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开嗓子大声喊叫同伴们的姓名并无作用,而莱戈拉斯现在却像人类一样,认为迷途中的他们会听见,然后转过身来原路返回。
他一路跑,越接近那一片森林,虚幻的地方就越明显。到还有十几步的地方时,莱戈拉斯看见了离队者,他们抽搐着躺在沙子上,嘴里喃喃自语,既迷醉又悲伤,叫人不忍打破美好的幻梦。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莱戈拉斯走到一人面前蹲下来,把自己从沙子上捡回来的外袍与兜帽给他披上,又给他喂了一口水,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另一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双眼呆滞地望着天空,手里还抓着一把沙子,死心不息地对莱戈拉斯说他已经到了目的地了,现在不过是一场考验。
要带两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壮年男人男人回去对莱戈拉斯来说并不轻松,他用随身带着的身子把他们绑在一起,有些愧疚地说了几句对不起。但如果不那么做,可能下一秒他们又会往回跑。
现在他牵着绳子,就像狱卒带着诚惶诚恐地囚犯。
期间安东尼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说:“莱戈拉斯,你让我回去,那森林里太好了……有花有草,还能喝水,阳光也舒服……拉森是骗你的,你带我们回去吧……”这近乎于祈求的语调并不能打动莱戈拉斯。
他解释了好几次,说:“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安东尼奥,你相信我。大家都在等你们回去。我们还差一点就能走出沙漠了。”
然而,苍白的语言并不可信,安东尼奥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又无比固执。像极了以前的莱戈拉斯,和现在也没有区别。
哪里有什么森林,这里并不存在。
指引他的,不过是愧疚催化下的欲望与不甘。
番外:Here With You(下)
等莱戈拉斯费尽力气地把他们抬回队伍里时,已经是落日黄昏了。猎猎寒风中他们拉紧兜帽,向光芒的边缘望去,仍然没有多大的变化。
消耗殆尽的最后半壶水用作拯救昏迷中的同伴们的灵丹妙药,奄奄一息的他们放弃般地决定等到风停了之后才继续走。拉森终于还是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终点,按照他的说法,那是他第一次在沙漠中迷路者么久,还倒霉的遇上了海市蜃楼。
然而莱戈拉斯却忽然兴奋起来了,他帮忙背起了同伴们无力背负的行囊,在风沙中大声告诉拉森:“向着西方,就在那儿,我见到了房子。”可拉森却以为莱戈拉斯也出现了幻觉,他拍拍队伍里还剩下的精力还算好的莱戈拉斯示意他应该休息了。
拉森摇摇头对莱戈拉斯说:“你累了,休息一下吧。”而莱戈拉斯固执地解释着自己做出如是判断的理由,正如之前坚持要离开队伍的同伴。
无风的晚上莱戈拉斯无心休息,他真切地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那一座作为他们目的地的城市,或者说是大家向往已久的小酒馆,就在前方。只要走上一日,就能够逃离险境了,那时缺少饮水与食物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不会再困扰他们了。同样的,至此队伍就应该解散了,大家各自回到各自本该去的地方,拉森稍作休息,也就原路返回继续给他人带路去了。
这一次的海市蜃楼不过是小小的插曲,不足以影响下一次的冒险之旅。
说服拉森花费了莱戈拉斯不少时间,他没有贵族的骄傲习气,只是说着那些足以构成合理的理由的证据,又说不久之后狂风来袭,现在只是最后的平静。
拉森明白莱戈拉斯说的不无道理,也许就在下半夜,席卷而来的风会把他们这一支承受不起任何灾难的队伍打得支离破碎。
扶起体力透支的同伴们是他们目前最困难的问题,就算是莱戈拉斯,也不能能够承担这么多的责任。那两头骆驼背负着全部的行李——能够丢下的都丢下了,而莱戈拉斯更是什么都不剩下,他都有点担忧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城镇后要怎么联系上格洛芬德尔。
半夜最冷的时候,沉睡中的冒险者的生命很容易被无声息地夺走,莱戈拉斯和拉森叫醒了他们,用力地摇着他们的肩膀,要不就是一拳打上去。
他睁着干涩的眼睛,在一片寂静中指责依稀间唯有他能够看到的光,说:“我们快一点,说不定能在明天赶到。”那是按照普通人体力估计的,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莱戈拉斯还是想给同伴们留一个希望,鼓舞他们继续走下去。
“风暴什么时候会来?”迷迷糊糊的安东尼奥发话,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了,而莱戈拉斯也不能把自己推测的时间说出来。
“很快,所以我们要尽快。”他只是模糊地说着,怕同伴们无法接受事实。
上半夜值得庆幸的是风平浪静,神出鬼没的野兽也没有了踪迹,不只是因为嗅到了莱戈拉斯毫无敌意的气息还是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风暴。
拉森借着月光看那一张被风沙侵蚀得像废纸一样的地图,竭力想从中确定自己的位置。然而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的行为,到最后他们不能够确定在哪儿,莱戈拉斯也不关心这一点。
海上的风浪固然可怕,滔天的海浪能有吞噬一切。但不能因此忽略的寒冷荒漠里的风暴,黄沙会和白浪一样拥有可怕的杀伤力,像刀子一样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伤口,血液里浸泡着全是沙子。原本无害的沙子会在须臾之间变成致命的武器,沾染着细菌与冰雪的冷意。
失去食物与水已经让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了,可以称得上是幸运的也许只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因此死亡,只是变得全身无力以及虚弱。饥荒中莱戈拉斯也见过如此惨状,那近在咫尺,就像现在。但这一次要比以前好得多,只要加以忍耐,继续向前,就能够找到食物了。
可那场被预言的风暴来势汹汹,涌入他们所在的一览无余的空旷的沙漠上,凌空而起的沙尘把深蓝的天空变成了一片褐色,连月亮也看不到了。
虚弱的同伴们令莱戈拉斯寸步难行,他没有想过丢下同伴,却又因此吃尽了苦头。这不像在广阔的草原上行军,也不像在道路错综复杂的森林里追捕兽人,他不熟悉沙漠,纵然瑟兰迪尔曾经教导过他在沙漠中的生存技巧。
走了不过三个小时,提前来到的风暴以盛气凌人的姿态阻挡了他们的去路,站不稳的拉森差点就飞了出去。莱戈拉斯紧紧扯着拉森,又庆幸自己拿绳子把同伴们都系在了一起。
走在前头的是那两头骆驼,它们都不同意再继续走了,惊慌失措地想要找一个沙丘爬下来躲避这汹涌的沙尘,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小。
莱戈拉斯压低声音在它们的耳畔恳求它们继续往下走,又安抚它们。那一刻他俨然数千年前无所畏惧的精灵王子,哪怕是天大的困难也无法让他停下脚步。妥协了的骆驼们轻轻地点点头,驼铃也有起伏地响了,不像被风粗暴地摇晃着,而是另一种旋律。
快要睁不开眼睛的拉森见到这一幕很是惊奇,他抓着莱戈拉斯牵着他们的身子,见前者身形不动,似乎不受飓风的影响,费力地走上前问:“莱戈拉斯,你怎么不把头低下来?……这儿风很大,你这样很危险的。“然而这不足以对天生强大的精灵们构成威胁,莱戈拉斯在风中听见了拉森被撕扯得零碎的话语,点点头让他不要担心,只要跟着自己就好了。
那一瞬间在拉森眼中的莱戈拉斯似乎换了一幅模样,或许可以说那就是莱戈拉斯本来的模样:不畏艰难险阻,应对自如,沉着冷静。他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前,还是精灵的时代时,莱戈拉斯就曾在暴风雪中不断向前走,探明方向,不留痕迹,而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
腼腆的小少爷莱戈拉斯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形象,不过是为了欺骗多疑的世人伪装出来了,在那皮囊之下,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纵然放弃了弓箭与刀剑,他依然能够承担重任。
迎接风暴时莱戈拉斯一语不发,他只是望着前方的终点,那里有着稀稀落落的灯光,总会不住地想起以前在终年封冻的雪山上的遭遇。他们历经艰难险阻,期间有人离去有人牺牲,脆弱的生命不堪一击,如此轻易地就消逝了。就连精灵也不例外,在数次战争中,见证了数不清的离别后,莱戈拉斯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也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了。
可这个教训是在他离开了密林之后才明白的。
起初他只是想给自己和瑟兰迪尔留下一条退路,但大家都心安理得一点,然而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去。
瑟兰迪尔没有挽留他,正如五军之战后只是问他一句,“你要去哪里?”那句话的轻描淡写之于莱戈拉斯刺耳无比,他不敢回头去看瑟兰迪尔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对上他的那一双眼睛里却有着隐忍的痛苦。
“我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哪,相比于多年后的离去,当时莱戈拉斯称得上是迷茫。
然后瑟兰迪尔告诉他,去北方,找一个自称游侠的人,他是阿拉松之子。
然而在他们之间谁也没想到这只是永恒离别的序幕,像是无足轻重的开场。离开密林后,莱戈拉斯结交了阿拉贡并与其保持了终生的友谊,在其后的数次轮回里,他还能遇见这一位已经变得陌生的友人。
他从西方归来,不顾维拉的意志,遵循内心的声音,茫然地寻觅着踪迹全无的瑟兰迪尔,一次又一次,没有想过停止,却又期盼着结局能够降临。
打断莱戈拉斯思绪的是拉森的用力撕扯,他整个人都被风掀翻在了地上,膝盖和手肘上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早就赃得不得了的衣服。莱戈拉斯在混乱中让拉森闭上眼睛,违反自己定下了的规则,用精灵之力给拉森止血了。
睁开眼睛后拉森不可置信地看着伤口,就在刚才还止不住的血已经凝固在上面,莱戈拉斯用布条帮他缠上。
“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莱戈拉斯?”拉森以近乎尖叫地语调说着,眼睛盯着莱戈拉斯,满是崇拜。
而莱戈拉斯只是笑笑,转头看了一下别人都看不见的灯火,说:“我随身带着止血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有用。”事实上,他从来不带。
在人类的世界里,精灵需要忌讳的不是锐利的武器或是毒物,而是人性的猜疑与嫉妒。对此少数归来或是一直呆在大陆上的精灵们都是深有感受,他们都提防着,像在白天里出现的老鼠。
“你这止痛药真有效。”拉森咕哝几句,转而又问道:“你从哪里买的?我也去买!”
“这啊……买不到了。”莱戈拉斯说着,又牵上了了骆驼脖子上面的绳子,而那挂在脖子上的驼铃仍旧在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不会感到疲劳。
“为什么?你就和我说哪里买的嘛!”拉森冒着风走到莱戈拉斯的左手旁,也顾不得疼痛,就这么不甘心地问着,而得到的只有莱戈拉斯零碎不清的字句。
终于不耐烦地莱戈拉斯对他说:“止血药是我父亲给我的,我也买不到。”
对此拉森在兜帽下皱乎乎的脸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他说:“那你能卖我一瓶吗?”
“不能。”莱戈拉斯说得干净利落。
“我看你平时也不用,卖给我吧,莱戈拉斯。”拉森好声好气地祈求着莱戈拉斯。毕竟这在沙漠之中大有用处,说不定那一天就能发挥作用。
“不要。”他眼睛都没有移过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你肯定有不止一瓶!迟早你都要回家的,不如……就卖给我吧。好吗,莱戈拉斯?”到了最后,拉森的语气已经变得低声下气得了。这让莱戈拉斯有些心软,可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止血药,而是依靠精灵的能力,那是次生儿女所没有的,过去没有,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
“拉森,”莱戈拉斯竭力让自己的话传到拉森耳中时还是清晰的,他说:“止血药我不能卖给你,那时我父亲留给我的。非常抱歉。”
知道莱戈拉斯下定决心后拉森也不再言语了。
昨夜开始莱戈拉斯就成了领队,他虽然没有拉森那般的权威,处理事情的能力却让人惊叹,完全不像是他那个年龄就能拥有的果断,而是老练又坚定。若是不看的脸,还会误以为他是某个常年旅行的冒险家,现在正在征服新的困难。
风暴终于停息了,空气里充斥着一阵阵难以形容的恶臭。拉森倒是很熟悉,了解这是风暴过后的正常向下,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未来几天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灾难了。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安东尼奥抬起沉重的眼皮,问莱戈拉斯。
带队者莱戈拉斯面对这些问题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他理解人们内心的焦急,于是安慰他们:“很快了。”
在他说了地二十三次“很快”后,一栋破落的建筑物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内。欢呼着的冒险者们争先恐后地要往那里跑去,也不理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痛,就这么不顾一切,仿佛十天没有吃饭的囚犯面对着丰盛的大餐。虽然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有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由于对同伴们所受的伤忧心忡忡,莱戈拉斯还是建议他们去找个医生看看。他身上也有许许多多的伤口,但很快就自然愈合了,精灵的生命力比他们要好得多,没有必要去找医生,而这样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拉森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杯酒后,豪气干云地说:“不用不用,我们喝酒就好了。你要来一杯吗?”他和朋友们打赌莱戈拉斯绝对一杯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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