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每当他以为自己离程落很近的时候,程落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推远。
景灼皱着眉头,甚至突然有点儿后悔问了那句。
“嗯。”程落轻描淡写地应了,跟平常闲聊一样的语气,他笑了笑,“本来也不能出去打个炮了,这不是有你么。”
“我怎么了?”景灼顺嘴问完后又后悔了,这嘴有时候非常不听使唤。
果然,程落坐到床上拿起手机随意刷着:“有固炮了还去外面找,有点儿缺德吧。”
“你已经很缺德了。”景灼说完,以最快的速度躺下拉上被子。
“为什么?”程落看了一眼邻床的条状被子。
屋里没再有动静。
程落也不再追问,关了灯躺下玩手机。
景灼感受着心里类似生闷气的情绪,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程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儿在意我?”
景灼没管肋骨,唰地坐起来,直直看着程落:“……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你在意我。”程落擅自换成了肯定句。
病房在顶层,夜深后走廊里几乎没人,现在非常安静。
景灼张了张嘴,却发现在这种安静的夜里,在狭小的病房内,他没法违着心像平时一样说“在意你个头”。
“是不是?”对自己语结的震悸中,程落还在一旁循循诱引。
是的,之前怎么炮以后怎么炮都是你的自由,但我听着就是不爽。
“是。”景灼声音很轻。
病房里又静了。好一会儿,程落问:“你对之前的也会在意?”
景灼有点儿被他绕迷糊,不知道程落有没有把他“床|伴很多下床无情”的初始人设当真。
这个人让他觉得危险,把他拉入一个近到不能再近的危险地带,再徒然松手,坠落或安全着陆全靠他自己。
但从秋天到隆冬,从深夜的急诊外科到床上床下。
明明从一开始景灼就没当真,但浑身冷汗惊觉已经快要坠下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陷进这场诱捕的。
是从医学院小宿舍里的那个星期?从处理完老太太后事的那个拥抱?还是寒冬深夜那瓶温啤酒和“那下回还找我吗”?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高估了自己的防线,无知无觉。
“……会。”景灼乱得不行,“睡吧。”
“才九点。”程落声音和平时一样懒懒的,带着点儿沙哑,情绪听着很淡,“聊会儿?”
第26章 “那就……当成约会吧。……
“聊什么?”景灼背对着他的床。
“聊聊童年。”程落说,“我小时候特别烦人,应该是你们老师最烦的那种。”
景灼很想说你现在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喜欢猫狗,吵着要养了很多次,我爸妈不同意,说上班没时间。”程落侧过头对着景灼,“有一回下雨从楼下看到只小野猫,想回家拿盒子装起来的,结果一开门,家里多了个小孩儿。”
“长得特别丑,肿眼泡塌鼻梁,我爸抱着她给她擤鼻涕都捏不住鼻子,一捏就捏起来上嘴唇。”
景灼静静地听着,想象一下一个小学生回家突然多了个妹妹,是挺让人崩溃的。
“刚开始我特别讨厌程忻然,我爸妈本来就没时间管我,来个这玩意儿更不给我眼神了,天天绕着她转。我就故意拿她玩具把她气哭,嗓子哭哑过一回,我爸把我一顿胖揍。”
景灼没忍住笑了,这事儿真不像程落干的:“怪不得现在程忻然总欺负你。”
“小时候可不是这样,我再烦她她也粘得紧紧的。”程落也笑了,“我高考的时候忘了带准考证……”
“我要是你老师,阳寿得折成负数。”景灼说。
“太紧张了,准考证三个字儿写手上,进考场前去洗的时候才发现没带。”程落说,“我妈打电话给程忻然,坐警车到家的时候她灰白着脸,一脸眼泪鼻涕,一手把准考证递给我妈,一手把领养证明扔到地上。”
“那时候不小了。”景灼想了想,大概八|九岁。
“嗯。”程落声音很轻,“当时考完第一天回家她还跟平常一样活蹦乱跳嘻嘻哈哈的,我愣是没看出来,第二天考完跟同学聚会到半夜才回家,程忻然自己在卧室里哭,说,哥,怪不得你讨厌我。”
“会愧疚么?”景灼缓慢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
程落笑了笑:“会,那时候她太小了,是最依赖家人的时候。”
景灼没安慰过人,搜肠刮肚半天:“那至少……她还能依赖你。”
“和父母的关系不健全。”程落说。
“健不健全的,我这个没建立的不也这样了。”景灼说,“负担别太重。”
程落没说,开始窸窣,景灼歪头看了看,他正起来点床头的香薰。
这次点的是白茶香,比之前的麝香清淡很多。
“哪个好闻?”程落问。
“都行。”景灼吸了吸鼻子,“这个吧。”
程落把香薰放到窗台上,坐回床边:“会偶尔想依赖一下别人么?”
景灼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想过。”
累的时候,迷茫的时候,遇上麻烦的时候,都没想过,压根儿没开拓出来这条思路。
“那下次找我体验一下。”程落笑了。
“程落。”景灼沉默了一会儿,坐起来,“有个事儿得先说开。”
“嗯。”程落点了下头。
“你这个体验馆别对我开放。”
“我没建立过健全的感情关系,但也有自己的感情观,如果你一次次用轻佻的姿态来试探,我会混淆很多东西。”景灼说完看向他,“这一套在别人那儿是调情,是开玩笑,但我不行,我分辨不出客套和邀请。”
说完后心跳得很快,这是他第一次剖白自己,而且是在程落面前。
他把握不住危险区和安全区的距离,他在向捕猎者求饶。
一个没有经验的猎物在向没有经验的捕猎者求饶。
明明已经一个说了惦记,一个说了在意。
屋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程落下床走过来,试着弯了弯腰,伤口一扯,只好又蹲下来,抬手摸了下景灼的脸,然后按住他的额头,把他轻轻放倒,盖上被子。
“知道了。”程落说。
-
这是景灼第一次过圣诞节。
为了将就程落。
从网上买礼物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填哪儿的地址,问了护士才知道村口有快递站。
出院那天刚好是平安夜,住院这些天绿鸡托邻居养着,回去都长大了一圈。
程落背上的伤已经拆线愈合了,景灼身上的小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但身上还穿着固定带。
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将近一个月五点后看的都是乌漆嘛黑的路,乍一灯火通明还不太习惯。
约个炮是没法实现了,逛个街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下车才发现下雪了,细碎的小雪粒子随风狂舞,抽在脸上生疼,没什么美感,但在平安夜里足以让街上的人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合影,人流都凝固了。
“来拍一张。”程落举起手机揽住景灼的肩。
景灼两手揣兜,很佩服这些人天寒地冻里拍照的手能不抖:“背景是停车场入口。”
程落“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咔咔拍了好几张。
“这能看出个屁的下雪。”景灼很无语地拽住他胳膊往旁边扯,两人旋转一百八十度,充足的打光下街景终于有了下雪的感觉,雪白颗粒纷飞在暖色灯光下,商场门口的大圣诞麋鹿也能拍进来。
“吃完饭干什么?”程落满意地戳着手机。
“看电影。”景灼想了想,这么大个商场几乎没玩儿的,除了一些手工坊和溜冰场就是电影院了。
“看鬼片儿吧。”程落把手机放回兜里,突然笑了,笑得特别欢。
景灼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掏出手机在他反悔之前订了最前排中间的两个座。
去吃饭排半天队才挨上号,平安夜商场里年轻小情侣和带小孩儿出来玩的家长多,到处人挤人。
火锅店店员热情地拿着一个心形大盒子过来:“先生不好意思,圆盒方盒都送完了,只有这种……”
“没事儿。”程落对店员笑了笑,“有花么?”
“啊……有的有的!”店员看看他又看看景灼,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回来时拿过来一支玫瑰。
景灼愣了愣,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店员走后把它放到桌边:“怎么是……玫瑰?”
“可能人家觉得合适。”程落笑了,把手机搁到桌上,“看朋友圈。”
景灼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点开朋友圈差点儿把手机扔火锅里涮了。
一张单图,他和程落的合照。
照片上程落还是很帅的,光一打五官轮廓特别清晰,而自己被他揽着,表情带点儿无奈的小不情愿,偏偏还有点儿恍惚地没看镜头,可能当时在看雪。
人家平安夜全是秀恩爱秀友情的,他发这么一张。
而且更可疑的是,程落几乎没在朋友圈发过除了程猫以外的生物。
“删了。”景灼放下手机,脑门儿刚愈合没多久,又突突地疼,“赶紧。”
程落非常幼稚且弱智地往后一靠,把手机放进兜里,脸上带着欠兮兮的笑:“不。”
吃完饭两个火锅味儿的人走到影城门口,程落又开始笑。
“有这么兴奋么。”景灼看了看他,“程忻然看到都得笑话你。”
“高兴。”程落在他取票前把他按住,“换个位置吧,第一排仰着脖子太累。”
“害怕就直说。”景灼问,“换到哪儿?”
“最后一排。”程落说,“不是害怕。”
“嗯,信了。”景灼改了位置。
程落憋着笑,拉着他手腕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一会儿跟你说。”
说完就笑着转身去买爆米花了,留景灼一脸问号地站在原地。
检票入口和食品售卖口都堵了,景灼拿着票先去排队的时候程落还在那边排。
程落前后排队的都是小情侣,男生人均身上都挂着小树懒一样的女生,画面很有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情侣队伍里散发单身狗清香也莫名有点儿萌。
大概十米远,这个距离看程落还挺……顺眼。
人堆里特别高的那个,但也不完全凭身高出众,明明一身低调灰黑,却比他前后几个穿得很潮很夸张的男生扎眼。
是一种帅气成年男人特有的气质。
而且向店员挑小猫形状手提袋的程落看着跟在医院里穿白大褂的形象又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景灼说不出来,白衣天使下凡?
他没忍住笑了,这都什么破想法。
正用自己也不知道多恍惚的笑容对着程落,程落突然扭过头跟他对上眼,声音挺响亮地问:“咖啡要什么温度?”
景灼怀疑这位帅气男人其实已经吸引很多注意力了,这一问,前后左右排队的小情侣和旁边夹娃娃的都朝景灼看过来。
一个小姑娘可能以为自己声音很小,戳了戳她男朋友:“我就说肯定都是带对象来的吧。”
“……热的。”景灼迅速说。
进影厅后他大步走在前边,等几乎所有人坐好影厅灯灭才松了口气。
程落坐到他旁边的时候,景灼才发现他在笑:“到底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分享一下?”
“分享给你我的快乐可能就,啪,没了。”程落看了看他,笑得更欢了。
至于么,说得跟他多没趣儿似的,景灼撇了撇嘴,从他手里接过咖啡:“说吧,保证不让你的快乐啪没了。”
程落勾着嘴角望了一眼前排密密麻麻的小情侣,转头凑近他:“有没有很像约会?”
看来那晚上景灼说的他是完全没听进去。
当然,也可能是完全听进去了,所以更进一步往前探了探。
但景灼心跳得有点儿快,床上怎么都没这种感觉,床下反而不经撩拨,短暂地丧失了一下思考能力。
程落看着他一脸无语及纠结,耳尖都红了,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耳朵:“我的快乐还能完整一会儿么?”
“那就……”景灼一咬牙,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当成约会吧。”
-
这点儿快乐其实没什么续存的必要,因为片子开始时约会的氛围就烟消云散了。
偏向悬疑解密的恐怖片,景灼当剧情片看,偶尔有个刺激镜头就眯一下眼,非常淡定。
程落没这种强大的心理素质,好几次差点儿跟着半影厅的小姑娘喊出声来。
主要是人家有男朋友揽着,有男朋友给捂眼,程落自己抱着个猫形爆米花袋子,爆米花都被筛出去好几粒。
可怜见儿的。
尤其他旁边隔了三着座子有个姑娘反应特别大,是真特别害怕那种,要不是她男朋友摁着估计能直接蹦起来。
程落一边受着电影惊吓一边还要被她再吓一次,刚开始还一怔一怔的,后来直接往后倚着没动静了。
景灼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他直接闭上眼开始假寐了。
“男主逃出去了。”景灼对着男主刚被削成半截儿的画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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