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灼一惊,这才意识到这四个跟之前约程忻然去网吧的柠檬鸡爪是一伙的。
也就是说当时把那些送进去的时候,还有人在暗处观望。
景灼现在特别庆幸当时救下了程忻然。
“能先松开吗?”景灼低头看了看踩在自己身上的脚。
红毛竟然拿开了腿:“我们没灭过口,你要是有什么更好的方案可以说说。”
这还跟人商量起来了,景灼无语的同时也认真想了想:“问问你大哥能收我当小弟么?”
“去你妈的。”红毛笑着又踹了他一下。
他好像挺无聊,刚安静没一会儿又要跟景灼聊天:“过会儿我大哥就回来了,你有没有什么遗言让我听听?”
“还没杀过人嘞,快说点儿什么让我听听,你害怕吗?”红毛看着挺兴奋。
“没感觉。”景灼说。
其实心跳得特别快,脑子一直高速运转着,恐怖片悬疑片警匪片狗血电视剧看了那么多,总能想出什么办法,谁能信啊,半夜回出租院路上被人绑了灭口了……
“你是同性恋吗?”红毛打断了他的思路。
景灼好像知道刚才他在那拿着手机扒拉什么了:“……嗯。”
“靠。”红毛很新奇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涂口红?”
“能不能在我死前聊点儿有意义的?”景灼问。
“噢。”红毛又问,“那个炮是你男……朋友?”
景灼很想骂是他妈你男朋友,忍住了:“不是。”
“噢。”红毛说,“我能试试吗?”
“试什么?”景灼有点儿跟不上他思路,那东西果然伤脑子。
“能操吗?”红毛问。
景灼被他这股子天真懵懂扔到精神病院人家都嫌弃的傻|逼劲儿给惊着了。
换一个清奇的角度,都给人捆上了就别请示了呗?显得你礼貌?
景灼决定从这位礼貌傻|逼身上找突破口:“行,你先给我手解开。”
“你以为我傻|逼是吧!”红毛很暴躁地喊了一句。
“……小点儿声。”景灼说,“那不松了,能找个合适的地儿么,能站着就行。”
红毛怀疑地打量他。
“不站着不行,做过手术,构造特殊。”景灼开始胡说八道。
帐篷外果然没人,门窗开着,离他们大概十步。
红毛不耐烦了,往门口看了一眼,手往裤子上伸。
景灼也不吭声,红毛敢来帐篷外说明外头确实没人蹲守,解决这个傻|逼太简单了。
红毛腰带耷拉下来的瞬间,他猛地抬腿一踹——
直接飙血,杀猪似的惨嚎响彻整条胡同。
门外传来脚步声。
景灼扫了一眼满地乱滚的红毛,迅速跑向窗边,踩着废弃的工作台蹲上去。
手被捆着跳下去,多半脸着地。
但上身刚伸出窗外,脖子就被抵上刀。
刀刃贴紧,丝丝缕缕地疼。
景灼垂眸看着阴着脸的大块头,额角渗出冷汗。
完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自信能逃出去,而忽略了这他妈不是在演电视剧,手持凶器的人往他脖子上轻轻一抹,他连死前走马灯都来不及放。
后知后觉的恐惧让他有点儿重心不稳,手都没法在窗台撑一下,这时候身后门口也跑进来几个人。
衣领湿|了,血。
景灼咬了咬牙,正估摸能不能往后栽下去的时候,他用所剩无几的夜视力看到大块头脖子前突然闪出一道银光。
夜色中,这道反光看着格外亮,加了特效似的。
景灼感觉到大块头很明显地僵住了。
“刀扔了。”块头大哥和景灼身后一众小弟的沉默中,一道呼哧带喘却镇定非常的声音响起。
怎么说呢,听到程落声音的一瞬间,除了震惊和安心之外,还有一种“就知道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挂了”的理所当然。
程落盯着站在窗口上摇摇欲坠一脸沉思的景灼,手一点儿没客气,避开大块头脖子上的要害,手指抵着刀背使劲一抹,感受到皮肤在刀下被划开的熟悉感。
大块头应该是没想到真有一伙的,或者说没想到这个一伙的没配木仓也没发动其他警力,而是跟他们一样冷兵器上阵,脑子还转不过来。
程落没耐心等他反应,利索地抬起手术刀戳到他眼跟前,一手勒紧他脖子:“把刀给我扔了!”
这一嗓子差点儿把景灼震下来,屋里手足无措的两个小弟大喊:“大哥!赶紧扔!”
手术刀快要戳进他眼眶的时候,景灼终于瞅准机会,一膝盖顶掉了大块头的刀。
这边还没松口气,身后疼半死的红毛终于奋起,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抄了根钢棍朝景灼奔来:“老子劈了你!”
大块头回手刚要用胳膊肘攻击程落的头,刀光一闪,手筋直接被挑断。
程落把大块头踹倒在地,迅速朝景灼伸出手:“跳!”
的确是脸朝下的,但没着地,程落稳稳接住了他。
红毛也翻身出来,挥着钢棍乱抡。
程落揪大块头起来挡了一下棍,红毛迟疑的时候一把从他手里把棍子夺下来,回手对着他肩后一劈。
劈完才看清红毛光着的、流满血的腿,愣了愣之后迅速回头看景灼。
景灼一脸血,靠在墙边虚脱地弓着身子。
远处传来摩托引擎声。
剩下两个小弟都往窗口蹿,手刚扒上来还没来得及翻呢,程落跟打地鼠似的一人给了一棍。
大块头不愧是大哥,全军覆没还被人挑断手筋的情况下还能站起来,疯了一样红着眼,狂吼着从地上拾起来刀。
胡同口蓝红灯光闪起,景灼这才看清这把刀是把非常正宗的大砍刀。
估计本来是拿来解决他的。
程落还拿着钢棍没来得及回过头,刀已经直逼他后颈了。
肋骨巨疼,额头流下的血模糊视线,手也没有攻击能力,但景灼一秒也没犹豫,拔腿朝程落冲去。
跑向程落的时候什么也没想,换一个人他也会用尽全力奔去。
但一闪而过的怪异念头,不是你救我我救你,也不是本能或义气,而是眼前这个为他拼命的人,他绝对不能失去。
-
毒窝深潜村中十年被剿灭,两青年英勇斗匪。
景灼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看同城手机头条和热搜榜。
病房里悬着电视,地方台也正报道这个,还有打了码的毒|枭头子被当场击毙的画面。
幸亏当时警察出手快,不然程落挨那一刀就不在后背而在后颈了。
“勺,能教教我怎么趴着睡么?”程落在旁边病床上趴着,下巴底下垫着个枕头,蛄蛹来蛄蛹去怎么都不得劲,面部无处安放。
景灼从电视上收回目光,转头看着他。
结实光滑的背上一道骇人的刀伤,缝了针,屋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摸上去还是发凉。
景灼收回手。
程落放弃找趴着睡的正确姿势了,干脆把脸栽进枕头,闷着声音:“别乱动,小心肋骨错位。”
从凌晨进医院到做完笔录病房再次安静下来,景灼都没跟程落说话。
他有点儿恍惚,昨晚上一切都跟做梦似的,而且大块头被击毙的全程他都看见了,内心有些惊悸,想起来就心慌一会儿。
而且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说都词不达意。
他现在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使劲抱一下程落。
等痊愈第一件要做的事儿就是这个。景灼把它记到备忘录里。
“……程落。”景灼放下手机,再次转向他。
“嗯。”程落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你……”景灼在一团乱麻中牵出一条线头,“怎么找到那儿的?”
“电话打不通,一开始我以为你看不清路掉河里了。”程落说,“河面没窟窿,就顺着路找,到胡同口听到惨叫。”
是红毛当时那个杀猪叫,现在红毛也在医院,底下废了。
景灼沉默了一会儿:“现在我欠你人情了。”
心里想的是一个拥抱,说出来是句这个。
去你大爷的这嘴会不会说话!
“欠吧。”程落笑了笑,“人情在我这儿可不好还。”
景灼被自己的反向表达能力弄得一阵着急,有点儿口不择言的意思:“那就……不好还的话,我能一直先在你身边待着……”
程落从枕头里抬起头,眯了眯眼看着他:“没听懂。”
景灼往后靠了靠,移开视线,视死如归地盯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这次真的谢谢你。”
“我没想到你能那么拼命,这事儿最让我难受的就是在你身上留了伤。”
“这个‘在你身边’永久有效,可以用别的关系,比如……朋友。”
“再比如呢?”程落问。
“不知道了。”景灼说完这些有点儿被掏空,头歪向一边,“自由发挥。”
莫名其妙端了毒窝,大小媒体都来到卫生院采访,两人婉拒了,这几天倒也不用出门不用上班,俩伤号窝双人病房里作伴儿。
程落没跟家里说,让程忻然替他保密。
同事那边就不一样了,白天根本没有清净的时候,景灼同事程落同事前同事现同事,病房小马扎小板凳不够用,床头的花和果篮摆不开都码到地上了。
安韦来到看见景灼很吃惊:“怎么又是你?”
这事儿景灼很难解释:“巧了。”
“你俩还真是经历大风大浪了。”安韦啧啧道,“不留下点儿兄弟情深共斗悍匪的江湖美名都说不过去。”
不止同事,还有景灼那窝六中的学生。小县城里出点儿什么事儿都传得满大街,根本低调不了,二十多个学生代表挤进病房的时候把护士都吓一跳。
为首的程忻然坐在她哥病床边听景灼第无数次复述当时的情景,班长和黄承志搬了个大盒子放到景灼旁边,里头是一大堆红红绿绿的圣诞风格小礼物,都是学生送的。
景灼指挥他俩把盒子搬到窗户底下,给班长转了账让他平安夜给全班买糖买零食。
二十多个人立马乐了,嗷嗷一片“景哥最好了”。
病房里气氛特别欢,景灼被感染得有些想笑,捂住肋骨在叽叽喳喳中歪头看了看吆喝取消作业的程忻然和旁边的程落。
“停!”程落说完,屋里马上静了,“别逗你们老师笑了,肋骨还伤着呢。”
一群学生赶紧点头,安安静静听景灼讲完全过程才准备离开。
“我不在都老实点儿。”景灼拿着手机给他们展示走廊监控画面,“厉晨昨天抽烟我截了图,拎凳子打架的我也看见了,还有王畅去隔壁班找人家女生,人眼神都不甩你一个就别往跟前贴了。”
“晚自习有玩手机看小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景灼说,“这段时间我会安眼线,可能就是问你借手机借小说的同桌,不该出现在教室的东西都给我收好了别拿出来。”
学生们一阵毛骨悚然,都乖乖应着出了病房。
晚上终于安静下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去洗漱。
这个搀扶搀得非常不得劲,一个背要笔直绷着不能往前弯也不能向后伸展,一个扶着脑袋上半身僵硬着往前挪。
所以一个手滑没拿住毛巾的时候就非常麻烦了。
两人都站得笔直,垂眼盯着安安静静铺在地上的毛巾。
景灼试着直着上半身去捡,差点儿膝盖往前一倾跪地上。
在屋里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长条状的能把毛巾挑起来的东西。
他回到洗手池前,叹了口气:“能用你的么?”
程落笔直地站在镜子前,把毛巾铺到他脸上,给他擦洗起来。
这样侧着给他擦伤口有点儿扯,程落扳着他的肩往身前一带,两人变成面对面站着。
有点儿别扭,景灼干脆闭着眼,一动不动感受湿毛巾在脸上擦拭。
面前传来近在咫尺的一声笑。
“笑什么?”景灼眼睛睁了条缝。
“想起来给猫洗澡的时候它扑腾水。”程落还在笑,“你就特别乖。”
景灼瞪他一眼刚要说话就被毛巾糊住了。
这么被擦脸看着很乖,刚才训学生的时候凶了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程落把毛巾拧干挂好,捏了下他的脸:“老师,我圣诞节有糖吃么?”
“看表现。”景灼说。
“给个标准。”
“首先别捏老师脸。”景灼往洗手间外走,“以前圣诞节你怎么过?”
“普普通通地过。”程落在他身后笑着说,“逛个街吃个饭约个炮什么的。”
景灼的脚步顿了一下。
刚才擦脸的温情瞬间消散,他嘴角没了弧度。
“伤成这样,那今年约不成了。”景灼坐上自己的床,稍微有点儿用力,震得肋骨疼。
都约个炮了还装纯情要糖吃呢,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要不是程落后面加的这句普普通通逛个街吃个饭约个炮,景灼或许真会按他习惯尽量陪他过个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但人家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要是没受伤就普普通通浪出去了是吧。
比肋骨疼更明显的是突然的沮丧,景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沮丧什么。
不对等的关系?自己只是他普普通通打个炮生活的一部分?
那又为什么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炮|友和毒窝头子干起来,背上挨一刀差点儿丢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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