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要启程去京城了——眼看腊月将至,皇兄刚刚就与他言明,不可能任他再拖下去。
季兰殊闭了闭眼,轻声道:“查,由明转暗,接着查。”
左一心中明了,见王爷无其他吩咐,便躬身退了出去。
看来,天津府要多一家“春苑”了。
第52章 有喜
杭州。
樊奕穿着加了绒的大袄裙,外面裹着斗篷,静静站在簌簌下着雪的院子里,看着那满树梅花。
这里是杭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庄子,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
“小姐,外边儿冷,快进屋吧,奴婢为小姐熬了碗蜂蜜柚子茶,趁着热喝了最是暖身。”
倚翠活泼的声音从身旁响起,紧接着一个暖手炉就塞进了樊奕的手中。
“小姐喜爱看这梅花,也等雪停了再出来。瞧您身上,满是雪花,一会儿化了,可不得冻着您?”
樊奕微笑摇头,压低着声音道:“无妨。”却也跟着小丫头往宅子里走去。
倚翠一边扶着樊奕,一边笑道:“小姐,公子差人来了,说今日就来看小姐,奴婢这就让厨房备好膳食。”
樊奕点头,让她自去忙碌。
倚翠是陆荣给他安排的贴身丫鬟,二八之龄,性子活泼,做事麻利,且细心。
樊奕慢慢走着,又想起了那日与陆荣几人出天津府时,在街上被官兵拦下盘问。
那官兵手里拿着他的画像,语气中带着急躁,还一连看了他好几眼,见他是女子打扮才放行。
幸而出城无需查路引,否则铁定被发现。
樊奕当时面上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心里却很是震惊。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季兰殊的手笔,猜不透这人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找他。
他虽对季兰殊的行为疑惑不解,但却脚步坚定的与陆荣一同上了去杭州的船。
眼看年关在即,他孤身一人,不得回落霞镇与母亲妹妹相聚,又不能与两位兄长一起进京参加春闱,实在是让人心生郁结。
樊奕笑叹一声,如今这般光景,本就是他使计得来的,纵使难捱,自己也该受着。
“小……咳!奕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快进屋去。”
陆荣一踏进院子,就见到樊奕怔怔的发着呆,忍不住就快步上前,想要将人扶进去。
奈何动作过大,牵扯到背上的伤口,陆荣立刻嘶了一声。
樊奕立刻扭头看他,刚要开口问他怎么了?目光却扫了一圈,见屋下游廊处皆站了仆从,于是放柔了声音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陆荣强忍着痛,看着眼前的樊奕,觉得为他挨父亲一顿家法伺候,也是甘之如饴的。
此时樊奕上身穿着姜黄色上袄,粉色棉比甲,一袭同色马面裙,外加白色大斗篷,静静站在雪中,修长的身姿亭亭玉立,娇艳无比。
那隐在毛领中的精致白皙脸上,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秀挺的鼻子,点绛唇。真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这样美丽的可人儿,怎么就是位男子呢?
陆荣又一次暗自腹诽,回视着樊奕眼中的关切,心里十分受用,伸手轻握着他那琵琶袖下的手,宠溺的笑道:“无碍。这里冷,可别冻着我的小心肝儿,进屋再说吧。”
樊奕面上露出一抹娇羞,眼神则刷刷地飞着刀子: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别这般恶心我。
陆荣大笑,觉得自己这好友着实有趣,还好言提醒他小心脚下路滑。
两人进了烧着地龙的里屋,暖意扑面而来,樊奕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由着丫鬟帮他解下斗篷,与陆荣一左一右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倚翠奉上的蜜蜂柚子茶。
等屋里的下人退了下去,樊奕正了神色,看向陆荣,问道:“陆兄,你可是因我受了家中责罚?”
不声不响的带了个“外室”回来养着,但凡是正经的世家,必然容不得小辈如此胡闹。
陆荣将他安置在这庄子里,足足隔了十日不曾露面,樊奕猜他不是被家中禁足,就是被长辈责罚了。
是自己连累他了。樊奕心中不免升起了愧疚之感。
陆荣见眼前的人一瞬间又恢复了男儿的飒爽,也收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道:“小樊无需忧心,我既已应下要帮你,这些都不足挂齿。”
樊奕站起身,给他行了个大礼,严肃的承诺道:“来日奕若是能博得锦绣前程,定会报答陆兄这番恩情!”
陆荣连忙站起来,扶起他,佯装不悦道:“我当你是知己好友,日后切不可再说这些。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就是!”
樊奕点头,再次向他道谢。
陆荣摆手,不在意的说:“你啊,总是这般见外。”
樊奕想了想,也笑了。见已到午时,便让下人摆饭。
两人用过午膳,起身去了书房,各自温书。
直到华灯初上,陆荣才离去。
日子平缓流逝,转眼,就过了一个月。
在除夕当夜,樊奕对着江城方向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着:孩儿不孝,不能与母亲共度春节。望母亲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他独自一人吃了年夜饭,没有守夜便早早歇下了。
上元节时,陆荣来找他去赏花灯,却撞见樊奕吐的天昏地暗,以为他是吃坏了肚子,着急的请来大夫给他看病。
大夫很快就到,给樊奕看过诊后,恭喜陆荣:“尊夫人这是有了喜脉。”
陆荣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樊奕淡定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慈爱之色,若是看得仔细,还能看见他眼中隐隐闪着水光。
他的宝宝,果然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而陆荣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上元节这日,他才知晓自己的好友居然是个哥儿,还怀了个孩子。
想起之前的种种,陆荣看向樊奕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樊奕苦笑,示意等大夫走后再详谈。
陆荣耐心的等着那大夫开了安胎的汤药,又交待了哥儿在孕期要注意的事项,才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樊奕半躺在床上,靠着引枕,看着陆荣慢慢走近,最后坐在了床边。
“之前对陆兄有所隐瞒,是奕的错。我知陆兄想问什么,请陆兄耐心听我言。”
樊奕对他笑了笑,将一切娓娓道来:
“我是曾经的太子少师樊世英之子,家父曾救过楚王爷,是以楚王爷与我家有些纠葛……
……那一夜,楚王爷将我带走,我们有了夫妻之实。如你所想,这孩子的父亲,是楚王爷。”
陆荣一脸震惊的看着樊奕,口中喃喃道:“难怪你要我带你离开天津时,街上那么多官兵拿着你的画像寻人。我还想着你到底得罪了谁,连官府都惊动了,要抓你回去。原来根本不是我猜想的那样。可你既然已经是楚王爷的人,为何又要走?跟在楚王爷身边岂不是更好?还是你另有打算?”
樊奕脸上神情淡淡,“世人皆知楚王爷风流秉性,我岂能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情爱上?”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毅然与傲气:“更何况我还要参加春闱,凭我毕生所学,岂会考不中那区区举人?!”
陆荣定定的看着樊奕,被他这豪言壮语所折服,不由道:“小樊好志向!”
樊奕眼中的亮慢慢暗了下来,他道:“只是奕如今囊中羞涩,吃穿用度全靠陆兄救济。来日我的孩儿降世,还要麻烦陆兄良多,我实在是、实在是过意不去。”
陆荣“哎”了一声,笑道:“我陆家不说大富大贵,保你几年衣食无忧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此,你也知我于学业上不甚精通,不如趁你在庄子这段时日,教我读书,也算是两全之计。”
樊奕重重的点头:“奕定会倾尽所能,毫无保留的督促你上进。”
陆荣大笑道:“一言为定!”
第53章 樊歆
说是要督促着陆荣在学业用功,提高他的学识,事实上樊奕根本有心无力。
他整整孕吐了一个多月,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陆荣急得不行,找那个嘴巴甚言的大夫询问过后,于是那些适合孕期食用的补品就源源不断的从陆府搬到庄子上。
这件事引起了陆家主的侧目。
他不动声色的派人去庄子外转了两天,得知自家儿子在外养着的外室已经有孕在身。
“成何体统!无媒无聘与人苟合!现下还不声不响的多了个私生子!这个逆子!他是想气死我吗!”
陆家主一拍书案,立即就要去找陆荣算账!却被陆家主母拦了下来。
“荣儿已及冠,若不是老爷立下让他先立业的规矩,妾身说不得早已当了祖母!如今终于开窍,是好事。老爷还是派人查一查那名姑娘的底细,若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横竖荣儿喜欢,又有了我们陆家的骨肉,就是让荣儿娶了,又有何妨?”
陆家主怒气稍减,匀顺了气,对门外的管家冷声问道:“大少爷此时在何地?”
管家低着头,“回老爷,大少爷在城外的庄子里。”
陆家主额头青筋一跳,怒气又涌了上来:“去把人给我叫回来!”
陆家主母出声道:“慢着。妾身亲自去看看!这姑娘即是有可能进我陆家门,抬举她也不算什么。”
陆家主不想再谈论此事,气得一挥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庄子里,樊奕今日一早起来,就不再孕吐,精神好不少了,胃口也恢复如初。
他立刻去了书房,开始教导陆荣。
陆荣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樊奕昨日给他布置的课业,见人来了,立即起身扶樊奕坐下,再接着构思策论。
樊奕见此也不出声,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书房里十分安静,两人各坐各的,丝毫没注意到有人直奔他们而来。
陆荣想了半天,心中才隐约冒出了点想法,遂提笔写了下来。
写完后,递给樊奕过目:“小樊先生,您看看。”
自从樊奕开始给陆荣授课后,他似玩笑又似敬重般唤人小先生。
樊奕坦然受之。此时听陆荣所言,便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宣纸一看,那远山般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陆兄,你这字还需多下点功夫。”说完才认真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又细细给陆荣点评,指出不足之处。
陆荣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看向樊奕,眼神里透着信服。
站在窗外的陆家主母即惊又喜,她又站了片刻,才悄悄离开了。
真是菩萨保佑!
她那榆木疙瘩般的儿子居然还有安安静静读书习字的时候!
只是这“外室”与她所想的不一样,虽长得妩媚可人,身穿女子装束,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儿。
而且她在窗外站了大半个时辰,观察到里面那两人从头到尾都十分守礼,完全没有寻常爱侣间那般蜜里调油的氛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家主母一面往外走,一面在心中疑惑。
她走到宅子的正厅坐下,喝了口茶,才对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倚翠道:“去请大少爷过来。”
倚翠磕头称是,不敢耽搁,立即飞快起身出去。
樊奕刚结束了对陆荣的点评,就听见倚翠来报:“大少爷,夫人来了!请您去正厅。”
陆荣心中一紧,立即看向樊奕,安抚的笑道:“还请小樊先生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樊奕神色有些暗淡,点点头,目送陆荣走出去。
他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出神的看向窗外白雪皑皑的院子。
当初的决定还是鲁莽了。
总是不断连累陆荣,如今陆家夫人都上了门,陆荣免不了又要受责罚,说不定他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樊奕不想再看着好友受自己所累。可他有孕在身,不宜远行。
真是……左右为难。
不知过了多久,倚翠又站在书房门口:“小姐,夫人又请。”
樊奕放下手中的书,暗叹一声后,起身朝正厅走去。
也好,只要他走了,离开这里,想来陆兄就不会再受家中责难。
樊奕心里盘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盘缠,又细细的谋划着怎么样赚钱。
他一个人倒无所谓,只是现在有了宝宝,不得不多为自己日后的生活作打算。
很快走到正厅,樊奕匆匆一瞥,只见到一位穿着素雅,气质雍容的美妇人坐在上首。
他立刻低头,面上却是一副娇羞姿态,对陆夫人行了福礼:“妾身樊氏,见过陆夫人。”
陆夫人闻言立即挑高了眉毛,不由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个人,刚刚在书房外,她看不清这人的长相,现在可算是看清了全貌。
如若不是自己听了自家儿子的墙角,怕是她也不会想到眼前高挑的美人是个男人。
还是个怀着身孕的哥儿。
陆荣见母亲迟迟不出声,小樊到现在都还半蹲着身子,于是出声提醒:“娘,您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赏雪景?”
陆夫人这才从回来神,摆手让樊奕起身,对着陆荣语气严厉的道:“你父亲正因你的事生气,荣儿,听话娘的话,跟娘先回家。”
陆荣点头应好,扶着母亲慢慢走了出去,两人自始至终都没理会樊奕。
陆荣想着让母亲尽快离开,不好再与樊奕多说。
直到上了回陆府的马车,陆夫人才板着脸对陆荣说:“还不快将事情原委如实道来!”
陆荣惊愕的瞪大眼,“娘亲……你,你都知道了?”
陆夫人哼笑:“在没见过你这位‘外室’之前,娘还真以为你糊涂至此。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陆荣立时支支吾吾起来,等了片刻,见娘亲依旧冷冷道盯着自己,于是道:“等回到家了,孩儿再与娘亲详谈。”
一回到陆府,陆荣还将父亲请道书房,亲手给二人奉茶。看着他们眼中的恨铁不成钢,陆荣摸了摸鼻子,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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