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莱戈拉斯只是摆摆手,看着酒馆椅子上七歪八倒的同行旅客,因为这十几天的长途跋涉而变得憔悴不堪,酒精在他们身上发挥着麻痹伤痛的作用,但不能治愈。
拒绝了老板的邀请后,莱戈拉斯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试图从中找出点值钱的物品来。他都在沙漠里把东西丢的差不多了,两手空空的到达了这个城镇,就应该思考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了。万幸的是他在贴身的口袋了找到了两枚金币,不知道多久以前留下来的,他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两枚金币的事实了。这个不是一笔小钱,足够他在小镇逍遥自在地生活两个月,然后选择一个更加安全的方法回到港口去,乘船和格洛芬德尔离开,去流浪的下一站。
兑换成零碎的纸币时酒馆的老板认定莱戈拉斯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还觉得他礼节不错,留意到他和朋友们的狼狈,就关切地问道:“莱戈拉斯先生,需要我帮你们找一位医生过来么?”
这正是莱戈拉斯所需要的,于是他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那谢谢您了。您看他们都这样了,还说没有事……喝了那么多的酒,睡成这样。”
酒馆老板嘿嘿地干笑两声,夸张自家酿出来酒的味道,又说:“请您稍等,我现在给您去找医生过来。但……这可能要耽误一些生意……”
他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莱戈拉斯是明白的,他心领神会,也笑道:“我会给您一些跑腿费的,还请您务必收下。”
有了这句话,酒馆老板就安心了。他大声叫来手下的招待,让他好好照顾莱戈拉斯,带上帽子,昂首阔步地往外走去。
小招待对莱戈拉斯也挺好奇的,他挨着莱戈拉斯坐下,也顺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莱戈拉斯先生,您不试试我们的酒吗?那个真是好喝啊!也不贵啊,您就不来一杯?”
“不不不,我不喝酒。”
“您就来一杯!一杯!我保证您会喜欢上我们的酒的口味!”酒馆招待仍然不死心地举起酒推向莱戈拉斯,而莱戈拉斯只能往后退。没想到喝得烂醉的拉森也凑上来,为了庆祝这一次的死里逃生,也劝说莱戈拉斯加入他们的狂欢。
他们都想要看到莱戈拉斯酒后和他们一起失态的画面,只是不知道见过他喝醉酒的人或者精灵不超过五个,能把莱戈拉斯喝倒的更是少之又少。
推脱了半天后还不见到酒馆老板回来,莱戈拉斯就往外面望去,酒馆招待见到他这样,于是说:“莱戈拉斯先生,您身上的伤很严重吗?疼吗?要不我去帮您催催?”
“不,我没什么事。他们才有事。”莱戈拉斯摇摇头,目光在打着呼噜的队友身上停留片刻,“我们刚刚从风暴里出来,如果不好好处理,我怕会感染。到时候就麻烦了。”说着,他还皱起了眉头。
“感染?”小招待也是大惊小怪,他说:“我知道这件事!店里以前也有人感染了,也是不愿意去看医生……最后……最后还是老板帮他找来了医生……”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伴着酒气还有时不时来的打嗝。
莱戈拉斯也来了兴趣,他看着杯子里的热茶,还冒着烟,能够温暖他的身躯。他们是半夜到达终点的,在此之前走了一天一夜,寒冷侵袭着他们的身躯,和沙漠没有多大的区别。
“那后来呢?死了吗?”他问道。
“不,”小招待故作神秘地摇摇头,笑了一声,“那位客人最后被救了回来,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是吗?”
“当然。”以为莱戈拉斯不相信的小招待急得跳脚,他把酒杯拍在木制桌面上,大声嚷嚷道:“瑟兰迪尔医生的医术可厉害了,这里谁不知道他啊!”
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刹那莱戈拉斯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他想要确认似的回想着小招待的每一个发音,吵闹的酒馆在他的耳中归于寂静,他什么都听不见了。除了那个被他视为禁忌、能够随时挑起悲痛的名字。
“瑟兰……迪尔……医生?”他缓慢地念出那个名字,压抑住在内心的感情的爆发。
小招待员奇怪地看了莱戈拉斯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大傻瓜。他双颊通红,醉眼迷离:“是啊,瑟兰迪尔医生。这儿最出名的医生。你去问问……谁不知道他啊……不过他的脾气有些怪……我和您说,您要是见到他了,别管他,他一定会讽刺您几句的。但是他心肠好……是真的,心肠特别好。”接下来说的话莱戈拉斯都无心听下去了,他只听见了自己逐渐清晰的心跳。
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叮当的响声,类似于驼铃,却又有又完全相似。
小招待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眼睛一亮,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拉拉莱戈拉斯的衣服,说:“莱戈拉斯先生,医生来了。”
他身体僵直,好像冻伤一般不能动弹半分,想要露出笑容却最后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
距离上一次见到瑟兰迪尔,已经一百三十六年了,他在人世间游走了许久,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再听说有关他的消息。那个名字久而久之在心口凝结,夜深人静时往往隐隐作痛。
“莱戈拉斯先生,莱戈拉斯先生……”小招待和酒馆老板一起喊他,还以为他喝醉了。
如果自己真的喝醉了那就好了。莱戈拉斯摸了摸自己的脸,想那一定和喝了三桶酒一样那么红。
“他喝酒了?”老板问。
小招待连忙摇头,又把莱戈拉斯拉了起来,说:“莱戈拉斯先生,莱戈拉斯先生,你醒醒啊……瑟兰迪尔医生来了。”
万般无奈之下莱戈拉斯只好转过身去,心乱如麻,把自己的狼狈模样暴露在了瑟兰迪尔的眼底之下。相对于以往的许多轮回,这个不是一次很好的初见,至少留不下任何好的第一印象。
被喊到名字的金发医生微微颔首,借着窗户透过来的熹微天光,看清了请他过来的人。
“早上好,莱戈拉斯先生。”
“早上好。”莱戈拉斯干巴巴地开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用尽力气也只是挤出了那一句无意义的问候语。
“我听说您的同伴受伤了,他们在哪儿?”瑟兰迪尔环视四周,在那张沙发上看到了倒在一起的冒险者们,他们衣衫褴褛,与瑟兰迪尔的整洁形成强烈的反差,叫莱戈拉斯愈加无法应对。
但他只是站了起来,数千年未变的英俊面孔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没错,我等了您很久。”
“那真是让你久等了。”
阳光落在瑟兰迪尔的金发上,提示着外面已经天亮了。在他模糊的侧影中,莱戈拉斯愣神片刻,决定这次不走了,他要留下来。
番外之二
沿着河岸一直向东走,就能望见米尔伍德公爵那豪华的宅邸,叫人惊叹于公爵的财力。
常有其他的贵族差遣仆人来送邀请函给米尔伍德公爵的独子莱戈拉斯,那位英俊的青年也不拒绝,收下之后却从未出现过,使他更加神秘而引人遐想。按照莱戈拉斯的说法,他的父亲还在另一个国度准备其他事物,要等上一年半载才会举家搬迁过来,而在此之前,他都是一个人。
这样的消息很容易找惹来狂蜂浪蝶,贵族沙龙的请柬流水一般地进入他的口袋,人人都渴望能够获得这位未来公爵继承人的青睐。他足够的温和有礼,有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叫人沉迷,最重要的是,他的容颜倾倒了那些上流社会的、沉溺在肉欲之中的男子和女子们。
但这位王子般的客人很少出现在晚宴中,甚至谁也不敢夸口说自己和莱戈拉斯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与他交好的是另一位一同搬来的男士,莱戈拉斯唤他格洛芬德尔。格洛芬德尔的宅邸坐落在河岸以西,与米尔伍德公爵府仅有一河之隔,闲暇时走过那座桥,就能去拜会对方了。莱戈拉斯与格洛芬德尔总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人们说不出来,却又因此而沉迷其中。
三个月前公爵府上多了另一位客人,他比其他冒昧到访的贵族们受到了更多的、接近于不可思议的礼遇,莱戈拉斯完全可以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把那位骄傲地不知天高地厚的来访者教训一顿。但他见到那一位名叫瑟兰迪尔的家庭教师第一面时,却是慌忙地吩咐下人去准备茶水,瑟兰迪尔还没说什么,莱戈拉斯就要了许多小点心,还生怕瑟兰迪尔不喜欢。这无端的殷勤总叫人起疑,可那位家庭教师只是笑笑,接受了这般不合礼节的行为。
米尔伍德公爵的继承人忽然多了一位家庭教师,而且还是以严格著称的瑟兰迪尔,他本该进入皇室教导未成年的王子们,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成为米尔伍德公爵府上的家庭教师。
追溯起来,原因格洛芬德尔也问过莱戈拉斯,他是如何寻找到瑟兰迪尔的。莱戈拉斯靠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字句冗杂的诗集,正享受着午后温暖的日光,头脑昏昏欲睡。
“国王的宴会上,我看到他站在王子的旁边了。”莱戈拉斯说得漫不经心,注意力早就从书页上转移,跳入了在这一个世纪与瑟兰迪尔的初见中。那场盛大的晚宴莱戈拉斯并不喜欢,他怀念密林里通宵达旦的狂欢,精灵们起舞歌唱,觥筹交错,而最威严的国王则高居王座之上,注视着他们。但这一切都过去好久了,密林沦为无人问津的废墟,宫殿被厚重的枝叶保护起来,和他的国王一样消失不见了。连他的王子也不能再进去了。
“所以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来你身边?我真是好奇啊,莱戈拉斯。”
格洛芬德尔懒洋洋地抬起眼睛,从公爵府的阳台上还能望见室内挂着的肖像,出自莱戈拉斯之手,那是一个他们都不认得的男人,即虚构的米尔伍德公爵。倘若真的要找人来扮演这个不存在的角色,也就唯有瑟兰迪尔能够胜任。他是莱戈拉斯无可置疑的父亲,可对莱戈拉斯没有一点记忆的保留。
高傲的精灵王如同星辰跌落尘世,而莱戈拉斯却从未放弃地追逐着坠落的痕迹。
“弄臣的口舌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他笑笑,料峭早春的冷风穿堂而过,“只要你有足够的权势,不用费多少力气他们就能帮你把王子废掉。但我只想要瑟兰迪尔。”
“我想他一定很不高兴。”格洛芬德尔瞥了莱戈拉斯一眼,后者依然闲暇无聊地翻阅着诗集,他转而继续观看室内那些风格各异的油画。
精灵总有那么多的爱好,战场上他们是最骁勇善战的战士,而私底下,却又热爱艺术与自然。莱戈拉斯原本是个连画笔都不会握的精灵,时光流转,他却能够拿起画笔,去画许多景物与逝去的人了。格洛芬德尔参观过莱戈拉斯的画室,旧时密林的繁荣与美丽尽数在画布上被展现出来,仿佛还能听见画中人悠扬婉转的歌声。那些类似于精灵的艺术风格却又不同于精灵时代风格的画作叫人吃惊,格洛芬德尔曾断言假若这些画流传到市面上,必定会引起新一轮的风潮。可莱戈拉斯不屑于成为一位艺术家,或者说从未想过。
“所以你把瑟兰迪尔请来作为自己的家庭教师了?”
“以米尔伍德公爵的名义。”
“别开玩笑了,莱戈拉斯,我们都知道公爵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幌子罢了。”格洛芬德尔的金发在日光下闪耀生辉,他见到莱戈拉斯脸上不真切的笑容,带着许多精灵本不该拥有的悲伤。
“我还有不存在的许多亲人,一个庞大的家族,甚至还有那些家族崛起史……”莱戈拉斯自嘲似的笑了笑,“要活在这里,真不容易啊。”
午间的风卷过宅邸的花园,内里种满了兰花,也与密林的兰花有很大的不同,但睹物思人,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风中带着兰花诱人的气息,精灵对花草树木有着特殊的亲切感,可惜这些花儿已经不能像以前一般学会说话唱歌了,它们只是沉默地生长着,每天迎着河岸的风。
“你又对他说谎了,莱戈拉斯。”金发友人一语道破天机。
在过去莱戈拉斯从来没有对瑟兰迪尔说过谎,作为臣民他不应该对自己的国王说出虚伪的谎言,而作为儿子,他也没有必要去欺骗自己的父亲。莱戈拉斯也的确做到了,他的诚实最后划破了他们之间伪装出来的平和的,莱戈拉斯对自己感情的承认震惊了瑟兰迪尔,结果是莱戈拉斯的离开以及瑟兰迪尔在中图的消亡。瑟兰迪尔无法挽留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说辞,每一个稍微亲昵一点的动作都有如十恶不赦的血罪,逾越了爱与恨。
作为米尔伍德公爵的继承人,莱戈拉斯当然编造了一些人物,他们有的是真实的,但绝大部分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上一点也找不到。在他口中那一位慈爱又严厉的父亲以瑟兰迪尔为蓝本,他闲来无聊时总与他的家庭教师说起过去的故事,过往烟云浮华再现,精灵的讲述叫人入迷,而故事的结局莱戈拉斯却没有告诉瑟兰迪尔。他的家庭教师也不在意,好像这个故事不过是众多贵族的幼年时的憧憬一般,既美好又不堪打击,只消一瞬就能拆穿。
有时莱戈拉斯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骗子,说着天衣无缝的谎话,然后自欺欺人。
其实他在世界上的亲人们都不见了,陪伴他走过漫长岁月的是格洛芬德尔,金发精灵们都有着自己要去寻找的星辰,各自沉沦,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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