忏不在,好好地骑一回马。
吃过饭,他散步到马厩,路上遇到几个昨晚一起吃饭的马工,停下来聊了会天,得知于福受了风寒,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
在马房门口装草料的是个眼生的小伙子,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寸头、皮肤黝黑,挥舞着草叉的手臂强壮有力。
宁织尚在纠结如何开口,小伙子已看到了他,热情地跑上来打招呼,叫他 “宁先生”,问是不是要骑马,神态格外恭敬。
宁织点了点头,被对方隆重的接待搞得有些发懵。小伙子又问他喜欢哪匹马,宁织毫不犹豫地说昆顿。他只当这青年干活累了,找他聊聊天,谁知对方竟然有钥匙,真把大明星 “昆顿” 牵了出来。
“你……” 宁织惊诧不已,觉得他手里的钥匙串有些眼熟,“这是于叔的钥匙吧?”
“是,” 名叫沈浩的小伙子邀功似的,模样很骄傲,“我是于叔的徒弟,于叔病了,今早起不来。”
“我去看看他吧。”
宁织让沈浩带路,沈浩却摇头:“于叔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他手脚麻利,不一会就为昆顿套上马鞍、水勒、低头革等全套装备,把昆顿牵到牧场入口了,才想起问一句:“宁先生骑术应该很好吧?”
沈浩昨天不在马场,不知道宁织是个新手,他只听说江忏很看重这个朋友,今早又无意中听到几个女服务员议论,说宁织和江忏同睡一间房,因此顺水推舟献个殷勤。
宁织早就心仪昆顿,被沈浩误会了也不解释,含糊地 “嗯” 了一声,兴冲冲地进入更衣室,换了骑手服。
“谢谢了,你去忙吧,” 宁织接过缰绳,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赶走了沈浩。
不就是骑马吗,有什么难的?昨天江忏就很轻松嘛。宁织抚摸着昆顿的鬃毛,把马儿哄舒服了,然后笨拙地翻了上去。
坐在马背上,草原更加广阔了,天和地似乎融为一体,宁织紧张地呼了口气,用马刺轻轻踢马腹。
嗖——,昆顿高高跃起,如同出膛的子弹,朝地平线冲去。
宁织虽有准备,却还是吃了一惊,上半身因为惯性向后仰,弯成了一张弓。他拼命拽缰绳,马匹前进的方向却不受控制,只能徒劳地喊着:“慢点昆顿!停一下!”
昆顿撒开四蹄,越跑越快,在其他人眼里,它的速度与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差不多,可宁织坐在马背上,只觉得头昏眼花,颠簸得快要把心脏吐出来。
他眼里的景物失去细节,变成了互相碰撞的色块,蓝天宛如一柄大伞,罩住了前后左右的道路,宁织不知道他正走向哪里。
“昆顿!我靠,你停一停!” 宁织的掌心被磨得又热又痛,快要控制不住骏马,而他的吼叫似乎让昆顿受到了惊吓,越发冲撞起来,毫无章法。
远处传来朦胧的呼唤,非常急切,宁织隐约听见了,却分不出一丝半缕的注意力。
“停!停!” 在他的拼命拉扯之下,昆顿的速度终于逐渐减缓。宁织气喘吁吁,强撑着不敢趴下,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涨得粉红的脸上。
忽然,又一阵马蹄声从后方逼近,昆顿骚动起来,宁织如临大敌地握紧缰绳,以为它要再一次狂奔,不料昆顿竟停下脚步,高昂地嘶鸣。
宁织回过头,看见一匹气势汹汹的骏马,被飞溅的泥土追赶着,朝他所在的方位奔来。马鞍上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姿笔挺,在双方即将相撞之际,扯住缰绳拐了个弯,将骏马勒停在几步之外。
宁织冷汗一层热汗一层,五感到这时才复原,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前胸后背又湿又粘,兴奋和恐慌充斥在每个毛孔里。
“江忏,” 各种情绪之下,宁织脱口而出:“骑马好爽啊……”
他的声音很轻,宛如叹息,还沉浸在肾上腺素狂飙的美妙感觉里。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江忏急怒的呵斥:“我允许你骑了吗!”
宁织愣住,讪讪地张开嘴唇,又无话可辩,僵持了一会,底气不足地低下头。
第11章 是好朋友
昆顿由一位练马师牵走了。
宁织羞愧难当,不知自己是如何从牧场走回酒店房间的,一路上耷拉着脑袋,却依旧能感应到四周刺来的细密目光。
阻止了他的冒失举动后,江忏大概是想骂他的,只因那位张总跟了过来,打了两句圆场,又提出要比赛,才给了宁织落荒而逃的机会。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想去拿瓶矿泉水喝,竟浑身脱力,站不起来,只能瘫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查询马匹受惊的后果,以及英纯血的身价。
关闭网页后,心情更加沉重了。
今天的一切就是个错误,宁织感到懊悔,他不该动歪心思,不该打俱乐部 “明星马” 的主意,这下好了,如果昆顿冲击一级赛失败,他就是罪魁祸首。
还有江忏,昨晚突然吻他,那么深情款款的样子,今天突然就变了脸,若不是因为他暧昧的举动,宁织也不会大着胆子僭越,认为偷骑赛马无关紧要。
正沮丧着,“咚咚” 两声,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宁织勉强收拾好情绪,慢慢地走过去开门。外面果然站着江忏,宽肩将阳光挡了大半,眉目阴沉沉的,双眸中凝出冷厉的视线。
宁织硬着头皮迎上去,因为理亏,难免低声下气:“对不起。”
江忏愣了一下,紧绷的唇角略略舒展,不自觉用上宠溺的语气:“知道错了?”
“嗯。” 宁织连忙表态,诚恳得有些夸张。他退开一步,把江忏请进屋里,察言观色一阵,谨慎地问:“找兽医看过了吗?”
“看什么?” 江忏起初不解,随后恍然大悟,什么跟什么,敢情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宁织还以为他是为了一匹马大动肝火呢!
“你行。” 他既生气又想笑,抖了抖外套坐下,宁织不明就里,惴惴不安地追过来,清凌凌的一双眼,紧盯着江忏。
江忏说:“你觉得我是在担心昆顿?”
宁织微张的嘴唇如同两片晚霞,先是一颤,然后猛地抿住了,既然江忏这样问,答案肯定不是,但他不懂,懂也得装作不懂,藏着欣喜,挺刻意地回:“不是吗?”
“是。” 江忏一改口风,干脆利落地承认,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到江忏面前:“昆顿受了惊吓,你出检查费不过分吧。”
“哦,” 宁织觉得事态发展过快,有些跟不上,“多少钱?”
江忏狮子大开口:“十万。”
“多少?” 宁织陡然拔高了嗓音。江忏很满意他的反应,微笑着重复了一遍金额。
宁织抬起手,在空中顿了顿,重重拍上江忏的掌心,“啪”,极清脆的一声,响亮在整个房间里。
“你这是敲诈!” 他义愤填膺。
江忏挑了挑眉,热而麻的感觉顺着手臂往上传递,宁织的劲儿还挺大。他握住那截莲藕般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想起之前牧场上那一幕,还心有余悸:“你想骑马,我教你,一步一步来。赛马速度太快,很危险,下次不要再莽莽撞撞地去骑了。”
宁织哑口无言,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急红了脸也发不出声音。这时的江忏有种看似无心,却很深沉的温柔,如同每一个不知不觉到来的夜晚,宁织抗拒不了。
叮嘱完了,江忏笑笑,轻巧地往上一托,松开了宁织。宁织的手臂垂下去,滑落的感觉异常清晰,重力、速度以及皮肤上的温度都妙不可言,他第一次体会。
江忏说:“收拾一下,我们回鹭江了。”
“好,” 宁织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些涩:“你的意思…… 我以后还能来玩?”
江忏戳他的额头,无奈道:“别再给我闯祸就行。”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鸟雀啁啾,向含把他们送到马场外,加了宁织的微信,说要发些照片给他。
宁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拉着向含的衣角,神神秘秘地打听:“姐,你们这注册一个会员需要多少钱?”
向含扑哧笑了,已经坐进车里的江忏探出上半身,怀疑地扫视他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 向含摆手,凑到宁织的耳畔,“如果我不在,你就跟接待的人讲,你是少爷的男朋友,他们肯定不收费。”
暖风从窗外涌进来,宁织脸上的红潮不减反增,保时捷驶离马场,江忏瞥一眼宁织:“这么热?”
“今天有点升温。” 宁织含糊地说。他低头在手机上滑动,通过了向含的好友请求,几秒后震动音不断响起,对方发来了十几张照片。
是昨天下午,天高云淡,草原辽阔,他骑在尼尔森背上热切眺望,江忏走在前头,稳稳地牵着马。
“向含姐发的照片,” 宁织举起手机在江忏面前晃了一下。
江忏没看清,但也不用看,人眼是最好的照相机,他已经记住了宁织那身装束、那截柔韧的腰。
“拍得挺好的,” 他说,“我还是第一次给人牵马。”
宁织思考着如何回应:是我的荣幸?会不会太做作太生疏了。
他百般纠结,江忏却神态自若:“想去游乐场吗?”
“奇彩世界?”宁织 “嗖” 地坐直了,短短几秒,眼神由亮转暗,“可是我周一到周五都要上班,周末人又太多。我听陶珊说,上次她排了好久的队,一天才玩了几个项目。”
“是吗。”
江忏打方向盘上高速,目光逐渐从左视镜上移开:“那就关园一天,让你玩个够。”
他的口吻轻松随意,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宁织喉咙一紧,抠着牛仔裤说:“别逗了。”
江忏笑了笑:“真的。”
作为奇彩世界的老板,他当然有关园的权力,可是为了宁织一个人放弃几百个人的营业收入,就有点千金买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意思了。
宁织没谈过恋爱,但不是傻子,知道这种浪漫的桥段只适合发生在情侣之间。他和江忏算什么呢?
“你们有夜场吧!”进退维谷之际,宁织灵机一动,“我下班去玩就好了!”说完还 “啧” 了一声,似在埋怨自己的迟钝。
“夜场游客也多,” 江忏并不强求,“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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