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还道:“小樊学问很好,孩儿这些时日跟着他读书,收益良多。还请父亲,母亲宽解一二,莫再生孩儿的气。”
陆家主哼了一声,“即如此,你还说什么是‘外室’,简直是自毁名声!”
“父亲所言极是!孩儿下次定不会如此!”
陆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想此事已过了明路,心中的担忧总算是过去了。
陆夫人则慈爱的看向他,笑道:“不过是多养个人,瞧瞧你这小心谨慎的模样。既然你决定要跟着人读书,娘不反对,只盼你是真的一心向学,来日考个功名回来。”
陆荣点头,“定不负母亲所愿!”
翌日,陆荣又去了庄子,见樊奕正在打包行李,不由奇道:“小樊先生这是要出门吗?”樊奕一脸惭愧,“这段时日,给陆兄添了不少麻烦,奕也该告辞了。”
陆荣连忙将樊奕手中的东西拿了过来,告诉他:“我已对家里言明,他们知晓你的身份,并十分赞同我跟着你读书,你啊,就安心住下吧!”
没了后顾之忧,此后,他断了与一帮酒肉朋友的联系,往庄子上跑得更勤,有时读书读累了,甚至直接在庄子里住下。
春去夏来。
樊奕的肚子已经显怀,身子变得笨重。索性他胃口好,时常围着院子走圈,倒也没病没灾,整个人胖了许多,脸颊却时常红润,明显气色上佳。
在刮起第一缕秋风之时,樊奕就感觉到力不从心,夜里时常腿肚抽筋,双脚全肿了。
陆家见他怀的月份大,立刻又派了稳婆前来伺候。
这样夜不能寐的日子并没有熬多久。
在中秋之际,他终于顺利诞下宝宝,是位十分精神的小公子,一落地,就哭的震天响。
樊奕看着宝宝,一瞬间热泪盈眶。
他的娇儿,于万家团圆之时降生,陪伴在他的身旁。
樊奕浑身无力,却依旧伸出手,将他的娇儿抱进怀里。
好孩子,爹爹为你取名:樊歆。
《国语、周语下》有云——以言德于民,民歆而德之,则归心焉。
我的娇儿,我的小樊歆。
愿你健康无忧,品德兼备,并远离苦难,来日长成谦谦君子,快意潇洒。
第54章 出手
江城。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楚王府兰仪园里的八角湖心亭中,季兰殊坐在铺着厚实垫子的石椅上,以手撑着着石桌,将杯中温酒一饮而尽,而后透过挡风帷幔看向已被冻住的湖面,怔怔出神。
石桌上摆着一副画。画里,一位妇人怀中抱着个小小的孩子,满脸慈爱看着那小娃娃。
季兰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画中的人,眼里透着宠溺的温柔与思恋。
此园原名秋华,自季兰殊去岁从京城回来后,便将园名更改为“兰仪”。
兰仪,其意不言而喻。只是季兰殊特意等候着的园子主人至今还未踏进他楚王府。
距樊奕消失已逾一年。
当初季兰殊要陪皇兄回京不得耽搁,无法亲自留在天津寻人,却派了手下的人大肆搜查。
他担心焦虑了整整一个月,樊奕依旧杳无音讯。
季兰殊不相信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硬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将樊奕自伤好后的作息回想了一遍,又请来朱文宣细细盘问。
于是不可避免地提到在杭州画舫那一晚,小樊曾帮着一位公子作画。
季兰殊至今还记得当自己看到那登徒子将他的奕儿抱在怀中时,心中涌起那股离奇的愤怒。
是以他才对奕儿的抗拒视而不见,不管不顾,只一门心思的想要与小樊共赴巫山。
从朱文宣口中得知那公子的名讳后,季兰殊秉着谨慎的态度,派了人去查。
半个月后,手下的人回禀季兰殊,那位陆公子曾经离开过杭州,且在天津停留过,又很快回了杭州。
再一问时间,正好就是小樊消失的那几日。
这样的巧合,令季兰殊感到一丝不寻常。他立即加了人手细查陆家,很快便得知那陆公子养了个外室。
据手下的人来报,那陆公子的外室是位身形高挑,十分貌美的女子。
季兰殊当时暗想如此好色之徒,他那冷清的小樊定不会与之深交,二人必然应该毫无关联才是。
只是终于有了一丝线索,就这样断了,季兰殊如何能甘心?
他想了又想,于是命左五带人在杭州开了家“春苑”继续暗中查探。心中却是不再抱希望。
心中真正接受樊奕可能不在人世的那一刻,季兰殊心痛难忍,当夜在王府中喝了个烂醉。看着围着他的莺莺燕燕,又想起小樊就是因墨书心怀妒忌才遭此横祸,一怒之下将府里的几位妾室全给打发了。
即便如此,他心中依旧无法释然。
那样好的少年,心仪着他,不惜舍命救过他,在他面前不卑不亢,不谄媚、不争宠。有自己的志向,并不以哥儿之身,便向世俗妥协。明知他是有权势又贵不可言的当朝王爷,却不肯依附他半分,只想着靠自己一步一步朝着既定的方向走。
是他季兰殊,毁了樊奕。
这个认知,在他得知朱文宣考中举人后,愈发的深刻。
他的奕儿,本不该年纪轻轻就断送了一生。
季兰殊怀着这沉重的心痛、愧疚与思念,对樊奕的家人尽心照顾之余,又多了几分自责。
他不再花天酒地,像变了个人似的,在府中修身养性。后来更是请皇兄指派差事给他,力求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差事中去。
白日繁忙,尚且还能如常一般应付。只是一到夜深人静,季兰殊就想起了少年。
想他那精致却透着冷清的脸,想他那如松的身姿,想着那夜自己曾抚摸过他那一身白皙细的腻触感,想他与自己共攀极乐时难以抑制的低吟……
季兰殊这才惊觉,樊奕在自己眼前时,自己并不曾如此想他,反倒是在人没了之后,心中的爱意一层一层的加深。
终究是太迟了。他苦笑着咽下烈酒。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樊奕情根深种,此时才明白,已然太晚了。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年。
半年后,季兰殊忽然收到在杭州的左五传回的消息,说那陆公子的外室长得与樊公子有几分相像,并怀着身孕。
季兰殊乍一耳闻,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悸动!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他要去看看!他必须要去确认一番!
因为他忽然想到他的奕儿,是位哥儿!
那一夜,自己要了樊奕好几次,以哥儿的特性,说不得……说不得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这个念头甫一冒头,便在心中扎了根。季兰殊一刻也等不得,立即动身去了杭州。
乘船那两日,他感觉这路程实在太长太远,恨不得将自己的双臂化成翅膀,如鸿雁般直接飞向杭州。
又想着船最好开得慢些,因为若那什么公子的外室就是如假包换的貌美妇人,他将会彻底断了对奕儿还在人世的念想。
就着这般愉悦中夹杂着不安的心情,季兰殊乘坐的商船慢慢驶进了杭州的地界。
左五在港口接到了自家王爷,也不多话,直接架着车将人带到了那庄子附近。
那时,已过了用膳的时辰。他们的马车就停在离庄子不远的官道边。
季兰殊转头去问左五:“你是如何见到她的?”
面对王爷咄咄逼人的视线,左五脸色不改,道:“属下曾路过此地,恰巧见到那妇人走出庄子。”
早早看过樊公子画像的左五当时立刻觉得这妇人长得十分眼熟,再拿出随身携带的画像一对比,心中有了种奇异的想法——自家王爷这半年来太不对劲,即使是假的,他也要把人弄到王爷身边。
但王爷十分不喜手下自作主张,于是左五这才一封急报把王爷给引过来。
季兰殊坐在马车里,心中因患得患失而分外烦躁难耐,皱着眉问道:“还要等多久?!本王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干等着。”
左五低下头,回禀道:“这妇人作息十分规律,通常在用过膳后,沿着庄子外围走圈。请王爷再等等。”
如左五所言,一刻钟后,庄子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型高挑的妇人由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扶着走了出来。
那妇人已经显怀,肚子隆起,沿着围墙慢慢走着。
眼看她扶着肚子离马车越来越近,季兰殊的心却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像!太像了!
季兰殊透过车帘的缝隙,贪婪的将向自己走来的人收入眼底。
不!不是像!这人就是他的奕儿!
季兰殊十分确定,因为这妇人的步伐是那样熟悉,脸上的神情即使因装扮变得不那样平易近人,眉宇间的淡然却怎么也挡不住。
季兰殊忍住失而复得的激动,细细打量着阔别半年的心上人。
女装的他,少了那常年冷清的气质,整个人显得娇媚、柔弱,又因他有了身孕,多了几分慈爱的神情,就连嘴角也轻轻扬起。
季兰殊认出樊奕的那一刻,心中除了狂喜,却也是带着恨意。
他的奕儿,他心尖上的人儿,为何如此狠心,丢下一众亲友独自游走他乡?!
季兰殊眼中流露出痛苦的恨意,因他这半年来,他过得不好,很不好!
可他随后又想起了墨书道所作所为,觉得自己找到了樊奕这样做的原因。
还是因为自己!这一切,是自己一手造就而成的!
等樊奕路过了他的马车,季兰殊立即一手拉开车帘,深深地看了慢慢走远的人一眼,对左五道:“走吧。”
左五看着自家王爷,心中甚是疑惑:这人都到了眼前,为何不把她弄回去?
但王爷已经下了令,他只好将不解压回心底,驰车往城中赶去。
季兰殊只在杭州停留了两天,就回了江城。
临行前,他又一次去了樊奕所在的庄子外,静静在马车里坐了半日,眼睁睁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公子进了庄子。
那一刻,季兰殊心中如被针扎般的疼痛,这痛来得急促,却让他无比清醒,扎破了这半年来的浑浑噩噩。
他对跟在身边的左五吩咐道:“送个身手好的人进去,将他每日的作息记下,每五日报给我。保护好他。”而后头也不回的往港口赶去,毅然决然的上了船。
又半年过去。
季兰殊十分清楚樊奕的生活,自然也清楚的得知他腹中孩子的月份,再一查,竟是那晚他与樊奕一夜痴缠后,樊奕立即就有了身孕!
他心里如悬了把刀,樊奕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心中越是担忧惧怕得难以入眠。终是忍不住,让人请了从宫中出来颐养的接生女官去了杭州,想尽办法把人送到奕儿身边。
终于,樊奕生下了他们的孩子,父子均平安。
奕儿为那孩子取名:樊歆。
真是好名字。
此时季兰殊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却不急着喝,只伸手轻轻抚摸画中人的脸,轻轻叹道:“奕儿,你该回来了。我这个当父王的,怎么能连自己孩子的一面都未曾见过?”
他一口饮尽杯中清酒,眼中露出厉色。
就凭那什么捞什子陆荣,也配当他儿子的爹?!
正在此时,湖心亭外,左一步履匆匆,迎着风雪踏进来,递上了自杭州来的信函:“王爷,这是左五传回的急信。”
季兰殊立刻接过,打开来看。
信函中只有寥寥数句,却让楚王爷瞬间变了脸色。
「王爷,陆家喜得长孙,要择日迎娶樊公子。陆家的底细属下已查清楚,请王爷示下。」
季兰殊阴沉着脸,对左一冷声道:“告诉左五,立刻安排人将陆家早年间为争利,仗势欺人,使人家破人亡的事情给捅出来!把事情办的漂亮点!再派几个人保护好樊公子与小世子!但凡他二人出一点差池,你们就提头来见!”
左一背上一寒,即刻恭敬表态:“属下遵命!”
季兰殊挥手让人赶紧去办,目光落回画中。他半眯起凤眼,心中嗤笑。
不过是小小一个陆家,竟然也敢打我妻儿的主意。
简直是嫌命太长!
原本想看在奕儿的份上,放过陆家。
既然自己要跳出来作死,妄想迎娶我的王妃?
本王这就成全你们!
第55章 出事
冬日清晨,暖阳徐徐升起。
寒冷的天难得放晴,樊奕抱着已经满月的小歆,吩咐下人在院子里摆了贵妃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小歆的脸蛋儿白白嫩嫩,眉眼间隐隐已经有了某个人的影子,鼻子嘴巴却像极了樊奕,小小的一团,软软的被樊奕抱着,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爹爹。那双眼睛懵懵懂懂,还不能视物的眼珠子圆溜溜的,黑中带着蒙蒙的蓝。
樊奕看着他,心都快化了。
忍不住低头在小歆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慢慢摇着他,低声唱起了《摇篮曲》。
小歆的长相,与他曾经的拼死生下的娇儿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这一世的小歆,因得到很好的照顾,有充足的母乳,是以长得很健康。
樊奕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暗暗想着他们以后的生活。
哥儿能生,自然能哺乳。但他受过伤,身体素质偏低,又在生小歆时伤了元气,只能请了奶娘来喂养孩子。
樊奕皱了皱眉,依这样的情况,他至少要等到小歆能吃辅食之后,才能离开陆家这个庄子。
他看着庄子里的老槐树,想着前几日的异常。
首先是有几位裁缝上门,要为他量尺寸。那几位裁缝明显得了谁的吩咐,对他的婉拒并不在意,只劝道:小姐之前有孕在身,很多衣裳都穿不得了,让小的帮小姐重新定制衣裳,是大公子的意思,还请小姐莫让小的为难。
樊奕心中对陆荣本就带着愧歉,于是也不再多言,让人帮他量了尺寸。
没想到第二日,又有多宝阁的掌柜抱着一个精致的妆匣上门,那掌柜笑吟吟的将那妆匣在他面前打开,把里面贵重的首饰一一摆在他面前。
樊奕敏锐的感觉到异样,看也不看那些华贵的首饰,借口精神不济,让人客气的将人送出门。
事后再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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