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心
“那宛妹看清凶徒的长相了吗?”董贤听完宛亦的哭诉后,义愤填膺地问。
“当晚月色颇暗,且心乱如麻,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宛亦痛苦地摇头道,“极度恐惧之下,我只知道对方是个年轻男子,而且满身酒气......”
“如此看来,这个凶徒应该是前来为令尊贺寿的官宦家庭的子弟,借着醉酒对你不轨。府里的客人们,宛妹应该都是见过的,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对象?”董贤推测道,希望从宛亦那里发现更有价值的线索,也好替她报仇雪恨。
“白天我也曾随父母至前厅见过来客,其中与我年龄相仿或稍大些的男女多达数十人,都是随长辈前来祝贺的官宦子女,根本无从查起。更何况......”宛亦略微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我遇到的是这种不体面的事情,除了房中丫鬟帮我掩饰之外,在父母面前也不敢吐露半个字,哪里有胆量在人前大肆宣扬呢,于是只能认栽,一心想着自吞苦果......”
“宛妹无辜受害,已是不幸,今后不可再自怨自艾,得努力活的比任何人都精彩才对,否则不但对自己不公,也会伤害身边那些真正对你好的家人和朋友。如果遇事一个人决定不了,不妨派人捎信给为兄,为兄与你一起商量着拿主意,总之断不能做出像今日一样的糊涂事!”董贤给对方吃定心丸道,“至于侵犯你的凶徒,我们还需仔细合计,无论他隐藏得怎样深,也一定要揭破他的真实身份,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以免再为害人间。有机会的话,要想办法拿到令尊寿诞当日来府中拜寿的宾客名单,也好在日后排查疑犯时所用。”
“兄长深谋远虑,小妹叹服,定按兄长说的办。”听董贤说得在理,宛亦无不听从。
“另有一事,还望兄长成全。”宛亦面露难色。
“宛妹但说无妨。”见对方作难,董贤劝诱道。
“令妹董赟,实乃小妹闺中密友,事发当日,她也曾来小妹闺阁说了些体己话。”董赟解释道,“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情,请兄长顾念小妹颜面,勿向令妹透露此事......”
“为兄定当守口如瓶,宛妹安心便是。”董贤承诺道。
“听兄长说自己是太子舍人,又说常伴心爱之人身边之类,难道令兄长倾心的那个人便是当今太子殿下?”经过董贤的劝慰,宛亦心中的雾霾此刻已然消散太半,转而关心起义兄的幸福来,“如果当真是太子殿下,那兄长在宫中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宛妹所料不错,为兄心仪之人,正是太子殿下。我做太子舍人,也是为了守在他的身边。虽然内心煎熬,但只要那个人心中有我,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为兄也不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了。”说这话的时候,董贤的目光痴痴地望着天际,对未来的宫中生活喜忧参半。想到自己眼里只有刘欣一个人,而对方眼里也只看得到自己,董贤丝毫不后悔当初在天王庙中动过咬舌自尽的念头。
有你在,我宁可不要整个世界。失了你,整个世界对我而言也成为虚无。
正可谓: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董贤牵马将宛亦送回朱府,又在府中将衣服烤干重新穿戴整齐,两人私下对好口风之后,在宛亦的引见下拜过其母朱夫人。为避免凭空惹出是非,只在这位老人家面前提及宛亦失足落水,自己出手相助,尔后两人结拜为义兄妹的情节。
朱夫人闻言自然千恩万谢,因丈夫办公未归,声称改日将至董府亲自拜谢。又欲留饭,却被董贤以自己晚上还要回宫当差为由婉言谢绝。
归家将朱府之事,单隐去朱宛亦失身于恶徒一节后知会董恭、董赟等人,以便日后朱府之人为此事登门造访之际家人心中有数。
别过董府众人,董贤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及时回到宫中。
是夜。未央宫,太子殿。
脚步刚踏入殿门,迎来的便是刘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的热烈熊抱。
董贤乖乖让他抱够之后,之前因下水救人又湿衣贴身所招惹的寒气,逐渐开始在体内蔓延作祟起来,觉得身体有些微微发热,头也开始变得晕沉沉的。
“星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见心爱之人神思恍惚,刘欣关切地询问道。
“无妨,许是身体沾了凉水,着了寒气,在家喝过姜汤,明日一早应该就没事了。”董贤满不在乎地答道。
“好端端的,身体怎么就沾了凉水,着了寒气?”刘欣伸手试了试董贤的额头,果然只有点低烧的征兆,仍放心不下,叫内侍传来太医诊过,开了点速效吞服的丸药。
“听我一言,别再因为我的事情小题大做了,劳动太医到太子殿来给个小小舍人请脉瞧病这种荒唐事,若是被人张扬出去,难保不会让你这位太子爷麻烦上身......”董贤心领刘欣的好意,但唯恐自己的关系影响对方的太子地位,这才忍不住提醒了两句。
“跟你比起来,我这个太子地位根本什么都不是......”刘欣坐在塌旁,喜滋滋地监视着董贤服下丸药,蓦然伸手将对方拉至近前,神秘兮兮地问他,“星辰着了凉,身体一定觉得很冷吧,要不然......要不然我再给你身体里添一把火,就如那晚在雒阳小商村你家老屋里一般,如何?”
“想得美!”董贤眯起一只眼睛,抬手对准刘欣下巴给了一个上勾拳,又爱怜地合起胳膊将对方的脑袋搂至腰间道,“你之前不是答应的好好的,我们至死不再有那样的行为吗?如果你反悔,等于是在逼我离开你,知道吗?”
“你放心,我就是再想你,也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情的。”刘欣懒懒地答道。
“这件事并不违背我的意愿,但你我就是不能再做了,听明白了吗?”董贤纠正道。
“换个话题吧,每次提起这件事都让人心里憋屈。”刘欣将董贤拉至身旁坐下,眼光打量着他的全身上下问道,“你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比谁都好,怎么这么容易就不舒服了?你说是因为身体沾了凉水着了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哪儿沾着的凉水?”
“这件事,我只对你讲,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董贤嘱咐道。
“你说好了,我横竖不对其他人言语就是。”刘欣允诺,好奇对方即将要讲的故事。
董贤接下来便把今日灞河赏柳,见义勇为,朱府变故,义结金兰等一干情节,毫无遗漏地说与刘欣听了,又向对方言明日后要找机会替义妹向仇人讨还公道的想法。
“星辰做的是正义的事情,我刘欣无话可说。但站在只你我两个人的立场上,我不愿你为了他人的事情冒险,也许你觉得我自私,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一定要对你说清楚。”刘欣心疼地将董贤揽入怀中,“否则你总是这样路见不平,我成天该担惊受怕死了,再加上你今天认义妹,明天认义兄的,难保哪天不叫人给拐跑了,我心里这个忐忑啊,有朝一日非把那根弦给崩坏掉不可,到时实在不能继续忍耐,恐怕会仗着太子的身份不再放你出宫,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你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这个我知道......”董贤调皮地用手戳了戳对方心窝。
“你再这样逗人,要是惹我身体有了反应,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呐。”刘欣吓唬他。
“你不敢,再说你又不会武功,我不同意,谅你也奈何不了我的,这个我也知道......”董贤继续用手在对方胸膛上画圈。
“你老小瞧人,总有一天会栽在我的手里,到时候看我饶你不饶你。”刘欣闻言,心里老不乐意,本想向心爱之人炫耀炫耀自己已经跟着王获苦练了好几个月功夫,身手大有长进,但为了日后给对方更大的惊喜,好歹没有轻易宣之于口。
当日深夜。太子妃寝殿。
“娘娘,您往这箱子里放进去这么多金锭和珠宝,准备做什么用啊。”卉云自伺候太子妃傅黛君用过晚膳之后,便一直在殿中帮着拾掇和挑选主子从娘家带进宫来的钱财和首饰,见她一件一件都亲手捡最好的珠玉放入底部铺了两层大金元宝的铁箱,一声不吭地忙活了一整晚,心中好奇主子的意图,终于忍不住问道。
“送给赵昭仪的东西,自然要让她看得上眼才行,否则不如不送。”傅黛君漫不经心地开口答道,“人家承恩多年,见过的好东西一定多之又多,她若是肯出手帮本宫这个忙,是本宫的造化。”
“咱们与昭阳殿素来没有交情,娘娘连皇太后和皇后那边都不曾孝敬过这么多宝贝,怎么备下这么一份厚礼给区区一个昭仪?”
“你懂什么?即便过去素无交情,这样一来二往下来,不就人为制造出交情来了吗?”傅黛君不屑地斜了一眼卉云道,“昭仪赵合德,乃是皇后赵飞燕的亲妹妹,又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的红人,宠妃吹一句耳旁风,没准比皇太后的教导和皇后的规劝都来得管用。你想想看,本宫想要挽回太子殿下的心,不借她的手,试问还能倚仗谁的力量呢?”
“奴婢明白了,娘娘睿智!”卉云大概了解主子急于翻身的心意了。
☆、移情
“你总戴在手上那只紫玉镶金镯呢,怎么最近没再看你戴过?”傅黛君看着卉云空空如也的手腕,好气地问她。
“王将军召奴婢去他那里取回镯子那日,便让奴婢当着他的面给砸了。”卉云的表情既有两分痛快淋漓,也有几分留恋不舍,“那样晦气的东西,险些害得娘娘被太子殿下冤枉,奴婢再不舍,也是留不得的。”
“你倒变得懂事了许多。”傅黛君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取出一只上好的绿翡冰镯,递给卉云道,“这只镯子是本宫素日里中意的东西,你拿去戴吧!”
“绿翡冰镯太过珍贵,况且是娘娘常用之物,奴婢不敢夺您所爱......”卉云迟疑不受。
“镯子再珍贵,也比不上你对本宫的忠心更可褒奖。速速收下吧!”傅黛君勉励道。
“谢娘娘赏赐,奴婢往后定当一如既往,为娘娘排忧解难。”卉云眉开眼笑地接过玉镯。
“东西也选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本宫亲自送去昭阳殿,让赵昭仪明白只需她动一动嘴,就可以帮本宫一个大忙,想来她看在本宫是太子妃的面上,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傅黛君使了个眼色,命卉云贴过耳朵,朝她嘱咐了两句后问,“本宫的意思,现在你该懂了吧?”
“娘娘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实在是高妙无比,奴婢受教。”卉云听后喜形于色。
“本宫思虑良久,才想出这么一个既能扫除眼中钉,又表面看起来与本宫这个太子妃毫无瓜葛的良策。一旦成功,保管谁都挑不出本宫的错处,纵是太子殿下,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傅黛君自鸣得意地狂笑起来。
翌日夜。未央宫,昭阳殿。
天子刘骜与昭仪赵合德正在殿内饮酒作乐,欣赏一群身材矮小的男女艺人们献上的另类表演。这些扮相滑稽的宫廷艺人们手持小鼓小锤,一边说唱,一边神情夸张地击打着手中的乐器,扭动身姿,把台上的风流天子逗得大笑不止。
演出过程中,一个男艺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红色涂装的蹴鞠,并且在艺人中间来回传递。刘骜起先还觉得有趣,但很快像是被触动了心事,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最终冷不防从坐席上猛然站立,用手指着演出正酣的艺人们大声呵斥道:“退下,还不统统给朕滚!”
艺人们见君王发怒,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匆匆收好各色工具乐器,迅速撤离了昭阳殿。
“皇上,是不是臣妾安排的节目不合圣意,惹得您生这么大的气?”赵合德慌忙花容失色地在刘骜跟前跪下请罪道,“若是臣妾的过失,臣妾甘受皇上责罚!”
“不干昭仪的事,怪朕自己触景生情了......”刘骜连忙俯身将赵合德扶起,携她重新在席间坐下,“刚才朕见这些人表演蹴鞠,不禁想起富平侯张放人在朝中之时,也常常以蹴鞠为器,陪朕顽耍取乐。如今蹴鞠仍在,而他却远在天水,朕想见却不得见,故此令人伤怀......”
话说刘骜口中的张放,虽同为男子,却与刘骜少年相识,是天子名副其实的初恋。张放位居富平侯,经常和刘骜身穿便装扮作百姓,结伴出游,亲爱有加。而刘骜对张放也是宠爱异常,整日与之同卧同起,亲密程度远远胜过当时正宫许皇后和宠妃班婕妤等后宫佳丽。不料,张放的得宠惹恼了皇太后王政君的娘家人,王氏权臣们联合起来在皇太后面前煽风点火,合伙捏造了一个罪名把张放撵出了京城,将其“放逐”到属国天水。刘骜权力有限,对自己母后一族迫害恋人的行动无能为力,待到离别那日唯有和张放抱头痛哭。至此,虽然刘骜凭借天子的权柄一次次对张放加官晋爵,但二人只能通过书信联络,失去了再见面的机会。
“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富平侯得您一世牵挂,想必虽然人在他乡,也会日日祝祷皇上龙体安康的......”赵合德眉目传情地望着徒生思念之感的刘骜,柔声安慰道。
“只可惜朕与富平侯遭此生离之苦,恐再无相见之日,每每想起他来,实在教人心痛难忍......”刘骜与张放一别已有数年,如今虽有飞燕合德等美人在侧,但对于自己曾经付出过纯爱的初恋之人,心间仍存有些许可贵的真情。
“往事暗沉已是不可追溯,眼前的大好韶光皇上却不可再辜负了。臣妾听闻,太子身边新近多了一位太子舍人,姓董名贤字圣卿,生得美若芙蕖,容貌竟与昔日的富平侯有几分相似,想是上天顾念皇上相思之苦,送此人入宫以慰疗圣心也未可知......”赵合德之所以在刘骜眼前导演蹴鞠这出戏,乃是受了太子妃傅黛君的托付,利用丈夫刘骜对张放那点可贵的真情,用张放引出董贤,将其纳入天子的法眼之中,从而达到以天子强夺太子之爱的阴险目的......
“昭仪所言当真?”刘骜两眼冒出繁复的火花,与其说是渴求一个足以替代自己心中初恋之人,倒不如说更像是纯粹的欲望驱使,无止境的追求美色的欲望使然。
“臣妾岂敢以谎言诓骗皇上......”赵合德立刻读懂了对方眼神饱含的深意,连声献媚道,“皇上若是疑心臣妾,大可现在就宣他来见,到时一看便知臣妾所言真伪。”
“也好,就依昭仪所言!”刘骜已有几分醉意,便趁着兴致犹浓唤来内侍,“速去太子殿传朕口谕,宣太子舍人董贤速至昭阳殿,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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