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芬德尔不断问道:“莱戈拉斯,发生了什么?莱戈拉斯……莱戈拉斯……”
在他第三次喊出莱戈拉斯的名字后,他终于从惊愕与恐慌中反应过来,却又神息恍惚,只能断断续续地描述自己的所见。格洛芬德尔能够听出他声音中隐蕴的悲伤与焦急——他想要从炮火的包围中、火舌的中心将自己所爱之人救活。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瑟兰迪尔此时此刻不过是血肉之躯,他不是强大的精灵王,完全不可能在如此密集的轰炸下下侥幸存活,而莱戈拉斯即使是身手敏捷也没有办法从这样恶劣的现状中保护瑟兰迪尔。
况且在他身后的第二批要离开的精灵才是他此时此刻的责任所在。
莱戈拉斯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重担带来的压力,他总能很好地在两者之中取得平衡而不是将胜利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希望。然而当他要做出抉择时,却没有那么容易。他想要抛下身后的精灵们冲进那已经扭曲了的空间之中,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瑟兰迪尔,以及进行他们真正的告别。可他不能这么做,长久以来瑟兰迪尔就教导他应当如何承担自己的责任,不可用任何理由搪塞或是蒙混过关,因为他是王子,他的继承人。这对于精灵来说意义不大,他们拥有永生,是否继承都不再重要。
直到瑟兰迪尔消逝,中土大陆再也没有密林之王的踪迹,他才体验到那顶王冠的重量。那承载着他的祖父、他的父亲的离去,还有一个萧瑟破落荣光不再的王国。他是最后的国王,无人为他加冕,那一顶他曾羡慕许久的王冠被他与双刀一同放在空荡荡的王座上,象征着往日已逝。
而今他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也无人会称呼他为“莱戈拉斯陛下”,他不愿意听见这样刺耳的词语,总会令他想起自己凋零的家族。
“莱戈拉斯,你不可以。”
格洛芬德尔深知莱戈拉斯对于瑟兰迪尔的感情绝非狂热的迷恋,那代表着永恒生效的誓言,还有来自内心的深深的愧疚。他告诉莱戈拉斯当务之急是让精灵们从苦战中全身而退抵达终点,而不是分神去将瑟兰迪尔的尸首带回。但莱戈拉斯一言不发,格洛芬德尔所听见的是无休止的风声还有起伏不定的呼吸声,没有回应。
他曾立下誓言忠于自己的王,尽到作为战士的责任,守护他的王者哪怕为此付出生命。兴许在以前这誓言并无成真的一日,因为瑟兰迪尔比他强大得多,是整个密林最强大的战士,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挑战他的权威。他强壮而威严,站在在王国的顶端,俯视着那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他需要其他人的保护。而莱戈拉斯的誓言,也就此作废。在长久的时光里,王子更多的充当了弱者的角色,在危险面前,瑟兰迪尔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莱戈拉斯护在身后,不让他受到一点上海,即使莱戈拉斯那时候已经能很好地战胜自己的敌人,能够获得一片赞誉,但那在瑟兰迪尔的眼中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固执地认定,他的王子还需要更多的呵护,他本应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样的偏见终于还是被莱戈拉斯纠正过来了,瑟兰迪尔允许他加入卫队并且与普通士兵并肩作战。如他所期待的,莱戈拉斯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没有人敢轻视王子的战斗力,那让瑟兰迪尔骄傲不已。
在卫队的近千年里莱戈拉斯真正学会了应该如何对待职责,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国王,而是臣民们,紧急情况下需要两相比较的话,瑟兰迪尔和他同样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如果是撤退,他们必定是最后留下来的,如果是进攻,他们必定是冲在最前方的,不可后退,不可畏惧,也不可为了一己私欲而将其他弃之不顾。
在现在,他已经没有理由可以让自己舍弃同胞们的性命而飞奔向瑟兰迪尔了,那只是存在于他的内心的欲望,一点一点地将理智击溃。而那些关于瑟兰迪尔的记忆,还有他的话语则让他警醒。
莱戈拉斯不得不在两者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他只有很少很少、或者几乎没有时间去犹豫迟疑,每浪费多一秒瑟兰迪尔死去的可能性更大,他的同胞们无法逃离的可能性也会增加。这听起来叫人痛苦难耐,而他是一位成熟的精灵,过去的经历叫他知晓珍爱与舍弃,也知晓该如何作一位优秀的领导者。纵然他的内心叫喊着去找瑟兰迪尔,而冰冷的现实像迎面而来叫人措手不及的一拳,搅拌着这浑浊的空气。
“请原谅我的优柔寡断,格洛芬德尔。”
“我并未因此责怪你,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生硬地扭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座高架桥上的火焰,而是用精灵语发布命令,让分散的精灵们重新聚集在一起。副官从背包里掏出了他们最后剩下的武器,三枚手榴弹,上面来隐隐约约写着WSC。
倘若按照常人的力量,这几枚手榴弹是无法伤害到一字排开的兽人军队的。而精灵们不同,他们的臂力超乎想象,被莱戈拉斯拿起来的第一枚手榴弹在空中旋转数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他们。匆忙避开的军队并未料想到这一枚炮弹的出现。
本来这应该和所有的夜晚一样,难民们会乖乖束手就擒,绝望地想到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晚了,他们就像国家的蛀虫,毫无贡献且浪费生命,还在战争时期厚颜无耻地逃离了光荣的首都。而这一支队伍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固定的地区击毙意图逃出首都的任何人物,那就像一场疯狂并且永无休止的比赛,成员们乐此不疲地相互比拼,谁也不让谁。这和同龄的青年们没有什么区别,更多的不同在于身份,眼前的人是士兵,而其他的人不过是普通人,并不能理解这些士兵们冠冕堂皇而又幼稚的话语。
倏然亮起的草地引起了武装直升机的注意,莱戈拉斯看着已经在自己身边精灵们,确定没有其他的精灵迷失后才稍稍送了一下后。没两分钟他又丢出了一个手榴弹,旋转了几秒就跌落了,没有任何的伤害,只是给不知情者带来了心理阴影。
“你们先离开,我做掩护。无照格洛芬德尔,就在原定方位。”莱戈拉斯有条不紊地说着,被压抑下去的难受令他不自觉地发出哽咽,很难听清楚但他的颤动,就像很难看到他的手在一片看不到光明的黑暗中轻轻颤抖着。
旋即他做出指令,继续前进,不再多费力气。
久未经历的战斗令人精疲力竭,而莱戈拉斯身上的伤口还未真正的痊愈。他能在苍茫夜色中看清楚自己的敌人们,他们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吓得措手不及,有着爆发性力量的身体却没有发挥好自己的能力,寻求着同伴的帮助,无法冷静下来。而从他的后方传来的又是一声巨响,如同惊雷。但在这样的日子里是没有雷雨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高架桥上的某个人再度变得粉碎。
那些轰隆轰隆的声音干扰着莱戈拉斯的思考,可他已经无法后悔了,既然走出了第一步,他就没有其他的权利再度逃避。
寂静的四野被缭乱而来的风肆意践踏,如同纷乱铁蹄之下的平地。
看着那些在重整队伍并且意欲追击的部队,莱戈拉斯暗暗吸了一口气,端起副官留给他的步枪,半蹲稀落的草地上,屏息凝神,也不在意自己这样的行为给了敌人瞄准自己的上好时机。扣下扳机的那个瞬间莱戈拉斯睁开了另一只眼睛,景象稍稍产生了偏移,有片刻的交错。他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了,第一排的人仿佛被高压水枪击倒一般不受控制地往后仰起身子,跌落在第二排的人的身上,多米诺骨牌效应出现在了这里,恐慌再一次传播。
精灵们有一个优势,他们并不是人类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战斗经验远远高于普通的人,即使是军人也无法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位相媲美。这是让军队措手不及的,他们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的是有武装的人,兴许那只是雇佣兵,但他们的求生欲望远超所想。他们会奋起反抗战斗至最后一刻,而非高声哭喊乞求仁慈的释放。
莱戈拉斯从背包里又拿出了新的子弹,趁着这几秒钟无可抑制地望了一眼那座离他更近了一些的高架桥,有更多的混凝土掉了下来,令在下方的精灵们不得不绕路通过,选择更远一些的还算是安全的道路。纷纷扬扬的尘埃充斥着口鼻,而掺杂着黑色的黄色与红色的火焰里显露出车辆的残骸,他猜那就是瑟兰迪尔的所在之处。可焰火遮蔽了他的眼睛,灰黑的烟雾令他不能真正地看清楚那熟悉的侧脸。
须臾的分神都会对现状带来不利,孤军奋战的他轻轻地摇摇头,整理心情,再度投入战斗之中,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挪动了位置。而他的对手们也重新站了起来,以惊人的奔跑速度向他袭来,炫耀着自己超人的体能。
激烈的枪声接连不断地在不同的方向响起,有的来自于莱戈拉斯手上的步枪,有的来自于他对面的人士兵,而微不可察的是从斜上方传来的枪声与脚步声。他知道,又一支追兵到了。
“莱戈拉斯,你该走了。”格洛芬德尔的声音再度响起,他那边很安静,也很平和,完全不受这两个战场的影响。
“还没有,我要彻底解决他们。”听不出是愤怒或者是仇恨的话语,却狠厉凶悍,让人心里发毛。紧接着的是子弹上膛时的轻响,啪嗒一声,很清脆,悦耳动听。
“切勿恋战,”格洛芬德尔本想斥责莱戈拉斯沉浸在瑟兰迪尔的遭遇中的失控,可他改变了主意,还是说道:“我正在赶往你们的方向,尽快与我会合才是首要的。这是命令,莱戈拉斯,你要控制好自己。”
没有断绝的脚步声让莱戈拉斯心烦意乱,他进行了第三轮的扫射,看到不少躯体都无力地躺倒在浅浅的草地上,积雪融化了,叫人以为气温回升。
“你该走了。”
“……好。”那方说话的莱戈拉斯顿了顿,妥协似的看着那些失去了战斗能力的士兵们,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轻敌,没有预想过如果被屠杀的平民并不是平民的情况。
“飞机到了,十点种方向,两千米处。”
“也许你可以看到其他的武装直升机。”莱戈拉斯收起步枪,干净利落地拆卸开来丢进身旁的背包里,那款式有些可爱,至少他的朋友们是这么说的。
“我还看到了那辆车,”格洛芬德尔说,“瑟兰迪尔就在那里,没有错吧?”
而莱戈拉斯并不想提起这件事,因为他再度辜负了自己的誓言,但他并不后悔。只是产生了一种对自身无能为力的痛恨,如同在人类必须面对的死亡时,他想让瑟兰迪尔永久留下的虚妄一般,天真而无奈。
狂野的风从他的身边穿行而过,撕扯者他的声音。莱戈拉斯回到队伍之前还匆匆朝着那高架桥上的人群看了一眼,他们正在试图熄灭火焰,武装直升机也停止攻击了,注意到下方草地的反常现象正在飞来。
他开口说话,声音嘶哑,“我想我并没有很好的完成自己的任务,格洛芬德尔。最后我还是让你不得不冒险来接我们。”
天空浮起一道亮眼的白色线条,无限绵延直至变成地平线,并未下雪。他此刻才感知时间过了多久。
“莱戈拉斯,这是你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格洛芬德尔低声安慰着他,好像此时莱戈拉斯只是一第一次个经历生离死别的、稚嫩的战士。对此格洛芬德尔感同身受,那就像贡多林陷落之后他与炎魔同归于尽。他们撤退成功了,但他并未真正的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埃克赛利昂之于他,正如瑟兰迪尔之于莱戈拉斯,无从兑现的诺言与他们相似的选择。
最终遗留下来的,连哀悼都不足以。
伪装成运输机的飞机很快就成为了新的攻击目标,它还停在空中,放下一卷梯子,在风中剧烈地摇摆着。多重集火之下精灵们却没有过多的慌张,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抓住了木梯,熟练地爬了上去。狂风成了一个不确定的因数,但那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害怕。
莱戈拉斯跑到那边时险些被狙击手打中,他判断了方向,来自于武装直升机。而他现在并不想和这些人纠缠不休,他一跃抓住了已经上升了十几厘米的木梯,紧跟着上一个精灵爬了上去。
格洛芬德尔站在机舱大门处,一只手紧紧抓着扶手,协助他们以顺利上机,席卷而来的狂风将他的金发掀起,不远处武装直升机上的灯光照着他的面孔,而格洛芬德尔并未因此而退缩。所有的精灵们都顺利的登机了,他们受了些轻伤,并不严重。而莱戈拉斯在最后才爬上来,脸上的伤口很显眼,衣服上满是尘土。
不加掩饰的枪声如同湿了的木材在烧得正旺焰火中噼里啪啦的响声,没有停止的趋势。他们手疾眼快地关上了舱门,格洛芬德尔轻轻地拍了拍莱戈拉斯的肩膀,留意到那上面的擦伤,意图治好他们。
莱戈拉斯疲倦地抬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玻璃望向高架桥,现在他可以看到狰狞的全貌了,遥远的距离并不能让他看的稍稍朦胧一些,也不能减少他的沉痛。他无心去听格洛芬德尔到底说了些什么,在他眼前的也不是格洛芬德尔,而是烧焦了的火场,车辆四分五裂,一大部分都凹了下去,穿着防护服的士兵拿着特殊的工具正在打开车门。
“他们在做什么?”
格洛芬德尔顺着莱戈拉斯望着的方向看去,他的视力与莱戈拉斯不分上下。
“拿出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吧。”
火焰并未完全熄灭,还有部分在蔓延着,一点一点地靠近士兵们。那跳动着的红色对莱戈拉斯来说比太阳的光芒还要刺目,让他神经止不住地兴奋,然而到达大脑时却是一阵阵的痛感。在他小腿处的烧伤从未真正的愈合,现在更是撕心裂肺的剧痛。盘踞在他的肌肤之上的是永远都不能恢复如初的伤疤,哪怕是精灵强大的恢复力也无法扭转。如今他仿佛就在那密闭的车厢里,忍受着高温的烘烤,还有惨无人道的折磨。
运输机在空中盘旋一两分钟后就随着有利的风向离开了,速度很快,场景在他的眼前缩小变成一个小点,然后是无可抵达的终端。余下的几台武装直升机紧追不舍,而莱戈拉斯却失魂落魄地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抛给了格洛芬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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