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和德拉科一次次地打架,一次次地接吻,从中获得惊心动魄的战栗,一面心惊胆战地等着那个他自己不知道是何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注定会到来的时刻前来,感到无法从这一切里逃离开来,尽管他知道如果坚持他也许可以——只要把德拉科.马尔福,赶出他的家门,换一个咒语,或者他自己连夜逃跑,他就能换回永恒的平静和一切。
可他无法,甚至是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感觉那青春的霍乱是如此迟缓而猛烈地降临到他身上,覆盖了他的一切,在他还来不及挣扎时,那霍乱已经降临了,他如此清楚且像个占卜家似地预知,在霍乱到来之后,所有他试图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无功,因为他已经在德拉科的带领下明白了霍乱是什么滋味,即使他试图逃离或者忘记它,但他已经不再是对一切一无所知,无论他做什么,最后都注定会在之后的无数个白天和夜晚回想起那残酷而钝感的痛苦。
而且他猜测,在某种程度上,德拉科也许也和他一样——德拉科完全可以选择在某个深夜骑着他的扫帚一走了之,回到马尔福庄园,或者放荡的——美丽的巴黎去,回到他所有所有的朋友中间去。
但是他没有——在和哈利吵架和不断的吻的日子里,德拉科甚至一次布莱克家的门也没有出过。
他们像两个快淹死的人,盲目的海水拍打着他们,他们却只顾战战兢兢地盯着对方,而非身后狂乱的大海的追击。
因为在他们眼里,彼此比那还可怕的多。
他们只好静待那淹没来临。
如果它迟迟不来,那就让他们在吻和伤害对方的交替中待到死。
而这快要使人窒息的、一阵又一阵的淹没,在克利切一次蓄意的报复后,变得史无前例地糟糕——星期天,充满浓厚气味的十一点的深夜时分,哈利,在又一天和德拉科的抗争后,他的精力已经涣散到了极致,当他从麻瓜电影院里疲惫地走出来,估计德拉科已经睡觉了,却发现德拉科站在三楼的卧室的门口,一动不动,迎着从窗口撒下来的月光,像是在打量什么,哈利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像触了电般。接着他马上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德拉科一般会懒洋洋地进入卧室,径直倒在他的床上,背对哈利,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德拉科听到了响动,抬起头来,哈利便看到触电般的动作在德拉科身上也重演了一遍:“波特?”德拉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他的姓名,奇怪的是,他看起来有点犹豫。哈利皱起眉,走到卧室门口——接着他明白过来。
他看到他的,哈利.波特靠窗的床,像是一个恶作剧般被布置成,或者说是完全变成一个样子。那床单看起来很脏,也很乱,像有个嬉皮士在上面翻滚过后,再用蜡笔在上面涂涂抹抹,最后还恶作剧地留下一滩肮脏的呕吐痕迹。除此以外,在床铺的中间,还有一个像是破洞一样的东西。哈利谨慎地掏出魔杖,准备走过去看看,但还没等他走过去两步,他就被拦住了。德拉科看也不看他,直接掏出了魔杖,跨到哈利的面前,朝那里走去,于是哈利的视线被挡没了,他只能看见德拉科淡金色的头发。
“操。”哈利咕哝了一声,绕过德拉科的身边,伸出脑袋——他们一齐走到了床边——哈利立刻皱起了眉头,确实如他所想的,床单中间被剪了一个破洞,里面有几只小小的,像是花园里的虫子在慢慢地蠕动(这个就不太嬉皮士了),哈利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丝得意的窃笑声就从他们背后缓缓传来。
“你看我的主人——杂种——害怕克利切的恶作剧了吗?克利切都是为了女主人——将这肮脏的——不知好歹的混血杂种——”
哈利立刻明白了过来:“克利切!”他喊道。
那窃笑声立刻消失了,克利切飞也似地逃走了。
哈利追了上去,他很快地就逮到了它。克利切用一种低声下气却诡谲的方式立刻承认是它完成的恶作剧。但它一面道歉,一面仍然不甘心地瞥着哈利,大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恨意和因为契约产生的害怕——哈利之前一直没注意到,或者说是不知道,克利切在这段短短的居住日子里,对他的仇恨已经比过去霍格沃茨所有人对他的愤恨还要多,但即使这样,克利切敢做的只是一个恶作剧:把哈利的床剪除一个破洞,接着倒上一堆虫子。
哈利甚至开始愧疚起来,他觉得他住在小天狼星的家里(他的心一跳,小天狼星。那久违的悲哀,被吻遮盖住的悲哀),被布莱克家剩余的唯一一个人(小精灵)所愤恨——哈利本来是无家可归的,像条流浪狗,但现在他却因某种悲哀的侥幸(以小天狼星的死为代价)得到了别人的——不属于他的、本只属于另一个人的家,而这正是克利切如此憎恨他的原因,他夺走了克利切幻想的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克利切和他一样。
那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克利切呢?
他疲惫地站起来,没有再过多责怪克利切,回到了三楼。
他推开了门,走进去,第一眼就和坐在床上的德拉科对视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睡觉,而是静静地坐在床上,任由那干瘪的月光照亮他灰色的眼睛,他们对视的如此自然,就像哈利在进门前就决定看向德拉科,德拉科在哈利进门前就决定等待他进来般,德拉科凝视着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像早上那般讽刺哈利。他仿佛察觉了哈利的一丝不对劲,并根据此将整个航行的方向调整过,原本他那讥讽的眼睛在眨眼间变得敏锐而具有洞察力,接着——有一瞬间,哈利觉得他要像平常一样开口了,对哈利说:嗨!波特!我们来喝酒吧!来庆祝你死去的床单!
但是他没有,他一句话也没说。哈利很快地垂下视线,他掏出魔杖,对准那张脏乱的床单,准备念出“清理一新!”
“没用的,波特。”忽然,德拉科的声音从哈利背后传来。
哈利眨眨眼,一瞬间甚至以为这是他的幻觉,但他感觉到德拉科的视线焦距在他这里,他的背后。
“你怎么知道?马尔福?”他干巴巴地说。
“我刚刚试过了,克利切施了一个咒语,只有家养小精灵才行的,是个定时不可改动咒语,24小时后会自动消除的。”德拉科也干巴巴地回答道。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仍举起魔杖,忽视了德拉科的话:“清理一新!”银色的光从他魔杖顶喷涌而出,朝那张床单飞去——但那光芒闪烁了几下,最后没有让那床单有任何改变——它看起来更嬉皮士了。
德拉科说的没错。
“操,波特,你逊毙了。”哈利假装没听到德拉科冷酷的讽刺,低下头,躲开德拉科的视线,准备什么都没发生般走出门去,去睡那张被无数老鼠咬过的冰冷无比,而且异常不舒适的沙发。
“圣人波特?你现在因为没面子想逃?”但德拉科显然不肯放过他,又说了一句——哈利走出门的脚步顿住了——只顿了一下,接着哈利推开了门,准备朝外走去。尽管哈利心中的怒火开始隐秘地因为德拉科的挑衅而燃烧。
“波特——”德拉科的讽刺之声再次在哈利背后响起来。
“操,马尔福,又他妈是什么讽刺?”哈利,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他有点暴躁地回答,赤裸的脚踩在地板上,不情不愿地停住了步伐,看向德拉科,后者正坐在床上,灰色的眼睛被月光照耀着,不知为什么,那双眼睛哈利看的非常不清楚,但哈利感觉自己的胃部仍然无可避免地抽搐了一下。
德拉科似乎被他的语气呛住了,他的语气也变得针锋相对起来:“操你,波特!我他妈是想说——”但下一秒他就顿住了,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他看着哈利的眼睛,哈利注意到那灰色的眼睛,被月光照的几乎透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没有那么苛刻,但那听起来仍然非常冰冷:“我他妈想说的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哈利愣住了。
德拉科挫败地顿了顿,抬起两只手,举过头顶,像一个圣诞夜却伫立在前线和敌人(也就是哈利这个少校)相互瞪视的少年上校。
“休战,就只在今天晚上。”
第十一章
哈利躺在床的一侧(背对月光的那面,靠着墙,墙上贴着一些巫师女郎的画像),他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觉。他能感到德拉科的身体在离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因为呼吸上下起伏,散发出一种恒定的热度,似乎异常地暖和——哈利现在开始后悔了,后悔十几分钟前,他不知道怎么地,答应了德拉科的主意(尽管他刚说好,就开始隐隐地后悔)。于是他几乎是僵硬地从床边走过去,踩上德拉科的床,用一种僵尸片里丧尸般僵硬的姿态侧躺下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间的灯还没有关,就慌忙地闭上眼睛,直到德拉科似乎看了他很久,沉默半晌,轻轻地念出了那句“诺克斯!”然后——房间的灯光才完全熄灭了。
然后,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了,就像平时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一样,敌人般背对着背,呼吸——呼吸——等待睡眠降临,新的一天来临。但是,只是看起来如此,实际上却是另一幅模样——至少哈利是这样。
他在关灯后十分钟却仍然醒着,感到月光像盏巨大的白炽灯单独照耀着他,而自己的呼吸像是个排气管那么响时发现了这点。
他完完全全地睡不着,因为某种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
他听着德拉科的呼吸,感觉那呼吸平稳而顺畅,那个金色头发的少年敌人似乎已陷入了巨大的睡眠陷阱里,于是才放心地翻了个身,轻轻地睁开眼睛,立刻的,德拉科背对他的削瘦背脊出现在他眼前,那背脊被松松垮垮的睡衣所遮盖着,只露出一段过分苍白,充满恶意的脖子和肩膀。
哈利眨了眨眼,默默地看着这幅场面——这场景,他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甚至是过于熟悉,他自己看到过很多回,也许是因为还在没有多久之前,他和德拉科还曾心无旁骛地躺在一张床上(或者两张床上),聆听彼此的呼吸,在月光平和的照耀下觉得一切再正常不过地睡去,就像世界上所有的朋友。但现在,仅仅几天,不到一周内,这些事情全都变化了,月光变得凶恶,他们之间的关系天翻地覆,就像一座被推倒的乐高积木——你没办法再重新建一座一模一样的霍格沃茨,因为你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而他们初次这么做时,哈利不由自主地想道(闷热的夜晚让他的脑子变得无比清楚,他感觉他甚至能回想起达力九岁从他那里偷走的那块葡萄柚是什么样),是在是四年级,在哈利用嘴唇(哈利想了想,决定现在还是不想这个为好)救了德拉科后,他们首次成为了朋友,德拉科头次被他邀请进格兰芬多的卧室。
当时,德拉科,那个坏家伙,偷偷从罗恩、纳威之间的床溜过,用一种不急不缓,及其马尔福的步调懒洋洋地走到哈利身边,进入帷幕内,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傲慢,哈利不由大笑起来——因为对帷幕施了无声咒,他们完全不怕别的男孩听到什么。而德拉科,因此露出一种介于也想要大笑和恼怒之间的神情,和他打了起来。就这样的,他们闹了半夜,打一会儿,再念一会儿书,争吵一会儿,到了最后,哈利开始困了,他就自顾自翻个身睡去,第二天早上,他感到德拉科贴在他的背后,呼吸像是一条火车的喷气般在他的耳边回响,他转过身去,咕哝着“马尔福,滚开”之类的话,把德拉科吵醒,于是他们开始推打起来,直到完全清醒。
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即使德拉科躺在他的旁边,中间还隔了五厘米,呼吸离哈利有一个星球的距离,哈利仍然感到一种挫败和不安感,像未成年的鸟直接被赶出了潮汐之家,当他无意地,像此刻这样照常翻个身,结果看到德拉科背对他的背部,他第一反应是猛地睁大眼,接着反应过来他是如此绝望和不安地熟悉德拉科的身体,因为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看到过无数次了,甚至触摸过无数回,但那时他只感到一种轻松和快活,与想要跳到德拉科背上,揍他一拳的冲动。但此刻——此刻——
他逼迫他的视线滑翔过去,停留在更远处,于是,他立刻看到了那被月光照亮的床单,那些破洞和嬉皮士的痕迹,他难免再次想起克利切,整个布莱克家族,以及,他骑着摩托车的教父,他马上发现他陷入了两难之间,要么是青春期的狂潮将他湮没,要么是来自更深更浓的痛苦加上饱和的月光吞噬他,但不管哪种,都像暴雨般令人楚痛和窒息。最终,他闭上眼睛,决定什么也不想——再次睁开眼,这次,他的视线又无意识地像命中注定般停留在德拉科的背部上。
哈利定定地看着那背脊,那蝴蝶骨和隐隐露出的小痣,以及那因为均匀的呼吸像是音乐般起伏的侧腹,他感到一种绝望在熊熊地燃烧,哈利——并没有因为闭上眼睛停顿会儿变得好些,相反地,变得更糟了。同时,他还感到另一种奇异的、独特的情绪,那情绪是因为另一方面——哈利悲哀地发现,德拉科似乎像只对深渊感到事不关己的鸟儿,轻盈地滑过陷阱,已经熟睡了过去,只留下哈利一个人苦恼地深陷在其中无法摆脱,这使哈利感到一种对敌人深深的痛恨和奇异的痛苦。
而这些痛苦、愤怒和绝望加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燃起来的火焰,在哈利整个身体里沸腾,那火焰如此之盛,如此之繁杂,以至于他自己这火焰到底是出自何处,因为具体的什么:青春期的狂潮——陷入一人的独角戏的不甘,抑或永远失去某个人的空虚,连哈利.波特本人,也完全不清楚,但他感到一种力量隐隐约约地在他身体里聚集,慢慢地成形,像是一颗快要在他体内爆炸的一颗炸弹,提示着他:危险!危险!
他感到这力量让他无法思考,将他强而有力地压迫着——压迫——压迫,让他快要在这个月光过亮的夜——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必须注定——一定要在顷刻之间全部送出去,才能得到完全的解脱——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猛地,迅速地,极快地,揍了德拉科的背部一拳。
“我操!波特!你发什么疯?”几乎是立刻的,德拉科猛地一弹,然后他愤怒地转过身来,灰色眼睛闪闪发亮,哈利这才发现,那灰色眼睛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精神的多,像是刚刚度过一个黎明,完全没有任何困倦之意,甚至非常焦躁和急促,仿佛在面对某件令他非常不安定的事。与之相对的是德拉科的嘴唇,他紧紧地抿着那嘴唇,似乎因为非常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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