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兑了温水给温涯,他接过说了谢谢,牧野有点懊丧,伸手轻轻拨弄了几下他的额发,有心想继续先前那个未完成的亲吻,但方才头脑一热的莽劲过去了,又唯恐进展得太快唐突了他,虽不甘心,但还是克制着只凑过去浅浅啄了一啄他的眉心。
这一吻温柔至极,又猝不及防,竟比方才还要叫人心跳。
温涯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连太阳穴处的血脉都在随着心跳砰砰跳动。就像尝到了一颗惦记太久的糖果,甜味才只刚刚染上舌尖,便觉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温热酸胀憋了回去,伸出手,试探一般地覆在他的手背,然后与他交握,轻声问道:“你不是还要联排?什么时候回去?我想跟你一起回北京。”
他的手掌不暖,也不算细腻,手背上还有止血贴,牧野将他的手包住,拇指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联排是在下午,我明早回去。你病还没好全,再多休息几天。”
温涯心中微微一动,心里知道他下意识的举动是因为他的掌心从前有个疤痕,是一年他在秘境试炼中受伤,他入四象海为他取药时被玄武背蛇的毒牙咬穿时所留。那毒牙在他的掌心穿出血洞,即便后来愈合,疤痕仍旧十分狰狞可怖,无法祛除。长风虽然嘴上不提,心中却十分在意,即便是时过境迁,二人间恩仇难论,他仍记得他掌心有处疤痕,是为了他而留。
他想起这些,便只觉心软,盼能哄他高兴,笑着回答:“现在只是要挂水,回去社区医院挂也一样,过几天我要回老家过年,这时候不回去,可就要等年后才能见面了。要谈恋爱,难道不该多花时间相处吗?”
牧野乍从他口中听到如此直白坦荡的“谈恋爱”三个字,一口气岔了险些呛到,不知为什么,心中却并不觉得如何高兴,就好像是,他虽然答应和他试试,但是却并没有真的指望能与他一起走多远。他不过是个疲倦的大人,在打起精神陪一个孩子摆一场恋爱家家酒,愿意为了满足他的期待而献上最大的温柔和耐心。
他没有拆穿,捏捏他的指节,说:“那也不急这三两天。”
温涯捧着杯子啜饮,抬眼看他,点点头,眉目含笑,“那好吧,你不急,就等初八进组再见面吧。”
牧野:“……”虽然能感觉到他是在阴阳怪气,但是居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
温涯虽然嘴上说等到初八再见,其实心里还是早就拿定了主意。
牧野是明早的飞机,自己就买明天上午其他时间的机票回去。他回老家的车票还是穿书之前买的,除夕当天才走,他明天回去,至少还能跟他见一面,他应该会很高兴。他爱吃甜的,兴许还够时间给他弄些云片糕蛋黄酥之类的小东西等除夕候场的时候吃——他记得先前好像在网上看到过流出的春晚节目单,牧野是唱前阵热播的谍战片《北山有杨》的主题曲,是个主旋律类的节目,位置很靠前,很早就要候场准备,时间也只够吃点小东西垫垫,多半是没时间好好吃个晚饭的。
牧野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真的要等到初十才能见面,索性半个身子挤上了他的床,抱着人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勾着他的手指晃晃,说:“那就抓紧时间,今天下午你想做什么?”
温涯被他身上的琥珀香水味包裹着,认真地想了想,“要谈恋爱,好像都是要逛街吃饭看电影,可惜街逛不了,饭刚刚吃完了,那就看电影?”
牧野说:“听你的。”于是翻出平板跟耳机,一人一个戴上。
温涯在放映直播间翻看,第一间在播太空救援,不看;第二间在播林正英的僵尸片,不看;第三间,老山魈拉菲奇在初生懵懂的小毛球辛巴头上洒了一把尘土,小毛球在母亲的怀抱里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温涯看了两眼便乐了,问:“看吗?”
牧野说:“看。”
于是两个人便靠在一起看起了卡通,空气中有种心照不宣的静好。
距离上回看这部影片少说也有一百来年,不过温涯看了一会儿,便大致将剧情回忆起来了,指指鬃发浓密方下巴的狮王木法沙,笑着说:“童年男神。”
他生父不详,很小便被母亲丢给了大舅抚养,多一个孩子毕竟是很大的负担,舅妈心里有怨气,偶尔指桑骂槐地挤兑他几句,他也能理解,就是每当这时便很想生父会找来接他。而在他想象中的那个父亲所参照的蓝本,大概就是木法沙了。
后来他的狮王老爸没有来,他就那么一年一年地过了那个对父亲还抱有念想的年纪。原本以为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去做一个父亲,没想到冷不防穿了书,于是便又参照着他心里的那个榜样,手忙脚乱地学着去做别人的师父——要勇敢,要强大,要温柔,也要是非分明;教给他爱、责任、生命如何轮回变幻;做他的指引者、朋友和守护神……如今再看到这位“前辈”,虽然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做到了几分,但是心中却觉得亲切莫名。
牧野点点头,“狮子的永恒之王,后来被辛巴害死了。”
温涯失笑道:“你看的是什么暗黑版本?那是刀疤,辛巴的叔叔,不是辛巴。”
屏幕上,小狮子被刀疤设计陷入受惊的角马群,一场注定的悲剧已经拉开了序幕。
牧野盯着屏幕,心脏奇异地刺痛了一下,声音低磁而冷,“他被人利用,身陷险境,如果他放聪明一点,木法沙也就不会死了。”
温涯打了个寒噤,望了他一眼,还道他是想起了什么,只是见他神情淡然,又好像只是随口说说。
《丹衷》书中后半写道,牧长风在枯禅岛上见到了那面能照见一切的天问之镜,在找到妖族失落之境的下落之后,又无意中得知了当日温祝余掌刑将他射落鬼哭崖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长声悲啸,胸膛早已长合的洞伤全部裂开,血涌如注,一时鸟兽惊飞,天地变色。
他曾精心隐瞒数十年,甘愿让他记恨也不忍由他来背负的那件事。
牧野感受到他极轻地一颤,只当他是冷了,便将被子裹了裹严,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牢了些。
这般体温挨着体温,被子里的空间很快便温暖了起来,屏幕上,年幼的辛巴失去了父亲,哭泣着钻到他的前肢下,想要被他抱住。牧野见他没有再开口,抱住他轻轻捏了捏,“你不喜欢我刚才那样说。”
是陈述的语气。
温涯摇了摇头,注视了他片刻,最后只是弯了弯眼睛,偏过头,安慰一般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这一吻轻柔至极,像有一朵云轻轻在他的唇角挨了一挨。
牧野没料想到他的举动,偏过头看他,眼中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良久,忽然屏息靠近,近到呼吸相闻,终于缠住了他的唇舌。
第28章
翌日清早,牧野赶飞机回北京联排。
温涯买好了机票,洗澡,出院结算,收拾行李,捎带上昨晚聚头打游戏现在困到精神萎靡的李乐和小丁,赶中午的飞机回北京。年关将至,首都国际机场挂满了节日装饰,旅客熙来攘往,温涯还不习惯搞墨镜口罩那套明星标准出街设备,当然也不可能花高价走VIP通道,刚到到达大厅,便有在短视频平台蹲明星搞直播、搞代拍的眼尖跟了过来,一个过来,暂时没有蹲到大牌的其他人也跟了过来,没一会儿功夫身边便多了十五六个设备。
小丁习惯了帮牧野挡粉丝挡镜头,刚要黑脸,便被温涯往后一拦,压低声音叮嘱说:“你别入镜。”
见小丁会意,他点点头,边走边随口与一个凑到最前面手里两部手机的大哥搭话,“您认识我吗您就拍?”
那中年男人面相憨厚,刚刚入行搞机场直播不久,直播间的人气也不旺,听见他问,便笑笑,大方回答:“不认识,但宁可错拍一千,不能放过一个,额看你就很像大明星的——”
有个矮个子的女孩儿跟在他的身边,边拍边说:“我知道你,温涯,前几天还看到你上《有戏》了,这次是录节目吗?”
这话说的还挺有分寸,温涯心说,起码没说看到我的八卦了。他见那女孩子看着年纪不大,跟他妹妹岁数差不多,只顾举着手机不看路,给几个搞直播的男主播挤的一个趔趄,便忍不住劝她,“你看着点脚下,别摔了,录完就早点回家。”
小姑娘感动嘤嘤,“谢谢,你人真好,可是我还要蹲我家年年,我都等了一天了。”
温涯:“……”
这般被一路跟着出了机场,代拍们收到消息说又有女团成员从T3出站,便又一窝蜂地拎着设备一路飞跑。
三人上了温涯拿约车APP叫的出租,温涯问小丁:“没拍到你吧?”
小丁颔首,“没拍到脸。”
李乐好奇道:“为什么不能拍到小丁哥?”话说完,他便自己也反应了过来——丁哲平时跟着牧野,许多粉丝应该都认识,万一被拍到,给粉丝无意中看到,恐怕还要给牧野惹上麻烦。
原本上次的同性绯闻过后,电梯监控很快便被修复放出,双方辟谣的态度也大方磊落,粉丝很快便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再加上粉丝都知道二人之后在《丹衷》中还会有合作,所以听闻两个人一起录制了一期《NPC》,也更倾向于认为是巧合或者是为了《丹衷》预热,顶多是骂他几句糊咖吸血也就算了。可如果丁哲被拍到跟着他行动,那么这件事不仅没法解释,而且就连先前的辟谣也会变得十分嘲讽,牧野的人品也会遭到质疑。
李乐想到了这一层,心有余悸,压低声音问:“那,昨天,野哥飞无锡不会也被拍到了吧?”
被小丁撸了一把狗头,“放心吧,卖航班信息的只有他的身份证号,我们有私人行程,都是用护照买票,查不到的。今后涯哥的私人行程,最好也是护照买票。”
温涯受教,最近他好像没有过去那么糊到查无此人,姑且算是从十八线艺人升级成了十七线,有些事情上好像确实该谨慎一点。
下午,他拿了医院的处方去家附近的社区诊所挂水,小丁跟李乐要跟着,都被他打发回家去了。
坐在医院里挂水时他刷了会儿微博,看到粉丝群里都在催他直播,他才想起穿书回来之前他每个月都会固定直播——那时他通告不多,往往进组拍戏一走就是几个月,担心粉丝流失的太快,所以常搞直播。其实回头想想他也不是那种很会聊天很有趣的人,常常坐在镜头前说着说着就冷场尬住,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承蒙这些老粉不嫌弃罢了,而如今他“出人头地”“逆风翻盘”一类的念头淡了,直播固粉的那一套也就没有必要搞了,所以便没有回复。
他心中原本是这样想的,等到逛了一群再回来,才发现群里炸开了。
原来是粉丝们看到了他的上线提醒,又在疯狂刷屏求直播。
女孩子们嘤嘤,哥哥你开个直播发呆都行,我们就是想看看你啊。
我们只是想看看你。
温涯心中有些动容,这才有些明白粉丝的心思,他原本计划一会儿挂完水去超市买些食材,做些小零食出来,明天带去给牧野,可架不住女孩子们哭天抢地地刷屏,想了想,还是编辑了一条“今晚八点开直播”发了上去。
直播什么呢?
温涯扶住额头,干脆直播做零食算了。
*
下午七点许,温涯从超市采购回来。
他简单地煮了碗清汤细面吃完,便将窄窄的料理台收拾了出来,摆好买回的各色食材,又翻箱倒柜找出手机支架支好,开始思考一会儿会不会翻车。
他租屋里的烤箱其实他自己也没怎么用过,他穿书之前不算是十分热爱生活的那一类人,虽然在家时也会开火做饭,但还没精致到给自己烤个饼干喝下午茶什么的。他买烤箱,纯粹是因为这烤箱便宜花哨,摆着还挺好看的。穿书回来后,他虽然厨艺升级了许多,会做很多花色的点心,可是烤箱却还是根本不会用。
时间差不多到了,他开了镜头,直播间里很快便涌进了几千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哥”“哥”“哥”地发着弹幕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怎么打理自己,一头顺毛,绑了条围裙,笑眯眯在镜头前晃晃手,“提前祝大家新年好啊,今天原本是计划做点过年的小零食,结果上线看到你们都在催直播,所以就二者结合一下,大家来看我做零食吧,顺便听我瞎叨叨一会儿——”
一时间,妈粉感动内牛:“牙牙宝贝会做饭了,我们宝子超棒的!”
女友粉甜蜜捧心:“哥哥好温柔好苏——”
泥塑粉当场昏厥:“这是我可以看到的画面吗?!围裙!妈咪!”
温涯,虽然至今也只能勉强归类为十七线,是个比十八线稍微强了那么一丁点的湖笔,但粉圈的生态倒是还挺完整的。
温涯挽起衣袖开始工作,“打算烤一点儿蛋黄酥,还想做一个云片糕,不过云片糕用的糖浆要静置一段时间,今天做不完,所以就先弄蛋黄酥,做水油皮。”
他倒面,揉面,屏幕上飘过数条弹幕。
【哥哥搞个抽奖嘛,抽你做的蛋黄酥!】
【乌乌,手好看prpr】
【感觉很专业欸,最近在研究做甜点吗?】
温涯一边揉面,一边回答道:“嗯,之前有做过蛋黄酥——”
“这怎么抽奖,寄过去都摔碎成渣渣了。”
“要不我写几张春联来抽?好像也不行,春节期间快递都停了吧?也寄不过去了。”
“那就写一张录个视频吧,就算是送给你们的新春礼物了。”
他在灯光下皮肤干净白皙,眉眼温柔,叫人看了便觉得心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反倒比从前生硬地坐在镜头努力地说话、努力地笑的模样要讨喜得多,偶尔有误入的网友也会被吸引留下,发弹幕问:
【主播是厨师吗?】
【主播是美食博主吗?】
温涯也是一样回答,“不是厨师,不是美食博主,业余的。”
他的粉丝调戏误入的网友,【他就是厨师,别听他的。】
【其实他是个七尾狐仙,还是个特种兵。】
【其实他是苏家赘婿,元尊龙王。】
【其实他是神农氏后人,大荒第一强者。】
都是他从前演过的雷剧中的角色,没想到粉丝们还记着。
温涯一边感动,一边又被雷的头皮发麻,捏着面团威胁道:“再瞎说我可下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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