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1

统一日(近代现代)——罗开

时间:2021-06-25 09:13:01  作者:罗开

   《统一日》作者:罗开

  文案:
  一句话简介:温柔的一见钟情的故事
  Nie erfahren wir unser Leben st?rker, als in gro?er Liebe und in tiefer Trauer.
  我们唯有在此才更深刻地体验自己的生命:在强烈的爱和深重的悲伤里。
  ——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1926)
  时间:德国统一日(Tag der deutschen Einheit;10月3日)的长周末
  地点:施瓦本阿尔卑斯(Schwaebische Alb)山区的一个小镇
  人物:埃瑞克·贝尔格曼(Erik Bergmann),菲里克斯·洛贝尔(Felix Lorbeer)
  搜索关键字:主角:埃瑞克,菲里克斯
  一句话简介:温柔的一见钟情的故事
  立意:爱与安慰
 
 
第1章 
  “O merde.”
  这声音来自头顶上方,一句口齿含糊的低语,听起来无精打采,仿佛有些失望,又有些烦躁和不耐烦。——那是什么意思?
  埃瑞克抬起头来向上望去。他看到深灰色的牛仔裤,一些破洞和脱线,然后是黑色的外套,拉链领口上有一个亮晶晶的的金属挂扣。再往上,是一个骨骼分明、从他的角度看来有点过分瘦削的下颏,一张嘴——非常好看的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
  那句话就是从这张嘴里吐出来的。一个他不明所以的词,和他平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嘴唇。丰润而饱满,上唇弯曲的弧线仿佛爱神的弓。
  埃瑞克的目光在那张嘴上停留了一两秒,向上移动,掠过挺直尖削的鼻子,几绺垂落下来的金色和黑色的发丝,然后落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里。猝不及防,像是突然坠落在夏日的森林里:有着绿幽幽的池塘的初夏的森林,浓密的枝叶遮蔽了烈日的光芒,只留下一地亮闪闪的、或明或暗的金色圆斑。
  那是一种鲜明而璀璨的绿色,但并不完全纯粹:翡翠似的瞳仁里有丝丝缕缕的浅棕色和琥珀色的、温暖明亮的条纹,仿佛是从树梢间隙里透入的阳光。
  埃瑞克感到一阵奇怪的晕眩,有一瞬间,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仿佛是进入了一本古早的童话书里的场景,在奇幻森林里,迎面飞来了一个迷了路的林仙,长着绿宝石的眼睛和蓝丝纱的翅膀。——但一阵迎面吹来的冷冽的风打断了这荒谬想象,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他的身体斜倾,右膝弯曲抵在粗粝的石壁上,小半个右脚掌拼命踏住了那块涂了明黄色标记的突出的岩石,支持着身体的重量。他的手指牢牢抓住了头顶上方那道缝隙,把自己的身体固定在山崖上,左脚踮起,正试图在嶙峋的石块之间找到下一个着力点。
  在他的身畔,是笔直垂落的山壁,由无数嶙峋石块和灌木组成的、垂直高度一百二十七米的悬崖。
  埃瑞克的额头在安全帽的帽盔下冒着热气。山崖上的风掠过他汗湿的脸颊和脖颈,呼啦啦地钻入外套,又热又冷。他急促地呼吸着,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
  左脚找到了支点,他慢慢屈身将重心移过去。一点一点来,他暗自告诫自己。在一个困难点过后和临近登顶时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阶段。
  他调整身体的姿势,把右脚放到上升位置,在岩壁上牢牢站住后,放开了一只手,用力甩动,以缓解手指因过度用力而产生的疼痛和麻木,然后换到另一只手。
  现在他头顶上的石壁只剩下了短短一截。只消再向上两三步,他就可以翻过那块突出悬崖边缘的巨大石头,标记着C11路径终点的“晃岩”(Wackelstein)。埃瑞克探身向上,把快挂搭上了最后一个锁片,然后把安全绳拉上来,扣入垂下来的快挂锁环。
  他能意识到上方的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这让他感到不自在,有一点不安和……那种奇怪的、好像让人置身于另度空间的感觉。
  他喘着气,再度抬起头来。
  “嗨。”他干巴巴地说。
  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他。埃瑞克一时分不清那眼睛里的神情究竟是困惑还是好奇。
  没有回答。
  “劳驾,”埃瑞克说,一面奋力踏上了下一个立足点。这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剩不到两米,他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一个年轻的男人,倒不如说是一个大男孩,他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有着一头乱糟糟的半长不短的金发,末梢一截却是黑的,不晓得是哪里的奇怪染发设计。他穿着一件印着巨大山猫的徒步旅行外套,样子有点脏兮兮的,裤子和徒步鞋上都溅满了泥点。埃瑞克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种幻觉从何而来:眼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长得好看是好看,跟林仙魔法什么的可扯不上任何干系。
  “——能请你往旁边让一下么?”他费力地说。
  那个男孩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正当埃瑞克开始怀疑他是否能听懂自己语言的时候,那男孩突然转过身去,向旁走开几步,跳下了他站立的石面。在他转过去的一瞬,埃瑞克看见他的左耳垂上戴着一个银色的耳钉,一只展翅飞翔的鸟。
  埃瑞克透了口气,把手臂搭上了那块大圆石头表面,奋力一撑,翻了上去。
  终于完成了。他就势倒在地下,呼呼喘气,伸展双腿,承受着肢体骤然放松后袭来的热涨和麻木。这是他第十五次攀爬C11路线,却是头一回感到那么疲累,仿佛每一个神经单元都被扯得七零八落。冷冰冰的石块和砂砾在他汗湿的衣服下抵触着他的脊背。
  好一会儿,他慢慢坐起身来。
  那个男孩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着他。埃瑞克有些不知所措,向他微笑了一下。
  “你的那个是什么?”他突然问他。
  这是埃瑞克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讲德语——带着一点点奇怪外国口音的高地德语。他楞了一下,说:“什么?”
  那个男孩伸出手指了指垂挂在他身前的那个红色圆盘,随即念出了上面的字样。“‘Silent Partner’。——那是什么东西?”
  “是单人攀岩者的保护装置。” 埃瑞克答道。
  “就你一个人?没有保护者(Partner)吗?”
  “……没有。”埃瑞克说。
  一件他不大愿意去想的事实涌了上来:他之所以会搞得那么疲累不堪,是因为没有保护者,他不得不花了许多工夫在整理安全绳、取绳和打预备结上。在悬崖上做这些事无疑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但更消耗体力的是那种不安全感:那种时时刻刻知道自己是孑然一人的感觉,总令他担心那些保护装置会突然发生什么故障。然后他就会掉下去,从一百二十米高的地方,像折断了翅膀的鸟儿那样直挺挺地掉下去。
  “这东西真的能代替保护者?”那个男孩端详着那个装置,问道。
  “其实并不能完全代替。”埃瑞克承认。“再好的工具也总有出错的时候。所以还是有一点危险。”
  那个男孩说:“人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怎么着都一样。该掉下去的时候总会掉下去。”
  埃瑞克有些诧异地向他看看。但那个男孩没在看他:他已经转向了另一侧,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处,仿佛连刚才那句话也只是无心而发的自言自语。太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颊上,为他的侧面镶上了一层金色的剪影。埃瑞克注意到他其实消瘦得惊人,只是正面相对时不那么明显,或许是由于那双漂亮的眼睛占去了观者的全幅注意——因为瘦,那双绿色的眼睛显得更加的大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旅行。”
  “一个人?”
  没有回答,只有那个尖尖的下颏微微点了一下。
  “你不是本地人吧?”
  男孩摇了摇头。
  埃瑞克想不出再可以说的话。对方显然并不想和他攀谈的样子,而盘根究底地追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可不是什么礼貌的事儿。
  他从地下站起身来,踢了踢腿,来回走了几步。他忖度着要不要立即开始攀登下崖。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时间无多;虽然腿脚上胀痛麻木的感觉依然未消,但这并不要紧,他以前经历过严重得多的情形。
  可那时候不一样。……现在我没有保护者。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令人不快的念头甩开。下崖时可以用控制下坠的方式,而且不必再检查路径,会快得多。
  他开始检查自己的安全带,将必要的地方一一收紧。做完这一切后,他从地上捡起了安全绳握在手里。
  “我走了。”他向那个男孩说。
  他迟疑了一下。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没有问的理由。
  “祝你假日愉快。”他说。
  那个男孩向他转过头来,阳光把他的绿眼睛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闪烁的光影,眼里含着迷迷糊糊的神气,似乎他出神良久,早已经忘记了埃瑞克的存在。
  “哦。你要下去了么?”他打量着他说。“我的包里有水。你要不要喝点水再走?”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建议。埃瑞克楞了一下,然后不禁微笑起来。他的装备里从来没有大瓶水这一项,而今天他严重超时,已经渴了有一会儿了。
  “实在是求之不得。谢谢你。”他说。
  “背包在那里。”那个男孩向身后指了一下。“你自己去拿吧。”
  在他手指的方向,一棵树底下躺着一个灰色的帆布背包。埃瑞克快步走过去,把背包从地下捡起来,忽然有点犹豫。
  “喂,我真的可以打开吗?”
  “你做什么都可以。”那个男孩回答说。他根本没看埃瑞克一眼,径直向空出来的崖边走去。
  埃瑞克拉开了背包的结绳口,里面果然有一瓶水,几乎还是满的。他在心里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对着嘴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放下水瓶,疑惑地看了看那个背包,然后再次把它提在了手里:背包是崭新的,轻得要命。他向包里看去,发现里面只有一块巧克力和一小盒口香糖,此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衣物,没有洗漱包,没有一个旅行的人会带的东西。
  埃瑞克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放下 背包,向那个男孩看去:他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站到了那块突出的石头上。——标志着C11路线终点的巨大的“晃岩”,有三分之一突出了峭崖。在埃瑞克沿着C11路线向上攀爬的时候,那个男孩就一直站在那块石头上。
  电光石火间,埃瑞克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不,不要!”
  比他头脑中的意识更快,他脱口叫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男孩的后背。男孩在他手里挣扎了一下,但埃瑞克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他从后面抱住了他,三下两下把他从那块石头上拽了下来——用力过猛,以至于他们两个跌跌撞撞地向后跌出几步,摔倒在地下,滚做一团。埃瑞克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了身前的男孩,他能感到对方那细瘦的肋骨下心脏在砰砰跳动。
  “别犯傻!”埃瑞克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大吼。他的血液涌上了头顶,不假思索的话从他嘴里涌了出来。“你个蠢货!你不能这么做,想想别的人,那些……”
  他的右边肋骨上突然遭到了重重一击。埃瑞克的牙关骤紧,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和那没说完的半截话。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眼前发黑。那个男孩已经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去,伶俐地在地下打了个滚,站了起来。还没等埃瑞克反应过来,他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肚子上。
  埃瑞克呻吟了一声,在地下蜷屈起来。他听到身侧沙沙的声响,由近至远,在一片昏天黑地里下意识地辨认出那是踏碎落叶的脚步声——那个男孩跑开了。谢天谢地他是向树林的那个方向跑,不是往悬崖那边。
  埃瑞克心里一松,随即感到身体各处的痛楚一阵阵向他袭来。他从来不知道疼痛能有这么丰富多变的表现和层次感,仿佛在他的身体里开了个疼痛展览会:嘴里是带着血腥味的、新鲜锐利的刺痛,肋下的痛钝而沉闷,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小腹上则是贯穿了身体般的扭绞的剧痛……他几乎怀疑是有个器官在里面碎掉了。
  埃瑞克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也许只有一两分钟,在疼痛展览会的高峰时期,人很难判断时间——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渐渐消退了下去。他开始感到寒冷:高强度运动在他身体里注入的热量在秋日山顶的寒风里迅速消散,而他身上单薄的功能外套也完全不具备防御湿冷地面这一项功能。
  他坐了起来,闭上眼睛,尽力做着深呼吸。深呼吸并没有带来肋骨上的刺痛感,腹部也没有,谢天谢地,那两下打击并没一开始感觉到的那么严重。——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脑海里跳跃画片似地闪过那几个片段。那么出人意外和凶狠的反应,像头凶猛的小兽。
  我是个笨蛋。他闷闷不乐地想。——现在他跑去了哪里?
  耳畔传来沙沙的几声响动。
  埃瑞克睁开了眼睛,吃惊地看到那个男孩就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
  “喂,你还好么?”
  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不带什么情绪地看着他,看起来几乎有点冷酷。埃瑞克张口结舌,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很好,谢谢你。”
  话一出口他就感到荒谬,但是收不回来。
  男孩向他走近了两步,端详着他的脸,说:“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埃瑞克愣愣地看着他,不确信自己是否在他的声音听到了一点笑意。——他觉得自己这样子很可笑吗?
  男孩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和他正面相对。
  “听着,我很抱歉。” 他伸手抓住了落在面前的一绺头发,用力拽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打了你,是因为……嗯,我以为你要袭击我。”
  “我没有。”埃瑞克说。
  “我当时脑子卡住了。跑出去了一段后才回过神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歪过头来看着他:“你以为我打算自杀,从那块石头上跳下去,是不是?”
  他没有弄错: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那双绿眼睛里闪动着一点一点的光辉。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