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吗?”他把画架移过来问。
格洛芬德尔笑着摇头,道:“你应该去问他本人。”
“我可没和瑟兰迪尔说过我会绘画。”莱戈拉斯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恢复原样,“假如让他看见这般光景,那还得了?”
无疑,假若瑟兰迪尔见到这偌大画室里全是莱戈拉斯描幕的自己,所有的感想怕是只剩下逃离了吧。莱戈拉斯隐藏的爱恋太过热烈,如同一遇到氧气就会剧烈燃烧而导致爆炸的白磷,在特定的温度下更是烧得火光滚滚,灼伤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
“拿过去,送给他,说不定他会非常高兴地接受。”
格洛芬德尔从旁鼓动自己这位犹豫不决的朋友,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不像精灵可以用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去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去接受爱。他们的相遇于精灵来说只是猝不及防的一瞬,随后又是眨眼的一瞬间老去随后长埋尘土。
“不要。”不假思索便做出了拒绝。
“你总是这么畏畏缩缩吗?”
“当然不是。”莱戈拉斯选了一抹亮眼的金色油彩,混合着白色涂在画布上,又换了另外一只画笔细致的描上发丝。唯有此时连合上眼都是瑟兰迪尔。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下来,坐在窗口的格洛芬德尔倚着木质窗框向外望,满院子的兰花随风摇曳。河面的波光粼粼与来来往往的商船交错成同一个画面。
“瞧瞧,我们的密林王子,伟大的战士莱戈拉斯,”他朗声用精灵语说着,像是在宣布某些重大的事情,“现在却畏惧想自己心爱的人表达自己的爱意!羞怯之心阻拦着他,缠着他的脚步,不让他跨出一步!”
莱戈拉斯也不是生气,因为格洛芬德尔所言如实,但他还是抓起手边的一个未成形的小木雕往外扔。那恰好能够被握在手心里,只有大致的形状,细节无暇补充,叫人以为它早就被创造者忘记了。格洛芬德尔往右一闪就躲开了来自莱格拉斯的攻击,得意地笑着,示意自己身手仍然敏捷。
然而叫莱戈拉斯心痛的是格洛芬德尔并没有意识到他应该去接住木雕,那块木雕从开着的窗口闯出了画室内,一跃进入外面的海阔天空。
“哇……莱戈拉斯你用了多大的力气啊?”格洛芬德尔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在空中作出抛物线的木雕,逐渐化成一个小点,没过几秒就发出了碎裂的响声,细微可辨。
“就是……正常的力气啊……”被质问的子爵紧张不安地握紧了画笔,忧心着那一块木雕的结局。挣扎了两三秒钟他还是往门外冲了出去,差点撞到了倒茶进来的仆从。管家站在画室门口作出疑惑的表情——所有人都不被允许进入画室,除格洛芬德尔外。
“他把重要的东西丢了出去,你看见了吧?”格洛芬德尔好笑地比划着,想起莱格拉斯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您丢的呢。”管家低头答道,身姿一丝不苟,挺直腰杆端着茶水,却又时不时往内张望一探究竟。
事实总是说明一个真理,未雨绸缪是如此的重要。
正当莱戈拉斯庆幸自己眼尖在花园里的鹅卵石小路上找到裂成两半的木雕时,瑟兰迪尔恰好就经过了,他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看样子是准备走进公爵府。而不幸的是,他瞥见了莱戈拉斯从花丛里冒头的那一刻,更要命的是莱戈拉斯满手的油彩还没有洗掉,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恶作剧还未结束。
稍稍愣了一瞬,瑟兰迪尔站在围栏外向莱戈拉斯鞠躬致意,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好像在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中午好,老师。”莱戈拉斯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慌忙把木雕的两个部分塞进口袋里,狼狈极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格洛芬德尔就在画室内倚着窗户往下望,满心想要看他出洋相。
还是精灵王子时,旁人总以为国王看到如此胡闹的王子会大发雷霆,至少会怒不可遏,但出人意料的是往往瑟兰迪尔只是拍去莱戈拉斯衣袍上的尘土,嘱咐他不要玩太过了。精灵的国王也会有温柔的一面,谁说不是呢?至今莱戈拉斯仍记得清楚。
“看来是我打扰您了。”瑟兰迪尔不忘调侃他,收起了平日的严肃。
莱戈拉斯急忙把两手放在身后,努力不让自己露出马脚,他笑的很牵强,思索着有什么借口能够摆脱这一局面。
“不不不,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的疏忽,都忘了您要来上课了。您快进来吧。”莱戈拉斯想要作出邀请姿势,却又想到自己手上那些未干的油彩,整个人都别扭极了。
看着他这幅窘迫模样瑟兰迪尔轻声而笑,车么喧嚣中整个人站在灿烂的日光里,连世界也因此变得无声。
“如您所愿。”他转身前说道。
从花园临近的街道走到公爵府的正门口还是要花费上一段时间的,莱戈拉斯抢着要在瑟兰迪尔进入宅邸之前掩盖事实,让一切恢复正常。但这不太可能,因为那些质量极好的油彩黏在了他的手上,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用水洗干净的了,而画室的们还打开着,第一眼就可以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肖像画。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啊。
仆人知趣地为莱戈拉拿来了湿水毛巾,又替他把袖子扯下来扣上纽扣,询问要什么茶水来招待即将来访的家庭教师。莱戈拉斯随口说了一个瑟兰迪尔较为喜爱的花茶,但心里想着不如直接上红酒算了,那更能让瑟兰迪尔高兴。
“把花茶拿到书房就好了。”他无暇顾及其他细节,心想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这蠢透了的窘相。
该死的格洛芬德尔还躲在画室里不肯现身,如果有充足的时间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以精灵的方式。但留给莱格拉斯的时间不多了,他胡乱整理了一下衣物,又摸了摸还在口袋里安然呆着的木雕,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等他确认万无一失大厅的门就被打开了,瑟兰迪尔走了进来,挑眉看着自己略显紧张的学生。就像他第一次与自己见面时一样,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却如坐针毡,有意无意地讨好自己。那点小动作是逃不开瑟兰迪尔的眼睛的,他只是觉得很有趣,想看看还会有什么拙劣的小花招。
“失礼了,老师。”莱戈拉斯冲他点点头,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有些心虚地把手藏了起来。
“恕我冒昧,莱戈拉斯,你刚才是在干什么?挖土豆吗?”瑟兰迪尔难得跳开礼节与身份亲切地拿他开玩笑,神色却一本正经,好像自己只是问了一个十分正常的问题。
“不……我在找东西。”莱戈拉斯促狭地说着,“我不小心从楼上丢了下去。”
“原来如此,你可真是粗心大意啊。”瑟兰迪尔作出感慨,还是站着,眼神里在问他为什么还不去书房。莱戈拉斯庆幸画室在走廊嘴里端,进入书房并不会经过画室,也就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了。可格洛芬德尔是个变数。
“时间快到了,我们上去吧,老师。”莱戈拉斯站了起来,假装无意地拿起毛巾,走在瑟兰迪尔身后偷偷摸摸地用力擦着油彩,虽然他也没有抱多大希望。
宅邸内的摆钟固定在整点数发出提醒的响声,回荡在屋内,惊醒了许多正在午睡的仆人。莱戈拉斯生活简单,他的仆人们也乐得清闲,想着光照顾自觉一个人就好了,那个什么公爵就不用管它了。才结束了书房的清扫的仆人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低头向他们问好。
走廊尽头的画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半露不露的显出模糊的中国色彩。莱戈拉斯暗暗骂了一句格洛芬德尔,却又有些感激,只求他不要闹出多大动静就好了。瑟兰迪尔察觉到了莱戈拉斯的小表情,也没多在意,为他推开门让他进去。
然而格洛芬德尔安坐在本属于莱格拉斯的位置之上,故作认真地翻着莱戈拉斯日常阅读的那本植物种植笔记,见到他们进来好泰然自若地向他们打招呼。格洛芬德尔的心性有时候就像喜欢玩闹的小孩,而受害者往往就是莱戈拉斯。格洛芬德尔出现在眼前那一瞬莱戈拉斯差点气晕了,他忍住走上前去打格洛芬德尔一顿的冲动,以最好的脾气说道:“我的朋友,你怎么会在这呢?”
格洛芬德尔倒是若无其事,他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一拍桌子说:“哎呀,我都忘了你今天要上课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书房……这可真大啊。”说着他还装出了惊叹的表情。
而莱戈拉斯则变得凶神恶煞,他有些难以控制自己,“那你现在……要做些什么呢?和我留下来一起上课?这可真是非常欢迎的啊。”
“哦,不,我最讨厌上课了。”格洛芬德尔干笑几声,摸摸鼻子,“我只是想来问你……东西捡回来了吗?”
这样一来作为旁观者的瑟兰迪尔可就来兴趣了,他看戏似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和他的好友争论般地聊着天,一语不发地站在门口,不去打扰两个人。
走廊最里面的房门是虚掩着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合上,门口的大理石花盘上还放着时令的花儿,开的正是最好的时候,娇艳欲滴惹人怜爱。他看了看那个房间,似乎想从其中找到一些有关莱格拉斯的消息。
“找到了找到了,不过都坏了。”莱戈拉斯咕哝地说着,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转移瑟兰迪尔此时此刻的注意力,所以把声音抬高了一个音量。
“拿来给我看看嘛。”格洛芬德尔伸出手。
“想都别想,”莱戈拉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警告自己的朋友,然后又对瑟兰迪尔说:“老师,您先坐下喝口茶吧。”
“多谢了,莱戈拉斯。”被招待的极好的家庭教师对这样的待遇已经淡然处之了,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与这一位他不太熟悉的金发伯爵四目对视,带着点好奇还有其他的思绪。
“午安,瑟兰迪尔先生。”
“午安,格洛芬德尔伯爵。”
晴好的日光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簌簌如雪片般落在窗棂之上,几盆修剪精致的盆栽被摆放在窗台上。瑟兰迪尔早有注意,它们被照顾地极好,一片欣欣向荣。瑟兰迪尔拿起桌面上的文法练习,也不介意格洛芬德尔在这儿,就开始检查错误。莱戈拉斯对着格洛芬德尔使眼色,叫他快点回去,而不识趣儿的格洛芬德尔只要摇头好像完全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翻书的声音,偶尔窗外会掠过拍动着翅膀的鸟儿的啼叫。
“快去把门关上。”莱戈拉斯对格洛芬德尔作着口型,还动了动脖子。
“才不。”格洛芬德尔依然嬉皮笑脸。
“快去!”他又作了口型。
等瑟兰迪尔把那三面的练习都修改完之后,对峙着的两人才稍稍收敛。
“好了,这是你犯下的错误,好好看看错在哪里。”称不上和颜悦色的瑟兰迪尔并非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无声的对话,他故作不知地把本子推到莱戈拉斯面前,手指敲了敲桌面。今日莱戈拉斯的状态不太正常,心不在焉地想着那还没有合上大门的画室以及自己随时有可能暴露的秘密。
本以为自己会遭到老师的训斥,而瑟兰迪尔却什么也没多说。他在莱戈拉斯拿起笔埋头书写后直勾勾地盯着格洛芬德尔,过了一会儿,格洛芬德尔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额……您怎么老盯着我啊?”
“有吗?”瑟兰迪尔全然不觉,反常地笑了起来,也没有挖苦伯爵大人,“你的衣领、还有……”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手肘,让格洛芬德尔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格洛芬德尔倒是照做了,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沾了许多色块在身上,这湿润的天气总叫那些没有装裱好的画渗出一层水。他现在也和莱戈拉斯一样了,以为自己能够掩饰得很好,结果却早就被看透。
“我看我还是走吧……衣服脏成这样。”格洛芬德尔吐吐舌头,摆弄着衣袖,也不忘说一句:“以后别乱丢东西了,不然都找不到了。”
“你如果还胡说话我还扔,砸死你!”他的友人反唇相讥。
好笑地看他这两你一言我一语的瑟兰迪尔把手搭一起,等他们终于吵完而格洛芬德尔也踏出大门了,他才悠悠开口:“莱戈拉斯,你就不去洗洗手吗?”
“啊?我是来不及……怕耽误上课。如果老师您介意的话我现在就……”
“不,这没什么关系。但我看你好像今天没什么心思啊。”瑟兰迪尔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在莱戈拉斯的双手上稍作停顿,复又收回。
“……是我不对。”莱戈拉斯牵挂着那画室里的还没有收拾好的画布以及那些摆放在地上的画框,他也承认了,只是没有清楚地说出来。
“刚才伯爵说你掉了什么东西到下面,是找回来了吧?”
“找到了,不过裂开了两半。”莱戈拉斯点点头,为自己那未完成的作品感到心疼,看来又要重新再做一份了。他还有许多相似的木雕,都是手掌大小,有瑟兰迪尔的半身像或是全身像,各式各样不同的礼服褶皱都被细致地雕了出来,而主人的表情也栩栩如生。那说不上是艺术珍品,也比不上许多大师的作品,但对莱戈拉斯来说,那是他仅有的去追思精灵王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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