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承不可置否,只等朱文宣画成后,示意莫笙拿着画像去找天津府的府尹,让府尹帮着寻人。
朱文宣见此,踉跄着站起来,扶起李游也退了出去,还恭敬地关上了门。
季兰承看着心神不属的弟弟,心下起疑,又想到那少年好歹救过兰殊,骤然听闻人不见了,心中担忧也实属正常。
于是柔声道:“别着急,只要人还在这里,不怕找不到。”
季兰殊勉强笑道:“皇兄所言极是,是臣弟过于忧虑了。天色已晚,臣弟这就告退。”
季兰承见他情绪不高,只好点头,让他回房后早些休息。
一走出房门,季兰殊点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小樊怎会无缘无故人就不见了?
季兰殊十分肯定他不是那等跋扈的性子,又是初次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不可能与人结怨。
如那朱文宣所言,今日小樊不过是上街买东西,人就一去不回了。
就算是那些地痞恶棍想要劫财,也不至于连人也要劫走。小樊一个寻常少年,除了长得出挑些……长得出挑?!
季兰殊心中重重一跳!
小樊莫不是……莫不是被人掳去南风馆?
季兰殊被自己的设想惊出一身冷汗!
不,不对。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脑海中忽然闪过墨书的脸,他立刻招来左一,急急吩咐道:“去让船上管事将今日船上所有人的动向给我查清楚!你再拿着我的令牌,上岸去找振远镖局,让他们去秦楼楚馆等地瞧瞧!若是人找到了,本王重重有赏!”
左一领命,疾步去办。
季兰殊这才慢慢的走回自己房中,砰一声关上门,靠在门上颓然闭上了眼。
眼前的漆黑,逐渐变成少年那日明媚的笑颜。
小樊,小樊……奕儿。
一时间,季兰殊心痛如绞。
担忧、焦虑、甚至还有些许的恐慌,无时不刻的充斥着他的心神。
奕儿,你定要全须全尾的回来,万万不能出事!
这一晚,季兰殊注定彻夜难眠。
翌日清早。
季兰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桌边,即使房中摆有火盆,也冷得使人发抖。
他动了动麻木的四肢,站起来就往外走。
正遇上左一来报:“王爷,因昨晚得知樊公子失踪时,已到夜禁的时辰,再快也要等今日,才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季兰殊揉揉眉心,示意他接着说。
“船上的管事说,昨日除了樊公子,朱公子下船外,齐公子也下了船。”
墨书?他下船干什么?
季兰殊眯了眯眼,问道:“他什么时候下的船?”
左一回道:“樊公子二人先下的船,齐公子随后也跟着走了。一个时辰后,他便回了。”
季兰殊点头,“去墨书那里看看。”
此时的墨书还不知道季兰殊正朝着他的房间走来。
昨晚他留了个心,见对门一直没有动静后,心中便开始忐忑不安。
他悄悄开了自己的房门,留了一条缝隙,原是等想见到对门那姓樊的被揍得浑身是伤的回来,谁知那穷酸竟然一夜未归!
若是往时,他并不在意。可昨日自己花银子指使人收拾他,难道……那几人下手太重,把姓樊的给打死了?!
墨书立时白了脸。
这……这并非他本意!若是真要怪,就怪那穷酸命不好!
与他毫无干系!
墨书不断安慰自己,猛灌了几口茶水,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墨书一惊。忙问道:“是谁?”
“齐公子,烦请开门。我家公子想见你。”
是、是楚王爷!
墨书手中的茶杯蓦地落地,清脆的一声响,上好的茶杯摔成了瓷白的碎片。
何青最后才得知小樊不见了的消息。
他被季兰承困在房中好几日。
起初是圣上确实偶感风寒,请他来诊治。他背上药箱,兢兢业业的为圣上看病,给他煎药,喂他喝药,最后演变成帮他洗浴。直到自己被压在床上时,何青才反应过来,圣上常年习武,一副药下去,早就药到病除了。
不怪他傻,会被人骗。谁还能想到,习武之人脉搏跳动的强弱,居然还能随意改变?!
简直闻所未闻!
于是何小郎中被素了大半个月的帝王压着翻来覆去的折腾。
何青整个人差点散架。
躺了几日,他好不容易能下床,就听见圣上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冷淡地对自己说:“自己去沐浴。”
何青一听到这话就害怕。
但他不敢不从。
忍住羞赧将自己洗净,他慢慢地走出浴间,还未走到床边,就被季兰承一把抱起,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躺倒在床上。
何青睁着迷离的双眼,看着大昭帝一手掐住自己的腰,一手按住自己的双手,额头青筋尽显,黝黑凤眼中透着炙热。
这等事,就这般让人欲罢不能?!
何青紧咬着双唇,一声不吭,只从鼻间漏出压抑不住的闷哼。然而思绪却开始飘忽。
他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小樊他们了,不知道小樊肩膀处的伤口好全与否?
按理说伤口好全了,不该使不上力,小樊这样的情况,并非是正常的。明日见到他,要仔细问问……
“啊……别!奉庭…慢些……”
季兰承看着怀里这个神游天外的人,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俯身轻咬着何青的耳朵,低哑地说:“我们的小师弟今日下船后,至今未归。”
何青怔愣住了,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
他着急的问:“小樊他如今在哪?可会有事?不行,我要去找他!”
季兰承一手轻抚着他的背,笑道:“别紧张,放松些。朕已派人去寻了,有了消息就告诉你。”
何青脸色瞬间就白了,用力推他,却被奉庭更加用力的抱住。
他一面奋力征伐,一面亲着何青,难得温柔的道:“无需担心,我们这位小师弟,丢不了。”
何青闭上眼睛,双手由推拒着男人改为抱住他。
大昭皇帝的金口玉言,除了相信,何青别无他法。
第二日,何青不顾季兰承让他好好休息的命令,忍着不适去找了朱文宣。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何青心中自责不已。
若是当时自己能陪在小樊身边,或许小樊就不会出事了。
朱文宣也是一脸愧色,自己作为小樊的兄长,实在是太过于失职。
忽然间,外边的过道处传来那位齐公子的尖叫声:
“不!子砚!不是我!我没想害他的!是他!是那个该死的穷酸!都是他!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
第51章 坦言
“子砚!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齐——”
门外,墨书的尖叫声忽然拔高,又嘎然而止。
朱文宣与何清对视一眼,立即快步走出去。在过道中,他们见到了脸色十分阴沉的楚王爷和被人捂着嘴拖走的齐公子。
朱文宣快步走近季兰殊,急切的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齐公子方才说……”
何青一看季兰殊此时的脸色,心道不好,连忙拉住朱文宣,对他摇了摇头。
明眼人都看出此时的楚王爷正处于暴怒之中,朱文宣这般质问,怕是会火上加油。
季兰殊盯着墨书不断挣扎的背影,从没有一刻这样恨过自己。
恨自己为了让皇兄早些断了那荒谬的念想,做出一副风流姿态,将那么多人招至身边。
是他,害了奕儿,害了那如高岭雪松般的少年。
他至今唯一动过情的人,因自己的缘故,就生死不明!
季兰殊眼中血红一片,咬着牙关艰难的对左一道:“去问清楚,动手的是些什么人,把他们给我弄来!尽快问出小樊的下落。”
“若是……若是小樊真出了意外!我也要见到他的人!”
朱文宣与何青呆滞的看着季兰殊眼中似是闪过水色,再定睛细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墨书被拖走后,再没有出现过。
商船在天津港停留了三天。
天津府的官兵们也明里暗里搜查了三天,镖局的人昼夜不停的出入小官馆,只盼能找到那面容迭丽的少年郎。
在这三天内,传回的无一不是没有寻到人的坏消息。
朱文宣与何青从一开始的焦急期盼到心跌至低谷。
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小樊已遭遇不测,可能再无回来的希望。
朱文宣在悲痛之余,伸手摸着小樊之前赠与他的文集,不经意间,想起了那日小樊拿着东西给他的情景。
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几乎不可能的想法。
小樊会不会……
朱文宣顿时兴奋起来,难掩喜色的就要出门去找何青。
脚下刚踏出一步,又停住了。
若这就是小樊的目的——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他为何要这样做?
朱文宣脑海中闪过无数道念头,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白了,这不过是自己一时的猜测。
朱文宣又坐回椅子上,心中却少了几分悲痛,多了几分没有来的笃定。
季兰殊则没有这样的笃定,随着小樊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他越发焦虑急躁,夜里更是难以安眠。
季兰承很快就发现了自家弟弟的异状,他将季兰殊叫到跟前询问:“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担忧你那救命恩人,也不必担忧成这幅模样。朕知你费时费力去找,如今还不见人,可见人各有命,他注定要遭此一难。”
季兰殊被皇兄那句“人各有命”刺得胸中发疼,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道:“不是人各有命。皇兄,小樊是因我才横遭劫难的。”
季兰承皱眉看他:“胡说什么!与你何干?”
季兰殊苦笑一声,道:“臣弟与小樊早已有过夫妻之实,本来……本来打算等他考过举人后,我再……可我如何能想到,他竟然出了事。只因那墨书买了打手欲对他不利,如今好好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季兰承听得此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家弟弟,双唇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你、你们……”
季兰殊闭上了眼,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他轻声说:“臣弟初见他,便对他一见倾心。皇兄,还记得您曾许诺过臣弟,可向你讨一个心愿?”
季兰承心中纵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朕记得。”
季兰殊一撩衣袍,直直跪了下去,“若来日臣弟能找回樊奕,请皇兄下旨为我们赐婚。”
季兰殊呼吸一滞,脸色瞬间白了,深吸几口气,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樊奕是男子!如何能当你的王妃!简直胡闹!还不快起来!”
季兰殊纹丝不动的跪着,低声说:“奕儿可以成为王妃的,他是哥儿。”
“什么!”
季兰承简直要被季兰殊又一次爆出的隐情给砸的晕头转向,心痛难忍。
他心中珍爱着的弟弟,早已与他人定下姻缘,共结连理!
这一刻,他甚至庆幸那樊奕的消失,最好以后再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可低头看着兰殊那难看的脸色,终是不舍,嘴上却道:“他既然是哥儿,为何不早早成亲?还去参加科举?他这是想欺君?!”
季兰殊面色凄然,“皇兄,皇兄。如今小樊已是生死不知,别再计较这个了可好?您答应了臣弟吧,若来日臣弟能将人寻回,便与他成婚。”
季兰承刹那间自觉心中被一道利剑穿过,疼得他那挺直的腰背都禁不住微微躬了下来。
他艰难的点头,“朕允了。”
答应的那一刻,有什么从他心中被生生拨开,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可他无法宣泄这几欲令他疯狂的痛,只能独自承受。
皇家中多龌龊,像他这样对自己的亲弟弟产生了不可逾越之情的,并不是特例。只是他舍不得兰殊因他背负骂名,更怕兰殊得知后,看向自己时,满眼的厌恶与防备。
便由他遭受这禁、忌的单恋之苦。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季兰承笑叹,末了将季兰殊扶起来,“去歇会儿吧。船马上就要启程了。”
毫不犹豫的将人赶出去,他暂时不想见到自己的弟弟,至少这一刻,他不想见到。
季兰承看着兰殊离开的背影,眼中哀恸难忍,他迫切想要做点什么,才能压抑住自己想要伸手将弟弟抓回到自己身边的强烈渴望!
电光石火间,一个人影闪过从脑海。他朝着门外候着的莫笙低喝道:“去将何郎中请上来!”
还在为小樊的失踪而难过的何青,看到莫笙时,还以为是奉庭有好消息要告知自己,一脸欣喜的跟着莫笙去了季兰承的寝房。
结果就被大昭帝一言不发的狠狠按在床上,不知疲倦的做了个天昏地暗。
季兰殊回到自己的内室,坐在书案前,以手撑额,听着早已等候着他的左一回禀。
没找到人,也没有发现尸首。
甚至最后季兰殊直接表明了身份,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就差将天津府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找到樊奕。
樊奕整个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毫无痕迹可循。
左一看着自家王爷那神情恍惚的面容,小心谨慎的问道:“王爷,还找吗?”
被墨书用银子雇来教训的几人已经被关进地牢,一番严刑拷打后,依然一口咬定自己几人没动手。拿了墨书的钱财不假,当时要动手时,却将人跟丢了。
几人被打得皮开肉绽也问不出有用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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