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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梁川(近代现代)——诗无茶/生酒祭

时间:2021-07-01 09:29:26  作者:诗无茶/生酒祭
  他突然停住脚步。
  我狐疑地扭头看向他,意识到自己口误的瞬间补充道:“这话是夏泽跟我说的。”
  他张嘴想说什么,卡在了开头。
  “司默。”我提醒道。
  “司默,”他接话,“你为什么,对我和夏泽之间的事,了解得那么清楚?”
  “他告诉我的。”我面不改色道,“你走的这些年,他太想你。总要找一个宣泄口吧?不然会憋疯的。我最闲了,一天到晚没事干就听他念叨你们的事,从头到尾,反反复复,耳朵都要听起茧了。”
  “这样啊。”
  “就是这样。”我说,“今天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有许多东西我仍旧不敢告诉梁川,即便白舒说他已经把关于安凉的一切快忘得所剩无几,我还是步步走得如履薄冰。承担梁川想起安凉的后果代价太大,我付不起。
  所以在梁川数次请求我带他去看看他以前的家时,我混淆视听地领他去了棚户区。
  他记得爷爷,记得初回川城时在这里居住过的零星往事,所以他站在那个破旧老房的白炽灯下很坚定地对我否决道:“不是的。我说的家,不是这里。”
  我在南杉那里拿到安宅的钥匙,贴身放好,把梁川带去宅子外围,对他无奈道:“我们都没有钥匙,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看。”
  他用眼睛丈量几秒墙的高度,三两步翻上墙头。
  “……”
  内宅上锁,我和他最多在长廊与花园到处走走,万幸的是梁川情绪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对安宅大多数地方并不熟悉。
  最后我们滞留在那棵梧桐树下。
  我指着那道向日葵园子前的铁门:“你第二次见他就是在这里。”
  “我知道。”他这次难得开口,“他说我很喜欢向日葵,在那个园子种了一大片。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园子的时候,我就叫……”
  “苒苒。”我说。
  “我就叫苒苒替我送给他。后来每一次他来到这里,我都会悄悄送花给他,可他一直以为那是另一个人……”
  他皱起眉头:“另一个人?”
  “不重要。”我接下话茬,“总之他后来弄清楚了,那个人是你,不是别人。”
  “不。”他否认道,“很重要。他错认的那个人很重要,可是我想不起来。”
  梁川眼里迅速攀升出一抹急色,他开始敲打自己的太阳穴,呼吸急促道:“我想不起来,但是我感觉得到,那个人在我和夏泽之间,很重要。”
  “梁川,梁川。”我扯开他挥舞着朝自己头上砸去的拳头,慌忙安抚道,“别想了。别想他,想想夏泽,想想夏泽。他就快回来了。”
  “夏泽……夏泽……”他呢喃数遍,最后看向我,“司……”
  “司默。”我说,“我是司默。”
  梁川急出了泪水,此时蹲在地上好无助地问我:“司默,夏泽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就快了。”我抱住他,轻声哄道,“就快回来了,你再等等,好不好?”
  他脱力地把头靠在我胳膊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只是怕。”
  “怕什么?”
  “怕我像想不起那个人一样,想不起他,只剩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他有些失控,开始喋喋不休地胡言乱语,“比如现在,时时刻刻,每分每秒,你们提到夏泽,我能感觉得到,好像身体里有个地方在翻滚,我想那是对他的感情。我很爱他,我知道我很爱他,那种一提起就连骨髓都在作祟的爱。可是……可是关于他的一切,我想不起来。我连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这样的爱有什么用?我害怕总有一天,连爱他都感觉我都没有了。我其实恨不得把自己剖开,找找那个翻滚的地方在哪里,把它取出来放好,等夏泽回来再偷偷安回去。我怕它平息,怕它有一天消失,直到消失那天我都还不认得他该如何是好?司默,你说,你说夏泽为什么还不愿意回来?”
  “梁川,就快了。他就快回来了。”
  我拍拍梁川的背,坦白的欲望在挣扎的瞬间又被我杀死一次,说出口的只有无用而无力的一句句“就快了”。
  那天梁川回了家之后一直没再说话,晚饭吃过,他告诉我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我放心不下,只是在看到他不容置喙的眼神后把什么话都咽了下去。
  梁川被白舒带回来的时候不过大半个小时,一身沾了星星点点的污泥,头发也乱得像被什么人使劲薅过。我问了才知道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我们当年打工的那个酒吧,好巧不巧又碰见那帮闹事的混混,一场恶战自然不能免俗。
  南杉和白舒从九龙出来不久,一转角就发现被围追着正要挨打的梁川。
  我仔仔细细抓着梁川转两圈检查一遍,确认身上没有重伤大碍后,才让他去浴室洗澡。
  这时他把手边的小蛋糕拿给我。
  我接过没有说话,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放进去,看着他这个周重复买的第三个蛋糕叹了口气。
  浴室传来关门的声音,紧接着梁川放水,我朝那边喊道:“洗完澡先别穿上衣,我把伤口给你消消毒。”
  “噢。”
  这是他回来后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身体。
  梁川只拿背部对着我,他说今晚只有被推倒在地上的时候后背有些擦伤,可能被什么刮到,出了点血。
  我从他出来那一刻起便没有再说话,今晚确实只有背后有些擦伤,梁川的身体在我这里却是满目疮痍。
  他有一节脊骨跟之前不一样了,看起来像是断过又重新做了手术。新伤叠在旧疤上,也不知道长了几轮新肉。满背充斥着缝线拆线过后留下的痕迹,有的在脊骨,有的在肩胛,像一个被无数次缝缝补补的布娃娃,半身都是补丁。
  我的药上到一半实在上不下去,想等呼吸和力道平缓下来后再试试手还抖不抖,趁休息的间隙把梁川扳过来检查他的前面,出乎意料的,前身倒是几乎完好无损。
  肚子上没有什么伤痕,偶尔的几个小疤也不在内脏的位置,梁川注意到我的目光,遮掩道:“这倒是我自己以前犯病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那这里呢?”
  “什么?”
  “这里。”我掌心捂住他曾经在锁骨下为我纹了向日葵名字的地方,那里如今刀疤交错,痂肉鼓起,纹身只有三两残笔,根本看不出原貌,像谁在那块苍白的肌肤上用烙铁盖了个狰狞可怖的章。
  “疼吗?”我把额头抵在那里,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到梁川胸前,一遍遍问道,“疼不疼?梁川,疼不疼?”
  他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声音有些紧张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不疼。也忘记当时疼不疼了。”
  “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疼?”我朝他吼道,“拿刀一笔一笔划进肉里,怎么能不疼?你就那么恨我吗?”
  他整个人僵在我面前:“我不……”
  我拍打着床板,在他面前大放悲声,已经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嘴里只剩含糊不清的哀嚎。后来再回忆起,万分庆幸那些话他一句也没听清楚。
  我记得我当时只在不断重复一句:“你就那么恨我吗?安凉。”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得我几近大脑缺氧,梁川早已把我抱在怀里坐到肌肤冰凉。后来我安静下来,他捧住我的下颌,拿拇指擦拭我没有流尽的眼泪,那时梁川目光沉沉,隐约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得到了验证。
  往后他再也没问过我夏泽为什么还不回来。
  那年深秋,梁川在家恢复了大半年,渐渐能想起关于夏泽的一些片段,记忆力也比从前好了一些,不会再做出一个蛋糕买三天的举动。
  正巧碰到我实习的工作室有一个项目要出差,我把他带到白舒那里,让白舒照顾他一些日子,告诉他等我回来就去接他。
  回来那天我先打电话找了白舒,白舒却说梁川得知我回家的消息,一早就回去等我了。
  我原以为这次回家不过就如寻常,出了电梯看到大开的家门我的心陡然沉重起来。
  我试着踏进去之后叫了两声他的名字,果然无人应答。
  走到卧室,发现了铺散一地的照片和梁川留给我的那封信。
  尽管两样原本都出自梁川之手,但我从未给他看过,只因觉得还没到可以全部坦白的地步,害怕他想起别的东西旧病复发。
  我扔下行李联系了每一个认识梁川的好友,回复无一例外不是没有他的消息。
  于是我开始发了疯地在川城每一个我曾带他去过的角落寻找,把天找黑了,城市找空了,就是没把梁川找出来。
  最后我坐在不忘海的榕树下,休息片刻,朝仅剩的一个地方前进。
  我打开安家老宅的铁门,从前院绕过十数回廊,一路行至那棵梧桐树下。
  梁川正抱膝坐在院子的楼梯上,仰头看着那棵苍苍老树发神。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缓缓起身转向我,眼里丝毫没有意外。
  他这大半年精神虽然养回来不少,但依旧比以前单薄许多,那件他贯爱穿的白衬衫此时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大。
  正是十一月的深秋,寒气沁骨,梁川光着脚,长长的黑色牛仔裤拖到地上,土地上漏出他半个青白脚背和骨节分明的脚趾。
  我像个责骂孩子闯祸的家长一样严厉道:“大冷天不穿外套不穿鞋,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夏泽。”
  责骂被他柔声打断,我呼吸停滞,愣在原地,所有将言未言的话在看清他眼神这一刻都戛然而止。
  那晚月照小别山,夜风把十里不忘海吹进他的眼睛,他站在梧桐树下,眉目如画,双眸熠熠地看着我笑。
  “夏泽,”梁川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走到我面前,垂眸道,“别来无恙。”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十一月深秋的凌晨,他第一次想起了我。
  (正文完)
 
 
第36章 番外一
  梁川不讨人喜欢,他从小就知道。
  从小是多小,他不记得了,大概是打从有记忆起吧,他没见母亲对他笑过,所以他推测,自己是不讨人喜欢的。那时候他还不叫梁川,母亲连名字都不给他取。
  不能见人的东西,名字取来做什么?
  他第一次跟他妈说话的时候除了开口叫妈以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叫什么名字?这时候他妈就是拿那句话回答他的。
  六岁以前他的一方天地只有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他妈从没让他踏出过家门一步。他所有的知识都是从客厅墙壁上那个方方正正会发光又会放小人儿的东西里学的。他从那个东西里知道它叫电视机。
  电视机里什么都有,他跟着它知道说话,知道认字,知道哭知道笑,知道男人女人,知道善良丑恶,知道所有好人都会有好报,所有坏人都会改邪归正,知道所有故事都是欢笑收尾。他从那里窥探外面的世界。那个电视机给他造了一个乌托邦,把他教得像童话里的人一样对一切都抱有美好幻想。
  后来那些年他遇到许多人,许多事,童话破灭了,他却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满腔赤忱。
  在梁川印象里他妈是个很矛盾的人。
  虽然总是喝得烂醉回家,却从不落下他一顿饭。就算进门时走路已经扭得快要头身分离,手上给他买的夜宵总是拿得端端正正。
  不过比起他妈清醒时候的样子,他更宁愿他妈喝醉。他妈喝醉以后不会对他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不会一遍一遍戳着他的头骂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会对他呼来喝去,叫他“绊脚石”,叫他“小杂种”。
  他妈喝醉以后会抱着他哭,叫他“宝宝、宝宝”。他妈总是哭得很伤心,但梁川每次被她抱着都在心里偷偷乐。他总是听电视里的人说“酒后吐真言”,所以他觉得喝醉了的母亲才是真正的母亲,母亲一喝醉就喊他“宝宝”,他觉得她是爱他的。他从他妈那里学到要表达爱意就叫人“宝宝”。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还有爸爸,妈妈是女的,爸爸是男的。
  可他没有见过爸爸。
  他妈就是这点不好。
  梁川每次听到他妈回家的时候都会把耳朵贴在门上,他妈在门外跟男的有说有笑,可从来不让男的进家门。
  梁川觉得那就是他爸。
  他听说男的会有变声期,他想他爸应该就在变声期,所以他每次听见他爸的声音都跟上次不一样。
  他爸一走,开锁的声音响起来,他就飞快蹿到电视机面前假装自己在看电视,这时他妈就会把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买的夜宵放在桌上,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他妈就是这点好。
  面上再怎么对他冷淡,给他带的饭永远都是热的。还能一个月三十天不重样。
  他妈虽然日子过得黑白颠倒,却从没记错过他的生日。
  他看电视里过生日的人会有蛋糕,会有蜡烛,会有小皇冠。他一样也没有,但是他妈会在那天给他带一束向日葵。
  “我给不了你什么。”他妈说,“除了你这条命。”
  “人再一无所有,总要记得来处。”
  他妈给他过生日,是要他记得自己的来处。他觉得他妈是爱他的。
  就是不喜欢跟他说话。
  那不是他妈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不讨人喜欢。
  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丑了。
  他只见过电视机里的人和他妈,他觉得无论跟哪一方比,他都是不好看的那一个。
  每次他一靠近他妈,他妈就瞪他:“小杂种!又要干嘛?”
  他不想惹他妈不高兴,所以他从来不敢跟他妈说话。久而久之,他好像就不会说话了。
  他敢跟他妈说话那年他六岁。
  起因是六岁生日那天,他从一大早就期待着他妈回家,可他妈一般要晚上才见得到人。他觉得一年到头就这一天最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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