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停了停,他的思绪中断了。他抬起头来,忽然看向了罗恩:“罗恩,如果我爱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你无法接受的人怎么办?”
罗恩也许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吓到了,他本来在喝水,这让他猛地一咽,立刻呛到了,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十秒里,韦斯莱一家人,还有赫敏和哈利,都默默地看着他停止咳嗽(乔治和弗雷德笑嘻嘻的,显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趣),罗恩狼狈地清清嗓子,也许感到在这一刻被当成了重点人物,他有些受宠若惊地直起身,朝哈利点点头:“哇,哈利,没关系的——你为什么要问我——”
他清了清嗓子,但嗓音还带着点被呛到的感觉:“其实我觉得你现在爱上谁都行,真的,就算是我,或者赫敏,或者甚至——”他想了想,扭了扭身体,终于挤出一个人名,“甚至马尔福,斯莱特林那群人,或者直接到邓布利多——我都没有意见,因为你好不容易能从小天狼星的事里稍稍振作起来,你根本不知道你之前看起来有多糟糕——”
“罗恩——”赫敏警告罗恩道。
“怎么了?”罗恩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去,“赫敏——你今天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多意见?”
但赫敏直接无视了他,转过头来,朝哈利做了一个无奈的神色,示意哈利的视线集中到她那里去:“罗恩说的有道理,只是他表达的方式过于糟糕而且直接。”哈利有些不明白她这神色是出于哪方面,是因为罗恩准确无误地,仿佛早就知道似的说出德拉科的名字(哈利在那一瞬间感觉心脏缩紧,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还是因为罗恩直言不讳地提到了小天狼星和哈利的状态,但他好笑地觉得估计十有八九就是这两个中的一个。
“哈利,我其实之前一直想和你面谈,但是找不到机会,所以只能给你写信,但是我不知道写信——能有多大的效果,信是当面谈话能收到效果的二分之一,甚至更少,所以我一直不敢在信里说别的。”赫敏认真地注视着哈利,哈利这才发现,他那一向聪明的好朋友,眼睛坚定无比,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哈利在她的眼睛里,不由地想起他们一起穿过禁林——穿越三头犬的阻碍——握住了时间流转器,朝看似不可以逆转的过去飞速地奔去,改变一切。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知道你很难过,而且这难过不可能驱散,但是你不能一直把西里斯的死放在你自己的肩膀上,觉得是你的错,我觉得西里斯也不想看到这一幕——你知道西里斯是个怎样的人,在他做活点地图时就知道,他简直像只放荡不羁的鸟儿,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自己开心,让他的朋友开心——对你来说也是一个道理。西里斯的死不是希望你难过一辈子,让你永远困在沼泽里,他希望你活下去,再活久一点。他之前也给我谈过话,说希望你去爱,就像他自己爱他的摩托,或者爱哪个女孩或男孩一样,他总在担心——你会不会等待一个人等的太久。”
赫敏叹了口气,她举起她手里的那本厚厚的书(哈利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提的起那么重的东西):“我在看这个,巫师看麻瓜文学选,正好看到上世纪七十年代,说实话我不赞同这群人,他们太疯了,像是没事做也没试考,但是我觉得他们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你得学会爱,就像你要学会走路——爱是让人迷茫的,但是如果你不去爱,你连迷茫都不知道是什么。”
“哈利,这里只有你,还有那个人能决定一切,你们需要自己来谈谈——而我,我和西里斯希望的一样,我希望你去爱,就像过去你无数次有勇气去战胜一切一样,因为——”她深呼吸一口气,直视着哈利——
“哈利,我爱你,就像你也爱着我。”
她认真地,和她怀里的克鲁克山一起看着哈利.波特。哈利在她机警的注视下,感到自己甚至一动都不能动。他听着她的话,消化着她的话——
他感到她话里温柔的意外之音那太多了,那感觉和话外地意思就这个闷热的、却温馨的夏日,像围在他身边,关心他的韦斯莱一家人;像小天狼星的眼睛,他在哈利半睡半醒时坚定而认真地看着他;甚至,哈利无法避免地想到——在半夜时分,德拉科轻轻抱住他的怀抱。这一切,在现在重叠地加在他身上,让他无法思考,却又感到怪异的温暖。
尽管,哈利,在此刻,仍然感觉到、听到暴雨的声音,它掉在他不远的身边,一滴滴地落下来,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一种猛烈的冲击,而在远处,孤独潮流和巨大的,失去某人的痛苦、以及爱着某人像是生长期般的痛苦,在大雨中想要袭来,但是,哈利在此刻朦朦胧胧地感觉到——
忽然地,一阵巨大的噪音响起来,哈利抬起了头,发现是罗恩,他等到赫敏的那一番话说完,就立刻推开了他的椅子,擦干净喝了牛奶的嘴唇,站了起来,朝哈利这面走来。他嫌弃地看了金妮一眼,朝右边比了比,示意她走开,但在得到金妮一个白眼的拒绝(以及弗雷德和乔治的笑声)后,他只好没劲地走到哈利的身边,清了清嗓子:“哈利,站起来。”
哈利有点奇怪地跟着他的指令做了,罗恩不好意思地歪着头,抖了抖脚,像是非常害羞似的深呼吸一口气——几乎让哈利感觉到有点奇怪时,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他认真地看着哈利,说道:“嘿,哥们,我也想让你知道,不管怎样,不管你爱的是什么人,男孩或者女孩,斯莱特林或者格兰芬多,我都在这里。”
在哈利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紧紧地抱住了哈利,那毛茸茸的红色头发轻轻地擦过哈利的耳边,像是一只温暖动物的绒毛。
……在此刻,哈利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另一种感受,那就是只要他举起魔杖,大声地说一句——
……“呼神护卫——!”
那些孤独和茫然就会完全消退,甜蜜的银色的吻和爱会到他的身旁来,当他抬起头,他只会尝到夏夜暴雨,巨大的闪电,还有——远处——温柔的夜风的气味。
哈利有些不知所措地,但立马也回抱了这个世界上他最好的朋友——罗恩.韦斯莱。接着,赫敏揉了揉眼睛,也站起身来,走了过来,拥抱了他们两个——然后是抽泣的韦斯莱太太——看着她的韦斯莱先生,酷酷的金妮,仍然微笑着,却朝哈利眨眨眼的乔治,带有火龙气味的比尔,他们都走了过来,拥抱在了在一起。
弗雷德坐在一旁,靠着桌子,眨了眨眼,抄着手看着他们拥抱,不断地点头。
“就像一个笑话需要最后一个包袱一样,我来承担最后一个拥抱的角色。”在其他人都注意到他时,他才一本正经地说,笑眯眯地,朝他们走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们。
“我爱你们。“他说,感叹道,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这不是笑话。”
第十三章
德拉科在还没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哈利不见了,当然,这不是心灵感应,而是因为他在醒来,意识渐渐清醒时,没有听到来自旁边哈利平稳的呼吸和半梦半醒的低喃——实际上,德拉科在和哈利同居的这段时间里,几乎已经习惯了哈利的低喃和呼吸,那就像过于模糊和意义不明的安眠曲——德拉科要入睡时,那安眠曲从不远处袭来,陪伴他进入梦中,让德拉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安详和痛苦。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太平洋的孤岛里漂泊多日无餐,结果一条大鱼突然跳到岸上,于是你一面慢慢地,甜蜜地享用,另一方面又潜意识地觉得这种好日子无多。
哈利的离去——这个事实,让德拉科觉得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德拉科觉得他不用在早上,睁眼的那一刻面对靠他过近的哈利,他甚至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哈利,是会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给他一拳,在燥热的早晨立刻迎来具有铁锈味的一架,还是从头到脚愤怒地看着他一遍,粗喘着气,在他们两个的意识都还没有清醒时吻上去,仿佛那是他们从出生以来就会的一件事。或者甚至像个僵硬的石头,干巴巴地对他说一句:“波特——”如果是前几天的德拉科,他甚至不用去想,而是随机给出一个反应——因为他如此认真地信奉一句话,那就是随它去吧。
德拉科,从来没有,也不想给他的人生设上一个限定和规划,他想让自己在人生之中游走,用耍诡计的方法得到一种最大的自由,而这自由里包括的一项,就是情感。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在乎、认真地思考过关于情感的这回事。尽管早在青春期降临的时候,他就出于敏感和冷漠的本能,能精准和明确地把握霍乱的感受,并为此感到痛苦和难受,然而,尽管如此,他对那霍乱的中心,青春期的实质,即一种混乱而真诚的爱,保持着一种茫然不知的态度。
一方面是德拉科觉得他不需要了解那东西,因为早在他四年级时,他就发现爱情,甚至一些过于微妙的友情——其实并不需要一种真心的付出,有时候你只需要伪装你自己,就能达到加了一滴福灵剂的效果,让别人为你的一个眼神而感到兴奋。而他自己,却从没有感觉到过那异样的感受——他如此良好地控制住他自己。
也因此,当他头次和哈利成为朋友,他感到那种友谊的感觉如此奇妙——那不是靠可控的社交和谈话得来,也并非因为从小认识的惯性而形成的友谊,而是某种,无法开口,也无法言说,仅仅靠一声唾骂和微笑而结成的联盟,那感觉太过奇妙——太过新奇,几乎在一瞬间就让德拉科栽了进去,投入和波特的时光——即使他和波特做的事和潘西他们没什么不同:在某一个地方喝酒喝到半夜,迎着冷风朝天呼喊,仿佛那样就会让梅林,那个神听得到。但是,德拉科却从中得到和其他交往不同,他也无法说清楚那是什么的异常满足。
他有时候会怀疑这份友情是不是有些浓密,而在他和卢修斯赌气,搬过来和哈利同住,那个吻,那个夜晚发生之后,他和哈利在打架之后吻上彼此的唇瓣,一遍遍地舔舐和吮吸,仿佛在吻对方的灵魂,德拉科确认了——那不是有些,是过于。
但他仍然没有想过去思考和归纳过这份感情,他更多的是放任自己感受和投入其中,就像以往投入青春的霍乱之中——让它去吧。他想。然而,每当德拉科这样放纵他自己的灵魂,宛如溺水的人让自己沉下去,德拉科都会半是沉迷,半是清醒地发现一点,今天他对哈利的感觉——似乎比昨天还要混乱几百倍,他越是放任那感觉,越是让自己投入进去,不去思考关于情感和自由的一切,想要获得自由,他越是被某种固执的、甜蜜的、他想要屈服的枷锁绑住——但是他假装,或者是完全无视了这一点。
但这一点最终会在某天被攻破——昨天晚上,德拉科因为哈利的床被克利切破坏而屈服,让哈利和他一起睡。(尽管德拉科知道没有那个必要,他尽可以看波特笑话,让他睡在外面那张冰冷的沙发上,但他出于某种鬼使神差的原因,也许是看在他两以往的友谊分上——做出了这退让。)
他背对着哈利,却能感觉到哈利的呼吸和轻轻的嗫嚅。正在他一如既往地让自己放任那些迷茫而混乱的感觉,全身沉浸入一种奇怪的酸楚和快乐,遨游于其情感和自由之中时,哈利忽然打了他一拳,他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对哈利像往常一样烦恼地争吵起来,然后他在疼痛中轻而易举地发现圣人波特有点不对劲,他看到过这不对劲太多次了,几乎已经对波特的那伤感习以为常,并作出完全出自本能的德拉科式的特有安慰——他皱起眉头看着哈利,拍拍他的肩。
忽然地,在德拉科意料之外的,哈利动了一下,仿佛完全迷茫似地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毛茸茸却凌乱的黑头发仿佛怪兽一般滑过德拉科的喉咙,而沉重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全堆积在他身上,德拉科甚至诧异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也就在那一刻,德拉科在那时——他忽然感到他无法再控制住他自己的一种感觉,那些迷茫、混乱和冲动,突然像是海水一般从他身上倒流而出——淹盖整个房间——淹盖他——淹盖全世界——他在那感觉中一动不动,惊惧而恐慌地看着这一切,就在那时,德拉科发现他无法再像一个十足的麻瓜流浪诗人,冷漠而漫不经心地说:“随它去吧!”
因为那感觉太过庞大了。
操。
德拉科坐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接着在烈日中胡乱地套上他的衣服,已经过了一夜,但他仍然感到昨晚那战栗感固执地留存在他的体内,仿佛地震过后留下来的回响,一遍又一遍地提示着他。
他知道——他必须找一个人谈一谈——至少是聊一聊这个事了。
下午一点钟,他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漫不经心而迅速地将自己收拾干净,接着骑着一把和他一样漫不经心的光轮2001,直接从布莱克老宅家的窗口翻了出去。
他在白色天空中遨游着,感到夏日的太阳像麻瓜的目光般那么刺人和使人发痒——他这才意识到,他有多久没有出过门去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在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时间里,他和哈利是如此仇恨,却又如此无法分离地直视着对方,他们在布莱克的家中互相躲藏和闪避对方,要是根本无法闪避开来,就像呼吸般那么自然而又痛苦地互相吻着对方,尽管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过于高温的太阳,让德拉科感到自己像是彗星一般,随时可能从宇宙中一闪而过。
而现在——直到哈利出门后,德拉科才从那燃烧的陨石幻境中回过神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尤其是当他在养了浮夸的烈火鸟、还有一些野生神奇生物的庄园里降落(他讽刺地嘀咕了一句:品味真够差的),朝目瞪口呆,却仍然忘不了礼貌的家养小精灵比了一个“嘘——”,从窗户里翻进去,在画像的指责下溜进了客厅,看到潘西在他冷漠的注视下,比他更懒洋洋和不耐烦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将看的书放到一边,对德拉科的这番行为习以为常,那种他已重回到他那浪荡而过于美丽的生活的感觉到达了顶点。
“哇——原来是那个从巴黎的舞厅消失了整整一周,而我们写信却像消失了般不回的贵客?”她看着他,抄起了手,有点生气地说。
德拉科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将扫帚丢在一边,朝她挑了挑眉,这动作让潘西卡了一下——在没有看到他的这段时间,她都差点忘记了,德拉科还是那个非常麻烦,但很容易让人分神的坏家伙,他的魅力之处,完全就出自于他的漫不经心,也许还有些游离自如的话语和抽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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