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切的鬼舞辻无惨却是显得冷静极了。
久病折磨下的身体上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那么脆弱不堪,但和在阳光下的粉身碎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日的白天无惨没能从床铺上爬起来。
第三日也没有。
直到第四日他终于可以坐起身来了,鬼舞辻无惨凭借着他冷声问来的年号推测出了自己如今的年龄,极为深邃的瞳眸印在模糊不清的铜镜中似乎竖立起来了一瞬。
嘶哑而虚弱的声音却给人以无法违逆的感觉:“去,将管家叫过来。”
记不清容貌的侍女低头踏着碎步走了出去,面色沉稳中也不乏谨慎的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即使是很有可能会夭折,可古老家族的继承人到底生来就比他们命贵,无论是怎样离谱的要求他们都是只能尽力去满足。
所以这次他们的少爷又是对什么事不顺心了?
没有等他颤颤巍巍地将话问出口,无惨的神色本来看起来还有几分亟不可待,但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的庭院中要添些新人了。”
重合的时间已经到了转角处,无惨觉得自己尚可以等。
任何的差错都是不被允许发生的事。
久远的记忆在吻合的环境中很容易就能够被筛查出来,同样的时间同样被派遣出去做这事的人,可是那个人没有出现。
没有一个人被留下来,无惨忽然将手中的瓷器掷去庭院中摔了个粉碎,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如今都能令他气急。
他喘息了几声,恨绝地挥散了想要拥上前来的仆从,这次他的声音中的急切再无法掩藏:“再去找——”
然而从春夜至夏日,整个平安京里都荡起了有关古老家族继承人古怪的传言,年迈的源氏家主都受其惊动驱车拜访了产屋敷家族。
白发中挑染着一丝绯色的少年抚着佩刀站在庭院内低头注视着眼前开成一片的铃兰沉默不语。
然而鬼舞辻无惨无心将任何注意力分给曾经也是被他记恨过的源氏未来家主,少年本该是清朗的声线都被他压的极低。
出身的来处一概不知,就连生辰和姓氏也没有,这才令他发觉曾经的身份如今给他造成了多少的麻烦。
“从占卜的结果来看……”
年迈的源氏家主手持木杖,凭着仅有的信息掷出了描绘有龙胆纹的术符,然而未等他有那么些难堪地将结果说出来前,源赖光就替他说出了答案。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
第178章
炎热的夏日有清透的橱窗和呼呼送着冷风的中央空调将热浪驱逐在咖啡店以外, 零端着微笑站在柜台内擦着咖啡杯和白瓷盘,有时也会偏头看一眼店外的人行道上往来的路人。
“要来了要来了,心理素质可是第一关噢……诶, 说起来也到了敦君可以给别人设下面试题的时候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时间过的是很快……但是明明只是普通的职位也要经历这种测试的吗?!店里的女仆小姐姐们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考验啊太宰先生?!”
“而且题目完全和我没关系, 就是太宰先生在玩吧!”
他有点儿无奈地想, 坐在最里面隔间的那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声音能不能低一点儿?
听起来像是不能说给他听的内容, 如果需要观察评估的话就更加得安静一点吧?
啊,是他的感官比较灵敏所以听得见?那没事了。
“即使是敦君介绍来的人也要经过面试的嘛!”
双手交错支撑着无处安放的下巴,穿着米色风衣看起来不太靠谱的青年坐在他的发小对面, 零心想中岛敦在这里工作也挺不容易的, 从前不怎么会说话的一个人都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吐槽役了吗?
正这么想着咖啡店的门忽然就被人砰地一下大力地推开了,风铃摇晃下清脆的声响都变得急促了,零看见一个带着头套却穿着西装马甲的人手里握着锃亮的小刀就冲了进来。
戴着头套还在外面架了一副眼镜让这场看上去像是抢劫的戏码变得精致了许多, 他动作夸张凶狠地四处张望:“太宰治——太宰治那个家伙在哪里?!”
“本店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职员,客人可能找错地方了?”
零将手里易碎的杯子和盘子往边上挪了挪,依然用待客的微笑看向抢劫犯, 手已经往柜台下面摸了过去。
然而他的动作几乎是下一刻就被对方给察觉到了,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莫名还有点儿僵硬, 抢劫犯先生对着他将刀子比划了过来:“我知道——你们这里和武装侦探社有联系,快把那个混蛋叫出来, 否则——”
从面前划过的刀让零不得不往后退着抵在了摆放着咖啡豆的柜子上, 他稍稍惊讶了一下, 因为对方那一刀如果身手稍微差劲一点儿很有可能都躲不过去从而被刀锋抵住咽喉。
所以一个咖啡店侍应生的面试还得考验武力?!敦你在这里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然而这个发展让抢劫犯先生也是一愣, 他的本意是在控制住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盘问, 在隔壁商场里买的厨具刀不够长, 柜台和里面剩余可以活动的范围让他也无从再次进行威胁。
瞥眼见到自己花了一个早上才将名字背下来的咖啡豆, 零决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个,或者要不要来一杯咖啡再来想想下一步要怎么继续?店里新来了一批印尼的黄金曼特宁,口感浓郁酸度较低,烟熏馥郁。”
“啊,那请来一杯,谢谢。”
“中深度烘焙均衡感会比较好,还是说客人有其他要求?”
“按照你说的来就可以。”
“……好的。”
“……”
“噗。”
听着最后那声明显的笑声零就看见抢劫犯先生的额角连面罩也挡不住地暴起了青筋,但是这和他并没有关系。
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咖啡豆,研磨烘焙萃取一气呵成,将咖啡端到对方面前时他就看着抢劫犯先生已经索性直接将面罩摘了下来。
重新扶好眼镜的青年正色着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下国木田独步,受中岛敦……旁边那个家伙的嘱托来做你的面试官,根据刚才发生的情况来看——”
“哎,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国木田!”
零看着大概也许或者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太宰先生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中岛敦无奈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走了过来。
有那么点儿尴尬的少年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背带:“那个,零,太宰先生可能是搞错了什么东西……”
“什么?”零看了眼国木田独步,回头后满是困惑地看着中岛敦,“难道咖啡店侍应生的工作现在竞争压力都这么大了吗?要是这样我可能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
要是人零现在来评价一下这两天来的工作给他的感受,他只能说横滨真的太卷了。
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黑色套装面瘫地好像只有一个表情的打工人,清晨和深夜是订单最多的时候,而偶然碰见的一位好似是出差来这里办事的上班族都在挂了电话后直呼加班都是狗屎。
要是实在干不下去的话,要不他还是在这最后两年里直接躺平算了吧?
不过那位叫做国木田独步的先生在听完了零的话后好像比他还要困惑:“……咖啡店侍应生?”
国木田独步吸气呼气,转头时直接进入了猎杀时刻:“太宰——”
“嗨嗨,在这里。”太宰治退后一步语气无辜,“明明是国木田自己没问我对方应聘的是什么岗位嘛?弄错了也是你的问题噢~”
中岛敦:“国木田先生在听了您的面试内容后会误会才是正常的吧?!”
零听着他们三人的交谈,也是很敏锐地察觉到太宰治那双鸢色的眼眸在说话时却一直盯着自己在看,他也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呃,应该说哪哪儿都不对劲。
首先不说这个符不符合法律让正常人看了只想报警的面试,就算不是咖啡店侍应生的工作,到底哪项能摆在台面上的工作需要这样的技术水平?!
谨慎让零很轻松地就打起了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吧敦,我回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工作能找……麻烦你帮我这一次了。”
太宰治微微偏头:“嗯嗯,反正本来也没有合格,这样最好啦!”
零:“……嗯?”
你要是这么说那他可不乐意了。
打工人的尊严就是能说自己不干了而不是业务不行被拒绝,何况他这刚不是还成功推销出去了一杯咖啡吗?这年头来店里点一杯浓缩要一份冰水就凑合过去一整个下午的客人可太多了,店长小姐的痛心疾首他可还看在眼里啊。
而握着咖啡杯的国木田独步也是这么想的,他收敛了怒容皱起眉:“即使是你那荒唐的面试内容,这位敦君的朋友也该算是合格通过了,太宰你这是——”
零和他点头示意:“叫我零就好,国木田先生。”
然而太宰治却是在三人的注视中摇晃起了手指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扬起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如果是侍应生的话不该早就把柜台下面的警铃按下去了吗?国木田的体术可是非常优秀呢,零君的反应也不差,所以在找敦君帮忙找工作之前,零君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太宰治感叹地上下一打量他:“现在的少年真了不起,这个年纪应该是在读国中才对吧?”
中岛敦依然很捧场地在当他的吐槽役:“……你也没年长多少啊太宰先生!”
“所以敦他有得到你这样的评价吗?”
零很自然地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了柜面上他先前用来做咖啡的用具,一一收置回原位分毫不差,他的举动看得国木田独步直点头。
他忽而抬眼直视着太宰治:“况且我能不能得到这份工作……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中岛敦还没见过零这么勇就直接开启怼人模式的状态,一下子眼睛都睁圆了几分。
重点是他怼的对象还是太宰先生啊!
“零君说的没错噢,太宰先生。”
店长小姐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而在她身边让她落后半步的白发中年人身着和服踏着木屐,让零不免多看了两眼。
说是店长,但也和别的侍应生一样穿着女仆装的店长小姐走过来拍了拍零的肩膀,贯以示人的微笑很有种鼓励的意思:“零君做的真的很出色,说起来那么难卖的豆子都被零君卖出去了一杯,只是学了三天制作咖啡的手法就和我一模一样了,还真是让我有点惭愧啊。”
零感激地向她微微欠身:“所以我就说了,用我不亏吧?”
国木田独步:“……”
怎么回事,手里的咖啡怎么忽然就不香了?
零自然是将国木田独步的神色看在了眼里,被店长小姐不小心戳穿了真相他也不慌不忙地找补说:“这个豆子不好卖不代表就不好喝了……国木田先生一看就是偏爱酸味低的咖啡,这种咖啡豆才是最合适的。”
中岛敦好奇接话:“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零向着他摊摊手:“改天给你调杯dirty,每一口的感觉都不一样,我喜欢喝这个。”
“哎~两三句话连国木田的喜好都能摸清楚,更让人在意了呢?”
被店长小姐截胡了的太宰治的脸上依旧是挂着好看的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也还是那么的直截了当用心险恶。
零难免皱眉,饶是曾在某个同事那边修得来了一身的好脾气,他此时也确实因为几次三番的恶意揣测而有点生气了。
刀呢,他的刀呢,那边那位穿着传统的先生,您腰间别着的打刀是不是能借他用一下?
“这件事到此为止。”
就在他的眼睛不住地往那中年人身上瞟去时,对方终于出言制止了这场没什么意义的争辩。
“零君的工作就安排在这里吧。”他看向一旁的店主小姐点了点头,“太宰也是好意,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想这么多。”
听着某个词汇,太宰治只是撇了撇嘴但眼睛一转到底没再说话。
“我是福泽谕吉,和这家旋涡咖啡店的老板是朋友。太宰、国木田以及中岛君和我在四楼工作,以后难免会多有接触。”福泽谕吉见零还在看着自己,便如此温言说道,“不要见怪。”
零向着他耸了耸肩:“等这位太宰先生来喝咖啡时我一定会往里面吐口水的。”
店主小姐:“……在客人面前说着这种话,今天的工资可是要扣一半的?”
零迅速转身向她露出百试不厌的湿漉漉的眼神:“我刚刚有说什么话吗?完全没有!”
所以扣工资什么的,请务必不要这么做!
国木田独步很不给太宰治面子地笑出了声,中岛敦也忍笑。
福泽谕吉心说还挺有意思,记仇能记成这样,果然也是太宰多虑了。
听了这话的太宰治垂着头,他的肩膀忽然抖了起来,再抬头时那格外灿烂的笑容光芒万丈到不容忽视:“真是有意思的家伙……想来你和他们也不太一样,有想过要在阳光明媚的今天走向死亡的怀抱吗?”
“不如,考虑和我殉情试试看呢?”
*
“太宰先生不是那个意思的,以前他都是找无辜的女性殉情……不对我在说什么?!”
晚上下班后,零换下了咖啡厅里的制服正在里间收拾自己洗了把脸的时候,中岛敦小心翼翼地就从门后探出了头。
他直言在解释下午那个叫做太宰治的人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举动,只是他似乎说着说着越抹越黑了。
“……总之你别往心里去,太宰先生真的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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