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平日里相处本就亲密,以至于惊月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甚至隐隐有些羡慕。
当初他邀请道长来府上长住,一方面是因为晴天当时需要照顾;另一方面是离陨毕竟是妖族。
当下,圣泽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风云暗涌。
盐田镇一行,妖族重见天日,所以他不得不防着离陨。
至于晴天,一开始并未想过会将他卷入这场未知的战争中,只可惜,他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又想起晴天所说,惊月看着乖顺待在道长身边的大妖,摩挲着手指。对方毕竟是妖族,若是日后战火一起,离陨见了其他妖族与人族作对,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藏心一向洞察天机,仅凭着书房的气氛,便能将惊月的心思猜个一二:“将军,可不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自然不会。”只要离陨安分,他自然不会与他为敌。
话还没说几句,一直守在门口的沐川忽然来报:“兄长,君上急诏!”
这时候忽然传他入宫?
“何事?”
“不知。”
惊月要进王宫,晴天自然也是要去的,可他刚提出要一起去的时候,惊月直接拒绝了他,连沐川都以伤未痊愈没带着,独自一人去了王宫。
晴天倒是觉得无所谓,明着不让他去,可没说不允许他暗地里跟着。
不过——自己身后这个寸步不离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我说,你老跟着我干嘛啊?”晴天皱眉,这小子怕是吃错药了吧,从安国君府出来,一直到现在,无论他去哪里,沐川总是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要你管,这条路是你家的吗?”沐川愤愤答了一句,继续跟着。
两人就这么跟来跟去,一直在王宫门口徘徊到太阳落山。
负责传话的大监在宫门上锁之前来回禀沐川,道:“百里副将,君上今日留了安国君在王宫过夜,您请回吧。”
“为什么?有什么事情这整整一日都没说完?”晴天纳闷,这老家伙一天到晚病恹恹的,怎么还如此有精神,这都说了一天的话了,还不肯放人?
“公子可不敢乱说。君上圣意,哪是我们这些奴才可以轻易揣度的?二位请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宫门。
晴天总觉得方才出来送信的大监有些奇怪,他便想跟上去瞧瞧,哪只刚刚起身,就被沐川给抓住了胳膊:“你做什么?”
沐川一把拉住正欲一跃而起的晴天,瞪大了眼,道:“别想进去!”
“哎呀你放手,我去看看情况,去去便回。”
“晴天,你当真以为王宫是兄长家的后院,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吗?”沐川道:“老君上如今病入膏肓,少君与世子一直明争暗斗,王宫守卫早就换人了;若是不想给兄长添麻烦,那你最好老实点。”
“我想去的地方,没人能拦得住。”
“我知道你脚下功夫了得,但你别忘了,这里是王宫;兄长不带你我进去,自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们就安心等在外面就好了。”
晴天知道,今天要是不打发了百里沐川,他是根本没机会进去的;四下看了看,眼见不远处一家胭脂楼,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他揽着沐川的肩膀,道:“既然不让进,在这里等着也是无趣,不如咱们去前面喝两杯吧。”
“我不去!”上次饮酒之后造成了混乱,到现在自己背上的脊杖伤痕还未痊愈,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晴天给骗了去。
“你不去啊,那我自己去。”晴天抬脚便朝着那胭脂楼走了过去。
“喂!”沐川气的真想跟他原地打一架,真不明白为什么兄长给了他这么个任务!
两人走后,两条身影从宫门处出来,方才传话的大监朝暗处的人拱手作揖,道:“尊主,已经按照殿下的意思将百里惊月留在黄金殿中了。”
“很好,派人跟着他们两个,找到机会——”黑暗中的人抬手在脖颈间一横,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是。尊主,接下来我们要去找公子吗?”
听到‘公子’这个称呼,被唤作尊主的人似乎有些激动,藏在广袖之下的手紧紧握住,关节嘎嘎作响,道:“本尊寻了他十八年了!”
第78章 花开逢君,风云暗涌:召见
惊月奉诏入宫,领路的大监带着他一直走向后殿;惊月心中疑惑,道:“为何不去御书房?”
“不瞒将军,近日天气沉闷,君上身子容易疲乏,坐不住,所以召了将军去泰华殿。”一向只在御书房接见大臣的君上近日已经无法起身,便让人将他带到陆庸的寝殿。
高卧龙榻之上的陆庸见了惊月,强提一口精神,道:“百里将军,你来了,近些来。”那声音,像是在唤自己的儿子一般,早已不复往日威严,平白多了些风烛残年的岁月感。
伸向他的手也抬不起多高,甚至还有些颤抖;手背之上大约只剩一层薄薄的、苍老的皮肤包裹着,形同枯槁一般。
先前只知晓君上圣体违和,却不想已经严重到了这般田地。
惊月走到榻前,撩起官袍跪下叩首:“微臣参见君上。”
“都退下吧。”陆庸摈退左右,朝惊月伸出手,苍老的声音隐藏不住亲近之意,让他起身:“起来吧,来,不要拘泥那些虚礼,近些。”
“是。”
“老将军身体可好?”
惊月知道这不过是说正事之前的铺垫,微微颔首,立在榻前,道:“劳君上挂念,家父一切安好。”
“那便好。”陆庸费力的坐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紧盯着惊月脸上的面具,半晌才莫名摇头:“果真,每次看到你,心里就要踏实些。”
才说完一句话,陆庸便似不堪重负,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
惊月上前,探了探脉息,时有时无,已是病入膏肓。他将被子往上盖了盖,捏着陆庸的手腕,将那颗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血月魂拿出来细细端详,上面残留了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他手中这颗并不是先前祭司所用的圣物,而是早就被陆羽昶偷天换日的催命符,表面上能让人龙精虎猛,实则身体底子早已被掏空。
这一觉睡了两个多时辰,惊月一直安静的等着,直到老君上沉沉的吐了口气,从昏睡这种醒过神来,有那么一瞬似乎忘了惊月还在他寝殿之中:“你……”
“君上,微臣百里惊月。”
“哦,你还在啊。”陆庸似乎才忆起,但又忘记了召惊月来说些什么,便与他寒暄起来;从家事,问到军务之事,又说道他最喜欢的掌上明珠天心的事,转而又到前线之事。
惊月一一作答,只是心中不免疑惑。
老君上似乎意识混乱,就连天心早已嫁入安国君府的事情都忘了。
说完这些,陆庸便又昏睡过去,直到夜幕降临,方才苏醒过来。
这一次,不同于先前的状态;他正视着惊月,眉眼之处阴沉了下来,不再是之前那般日薄西山,而是一个真正的九五之尊,睥睨天下的帝王。
陆庸从枕边拿出一张已经被捏皱的笺纸递给惊月:“你先看看。”
惊月双手接过笺纸,打开来细细阅过;当看到最后之时,面具之下,神色凝重,一双剑眉紧蹙,周围气息凝滞。
“孤只当他孩子心性,可哪知却是狼子野心,竟然淬炼妖兽。”苍老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压皱了铺平的金丝绣被,老君上叹息半晌,最终说了句:“若他还知悔改,圣泽便能容他。”
那一刻,惊月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无奈、失望,不舍,以及帝王家的寡淡无情。
更何况,他除了家,还有国。
多年前,圣泽饱受妖族入侵,民不聊生;四方蛮族入侵,没有先祖抛头颅洒热血,哪有今日的国泰民安。他段段不能将自己的子民、国家,再次送上绝路。
“你是不是觉得孤是个无情之人?”
“微臣不敢。”
“你在孤面前,总是这般淡然。”他是君上,天下帝王,人人都臣服于他,可他也知道,若不是自己用了百里家一族性命,世代子孙荣耀相迫,这人定不会成为任由自己摆布的棋子。
“你要知道,生在君王之家本就身不由己。若是安分,荣华富贵可守。”
只可惜,若能坐拥天下,世人又怎甘心小小荣华。
惊月一动不动维持着站姿,神色不明;此时,殿外风声乍起,殿内烛火随之起舞。床榻之上的人大渐弥留,就像是那盏快要燃尽的烛火,在黑夜中随风摇曳。
“算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百里家三代忠良之魂。”早年威风天下的君上,此刻却用‘我’字来与惊月说话:“我放任他已久,如今,也只有你才能与之对抗;召你回京那日,留给你的秘符,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护佑我玄国万民。”
老君上气若游丝,一番话说的极慢,惊月不卑不亢,站的笔直恭听其言。
沉沉呼气,仿佛心中万斤巨石落地,老君上道:“如果可以,留他一条性命罢。”
“是。”这大抵是一个君上,在国家大义之前,面对自己要亲手断送自己儿子的前程之时,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吧。可当他知道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为了王座,不惜对自己的手足兄弟,甚至是父亲下手的时候,该有多失望。
“去吧,去吧。”陆庸挥挥手,将那秘符交给惊月,弥留之际,口中念念不忘的,还是儿子幼时的乳名。
出了泰华殿,外面天色大黑,没有月色,气氛冰冷诡谲。惊月将手中秘符纳入衣襟,才走两步便遇上少君陆羽丞身边的随从朝他见礼:“将军,少君殿下有请。”
“烦请大监带路。”
******
月黑风高之夜,两条黑影站在落雪院外墙之上;猎猎夜风之中,气息分外诡谲。
自从那日尝到了甜头,离陨从此食髓知味,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藏心身边;到了夜里,便软磨硬泡的拉着藏心做一些超出人伦纲常的事情来。
“道长~”离陨拥着累极的藏心,狠狠地在他脖颈间吮吸几口;藏心无奈,只得由着他闹腾一会儿,才哑然道:“睡吧。”
这么多年以来,藏心一直清心寡欲,被离陨这么接二连三的折腾,有再多的精神也是抵抗不住的,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意正酣,忽觉一股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离陨骤然睁眼,转瞬间便将浮生灵剑握在手中,剑尖直指屏风处,低喝一声:“来者何人!”
“哈哈哈,素羽在本尊手中,若不想她死,便随我来吧。”那人隐在暗处,发出一阵诡异笑声,在离陨剑气袭来之时抽身而退,跃上房梁逃之夭夭。
离陨回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藏心,在他周围布下一层防御结界,随后提剑追了出去!
第79章 花开逢君,风云暗涌:妓院
满庭芳,是上京数一数二的花楼;来这里的,不乏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也是浑身酸儒之气的文人墨客的钟爱之地。
晴天大步流星跨入一家灯火通明的阁楼。
四周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大殿之顶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好似秋日明月;地面中间嵌着一汪碧泉,朵朵红莲摇曳其中,阵阵清香扑鼻。
这里分东庭和西庭。
东庭都是些皮肉买卖,花娘个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浑身香氛扑鼻,轻言细语温香软玉,深得达官贵人的喜爱;西庭则是清楼,花娘也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这边大多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又喜好卖弄的文人墨客。
真正的皮肉晴天不感兴趣,在东庭花娘的拉扯之下,抬脚便进了西庭。
沐川在门口踌躇了好些时间,等他下定决心进去之时,只能看见晴天的衣角消失在垂花门后;进了大门, 沐川便被惊呆了;如此豪华的装饰,在上京来说那可需要绝对的财力才能做到。
且从右手边的垂花门望过去,里面若隐若现的身体与一些男人依偎纠缠,污言秽语的嗔笑怒骂,吓得他拔腿逃走!
心想,还是去外面等着晴天吧。
刚转身,三五个浑身浓香的东庭花娘纤腰赤足,走过来将沐川团团围住,挽住他的胳膊,纤细的胳膊仿佛柔弱无骨,附在沐川耳边,吐气如兰:“哟~公子好生俊俏,怎的刚来便要走,是我们姐妹入不得公子的眼么?”
一向待在军中,周围一眼望去全是糙老爷们,沐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臊的脸红脖子粗,结巴道:“姐,姐姐们自然生的好看。”
其实他都没敢仔细看。
“哟~这般纯情的小公子,姐妹们可是头一次见呢。不如来东庭坐坐,让姐姐们为您解解乏可好?”说罢,三五个花娘就缠了上来。
“干什么!”沐川狠狠的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忙退的远远的,红着脸喝斥:“你别动手动脚的!”
“哟~公子可是害臊了?”说着又要贴上来。
沐川吓得运足功力脚下轻点,飘过殿中的莲池,在一众姐妹的哀嚎声中仓惶追向晴天所去的方向。
找到晴天的时候,对方正慵懒的靠着窗棂而坐;面前跪着一位穿着单薄冶叶倡条,却浑身泛着书生气息,温婉大方的女子,正低头斟酒。
见沐川跟来,气喘吁吁的模样,晴天就觉得好笑,遂朝他招手:“坐这儿来。”
虽然不想,但沐川还是三步一停的走过去坐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有钱吗?上这种地方喝酒?”
“我没有。但是你有啊。”沐川撑着头,看着对面不卑不亢的美人,心道:果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虽是爱美,却不心动。
沐川对晴天这副模样嗤之以鼻,就连端姑娘敬过来的酒,都使了好大劲;对面姑娘虽是有些害怕,但表面依然从容淡定。
“我瞧着你恨不得把你那双眼珠子都贴到人姑娘身上去,有你这么盯着人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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