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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日(近代现代)——罗开

时间:2021-06-25 09:13:01  作者:罗开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根本不是有几个行动选择项可以选一个:我一个选项都不知道。”埃瑞克说。既然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说出了口,他的话语变得稍微流利了一些。“我都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一个同性恋。……所以,我才觉得,不如来问一问你。”
  “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因为……直感。我想是。”他垂下了眼睛。
  他默默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
  “听着,我不觉得我是个合适的咨询对象。我自己是个同性恋也不代表我就能够理解和定义其他人对同性产生的感觉。但如果你的直感非要我说些什么的话:你不像是。——从你前一晚上的反应来看。”他言简意赅地说。
  埃瑞克没有说话;事实上也是说不出来。他的心跳得厉害,像他之前每一次想到那个场景的时候一样。——比之前哪一次都厉害。
  “我觉得你只是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些不确定,因为我失控的举动——我不该那么做的——让你产生了一些混乱的想法,性好奇,加上一时冲动。无意冒犯,”他沉吟着说。“但我觉得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关于同性恋这回事,因此产生这种念头立刻就把你给吓坏了。
  “我没有被吓坏。”埃瑞克虚弱地抗议道。“……我有想过的,那种事。”
  “哦?什么时候?”
  “读中学的时候。我想我那时候有点喜欢……我最好的朋友。”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桌面。“不过我没多想。因为他明显并没那种意思。而且他那时候还因为我抢走了他喜欢的女孩恨我恨得要命。”
  “为什么你会抢他的女孩?”菲里克斯说。他的态度明显轻松了一些。“听起来真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我不是故意的。”埃瑞克低声说。“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彼特和我是同学,比我高一级;汉娜是他邻居家的女孩。从八九岁我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起,我们就总是三个人一起出去玩。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知道的时候好像已经太迟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自己是爱他,还是爱她?”
  埃瑞克迟疑着,摇了摇头。“我想我是个非常迟钝的家伙,在这方面尤其是。”他怏怏地说。“我喜欢彼特,也喜欢汉娜,非常喜欢,但是……好像又都不是那么一回事。我知道汉娜是彼特的女朋友,所以一直都没有特别往那方面去想。我想我最喜欢的其实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那么安全,又温暖又开心,我以为……我巴不得我们永远都那样。
  “彼特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一个。他成绩非常好,有一个基金会资助他去柏林上大学。他想让汉娜和他一起去。但汉娜对我说她不想离开这儿,不想离开……我。
  “我感觉我挺糟糕的。我那时候还不到十七岁,根本想不清楚……一想到他们两个都会离开我就难过得要命。而我没法求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为我留下来。所以当汉娜跑来对我说她爱我、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是真的爱上了她。”
  “那彼特呢?”
  “我一直都没勇气跟彼特说这件事,后来他自己来跟我说他已经知道了。到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是那么喜欢他……一点儿也不比我喜欢汉娜少。甚至我宁可他和汉娜一起离开,留下我一个人,也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但是我什么都不能说:那时候汉娜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彼特一个人去了柏林。”
  “那你和汉娜后来怎么样?”
  “我们在一起了差不多有两年。后来汉娜去了乌尔姆参加职业培训,一周只能够回来一次。她告诉我她爱上了别人,一个工程师什么的,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当朋友。我同意了。——当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让你伤心吗?”
  “非常伤心。”埃瑞克说。
  “那么,现在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和汉娜在一起时彼此感觉愉快吗?”
  “是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相当开心。”
  “我的意思是,做爱的时候?”
  “我想也是的。”埃瑞克有些脸红。“汉娜有时候抱怨我对她有点不够热情。但是大多数时候她还算满意。”
  “所以事情不是挺清楚的么?”菲里克斯说。
  “你同女孩子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爱上她们,同她们做爱,同我们这个社会里的绝大多数男人一样。你算不上是个同性恋,因为很明显,你通常并不会对同性产生积极的情欲。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你会因为某个不同寻常的事件,或者在特殊的氛围里,才会对个别同性有所感觉——据我所知很多异性恋者一辈子里都会有那么一两次状况。”
  “我只有过两次那种感觉。”埃瑞克说。“在彼特离开的时候,还有就是现在。”
  他看着他,声音发颤。“但只有现在的感觉那么明显。”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冲动都更强烈。
  “这很有可能,”菲里克斯平静地说。“因为上一次的情况很不一样:你已经有了女朋友,并且你知道彼特没有同性倾向,他不会回应你。而在我这里,你多少能感觉到,存在一点那种可能。——这让你的感官跃跃欲试。”
  片刻的沉默笼罩了他们。菲里克斯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是出于无意识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埃瑞克。”他字斟句酌地说。“我也不会假装我没有想过。但是这不行。”
  “……这不行。”他低声重复。
  “嗯。” 菲里克斯说。
  “我和你不一样。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向家里人出柜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就再清楚不过,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和女人恋爱和结婚。我没得选。但你,埃瑞克,你是有选择的:你可以选择比较容易的那边。”
  他愣愣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
  “不明白吗?”他又露出了那种略带嘲讽的微笑。
  “那好,我来告诉你:一时情绪作用下对一个同性产生性冲动是一回事,而做一个在周围人眼里打了标签的同性恋者则是另一回事。别以为政府立法许可同性恋者能够结婚,以及我们有一两个公开出柜的联邦部长,做一个同性恋者就像做一个异性恋那么轻松自在。——不管法律怎么改,总有一些人打心里不能接受这种事。
  “十年前我跟我爸出柜的时候,他叫我变态,说我看了太多网上的下流节目,脑子坏掉了,让我滚出他的房子永远也别回来。你能相信么?那个时候《同性伴侣法》已经生效十年了。我也不大相信再多一个十年会让这些人的想法发生变化。——法律也不能规定人心里怎么想。
  “柏林或者汉堡的几个先锋社区代表不了德国的广袤乡村。在你住的这种小镇上,也许这么想的才是大多数。他们多半不会当面叫你变态,像我那个直肠子的恐同老爹那样,但他们会在你背后窃窃私语,说你从小就古里古怪,以及他们一直都觉得你有哪里不对头。长得再丑的男人也会担心你会突然性骚扰他们,女人们则担心你会教坏他们的小孩,妨碍她们成为祖母的梦想。你的朋友们要想自己不成为一起被议论的对象,就也得减少和你往来,或者为了避免跟其他人发生不愉快,悄悄地把你从下一次邀请客人的名单上划掉。——我想你总该知道,在任何时候,选择和大多数人不一样,都会让你的日子更难过一些。所以要是有得选的话,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到目前为止,你顶多是有一些同性倾向。要说这是我触发的,你知道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你会很容易淡忘这些荒唐的念头,毕竟其实什么也没发生,不是么?除了我精神错乱吻了你,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你完全可以和你的朋友们解释,今天的事只是一时突发的胡思乱想,他们会接受的,因为这是事实,并且谁都看得出来你是那么诚实的一个人。时间一长大家都会忘记。你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跟她结婚,生几个孩子,在你自己的家乡小镇过安安稳稳的平常日子。
  “至于我,你知道我虽然出生在德国,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国外。我选择的生活环境,所有我交往的人,都和这里非常不同……我的生活方式和这里格格不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埃瑞克注视着那双令人意乱情迷的绿色眼睛。
  当然。他想。他来自都市,现代化的开放的社区。他那么美丽,一定有过很多的情人,像他自己一样聪明和机敏……根本就不可能在意一个住在山区小镇里、听不懂法语也弄不明白自己性取向的笨蛋。
  “我只是在这里度假的。并不想负起改变陌生人的性向和人生这么重大的使命。”菲里克斯说。“而且我得说,这太让人有负罪感了。”
  “我明白。”埃瑞克低声说。
  菲里克斯微笑起来。这会儿他的笑意里不带什么嘲讽,对人对己的都没有。
  “——所以我们能结束这个奇怪的话题了么?”
  “当然。”埃瑞克回答道,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严重的焦糊味儿。
  “——天!披萨!”他一跃而起,奔向烤箱。
  为时已晚。那原本是披萨的玩意儿现在已经是漆黑的一团。烤箱里浓烟滚滚,他不得不立刻扣起箱门,以免引起烟雾探测器的警报。
  “对不起,你的菌菇披萨。”他窘迫地道歉。“……我忘记了定时。”
  他们就着橙汁分着吃掉了剩下的魔鬼披萨。披萨几乎冷透了。同他们的话题一样。谁也没再提加热的企图。
  作者有话要说:
  *埃瑞克问的这句话(?Dein Freund?“)可以有两个意思,因为德语的Freund既可以是普通男性朋友,也可以是恋人意义上的男朋友。而菲里克斯的回答(?Ex-Freund.“)字面意义是“过去的朋友”,这里的Freund只有后一种意思,即前男友。
 
 
第13章 
  埃瑞克坐在沙发上,被客厅的黑暗笼罩着,只有他面前的电视机在发出荧荧亮光和声响。
  “柏林墙倒塌的那一天我什么事儿都没做,全部用来抱着电视看新闻。”屏幕上的老妇人絮絮地说。“我认识的所有人也都在看新闻。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兴奋得不知所措。
  “真是太离奇了。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种事,而它竟然就那么突然发生了,就在一两天里——谁能想到这事儿会发生呢?”
  是啊,谁能想到呢。
  ……ZDF台的统一日特别专辑播完了。他拿起遥控器来换了频道。
  Pro7在播一部动作片。看起来像是男主角的家伙哗啦啦地打完了一匣子弹。然后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引爆了炸弹。屏幕上浓烟滚滚,一个接一个的火球爆裂开来。
  男主角在枪林弹雨里穿梭。 “你发疯啦!快回来!”战友在耳机里大叫。炸弹像流星一样划过他背后橙黄色的天空,子弹噼里啪啦地落在他的身侧,火花四溅。但什么都阻挡不住他一路飞奔,跑进废弃的工厂或者办公楼或者仓库……终于他在废墟里找到了躲藏着的孩子。“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你知道我不可能不来找你,”他答道。“而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电影结束了。他又换了个频道。开始看起重播的不知道哪一场的德甲联赛来。
  一点钟。他终于意识到这样做无济于事,怏怏地关上了电视。
  他在沙发上躺下,看着天花板。好吧。他对自己心里那个执着出现的念头说。你一定要跳出来,一定要让我去想,那就来吧。
  在几个小时前,他向菲里克斯供述了他所面临的困境。看起来这是个绝望中的疯狂之举,但天晓得这其实是他在焦灼而无所收益的思索后作出的决定。反正自己也想不出来任何文过饰非的解释,他自暴自弃地想,而事情在攀岩中心已经发生了的一幕后也不可能变得更糟。还不如就直陈其事。告诉菲里克斯。如果他必须和别人讨论这件事,那个人也只能是菲里克斯。——既然是他引起的这一切,而且他在这类事上具有的知识和经验显然也比他认识的任何人都多。
  更重要的是,他凭借直觉地感到,他要说的这些不会吓到他。
  菲里克斯的确没有被吓到。事实上他表现得就像下午听他讲述场馆债务的时候那样冷静,从容,仿佛事不关己。只有在听到他和法比扬的对话的时候才微微扬了下眉毛,显出一点惊讶的样子——但看起来也只是因为他在那种场合说出来才感到惊讶,而不是他迷恋他这件事本身。后者他也许早就知道了。也许比他自己能够意识到还要早。
  ……现在回想起来,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这场对话有多么诡异。他为什么竟会觉得向菲里克斯作出表白(如果那也算得上是表白的话)会是个好主意?只需要稍微用理智考虑一下,就明白这整件事简直是疯狂:他们只是在前一天下午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仅仅在三十几个小时之后,他在大庭广众下用仿佛是嗑了药一样的态度宣布自己在迷恋着他。——这样的事若是发生在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身上,毫无疑问他都会觉得那个人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为什么菲里克斯对此丝毫不感到惊讶?
  他想起来在他们出发去攀岩中心之前,菲里克斯用那种似乎是半开玩笑、然而深深刺痛他的态度说出“你喜欢我”的时候。——现在看来那已是相当明确的试图划清界限之举。某种程度上的警告。人们都会害怕精神有问题的人。菲里克斯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但他显然并不害怕他。至少不会因为害怕而离开他。
  “人决不会主动邀请全不知来由的陌生人来家里过夜,除非实在是很喜欢对方。”——但反过来,人也不会轻易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邀请去对方家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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