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言说话含沙射影,话锋转地极快,似褒似贬,话里有话,难以判断。
季茗巍然不动,闷不吭声,喜怒难辨。
“你们需要商量其他的就继续,不需要讨论的就散会,今天就这样。”程斯言如凌陌所愿,早早结束了开会。
这丫头那点心思,她会不明白吗?
她含着烟嘴,轻吐烟圈,笑着离开了会议室。
1月20号,岂不是跟学校活动时间对冲?
程斯言是故意的?可她不可能知道学校活动在何时吧?
季茗感到为难,追上程斯言,颇有诚意地问:“程总,想和您聊几句,方便吗?”
“怎么?会议室跟我刚的还不够?”
“有些话私下说比较好。”
程斯言笑而不语,扬手邀请,“过来吧。”
办公室奢靡华贵,落地窗宛如一面镜墙,映照着天海最美的夜景。室内格局精巧充满艺术感,与明基商场装修风格如出一辙,除了几瓶名酒,柜子上的古董,墙上的字画,都价值连城。
程斯言本就是行走的奢侈品,全身上下的衣服鞋饰少说也有几百万。她可以不重复穿搭一个月,也爱收藏各种限量款手表、包包、鞋以及首饰,甚至连化妆品都不放过。
看到犹如艺术馆的办公室,季茗毫不意外。
程斯言将电子烟换上了细长的女士烟,娴熟地弹开打火机,悠闲地燃起。
“季总想找我说什么?”
“1月20号我有事,能不能换个时间?”比起开会时的强势,季茗此时的语气弱了很多。
“不能。”程斯言拒绝得干脆利索。
季茗表情依旧,冷然说道:“那抱歉,1月20号我来不了,我会让其他总监代替我讲方案,但第三稿依然会由我主笔,提前跟您打招呼,希望您理解。”
“你有私事与我何干?我要的是结果,这春节合作的合同也签了,你现在不想参与三轮的会议,是想终止合作还是怎样?”程斯言字字珠玑,步步紧逼,没有商量余地,甚至不惜拿终止合同来要挟自己。
虽说甲乙方的合作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可季茗不禁觉得恼火,更觉得费解,她冷笑:“我看程总要的不是结果,而正是这个过程。”
程斯言见她有些恼怒,饶有兴致地问:“季总这句话从何说起呀?”
“我苦思冥想都不知道哪里得罪过您,最多也是圣诞节的活动让您多出了些预算,但效果呈现您也是看到的。清创与明基合作三年了,没有哪场活动出过岔子,每次结果也都达到了您的预期。以前您不管这块,极少露面,现在一出现就刁难我,我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TM商场都要来天海了,我就不能有点危机感?”
“程总你是个怎样的人,我多少有些耳闻。明基是您唯一的产业,你也不太参与业内的论坛和交流,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自给自足。在天海这么多年,没有哪个商场生意做得过明基,TM不过是一股新鲜风,刮不了多久,就会水土不服,扰您心思的,恐怕不会是这个。”
程斯言无谓地笑笑:“市场就这么大,来一个TM,蛋糕就会少一块,我怎么不在意?”
“事实怎么样,程总心里清楚,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近期到底是哪里得罪您了,让您如此不满,一定要亲自来紧盯不放?我们的方案不说第一,在业内绝对是原创中出彩的,也是用心做的,我相信您行走海内外多年,看过那么多成功案例,定然有自己的判断。”季茗娓娓分析,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似捧似怨,看问题更是透彻。
果然是冰雪聪明,心如明镜的女人。
“伶牙俐齿。”程斯言掐灭烟蒂,笑颜逐开:“你没有得罪我,只是清创没有拿出最强的实力,不是吗?”
季茗瞳孔微收,气场敛了几分,竟无言以对。
她不是清创最强的,这点毋庸置疑。
可她总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各种客户,原来是没遇见大佬。
程斯言久经商场,阅人无数,资历老套,总是话中有话,根本看不懂那音容笑貌中藏着什么?
她搞不定程斯言,真被说中了,等到自己棋逢对手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我懂您意思了,打扰了。”季茗郁闷地走出办公室,程斯言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她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阿茗,终于愿意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里的声音淡如水,轻如风,柔如云,似乎早已知晓一切。
“若清,你回来吧,我搞不定程斯言。”
“意料之中,我现在就买机票,剩下的交给我吧。”
第19章 你无理取闹
明基广场的方案让季茗几乎江郎才尽,摒弃固有的思维和套路,这次她已经是拼尽全力,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她多少有些受挫,她非广告传媒专业,根基不如别人。她一个语言专业的师范生,入了传媒行业,也算一个巨大的跨度和突破。
顾若清带她入行,传授经验,指导方案,无所保留地把一切都教给她。但她的天赋和阅历,终究是有限。
比起业内公认的大咖顾若清,她还相差甚远。
本以为今天这个会议至少要开两个小时甚至更晚,没想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这也要“感谢”程斯言的中途打断。
今天备受打击,加上前几日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让季茗疲惫感更深。
走到家门口,季茗深呼吸好几次,才打开门。
刚踏进玄关,就听见了音乐声,那是...手风琴的声音?
这首曲子是幼儿园现在非常流行并且耳熟能详的一首歌叫《你笑起来真好看》,季茗记得凌四季刚开学没多久,回家总喜欢唱。
“喜欢看你的嘴角,喜欢看你的微笑...”依旧是凌四季可爱的小奶音,偶尔会听见凌陌带唱几句。
季茗轻轻带上门,悄悄探出头,发现凌陌正盘腿而坐,拉着手风琴。凌四季手舞足蹈,根据节奏哼唱,好似在排歌练舞。
大学时期,凌陌每年都参加校庆演出,不是乐器演奏就是歌舞节目,她能让整个舞台熠熠生辉,也能聚焦全场目光。
季茗怀念那时候的凌陌,像块精心雕琢的璞玉,在任何地方,都能散发着迷人的光辉。
她是季茗心里的光,分开八年也没能把凌陌这束光熄灭,这么多年,季茗能够咬牙前行,跨过艰难险阻,都是因为心里还有爱。
“妈妈?!妈妈回来啦。”凌四季最先发现了季茗,开心地叫出声。
凌陌转头,笑靥如花,她放下手风琴,和凌四季一同迎过去:“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季茗唇角隐隐含笑,她放下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发现茶几上放着肯德基零食还有奶茶。
“你们今晚就吃这个?”
凌陌挠挠头:“呃...我问过四季,她说很久没吃过这个,我就点了个外卖。”
“是么?”季茗神情严肃,笑意全无,“四季,是你说想吃才让老师点的吗?”
凌四季咬唇转眼珠,回答:“老师先说想吃的。”
“凌四季!”这小丫头片子咋还害自己呢?
看季茗的表情就知道,晚饭吃这个是种罪,可她急着排练舞蹈,再说她不熟悉季茗家厨房,打开冰箱后束手无策,只能这样。
“你们继续。”季茗脸色如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
她转身走进书房,将门“砰”地关上。
“洺洺!”凌陌忙去敲门,是不是垃圾食品是季茗的忌讳?还是自己没照顾好凌四季餐食她生气了?
遭了遭了,好像闯祸了。
“洺洺,我错了,我下次不吃垃圾食品了,我一定给四季做个健康晚餐,你别生气好不好?”
里面没有回应,她想直接开门进去,被凌四季拦住。
“老师,妈妈健身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嗯?你怎么知道她要健身了?”不吃晚饭,不换衣服直接锻炼?
“她一直都这样,反正我提醒你了。”凌四季说罢张开双臂,哼着小曲,自娱自乐地做动作,十分搞笑。
凌陌哭笑不得,我还得感恩你叻?
“那我们继续排练吧?”她无可奈何地走回客厅,总不能现在去虎口拔牙。
“好呀好呀。”自从知道凌陌住进自己家,凌四季别提多开心,单调乏味的课后时光,总算有了些乐趣。
爸爸不回家,妈妈有时候加班或者健身,她只能一个人搭积木,玩乐高,多少有些冷清。
今天,凌陌也发现了这个家几乎没有男人生活过的痕迹。生活日用品,诸如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虽备了两份,但显然没有用过。
主卧的衣柜是三格,只有边上挂着几件男式外套,其他两格已经变成自己的私人衣柜。
她心里依旧有个很大的疑问,凌四季到底是不是季茗亲生?
父女俩长相那么像,一看就是亲生,可凌四季身上也有些季茗的影子。是试管吗?人工授精?还是别有隐情?
还有把自己和她的姓融入孩子的名字里,是巧合吗?还是故意?
凌陌想问,总觉得时机未到。
这才刚住进来,和季茗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她哪敢去触碰别人心里的雷区?万一碰到逆鳞怎么办?她不敢赌,也输不起。
书房里,有个独立换衣间,专为健身而设。季茗运动不为美体,不为健康,只为发泄。
让自己流汗,身体累到极致就是她调节心情的最佳方式。
抽烟、喝酒都抵不上这种积极的方式。
马甲线,也是在这情况下无意中练出来的。
都说自律的人了不起,可季茗只是习惯地藏起自己。她的心情和心思,从未对人诉说过。
她是个完美的聆听者,从没做过倾诉者。
有时候她也想向喜欢的人倾吐一切,可话刚到嘴边,就自动咽了回去。
面对凌陌,再多欣喜和温暖,她也无法表现。
她太害怕,怕当年的事,旧事重演。所以,什么都不要想,出一身汗就好。工作的挫折也没关系,累一次就好,她要继续向顾若清学习,才能看到自己的不足。
门外时不时传来凌陌和凌四季的欢声笑语。
季茗在瑜伽垫上做塑形类运动,贵在坚持和耐力,不知为什么,听见凌陌的笑声,她竟怎么都不觉得累。
“我们四季果然聪明,就这样,转一圈,先动手再动脚...对了,真棒...”凌陌在教舞过程中,时不时夸赞凌四季几句,让孩子充满干劲。
凌四季...季茗心中喃喃这个名字。
凌陌怎么会知道,当初改孩子名字的时候,遭到了多大的反对和压力。
所幸,凌杰站在自己这边,他们二人同心,才有了今天这么平衡的局面。
“老师,你陪我再来一遍。”凌四季从没这么认真过,她从小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因为这样,季茗才会想开发她的思维能力。
不懂她们今天在做什么?要把学校课程回顾一遍?
健身半小时,季茗已是精疲力尽,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被汗水浸湿。
心情舒畅了许多,她才走出书房。
“洺洺,你健身完啦?喝点水不?”凌陌殷勤地端了杯水,积极表现。
“谢谢。”季茗接过水杯,轻抿一口,看向地上的手风琴,问道:“这个琴哪来的,我记得你没带过来?”
“刚买的,让人送上门的。”
用钱还真是任性,一部手风琴,说买就买。
“哦,这样...那你们课也上差不多了,四季该去做做别的游戏了。”季茗用挂在脖间的毛巾,擦了擦汗,准备去洗澡。
“我们没上课啊,在排练节目。”
“什么节目?”季茗问。
“群里通知你没看见?我们迎新晚会每个班要出三个节目,我直接帮四季报了个歌舞,由我用手风琴伴奏,四季表演。”
季茗擦汗的动作停了下来,凝望凌陌,冷淡说道:“我没同意让她参加节目。”
“我觉得这是个孩子展示自己的好机会,四季能歌善舞,为什么不参加呢,你看我们排练的很开心呢。”凌陌从幼师角度,想让孩子全面发展,也希望凌四季有些封闭的性格,能够更加开朗些。
毕竟走向社会,光有学历和能力还不够,为人处世,情商和自信的培养也是重要至极。
可季茗脸色唰地沉下,“我们不参加,你找别的孩子吧。”
“为什么?”凌陌不解。
“没为什么,她还小,不适合这么抛头露面。”
“抛头露面?你把孩子的才艺展示说成抛头露面?这是她培养自信的绝佳机会,你怎么能这么说?”
季茗眉头一皱,原本平静的心情,又起波澜:“你怎么知道她第一次上舞台会不会害怕?你怎么知道她面对台下那么多观众会不会紧张,她知道自己上舞台面临的是什么吗?万一表演失败,对她又是怎样的打击?你考虑过孩子感受没有?我说不参加就是不参加,你是老师,但没权利替家长做主。”
她代入感太强,想起了惧怕面对目光的自己,那种局促难安,惊慌失措的感觉,太糟糕了。
凌陌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却也觉得她这个观点过于消极,争辩道:“你不给她机会上台,怎么知道她能不能成功,你不能扼杀孩子的天性,更不能随意浪费她该拥有的机会。”
“什么机会?她才几岁,四岁你让她要承受这么大压力,她懂什么?”
“你别小看孩子,现在四岁孩子的智商和承受力,远比你想的高。”
“我是孩子的妈妈,你才认识她多久,不要自以为是。”
“你才自以为是,你自己惧怕的事情,不要强加给孩子,我就是不希望四季活成你那样,总是封闭自己,不懂得分享喜怒哀乐,不知道与人倾诉,失去原本的快乐。”说话间,凌陌红了眼眶,她原本有机会成为季茗最亲的人,她原本有机会倾听季茗心底的声音,可是她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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