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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星之诗(近代现代)——露木七月

时间:2021-07-14 10:27:39  作者:露木七月
  可可牛奶。
  
  辨认清包装的瞬间,他气得像浑身炸开了体刺的刺豚,就在濒临爆发的前一秒,一只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头顶,轻轻拍了两下,“谢谢你了。待会儿见。”
  
  那道慵懒而低沉的声音被远远抛在了脑后,红色的身影拉开一扇写有“Staff Only”的侧门,闪身离去。
  
  膨胀的怒气滑稽地变成了一响哑火的爆竹。
  
  “谁跟你待会儿见。”余怒未消的付晶对着那扇门暗自咒骂着,顺便忿恨地踢了脚自动售货机。
  
  然而没过过久,他就明白了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回到地下以后,演出仍旧继续着。
  
  盘踞在松市的地下乐队很少,会认真排练然后定期安排演出的更是屈指可数,因此观众们的态度大多很配合,无论实力如何,总是会最大程度地给予鼓励。
  
  日后想来,付晶多少会怀念那个充满人情味的温暖环境。毕竟在乐队数量多如繁星的吴市,面对着两三个观众唱歌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
  
  那些被人冷眼旁观的新晋乐队,大多数的登台机会是为了替别人暖场:没有人在乎他们是谁,更没有献给他们的呼喊。
  
  前辈们表演时台下气氛热烈一呼百应,轮到自己时应援声却寥寥无几。他们所面对的观众席,不是盲目的崇拜与狂热的迷恋,而是冷静的审度与严格的评判。
  
  他所能做出的对抗,不过是拼尽全力的每一场演出。
  
  在压轴登场前的准备时间里,学长们特地拉着他移动到了前排。“最后一个是月震。我们站到右边去吧。”
  
  “可是我想看主唱。”
  
  “听我们的,站右边,看主音吉他。”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付晶便不再坚持,他自觉地把最容易看清舞台的站位让了出来,钻进了紧靠墙壁的角落里。
  
  现在,他的左边是高年级的学长,右边则是坚硬的水泥墙,宽大的校服口袋里藏着那瓶可可味的饮料,不时会发出液体摇晃的声响。
  
  名为月震的乐队有五个人,成员在开场音乐的伴奏下依次登台。当轮到主音吉他手时,那个人并没有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是一脚踩上了主唱的踏脚台,探出半个身子往台下扫了一眼。
  
  付晶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弯了半截。
  
  台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他冲着某个方向挑衅地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说“我找到你了”。
  
  学长颇为奇怪地回过头,询问似的看向身边的付晶,而他窘迫得一塌糊涂,恨不能蹲下去或者当场逃走,只好胡乱地摇了摇头。
  
  在脑回路彻底烧起来之前,付晶茫然地想到:他弹的那把吉他也是红色的。
  
  ·
  
  散场以后,担心向诗等得久了,一取完自行车,付晶就飞快地冲向了梅子海岸的防波堤。
  
  小时候他们经常在这一带玩。
  
  海岸边堆着像金字塔般垒筑起来的护面块体(*),付晶总觉得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块上长着人脸,是富有表情的,比如会在他坐上去的时候不舒服地拧起眉毛。
  
  虽然没有台阶和标识,但小孩子们都无师自通地知道爬上防波堤的方法,他和向诗会荡着两条腿坐在高处钓鱼,边发呆,边看着大人们在底下练习冲浪或是划艇。
  
  海滩的边沿堆积着许多贝壳的碎片,如果赶在上午去看,沙滩与海水的交界处会冲刷出一道五光十色的贝壳带,他们俩总会比赛谁捡到的更好看,付晶最喜欢的是一种白色的硬币状贝壳,因为它的背面有清晰的五角星图案。
  
  沙滩上偶尔会迎来鸽群的光顾,两人热衷于恶作剧地去吓唬那些无辜的小动物,然后对着沙滩上留下的一长串竹叶形脚印哈哈大笑。
  
  “呼——累死我了。”付晶气喘吁吁地把车停在路边,冲远处招了招手,扯开破锣嗓子喊道:“我来啦——”
  
  晚上九点多,松市的路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了。他们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晚风轻柔地吹拂在脸颊上,伴随着层叠而规律的海浪声,身边掠过一道又一道高耸的白色桅杆,仿佛栉次鳞比的刻度线。
  
  付晶边骑车,边讲述了今天的奇遇记,当说到唇钉的话题时,向诗非常认真地提出了一个科学问题:“他喝水嘴巴不会漏吗?”
  
  “应该不会吧。”
  
  “反正不许你在脸上打洞。”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反驳的霸道,“不然我马上跟你爸妈告状。”
  
  见身边的人不答话,向诗拔高音量追着提醒:“听见了没。”
  
  “是是是。”付晶连声答应完,不忘低声抱怨一句:“被我妈管之前还得先被你管。”
  
  “你嘀咕什么。”
  
  “没有。”他在回答的同时不自觉挺直了背脊,醒过神来后自己都不免发笑。
  
  两人并排骑了一段,目之所及,尽是建筑物沉默寡言的黑色轮廓,倒映在海面上的煌煌灯光,随着液体的形状扭曲成了一道道扁平的波纹。
  
  “其实,你现在的声音挺正常的。”
  
  向诗开口时,付晶的思绪仍旧沉浸在方才月震的表演里,他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试图把注意力收集回来。
  
  “只不过跟以前比起来有落差,所以才会让你觉得特别接受不了。”
  
  “那些有名的歌手,肯定也经历过这种时期。你没必要把事情看得太重,而且,除了唱歌之外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学习。”
  
  他咧开嘴,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对方的说教:“我看你想说的只有最后那句。”
  
  突兀的刹车声响彻在两人之间,就像是从地面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付晶疑惑地找寻着身边消失的人影,自己也逐渐停了下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
  
  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扭过上半身,诧异地望向距离身后几步之遥的那个人。
  
  “我高中想跟你一起读,但我一定要考进梅山。”
  
  梅山是整个松市最好的高中,然而学校在市里的另一个区,根本不可能走读。
  
  付晶故作轻松地吹了个口哨,似乎想要逃避那个即将到来的沉重话题,“你是应该去梅山。”
  
  而向诗却对他的闪躲置若罔闻,只是低垂着眼睛,死死捏住自行车的车把,一言不发。
  
  沉默的空洞,被海水拍岸时掀起的白沫所填满。
  
  “那你呢?”
  
  “直升吧。”
  
  闻言,那个人抬起了头,付晶觉得他的目光里有些令人难以面对的东西,如同刺眼的太阳,让他想要就此阖上双眸。
  
  “继续待在这里你考得上好大学吗?”
  
  “我干嘛非得跟你一样?”
  
  他听见自己由于提起嗓子而千疮百孔的声音,残忍地将夜色撕开一道豁口。
  
  向诗咬住了下唇,茫然地望着他。
  
  “不管学什么,不都应该是因为想学才主动去学,而不是因为有人逼你,威胁你,说你不这样以后就没出息。”
  
  “我有脑子,会思考,不用别人来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语毕,付晶转过身,松开刹车。
  
  他将无法排解的情绪集中到腿部,使尽浑身力气狠狠蹬地,然后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好像只要他骑得够快,就可以将那些犹疑、不安、愤怒、悲哀,统统抛诸脑后。
  
  两辆自行车间咫尺之遥的距离,随着另一个人的离开,变得越来越远。
  
  只剩向诗独自一人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护面块体:安放在防波堤面层,起抵御波浪的作用。
 
第32章  第32章
  -向诗视角-
  
  升学考试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向诗和付晶的关系似乎又复旧如初,然而他心里明白:分开的那天终于要来临了。
  
  付晶升入了原来学校的高中部。假期伊始,他就买了把红色的电吉他,每天不知疲倦地练习,还经常去琴行上课,仿佛在日夜兼程地追赶着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偶像——他找到了能够暂时替代自己嗓子的东西。
  
  夏天,他们仍然像小时候那样并肩坐在高高的防波堤上,阳光照耀下的海平面风平浪静,早已看厌的景色与昨日相比别无二致,只是有些东西却开始悄悄变得不一样。
  
  曾经必须两个人齐心协力才能爬上去的岸堤,如今的他毫不费力地就能一跃而上。
  
  向诗装模作样地执着鱼竿,付晶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不动声色地偏过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个人的睡脸:阖上的双眼弯出两道乖巧的弧度,俯视的角度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秀气的睫毛,上唇有些倔强地翘着,如若醒来,那张嘴巴肯定会固执地紧紧锁起,气鼓鼓地质问他一些难以回答的话。
  
  乏善可陈的日常,在分别前夕显得分外弥足珍贵。
  
  早在很久以前,向诗就隐约感觉到,付晶眼里所看到的世界与自己是不同的。
  
  比如他们现在坐着的护面块体,付晶总说它们很像人脸,类似那种长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被人坐在屁股底下时会气得吹胡子瞪眼。而在向诗看来,这些石头不过是切割规则的几何形状,线条的排列严谨而整齐,让强迫症的他感到心情愉悦。
  
  他闭上眼睛,另一个人头顶细软的发丝蹭到了他的脸颊。
  
  向诗忍不住想,为什么我会变成让他讨厌的样子呢。我逼自己看书、逼自己学习、逼自己说一些道貌岸然的话……可能因为有些时候,不靠“逼”人是无法前进的,不靠“逼”是全然无法得到那些梦寐以求的东西的。
  
  负轭前行的过程十分痛苦,只是很多事,假设现在不面对,以后仍要面对;假设现在做不到,以后仍旧做不到。
  
  他知道,想要在竞争中获胜,就必须机械地清理掉无用的杂念,孜孜不倦地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
  
  梅山是男女分校。准确来说,向诗就读的学校应该被称作梅山男高。
  
  入学后的第一场分班考试,他考进了快班。同一间寝室的四个人里,向诗的年级排名是最高的,但他并未表露出丝毫喜悦,反而清醒而深刻地领悟到一个事实:他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聪明。
  
  因为能考进这所学校的,无一不是大家口中的尖子生。
  
  同学里有些人早在初中就学完了高一高二的内容,他不过是在这场比赛的起始位置勉强留在了先头部队,若是因此就得意忘形、放松警惕,那么一旦差距被拉开,就再也追不上去了。
  
  梅山的考试安排极其密集,而最令人煎熬的一点则在于:复习的时候,你根本不敢用一丝侥幸来妄然揣测正式考试的难度,必须时刻带着即将被挤下去的恐惧,迫使自己在半盲的状态下,日复一日地咀嚼着那些反刍过无数遍的知识点,用勤奋和未知赛跑。
  
  开学后最初的那个月,向诗没敢回家,毕竟一来一回会在路上耽搁很长时间,而他贫乏的成绩容不得这样奢侈的浪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失眠。
  
  即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依旧在一刻不停地疯狂运转,那些公式和定理在他紧闭的眼皮内侧碾过道道车辙,数字和算式则以一种近乎可怕的速度飞驰在黑暗里。
  
  他的睡眠时间变得很短,人却不怎么觉得困,只有眼睛周围会产生非常明显的疲倦感,意识的火焰始终在无休无止地静静燃烧。
  
  好不容易睡着了,到凌晨四五点左右,反胃总会异常准时地前来扰人清梦,翻涌的胃酸堵塞在身体里,一波接一波地腐蚀着食道与喉咙,可除了一味地干呕,他什么都吐不出来。
  
  睁开眼睛后是一轮崭新的煎熬,大脑好像在排斥着睡眠,白天里从未现身的妖魔鬼怪,大笑着拉扯起他的神经翩翩起舞,一曲复一曲,毫不停歇。为了不吵醒室友,他索性起床躲到厕所去学习——那里有灯,而且不容易被宿管查到。
  
  十五岁的向诗有时会觉得,穿在身上的这套墨绿色制服,更像是脱不下来的囚服。
  
  左胸前的刺绣校徽是他的囚犯编号,而所有的学生都是被判了死缓的犯人,无时不刻地接受着狱警的严格监视,每个月进行固定的评分考核,为了争取减刑而争先恐后地服从,生怕哪天判决的执行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是的,他们必须竭尽全力地留在这个班级里,留在这个牢房里,如若不然,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淘汰出局的绞刑架。
  
  只有学习才能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假如生活本身就让人不堪重负,不存在任何的喜悦或是期待,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在日复一日地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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