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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日(近代现代)——罗开

时间:2021-06-25 09:13:01  作者:罗开
  菲里克斯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已经确认过了。”他轻轻地说。“麻烦请收起来吧。”
  他拉开车门,刚要坐到副驾座位上,又退了出来。“抱歉,我身上太脏了。”他匆匆脱下了外套,把衣服翻了个面铺到座位上,这才钻进汽车。
  “你完全用不着那么做。”埃瑞克说。
  “你也用不着那么做——特意回来找我。”菲里克斯回了一句。
  埃瑞克不说话了。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他不知道为什么。
  汽车重新回到了公路上。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了前方明黄色的地区路牌。
  “你住哪一个旅馆?”埃瑞克问。
  “不知道。”菲里克斯说。“我没订旅馆。你在镇中心的随便哪家放我下来就行。”
  埃瑞克这回是真吃了一惊。
  “什么?你出来旅行都不事先订好住宿的么?”
  菲里克斯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不解。
  “需要提前预订吗?”
  埃瑞克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手停留在方向盘上,而不是去用力抓自己的头发。
  “当然需要!你是昨天才出生么?”
  “哦。”菲里克斯说。“那,你能不能借我下手机?我来打一圈电话问问。”
  “我没有带手机出来。”埃瑞克说。他的思绪乱糟糟的,飞速考虑着镇上的哪家旅馆现在可能还有剩下的房间。但今天是德国独立日的假期,紧连着一个桥日*和周末,那些地方恐怕在好几天甚至几周前就订满了。
  “我以为到了再找也不迟。”菲里克斯看起来丝毫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就算是长周末,这种小镇上也没什么人来吧。”
  听了这句话,埃瑞克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
  “你在说什么呀?这种时节,镇上肯定到处都是来‘罗马人’泡温泉的人啊。”
  “噢,你们这儿有温泉?什么时候的事?”
  “14年或15年造好的,一个很大的仿古式温泉会所,‘罗马人’。”埃瑞克回答。他尽力把精神集中在路面而不是当前这种能把人绕糊涂的对话上。“它上过一期ZDF 的地方文化专题节目,算是这儿一带最出名的景点了。……等等,你难道不是为了泡温泉才来我们这里旅行的么? ”
  “怎么可能。我压根儿不知道这里还有个温泉会所。”菲里克斯说。“再说我就只是随便逛逛而已,根本没想去什么旅游景点。”
  埃瑞克的感受从错愕变成了有点啼笑皆非。
  “你出门都不查目的地、不做行程计划的么?”他问。
  “当然不。”菲里克斯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出门是为了毫无目的地闲逛,彻底放松。如果需要做计划安排的话那就成了工作了——那我还何必出门自讨苦差呢?”
  “这么做也太不安全了吧。”
  “唔,我倒是想知道,”菲里克斯眼望着前方的公路和在视野中浮现的村镇,似笑非笑地说。“一个人既没保护者也不带通讯设备地去爬难度级别在8级半的悬崖攀岩路径,和不预订好旅馆就出门,哪一种做法更有安全风险?”
  埃瑞克被这个问题噎住了。片刻后他吐了口气。
  “去我家住吧。”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食鼠鹫,即欧亚鵟(Buteo buteo),是欧洲最常见的鹰隼之一。因为它的食物主要是鼠类,德文里管它叫做Maeusebussard(一个复合词:鼠+鹰/鹫)。不知道它的中文俗名叫什么(欧亚鵟这个名字太专业了些),就用了德文名称的直接意译。
  *施瓦本阿尔卑斯山区的森林里有许多野生狍子(西方狍或欧洲狍是欧洲山区最常见的鹿种)。狍子在夜晚会睡觉,夏秋季的森林深处时常可以发现狍床(德文:Rehbett),是狍子推开地面落叶清出睡卧的空地形成的。
  *孚日山脉(Les Vosges)是法国东北部的山脉,地跨阿尔萨斯-洛林地区(该地区在历史上几度属于德国),有辽阔的自然公园和许多野外徒步路径。菲里克斯说的圆顶山区(Ballons des Vosges)在孚日山圆顶自然公园(Parc naturel régional des Ballons des Vosges),是法国最大和最著名的自然公园之一。
  *Komoot是德国最受欢迎的户外应用软件之一,非常适合规划徒步漫游或自行车路线。用户可以上传分享自己的路线。
  *桥日(德文Brückentag)是指夹在法定节假日和周末间的一个单独的工作日,很多人会在这一天请年假,凑成更长的一个假期。
 
 
第3章 
  埃瑞克从卷帘门紧闭的肉店的侧门出来,手里拿着白色的厚纸袋。
  “运气不错,碰到了店主还在里面算账。”他向菲里克斯说。“我买了半公斤猪肉糜,晚上我们可以做千层面。”
  “我希望你说的‘我们’只是一种表达友好共同的说法,实际上是指你而不包括我。”菲里克斯慢吞吞地说。“我可以担负材料费用,但我恐怕……我不大会做饭。”
  “当然是我来做。”埃瑞克说。
  他坐进了车里,重新发动了汽车。车上了公路,不久便离开了镇中心区域,向西南一隅的街区驰去。暮色四合,远处的小山和近处的田野都沉入了灰蓝色的影子里。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的天空里,一轮圆月从云层后浮现出来,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你还好吗?”菲里克斯问道。“你确定不需要在回家之前先到医生那里去一趟?”
  埃瑞克摇了摇头。肋骨和腹部的疼痛这会儿差不多全消失了(前提当然是他不去用力按那两处被揍的地方),唯一还在困扰着他的是嘴里他自己咬破的地方:他得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舔那个隐隐刺痛的伤口。
  “我现在感觉还可以。”他轻松地说。“不过万一我过后突然昏迷不醒的话,我授权你打急救电话帮我叫救护车。”
  “作为交换条件,你得答应我决不去告发是我打伤了你。”
  菲里克斯的声音里含着一点促狭的笑意。埃瑞克突然起了个念头,想转过头去看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可立刻就放弃了。这么做未免有些奇怪。他想。而且汽车里昏暗得也看不清。
  “当然不会。”他说。“我才不会去说这么丢脸的一件事儿。”被一个体格只有自己一半的男孩揍倒在地。
  “我觉得这没什么丢脸的:你是一片好心,企图拯救有自杀倾向的不良逃家少年。”
  又来了。明明是含讥带讽的话语,但在那软绵绵的口音里,听起来更像在嘟哝着抱怨,甚至是撒娇。埃瑞克感到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烧。
  “谢谢你对我的夸奖。” 他说。尽力让反讽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也谢谢你——肯邀请我去你家住。”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埃瑞克说。“总不能让离家漫游的小孩夜无可宿。”
  “我倒但愿我真是个小孩,”菲里克斯说。“那样我那个工作狂的老板来叫我回去干活的时候我就可以立马叫他滚蛋。”
  埃瑞克没有接口。菲里克斯谈起他的工作来总给人一种同其外表严重不符的感觉。——要不是他已经看过了菲里克斯的身份证,他实在很难相信他有二十三岁,和他自己一样大。
  明明他看起来年纪要小得多。他暗自思忖。也……脆弱得多。
  他为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词吓了一跳。脆弱?
  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菲里克斯呢?他一点儿也不柔弱,虽然很瘦,但看起来气色相当健康,而且敏捷有力。
  也许是因为他过于大的绿眼睛,和上唇的线条,使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些不属于日常的想象,比如他其实很脆弱,很需要别人——也就是自己——来保护之类的。
  埃瑞克觉得耳根又烧了起来,有些不安地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他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压根儿就不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可在这个下午,他脑子里的妄想仿佛爆玉米花机器里的米花一样毕毕剥剥地直往外冒:森林里的林仙,逃家的小孩,悬崖上的自杀者,现在又是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对象。——对于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来说,这些实在都算不上什么好联想,而且着实荒唐,因为明明他自己才是被打的那一个。
  现实是菲里克斯好好地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自从他上了他的汽车之后,就好像完全抛去了他们初见时那种拘束的态度,谈话变得十分友好而自然。这么会儿的工夫埃瑞克已经知道了他在凯尔* 出生长大,父亲是德国人而母亲是法国人,在里昂上了几年通讯技术专科高校,今年春天毕业后回到家乡,目前在斯特拉斯堡的一家网络公司工作。这些事实信息解释了菲里克斯那轻微的法语口音以及打扮得与此地格格不入——在埃瑞克看来多少是有些古怪——的外表,但完全没有一点儿内容可以寄存他那种奇怪的联想。事实上,菲里克斯属于那些每年涌入施瓦本阿尔卑斯山区观光或进行户外运动的数百万游客中的一名,一个外来者——对于这个山区小镇而言甚至更多地是一个外国人,即使他有德国的身份证和一半的德国血统。
  “到了,就是这里。”
  后院的大门并没有自动打开,也许是遥控器的电池用完了。埃瑞克不得不跳下车去打开大门,然后把车开入庭院。房子前面的感应灯柱亮了起来。
  身旁传来轻轻的倒吸了口气的声音和一声嘟哝的轻语。
  “O merde.”
  埃瑞克转过头去。
  菲里克斯靠在车门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建筑,一脸讶异。“……这就是你家?”
  “我住在这里。”埃瑞克说。
  菲里克斯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接着他好像恢复了过来,向埃瑞克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埃瑞克,你是百万富翁的独生子继承人么,住在这么大的Penthouse豪宅里?”
  “当然不是!”埃瑞克叫道。他感到有几分恼火。
  “这根本不是什么豪宅。你仔细看一看:这是一个攀岩场馆——一个很小的场馆。这边是后门,正门在对着街的另一边。它只是看起来比较高一点,其实作为攀岩练习场地来说是最小规格的一种。
  “我也不是什么百万富翁的继承人。我……”
  他骤然住口。停顿了一两秒钟,埃瑞克说:“我只是个打工的教练员。这场馆不属于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明白了。”菲里克斯说。“你就住在你打工的地方?”
  “是的。”
  他走上台阶,摸出钥匙,打开了一扇玻璃门。
  “进来吧。”
  菲里克斯站着不动。
  “你确定……我真的可以在这里过夜么?” 他略带迟疑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想导致你被开除什么的。”
  “我确定。”埃瑞克说。“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已经停止营业了。——现在就只有我一个。”
  他敲了敲另外那扇门上贴着的一张纸。菲里克斯走近了两步,看清了上面用粗记号笔写的两行字:“我们暂时关闭,不久会重开。(Wir sind geschlossen um die Zeit und machen bald wieder auf.)”字迹歪歪扭扭,每个字母都写得很大,分得很开。
  埃瑞克走进门里,打开过道上的灯。菲里克斯跟了进来。
  “那边就是练习大厅。你想看一下么?”
  菲里克斯点了点头,跟着埃瑞克走到过道尽头。
  练习厅约有十二三米高,落地长窗边的墙上贴着胡博(Huber)兄弟、亚历山大·梅格斯(Alexander Megos)等人的照片和奥运会海报**。清冷的日光灯照着三面不同规格的攀援墙和房间中央巨大的多面体攀登柱,布满了用不同颜色标记的线路。设备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头,墙面和地板上布满了细小的瘢痕,岩钉的颜色也有些褪色,然而看不到有任何脱落缺角的地方。所有的地方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看起来也还不错么。”菲里克斯说。“为什么不继续经营了呢?”
  “老板过世了。”埃瑞克简短地说。
  他啪地关上了日光灯。
  练习厅旁边是更衣室和一间小小的自助式咖啡吧。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隐隐回响。楼梯尽头有一扇白色的木门。埃瑞克掏出钥匙来打开了门。
  门后是一间公寓的客厅,连着开放式的厨房。客厅中央是一张宽大的沙发,平平整整地铺着红色绒毯,正对面则是贴着旧式瓷砖的壁炉。和底下的攀岩练习厅一样,这个房间里的家具陈设看起来也颇上了年头,甚至更加陈旧些,然而一切都整洁异常。相连的厨房里,山毛榉木纹的料理台上摆放着擦得亮晶晶的玻璃热水壶、咖啡机和烤吐司机。窗台一排五颜六色的花盆里,密密匝匝地种着香草:九层塔、百里香、芫荽和香芹。
  “这里有两间卧室。左手那间是我的。”埃瑞克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睡对面那一间。我们也有给学员临时过夜预备的单间,但都在半地下室,而且现在没有暖气。”
  “当然我更乐意待在这里。”菲里克斯说。
  他脱掉鞋子,向沙发走去,刚要坐下又立刻站直了。“抱歉,我身上太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溅满泥点的裤腿和光洁的地板。
  “你能找些旧衣服给我穿吗?”
  作者有话要说:
  *凯尔(Kehl)是德国边境市镇,与斯特拉斯堡相接一体。以莱茵河为界,东岸为凯尔(属德国巴登-符腾堡州),对面即斯特拉斯堡(法国阿尔萨斯区)。
  **胡博兄弟,即托马斯·胡博(Thomas Huber, 1966- )和亚历山大·胡博(Alexander Huber, 1968-),是著名的德国极限登山运动家和攀岩高手,有多部关于他们的纪录片。亚历山大·梅格斯(Alexander Megos, 1993- )是德国的新生代攀岩运动员。根据国际奥委会2016年的决定,攀岩自2020年起正式成为夏季奥运会的比赛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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