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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熟悉的空间扭曲感包裹住了他们，德拉科觉得自己仿佛被塞进了一只漆黑的橡皮管里，四周有无数看不见的墙壁挤压着他，要将他压扁。当他觉得自己几乎快窒息时，压力蓦然消失了，他踉跄一步，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了他。
德拉科晃了晃脑袋，他闻到了一股潮湿腥咸的海水味，不远处传来浪花拍击礁石的声音。他朝四周望去，右手边是一片漆黑的大海，海浪正一波一波上涌，拍碎在不远处的笔直悬崖下。他们所站的地方似乎是某个时刻从悬崖脱落的一块大石头，周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物。
这种空旷又毫无凭依的感觉让德拉科浑身发毛，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觉得怎么样？”邓布利多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只是在问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野炊地点。
“他们把孤儿院的孩子带到这儿来了？”哈利皱起眉，他显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确切地说，不是这儿。”邓布利多说道，“在我们后面那些悬崖的半腰上，有一个勉强称得上村庄的地方。我相信他们把孤儿们带到了那儿，让他们呼吸呼吸大海的空气，看看海浪。不，我认为只有汤姆·里德尔和那几个被他欺负的孩子曾经到过这个地方。麻瓜不可能爬上这块大岩石，除非他们特别擅长攀岩；船也没法靠近悬崖，周围的水域太危险了。我可以想象里德尔是怎么爬上来的，魔法肯定比绳索更管用。他还带了两个小孩子，大概是为了享受恐吓他们的乐趣吧。我想其实他一个人上来就行了，你说呢？”
德拉科听着他们的对话，扫了眼不远处几乎垂直于地面的黑色悬崖，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明明他没有来过这儿，邓布利多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事，可他就是觉得这里有些熟悉，他说的那些话也格外鲜活……一个漆黑的影子在大脑深处晃动着，扭曲着，仿佛拼了命要钻出来。
“可是他的——还有我们的——目的地还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走吧。”
邓布利多示意他们走到岩石边缘，那儿有一道道凹陷，能勉强让人踩着爬到下方的巨大鹅卵石上去。岩石极为陡峭，邓布利多率先踏下去，哈利脱下隐形衣塞进口袋里，摸着石壁往下走了几步，将手伸给德拉科。后者握住他的手，目光却停留在邓布利多那只不太听使唤的焦黑的手上。
“教授，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他忽然问道。
“一个小失误。”邓布利多不在意地说道。
鹅卵石下方已经被海水冲刷得无比光滑，德拉科感觉湿咸的海水溅到了脸上。邓布利多念了句“荧光闪烁”，一串闪耀的金光一路延伸，映在石壁上。他指着一个方向：“看到了吗？”
两个男孩仰头看去，黑暗的悬崖上有一道狭长的裂缝，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那种古怪的感觉再次从背脊上升起来，德拉科握紧了手指，努力想摆脱内心的不安。
“你们不介意把身上弄湿吧？”邓布利多问道。
“不介意。”
“好，那么我们需要冒险试一试了。我们从这里游过去，游到那边。”
邓布利多忽然变得像年轻人一样敏捷，他爬上鹅卵石，蹲下身滑入水中，用的是完美的蛙泳姿势。德拉科还在发愣，哈利拽了他一把，带着他一起入水。寒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衣袍打湿了，浓郁的咸涩味充斥着德拉科的鼻腔。他紧抓着哈利的手，勉强在水中睁开双眼，随着他往外游。海草扫过他的脸颊，内心的恐惧越来越深，几乎要将他吞没。
不对，这里不对……他不该来这儿，他不能来……内心有个声音尖叫着，又弱小又绝望，仿佛来自地狱，来自埋进土里的一缕哀叹。森冷的海水涌上来，封住了他的口鼻。眼前似乎晃动着幽蓝的光，影影绰绰，他扑腾着，挣扎起来。拉着他的哈利回过头，张开口说了什么，嘴边冒出一团气泡……他在下沉，又仿佛在上升，有人在大喊大叫，还有人拽着他的手臂，双手从背后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硬是拖上来，气喘吁吁地放在地上。德拉科呛了好几口水，剧烈咳嗽着，冰冷的水不断地往下流，让他浑身颤抖。
“他溺水了，教授！”
“把他的衣服解开，头抬起来一些……”
两个声音在他耳边忽远忽近地摇晃，混合着冷风、潮水和几不可见的月光……一条小船从岸边驶来，如同一缕幽黑的鬼影……德拉科，醒醒，有人这样喊着，醒醒！……知道这是什么吗？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这样在他耳边说道，你知道，这就是你……
德拉科！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惊疑不定。邓布利多垂下魔杖，哈利正蹲在他身边，连忙问道：“怎么样，德拉科？感觉好一点了吗？”
他深呼吸着，低下头，茫然地摇了摇头，按着眉角坐起来。冷水仍沿着脸角不断地往下流，流入他的脖颈和胸膛。邓布利多一挥魔杖，他的衣服和身体马上变干燥了。
“……这是哪儿？”德拉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环视四周。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前是一条灰白的台阶。台阶半淹在漆黑的海水里，它指向一条逼仄的海道，两侧高耸的悬崖壁将出口压成了一条细线。
“我们已经到了，就是这个地方。”邓布利多说道，“德拉科，你还能行动吗？”
“我没问题，教授。”他说道。哈利仍担忧地看着他，德拉科瞪了他一眼。
“我们接下来将要面对伏地魔设下的各种障碍，德拉科，如果你感觉不舒服一定要马上说出来。”邓布利多盯着他，“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往这里走……这只是前厅，只是入口大厅……”
哈利紧握着德拉科的手，带着他跟在邓布利多身后。邓布利多沿着石壁缓慢前进，时不时停下来细细打量，有时候用焦黑的手上上下下地抚摸粗糙的表面。他忽然在一面墙边停下来，将手按上去。
“就是这儿。”他说道。
德拉科和哈利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他们从没见过哪一个巫师会这样解决问题：只用眼睛看、用手摸。此时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面石壁，德拉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冰冷的海水仿佛又涌了上来，将他的血液和骨骼都冻成静止的以太。
“在这里设立第一道障碍，削弱来者的实力……如果真的有人能发现这个地方的话。”一个男人低声说道，他披着黑袍缓慢前行，整个人如同融入黑暗洞穴的一滩深黑的影子。而在他旁边，一个高大的英俊男孩仰着头打量着这面石壁，扬起眉。
“一道屏障。”
“需要付出一点代价才能通过，当然。”
“必须要便于行事……如果我们以后要来这儿取走它。”
“我相信一点血是最合适的了。”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刀，平静地在手臂上割了一道，沾着渗出的血在石壁上涂抹。他忽然回头看了德拉科一眼，把他吓得向后退去。
“血？”
“所以我说太低级了，”邓布利多说道，语气中有一丝失望，甚至轻蔑，似乎伏地魔没有达到他期待的标准，“我相信你也明白，其道理是想让对手削弱自己才能进入。伏地魔又一次没能理解，有许多东西比肉体的伤害可怕得多。”
“是啊，但如果能够避免……”
“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刀，抖了抖袖子，将自己的伤手露出来。哈利连忙走上去阻止他：“教授，让我来，我——”
然而邓布利多只是一笑，手中银光一闪，一股殷红的血喷出来，沾满了石壁。
“你很善良，哈利，”他用魔杖划过自己的手臂，伤口马上消失了，“但你的血比我更有价值。啊，真有效，是不是？”
洞壁上出现了一道雪白的拱形轮廓，那面沾满血珠的岩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洞洞的走廊。
“朝这里走。”邓布利多说道。一阵阴冷的风从裂开的洞口吹来，撩起了德拉科汗湿的额发。他打了个寒噤，心跳快得让他想吐。
走廊并不长，通往一片广阔的黑湖，遥远的湖心闪烁着一团幽绿的光芒。他们所在的山洞的顶很高，抬头望去竟看不到边。邓布利多和哈利正在说话，很近，可他听不清……那些话语如同发冷的水，无声地从他大脑中流过，不留一点痕迹。他眯着眼，那团绿光在眼前幻化了……
一条船，通体纯黑，船头亮着绿光，狭窄如同新月……太窄了，一个人坐正好，两个人就显得格外拥挤。他坐在男人的腿上，后者搂着他的腰，若有似无地抚摸着他紧绷的大腿。
“觉得这里怎么样？”冰冷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侧，他微微一颤，攥紧了拳头。
“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不过就像那只老鼠一样，这是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男人低柔地说道，“这里很有趣，是不是？麻瓜找不到这儿，他们爬不上来，但用魔法很容易。我先发现了这里，用了点激将法把那两个小孩引出来……”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似乎觉得很有趣，将他抱上来一些，继续说道：“如果你被人带到这里，你会不会害怕？”
“……他们哪儿惹了你？”
“他们看见我在和蛇说话，被吓了一跳，向科尔夫人报告说我行踪可疑。”男人慢慢地说道，“这意味着我会被禁足一周，被那些愚蠢的麻瓜嘲笑……当然不止这些，我早就策划着吓唬他们一次，那次郊游是个好机会。”
冷风吹得他微微战栗，他缩了缩身子，男人将他搂得更紧，吻了吻他的额角。
“你对那两个麻瓜小孩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我不信。”
“没必要隐瞒。如果做了太过分的事情，他们会透露出去。”他冰冷的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在把他们骗进去以后，我藏了起来……我让那些蛇去吓唬他们。”
他不由自主地去想象那个场景，高耸的悬崖，黑暗的洞穴，寂静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爬动声……风声，海浪声，隐约的哭声……未知是最恐惧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你就躲在后面看他们被吓得屁滚尿流。”
“你知道，最有趣的就是他们自己吓自己。”
“你一定从那时候就爱上了恐吓别人。”他讥讽道。
“比那更早，”男人轻松地说道，“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会不会害怕，德拉科？如果你是当初被我引进来的小孩中的一个……”
他没有回答，他讨厌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答案。他甚至讨厌欲望，讨厌那些让他变成这样的东西，讨厌自己的存在……他低下头去看这片黑湖，他看见了苍白的影子，隐藏在波澜下的狰狞可怖的面容，仿佛被水泡化的脓……德拉科抬起头，他发现自己正坐在船上，但旁边不是伏地魔，而是邓布利多和哈利。位置太窄了，他不得不坐在哈利的腿上。
“教授，我看见了一只手！”哈利和他一样正往镜子般平静的湖水中看，他忽然叫了起来，“这里面有死尸！”
“是的，”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道，“但我们暂时还用不着担心他们。”
“暂时？”
“只要它们仅仅在我们船底下静静地漂浮着，”邓布利多说道，“一具死尸没有什么可怕的，哈利，就像黑暗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一样。可伏地魔不这样认为，他肯定暗暗地害怕这两样东西。他又一次暴露了他缺乏智慧。当我们面对死亡和黑暗时，我们害怕的只是未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你会不会害怕，德拉科？如果你被人带到这里，如果你是当初被我引进来的小孩中的一个……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抓紧了哈利的手。
Sonata
哈利转过头来看他，他们的脸在夜中显得格外惨白，失去了所有血色。哈利的手臂有点抖，这让德拉科意识到他也在害怕。他们的船底飘浮着数不胜数的阴尸，他们随时可能从湖底钻出来，掀翻这艘小船……他们泡得发肿的四肢、腐烂的脸、浑身散发的腐臭味……
他不该来，他不该来……
“别怕。”哈利低声说道，抚摸着他的手。德拉科不作声，灰蓝色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脸。
“没什么可怕的……是不是？”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如果他们爬上来，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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